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甜腻的猫叫。

    季慈音抬头看去,一道身影从房梁上灵活地跳下来,乖巧地走到妇人面前,喵喵叫得亲热。

    “狸奴,你是不是又乱拿东西了。”

    妇人摸了摸小猫的头,对季慈音说:“它以前是野猫,来庙里偷吃食物,被抓住了。”

    “是三藏法师仁慈,不忍心伤它的性命。但这之后,它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这只小猫倒是有灵性。”

    司马珏闻言蹲下身,朝不停喵喵叫的小猫勾勾手指,“快过来。”

    小猫瞥了一眼司马珏,把头偏到一边去,摇着尾巴径直朝季慈音走过去。

    季慈音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狸奴,她对猫的习性不陌生,见这只小猫不怕人,便弯下腰去逗弄它。

    “你说,是不是你拿走我的玉佩。”

    司马珏也凑过来,认真地和被季慈音抱在怀里的小猫说话。

    季慈音被他幼稚的神情逗笑,司马珏注意到她的笑容,忽的一下脸上好像偷偷涂了女孩子的胭脂。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才那位娘子不是说,这猫有灵性,我这是在和它讲道理。”

    季慈音歪着头笑着看他,看着他的脸颊越来越红,才低头给小猫顺毛。

    她温声地问道:“小乖乖,你快说,把玉佩拿到哪里去了?”

    司马珏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凑过来,和它商量。

    “你把我娘的玉佩还给我,我就把这块玉佩给你,行不行。”

    司马珏手上拿着一块墨玉玉佩,做工精美,上面雕有龙形图案,显然是御赐之物。

    季慈音听到司马珏的话,微微抿唇,垂眸哄道:“好狸奴,你快把玉佩拿出来吧。”

    躺在季慈音的小猫有一双碧色的瞳孔,大而圆润,上头倒映着季慈音和司马珏的脸。

    它似乎真的听懂了人话。

    它看了看季慈音,又转头看了看司马珏,喵的一声从季慈音怀中跳下去,往屋外跑去。

    司马珏看着它跑走的身影,拉着季慈音的手就往外追。

    好在小猫的速度并不快,好像是在为她们带路一样,将她们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见小猫跑进了院落里,司马珏才停下脚步,看着有些气喘的季慈音,关心的道:“季娘子,你怎么样。”

    “我不要紧,猫没追丢才是最要紧的。”

    季慈音微微喘气,抬眼看着司马珏。

    “胡说,你才是最要紧的。”

    司马珏脱口而出。

    两人俱是一愣,就静静看着对方,谁都不曾想开口说话。

    “殿下……”

    “我的意思是人比猫重要!”

    司马珏好像一直被踩到尾巴的猫,极力解释道:“嗯……猫丢了还有侍卫去追,不要紧的。”

    季慈音的眼睫毛浓密得像蒲扇一样,就这样一眨一眨。

    司马珏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一扇一扇,痒痒的。

    “殿下,我想说的是,你什么时候可以放开我?”

    司马珏顺着季慈音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从始至终,他就一直抓着季慈音的手,从未放开过。

    司马珏的脸更红了,红得好像熟透的番茄,似乎下一秒就要迸裂开来,流下鲜红的汁水。

    “我…”

    “殿下,你不会又要向我赔罪吧。”

    季慈音打断他的话,语气俏皮。“那些话,我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回想起每次见面,季慈音不由得笑出来。

    她一笑,司马珏所有的话全都咽在了喉咙里。

    说完,季慈音转身跨进了院门,司马珏赶紧跟在她身后。

    院子里种着一棵大银杏树,此时虽是初春,但此树却长青,堪称奇观。

    银杏树底下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和尚拿着扫把,正在清扫落叶。

    他看见季慈音二人进来,走过来严肃地对着二人说道:“这里是三藏法师的住所,不见外人的,还请速速离去。”

    三藏法师,曾远到天竺求取真经、在西域各国弘扬佛法的一代高僧,此刻就在这狭小的院落翻译经文。

    “这位小师傅,我是当今陛下的第六子晋王。”

    司马珏朝小和尚行了一礼,开口道。“是想来找一只闯入这里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原本一眼一板的小和尚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往屋子里边跑边喊。

    “师傅、诸位师兄,晋王来了——”

    他猛地推开门,屋里的众人闻声纷纷回头。

    最前方身披大红袈裟的三藏法师低眉含笑,看着飞奔过来的小徒弟。

    恰恰是当日在大雄宝殿上为季慈音解惑的法师。

    他左手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僧人,面如冠玉,手上捻着一串紫檀佛珠。

    是有过一面之缘,奉陛下旨意为雎阳公主释经的雪真法师。

    “庭空,不得无礼。”

    三藏法师起身道,众位年轻僧人跟在他身后,走出屋子。

    “女施主,又见面了。”

    三藏法师双手合十,向季慈音问好,季慈音连忙还礼。

    说完,三藏法师又转头向司马珏行礼:“许久不见,晋王是否安好?”

