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榜单出来了,朱正得了榜首,可谓一鸣惊人,天班和黄班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朱正是第一?”冬禾听到这个消息,正跟牧仁在校场学射箭,差点把箭射天上去。前两次第一是杨瑾,传闻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少时入翰林,有其父必有其子,杨瑾四岁能文,五岁成诗,六岁作一篇《述民赋》从成都传至京城,得弘治皇帝钦赐玉砚,刻着“杨氏极才,国之玉器”!朱正竟然考到杨瑾前面去了。

    冬禾挤开看榜的人群,从身后抱住那个极为淡定的白袍少年,勒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咳、咳,不冬老师,你要勒死我了。”

    “对不起,我太兴奋了!今晚请你吃饭,叉烧油鸡饭?不不,太寒酸了……”

    朱正宠辱不惊,摇头失笑,“其实你做的饭就很好吃啊,一个月我都没吃腻……”

    “对了!”冬禾欣喜若狂,压根不理会他,“佛跳墙!”

    “行,老师说了算。”朱正原本没什么感觉,但看着冬禾高兴,也跟着笑了,先前不好的心情改变很多。

    说是请朱正,黄班同学去了一半,吃喝玩乐到半夜,回到金阁寺天已经黑了,冬禾和朱正迎来无休一顿数落,“可恶啊你们,背着我出去解馋是吧?不冬,你不回来做饭,是要饿死我啊!”

    “不是在厨房给你留了半只烧鸡吗?”冬禾疑惑。

    “鸡?半只?塞牙缝儿都不够!”

    “好好……我这就去做……”看在皇帝老伯的份上,她忍了。谁让她神神气气,无所不能。

    洗碗、刷锅忙到半夜,冬禾刚躺下,外面又来敲门,“不冬啊,快过来,朱正发高烧了!”

    朱正躺在木塌上捂着头闷哼,额角冒汗,手脚抽筋,布衫都湿透了,贴在滚烫的肌肉上,金阁寺一直有备药,无休也懂医术,冬禾便没急着请大夫,用凉帕子擦他的脸。无休却束手无策,“他这是风寒夹滞,营卫不和,刚刚又吐了,单喝麻黄汤恐怕好不了,会把脑子烧坏的!”

    “那怎么办?”冬禾一慌。

    “得用刚拔下的野赤芍入药,医馆都是去根茎、晒干过的,除非到山里去采,可是现在……”无休看了看窗外,铅云低垂,怕是要下雨。

    “我去采!”冬禾毫不犹豫,转身取下墙上的蓑衣,无休一脸震惊和担心,“这都什么时辰了,最近水匪闹得厉害,山里不安全,我跟你去。”

    “不用,你记性那么差,上山我还得照顾你,你还是留下照顾朱正。”看着朱正烧得痛苦,她心房猛揪,一刻无法耽搁,径直出了房门。

    冬禾虽在迦叶寺长大,却也只在山寺和庵堂之间往来,很少真的去深山老林,药家一般去镇子西郊的佘山采药,佘山另一侧挨着山湖,湖浪湍急。她一上山就开始飘雨,她顾不得树枝划她的脸,亦顾不得小伤口浸在雨水里的痛,踩着泥泞湿滑的台阶去往山腰。

    终于,她寻到一片姹紫嫣红的赤芍丛,拔下几株扔进竹篓,雨水拍打着她的脸,像悬崖上一朵摇曳的小花。

    下了山,马匹竟然不见了!驿道雾气蒸蒸,但危险已至,身后出现四个黑衣人,看样子是劫匪。

    “诸位好汉有何贵干?”她冷静地回头。

    “弟兄们走不动路,借你的马用用,结果等来个妞儿啊?那我们不是赚大发了?”一个黑衣人掂着木棒,阴恻恻道。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冬禾冷冷勾唇。

    刀棒掠来的瞬间,她腾云一跃,身姿如燕,反手用镰刀劈砍交织的刀锋,落地的同时双腿一扫,“啪啪啪”踹向他们膝盖,痛得他们嗷嗷叫,她跟衍正师叔学了那么多年的罗汉拳、擒拿手、伏魔棍法,对付几个宵小不在话下。一个力气尚存的劫匪举刀劈来,她余光一瞥侧身躲开,不料,胳膊蹭破了皮。

