有天我们在教室里自习,听到教室外面过路的乡亲跟周老师寒暄。

    “周老师,你挖那么多蒲公英干什么呀?”

    “咳,听说这个能治我那病,我试试。”

    我听见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

    它也钻进了不少有心的同学们的耳朵里。

    蒲公英能治疗羊癫疯?

    我们从没去想过这个事情是真的假的,我们直接深信不疑。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地里、路边、坡上,好多的蒲公英都开花了。那话入耳后,我开始背着我的小背篓去野地里挖蒲公英。

    那会儿村里的孩子不是人人都有那种军绿色的帆布书包背,因为不是每个家长都舍得给孩子买个书包。或许,远在外地打工的家长们把孩子撂给老人之后根本就没起过家里还有个孩子,更遑论想过家里的孩子该缺什么了。他们做了甩手掌柜。

    像我爸妈,没关心过我上学的事情,几乎从没主动给我买过东西。我就记得到夏天了我没薄衣服穿,还穿着我姑给我的旧衣服,是一件秋冬那种高领的打底衣,热出我一身痱子。

    直到我上学后会认字会写字了,我开始给父母写信:衣服小了,长裤穿着像短裤;袜子后脚跟处破了,像两个眼睛;到冬天了,衣服不够暖和,冷得直打哆嗦,缩胳膊缩肩膀像个抱鸡婆……以至于我妈打长途电话回来骂我,说我写信倒是写得好,就是只会要这要那,就不会说点别的。我鼻子发酸。

    所以那时候教室里的课桌边不一定是挂着书包,旁边的泥地上搁着个装着书本的小背篓才是村小里的正常画面。因为,别人是背着书包去上学,我们这里,一多半的孩子,是背着竹编小背篓去上学。

    在姑姑没给我买书包之前,我就有好长一段时间是背着竹编小背篓去上学的。

    那个背篓是爷爷特地给要上学的我现编的,一个小码的背篓。

    为了经久耐用和美观漂亮,爷爷用料扎实,且把竹篾划得很细,足足编了两天才编好。

    这就跟织毛衣一样,用粗毛线肯定织得又快又不耐穿,洞洞眼眼大。细毛线织得慢,费眼睛费功夫,但是细密精致好看,穿得久。

    这小背篓一开始只装书本文具,后来开始装盛装了米菜的搪瓷盅,再后来装米、装咸菜罐子、装馒头、衣服等等。我背着它上了九年学,从小学一直背到去镇上读初中,它一直伴着我。我把它从青色背成了土黄色,直到它寿终正寝再不能用。

    现在,这小背篓盛满了我的希望,我们的希望。

    我们把挖到的蒲公英,用桑树叶子、用荷叶叶子仔细包裹好,还用几根谷草捆扎得紧紧的,防它们过早打蔫儿,放进背篓里,上学的时候就背到学校去,然后趁着周老师不注意,一捧捧的偷偷往他办公桌上放……

    蒲公英那玩意儿很喜欢长在路边、野地里。它贱,而生命力顽强,在春天发芽生长,在夏天,它强而有力地恣意繁衍。

    以后的每个春天,蒲公英花开的季节,我们的小背篓里都会藏把镰刀。上学的路上和放学的路上,眼睛就下意识地往路边瞟,还有野地里,坡上,田埂边,坟山旁……

    我们虔诚地希望着,但愿这不起眼的、不花钱的东西,真能治好周老师的怪病,他就能在我们村小教一辈子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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