    “多谢大师关怀。”司马珏亦低头还礼,说:“无意打扰大师翻译经文,我深表歉意。”

    “晋王不必多礼。”

    三藏法师的眼睛苍老却不浑浊,里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佛理,仿佛可以包容万物。

    他的目光落在季慈音身上,“两位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季慈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三藏法师抬手指向季慈音身后:“说的可是这只顽劣的猫儿?”

    季慈音转头,只见那只狸花猫前爪揣在肚子下面,正趴在银杏树上悠哉游哉地看着众人,一副看热闹的顽劣样子。

    “我的玉佩!”

    司马珏指着小猫喊道,他心心念念的玉佩正被小猫含在嘴里。

    听见司马珏的声音,小狸花摇摇脑袋站起身,足尖轻点,落到了高墙之上,往外一跃不见影了。

    司马珏急了,想要往外跑,却被季慈音拦下。

    她轻轻地劝道:“你别着急,雪真法师已经去外面了。”

    司马珏脸色焦急,但是还乖乖听了季慈音的话停下来了。

    果不其然,雪真法师捏着小狸花的后颈回来了。

    他虽然看上去身形单薄,但露出的一截手腕却十分有劲,轻而易举将不断挣扎的野猫制住。

    “你这小狸花,实在顽劣。”

    三藏法师伸手接过小狸花。

    原本它还在不断扑腾,但到了三藏法师的手里,一下子就安分下来。

    一双碧绿的眼瞳望着法师,似乎通人性。

    “孽畜,还不快张嘴。”

    三藏法师见手中的猫儿还叼着玉佩不放,呵斥道。

    三藏法师将猫儿口中的玉佩取下来,好在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玉佩完好无损。

    “此物长在山野,未受管教,看在它完璧归赵的份上,请晋王饶过它的性命吧。”

    三藏法师将玉佩放到司马珏手中,开口为这只野猫求情。

    季慈音看着三藏法师怀中无精打采的狸花猫,心中亦有不忍,却只是别过眼不去看司马珏。

    “大师言过了。既然玉佩无事,我也不会为难这个小家伙的。”

    司马珏拿出手帕抱住玉佩,伸手弹了弹了小狸花的额头。

    “若是其他东西我大可以赐给你,只是此物对我来说十分珍贵,你不许打它的主意。”

    三藏大师的手一松,怀中的小狸花叫了一声,飞一样的没影了,消失在山林之中。

    玉佩既然已经寻到,季慈音和司马珏便向三藏法师告辞了。

    “季娘子,你的侍女没有陪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司马珏突然开口道,理由实在蹩脚。

    但季慈音颔首道:“多谢晋王。”

    “季娘子。”行了一段路,司马珏又开口道:“我饶过了那只野猫的性命,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季慈音不解地抬起头,和司马珏对视:“晋王何故如此问。”

    “因为刚才三藏法师求情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是你最后却没有说话。”

    司马珏看着季慈音说道:“我想你可能也想为它求情,却藏在心里不说。”

    “殿下宅心仁厚,想必会放过这只畜生的,自然不必我开口求情。”

    季慈音这样道,却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司马珏突然停下脚步,语气委屈:“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开心一点,你却连这个都吝啬告诉我。”

    季慈音略有些惊讶,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司马珏。

    过了良久,司马珏才听见一个声音近似于无的“有”字。

    听见季慈音的回答,司马珏才满意地勾起唇角,小跑到季慈音身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敷衍。”

    见季慈音点头,司马珏才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要是我真的命人把它打死了,你岂不是很伤心?”

    “它偷走了殿下的心爱之物,就算被打死,也是罪有应得。”

    季慈音淡淡地道:“至于我伤心与否,并不重要。”

    “胡说!”司马珏脸色涨红,认真地道:“明明很重要。”

    季慈音惊讶地抬起头,但却见司马珏一字一句的道:“至少在我这里,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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