    黑衣人自知不敌,互相使了个眼神,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劫匪被打跑,她也受了伤,只能牵着马慢慢往回走。忽然,身后黑压压的树丛“哗”地跳出一个人,绝世轻功落地无声,上挑的眸子射出笔直的凶光,仿佛任何人在他面前挣扎都是困兽之斗。

    又来!冬禾高拔身躯连飞带跑,一溜烟跑了二里,踉跄着跑到一座破城隍庙,爬到神像后面气喘吁吁地靠着,死死抱着怀里的筐。从来没想过,她会被人追得这么狼狈而绝望,她确定,追她的男人是个绝顶高手。

    追至门口,男人反而放缓步伐,肃杀的影子在地砖上越来越近,致命而压迫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座破庙,冬禾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被恐惧支配,任凭汗水滑落领口也不敢擦,拼了?还是等死?

    眼前一道明光飞速闪过,冬禾举起镰刀格挡,“隆隆隆——”雷声乍起,银白的闪电一晃而过,她在仓皇中回了一下头,只隐约扫到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冷峻逼人,没有温度。软剑压着镰刀的重量传到她臂膀,硌得她撑不住了,颤抖着出了细声,“别、别过来……”

    “你是个女的?”对方愣住,看不清,听也听出来了,何况她露出的后背的确纤薄。

    他真的停了脚步,这人还知道非礼勿近?她疲惫地苦笑,“当然……这位壮士,你是不是追错了人啊?”

    男人愣了愣,但是剑锋依然在她的脖子附近闪烁着冰寒,他似有犹豫,嗓音低沉,“你不是跟踪我的密探么?”

    “什么?密探?呵呵……”冬禾哭笑不得,掏出一株沾着雨水的赤芍甩了过去,“大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还赶着救人,你饶了我吧。”

    男人垂视着足边的花骨朵,收剑转身,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你走吧,不要跟别人说起见过我。”

    我知道你是谁啊?冬禾扯扯嘴角,确定他真的走了,才敢转头去看,虽然只是背影。双肩平阔,纤腰如柳,轮廓高昂峻挺,编织精美的丝帛发带在他背上飘拂,消失于朦胧细雨竟有几分潇洒随性。她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当了山贼?

    无休用野赤芍给朱正退了烧,与此同时,冬禾病倒了。

    黄班的学生们围在塌前,朱正自责得红了眼圈。籽言表现出罕见的贴心,为冬禾换下脏衣服,在她的脸、肩膀、背部擦了药,说是老师,也大不了他们两岁,平时带着他们上蹿下跳,让他们忘了她是个姑娘,也会受伤也会痛。

    两天后的中午,冬禾缓缓睁眼,籽言正给她擦脸,她弯起唇,“籽言同学,你好贤惠啊,不是梦吧?”

    “对,是梦,还有比我更贤惠的,这是朱正熬的桂枝汤和瘦肉粥,快趁热喝了。”籽言把她扶起来,拿起小碗给她倒了水,又把餐盘端到她身旁的立桌。“这小子行啊。”冬禾舀起一口,差点吐出来,籽言忙拍她的背,“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这粥……朱正在饭馆打杂那么久,怎么厨艺一点也不见长进啊?”

    “不冬老师……”籽言拉长语调,忽闪着大眼睛,“朱正去龙凤店,那是去打杂吗?他整天跟那个凤姐眉来眼去,可惜啊,凤姐多的是人喜欢,怎么会看上他呢?不过,他现在得了院试第一,将来说不定飞黄腾达,那就难说了。”

    冬禾皱了皱眉,这事她倒不意外,有好几次她在夜里撞见朱正蹲在水井旁看纸条,就知道他有猫腻,凤姐人美心善,处事玲珑果断,刚好弥补了朱正的优柔寡断。但李凤对朱正时冷时热,她也摸不准他们的关系,总而言之,她不希望朱正受伤。

    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籽言去开门,笑得灿烂,“是杨同学啊,久等了吧?”

    “不冬醒了吗?”

    “嗯!”籽言挑了挑眉,一脸看破不说破。

    “谢谢你,籽言,多亏了你在。”

    “你这谢……”籽言捂着嘴偷笑,跨出门去,“咳、老师嫌朱正做的饭不好吃,我去给她买咯!”

    杨瑾耳朵一热,绕过木屏风看到面容憔悴的冬禾,脸蛋上几处淤伤还未消褪,他坐在床沿,忍不住朝她的伤痕伸手,即将触上,冬禾尴尬地低头躲避,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独处,或许她平时扎着男髻,上衣下裤,不露半点女儿风韵,但此刻大片青丝散落及腰,又穿着单薄睡裙,散发着微妙的娇柔和吸引。意识到失态,杨瑾缩回手,失落道,“这才几天没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了朱正,你深更半夜上山采药,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冬禾眨了眨眼,“他是我的学生啊,又是我把他收留在寺里,他出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那、那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啊!他成绩好是没错,我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但是看着你无视旁人地照顾他,关心他,我就很不好受,实在不行,我也转黄班去好了,我也去做你的学生……”

    “喂!你脑子没问题吧?”冬禾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这委屈的小眼神我见犹怜,她也不兜圈子了,“好啦……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对朱正好,就是老师对学生的好,还有,他长得和我在乎的一个老伯很像,气质温暖又疏离,脆弱又强大……说不清,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瑾听得糊里糊涂,冬禾观察他白净的下巴透出青色小胡茬,定是来不及收拾就来守着她了,她叹息,“要是你生了病,我一样会这么做的。”

    “不!”杨瑾笃定又惭愧,“我只怪我不在你身边,没能替你出去采药。”

    “我知道。只是……”冬禾哑口,内心一阵恶寒,杨瑾的武功只到防身水平,要是遭遇那个晚上的神秘人,还不让人宰了?只是这样的危险她没法说,否则杨瑾又要担心不停。“只是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份热情不同于兄弟朋友间的互助,让她多了一丝别样的温暖和……彷徨。

    “不许你这么说。”客气代表距离,杨瑾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明白你的自尊自强,并非想事事由我来帮忙,你要大放异彩,我为你骄傲,你若有任务在身,我陪伴你,支持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忙,那就是……”他俊颜一红,染了可爱的羞赧之色,“冬禾,你要是一辈子不辍笔锋,能否让我永远给你校书研墨?”

    忍了这么久,他终于问出口了!

    好突然的表白,冬禾脑子懵了一下,但他们朝夕相处,心照不宣,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刚想回应些什么,杨瑾一下子把她拉到怀里抱住,好怕她变卦,说些可是的东西,这下子冬禾彻底僵住,她的脸贴着杨瑾的胸膛开始变烫,她的心跳和他一起加快,有点呼吸困难,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只是,点了头就代表永远么?

    她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五岁来到京城,在寺里生活十四年,寺庙里并非六根皆净,但大家对她都是小孩子的喜爱,她对世俗男人的想象除了母亲对父亲语焉不详的勾勒,就是来自大街上,喝酒赌钱的、逛青楼的、打老婆的、污言秽语形形色色,让她避之不及,更不可能随随便便交出真心。直到来了书院,她结识到淡泊明志的应墨林,端正严肃的孔儒,一往情深的乐文,还有……学富五车、踏实诚恳的杨瑾,每个人都让她欣赏、尊敬。至少这一刻,她愿意靠在杨瑾的怀里享受这份关怀和甜蜜。她咬唇,“那你不会再为朱正胡思乱想了吧?”

    “应该不会吧,我们约定好了,等你醒了一起去喝酒。”杨瑾一脸无辜。

    “什么?”冬禾从他怀里坐直,他笑得好狡诈,遮不住的得逞之意,她扬拳过去,“好啊杨瑾,你耍我是吧?”

    杨瑾温柔地攥住她的小手,恢复认真,“也不是耍你,看你对朱正好,吃醋是有一点,但你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知,所以不会真的跟他计较。再说他老实敦厚,身世落魄,却文才天赋极高,我不会错过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大不了,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对他好。”

    “杨瑾……”冬禾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雾气遮挡了相视的眼眸,那片情意却融化在彼此眼里。怪不得衍理年年不给她过考核,说她尘念未绝,无法四大皆空,大师所言不虚,她确实空不了啊。

    院试结束后书院放假十日,学生们访亲探友,出行玩乐。冬禾来到回风亭学琴,乐文耐心地教她认指法,“这根弦代表宫,曰为君,第二根为商,曰为臣……”乐文指着一把修复好的七弦琴,“不冬老师,这把琴送你了,我和籽福又重新斫了一把。”

    难得乐文心情好,冬禾记忆又快,两天学会一曲小调《忆梅雨》。天光云影,燕语呢喃,纤纤手掌下泻出悠悠琴音,亭外吹来的风絮穿梭在指缝间,仿佛琴人合一,落叶飞花,百鸟归林,超脱世外……呃,她猛地按住琴弦。

    她是安逸了,压在心头的,皇帝老伯的事该怎么办?

    皇帝两年前派无休过来,为的就是寻找种出极品茶花“十八学士”的人!现在加上她,全镇属邢风家种茶花最多,她死皮赖脸走访半个月,后来发现程大官在种植方面很在行,结果他家是隔壁村种梨的,每次一有眉目,结果总是失望。皇帝老伯好像病得不轻,她何时才能为他带回好消息呢?

    休沐之期到,冬禾又开始安排德业课,争取把他们顺利送到乡试。

    最近学生们很奇怪,总是凑一起聊八卦,上课走神,尤其是南宫越意,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冬禾走到旁边一把戒尺拍到他脑门上,“南宫,重复一遍,我刚才讲了什么?”

    “帅哥?”南宫越意一激灵,全班哄堂大笑。冬禾气得眼睛一瞪,南宫越意立刻眨巴眼睛说,“老师你也好漂亮,你的眼睛好大,皮肤好白,我绣了一件水仙花裙,你要是穿上就更漂亮了……”“哈哈哈哈……”全班笑得更厉害了,然后七嘴八舌,开始讨论有关“帅哥”的事,留下冬禾在讲台上凌乱。

    冬禾简直要气吐血了,不想回春风斋,去了回风亭待着,杨瑾提着一壶冰糖菊花茶过来,一袋冬禾最喜欢的茉莉糕,还有南宫越意的检讨信,“消消气,他们本来就顽皮,有时难免原形毕露,他们的心是好的就好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伤心,我把《楞伽经》和四书整理到一起,几个晚上都没睡,他们居然在课堂上讨论什么帅哥,简直是一群花痴!”冬禾用手掌扇风,猛灌两杯菊花茶,“杨瑾,你听说这回事了吗?”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杨瑾简单地说了最近镇子上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从恶霸少爷手中救下良家民女,从米铺买了粮食施舍难民,帮附近村庄赶跑打家劫舍的山贼,当然,还有从县官手里保下被嫁祸偷钱的南宫越意。

    “这么说,是个武林豪杰?还是江湖侠客?”冬禾摸摸下巴,气消了一半。

    “不知道。只是见过的人都说,此人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杨瑾叹了口气,冬禾看出他兴致不高,不禁松了眉头,揉了揉他的肩膀,“你怎么了?好像自从武昌回来,你就一肚子心事,不能对我说吗?”

    杨瑾微笑着把手覆在她手上,“先前不说,是不想再多一个担心的人,但我们坦诚相待,我又不能瞒你。我父亲要我去武昌,查兴襄二王争夺安陆田庄的事,安陆之地原是益王所有,但益王一脉绝嗣,生前与襄王交好,兴王呢,又认为安陆隶属湖广,不肯退让,眼看就要闹到皇上跟前了。鹬蚌相争,父亲想从中捞些好处,我却不想掺和这些事,结果歪打正着,一到武昌我就跟兴王世子起了冲突,兴王妃得理不饶人,父亲怕是有麻烦了……”

    “杨伯伯久居官场,自有他的处事之道。”平心而论,要不是她和杨瑾的特殊关系,她也不愿掺和这些,“只要你和杨伯伯保持清白,我就不会让你们有事。”

    杨瑾下意识地想笑,但看冬禾充满认真和自信,他也不想扫她的兴,没一会儿两人又腻歪起来了。冬禾来梅龙镇,毕竟是皇上钦点过来的,也许她真的有什么办法吧。

    晴空曜曜,草坪绿得晃眼,汗珠子乱甩,棍球飞来飞去,远远就能听到欢笑声。寂静的草坪尽头悄然伫立着一个人,银袍翩翩,领衬华纹,身姿卓然,凤目孤绝,气质如皎月淡云,杳杳不可触碰。

    “嗖——”地一个藤球朝他飞过去,刚好滚到宁王足边。

    朱正提着球杆跑过去,脸上的笑意刹那收起,怎么是他?宁王捡起藤球递到朱正手上,若无其事地微笑,“请问应院士,孔老师在吗?”

    朱正反应淡定,朝春风斋的方向指了指。

    这下子,在南宫越意喋喋不休的带领下,书院炸开了锅,争着去看“帅哥”。

    与此同时,在书阁翻阅古籍的冬禾得知消息,立刻赶去春风斋。见学生们里外三层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籽言更是夸张得像蚂蚁见了蜜糖,她的好奇心和斗志一起被激发,她倒要看看,能让这些学生在她的课堂胡闹,魔怔痴狂,究竟是何方神圣!

    应墨林不在,孔儒将宁王请到堂中奉茶,宁王不想让人拘束,挨个问候了乐文、籽福、周易和牧仁,走到窗边第二个空位,这个老师不在,桌子上摆了一摞金刚经,白瓷瓶里插着一朵粉赤芍,他眼神一顿,继续与众人寒暄。

    见冬禾过来,学生们赶紧让路,“什么人……”冬禾大步蹿到门口,震惊得说不出话,那身形体态、银冠长带,那致命的剑刃,无法抵抗的力道,叠加着那个生死极限的雨夜记忆猛烈地攻击她的理智,她夺了一柄球杆朝着那个背影抡过去,“跟我上,把他抓起来,这人和山贼是一伙儿的!”这一下神仙难料,“别这样!不冬,冷静点!”杨瑾搂她的腰,邢风拉她胳膊,籽言也扑了上来,孔儒拦在宁王身前,指着冬禾厉声道,“不冬!你疯了吗?在宁王殿下面前你怎能如此无礼!”

    宁……王?冬禾不可置信地看向杨瑾,杨瑾向她点点头,“当啷”一声,挥舞的球杆掉在地上。

    “王爷,您没事吧?”孔儒拱手以示请罪。

    宁王上下打量一眼冬禾,略微思索后爽朗一笑,绽放他来到春风斋最真实的一个笑,“原来你就是不冬老师啊,你在迦叶寺的事我都听说了。”

    冬禾平复下来,不得不维持体面,“那是圣上明察秋毫,不冬怎敢居功?不过,阁下的事迹倒是更五彩斑斓啊?”

    “不冬老师,你不要胡言犯上!宁王做过的好事数不胜数,数年前太行山土匪作乱,宁王夜上太行山,一夜擒杀三百土匪!三年前蜀中大旱,宁王强开江西官仓,动用民间力量将粮食从长江运往巴蜀,救活了数十万百姓性命!两年前瓦剌十万大军进犯中原,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血流成河,宁王绕道瓦剌在无数刀枪威逼之下说服瓦剌退兵,挽救大明于危难……其智其勇其谋,天下无人可比!”孔儒一连串的话唾沫横飞,冬禾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再次打量那个男人,哪怕她的敌意还没放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容貌、气度、才华、所作所为,的确为人中龙凤。

    可,那又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和山贼有瓜葛,她是不会这样算了的!

    “王爷,您受惊了,让籽福带您去休息吧。”孔儒恭敬地抬手。

    “嗯。”宁王走向连廊,冬禾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没想到宁王突然转头,嘴角划过一丝蔑然。

    听说宁王住在应府客房,籽言整日去缠着他,冬禾简直担心死了。

    她相信,如果不是那株野赤芍,那个人真的会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命。

    金阁寺,杨瑾和她一起做晚饭,冬禾气得吃不下,没完没了地解释,“他真的是山贼!而且他武功极高,出手狠辣,我见过他的,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是按南宫越意的话说,他这样美得跟神仙下凡似的人物,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咳!”朱正差点喷出来,和杨瑾面面相觑,往嘴里扒拉饭。

    杨瑾往冬禾碗里夹了块排骨,“好,那宁王贵为藩王,坐享尊贵荣华,为何要去做山贼呢?你说你见过他,我也见过他,我在武昌被兴王世子为难,就是他出手救了我,他还到汉南救了不少老百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你说的穷凶极恶之人呢?”

    “他为你解围?”杨瑾的话冬禾不能不信,但更混乱了,她不会真的认错人了吧?

    “不冬老师,你先吃饭吧,我也觉得,宁王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朱正看不下去了,只好跟着劝。

    见冬禾失魂落魄地拿起碗筷,杨瑾打趣,“看来朱正的话比我管用啊。”

    朱正笑了笑,眼神却游离在两人之外,说不出来的疑惑和惆怅。

章节目录

卿本太傅大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明时弦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明时弦月并收藏卿本太傅大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