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是T市一年之中气候最宜人的时节。夏日的热气正在一点点散去，冬日的萧瑟还没来得及登场，风儿轻轻掠过树叶，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柔和。
走出医院大门的吴梦真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感受气息在身体里的流动。吸入的新鲜空气好似有净化心灵的作用，一解她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
一周前，她接到父亲吴江的电话，得知母亲尤雪在课堂上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吴江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吴梦真的，怕女儿担心，也怕妻子怪他，但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免不了焦躁不安起来，最后下了下决心，便联系了远在异国工作的女儿。吴梦真当时刚写完一份结项报告，准备关上电脑去洗漱，结果收到了父亲的语音电话，她一边讶异一边按下了接听键，却在父亲发抖的声音中一点点失去冷静。
“爸，你别慌。妈妈她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医生，更要相信妈妈，她还有很多事想做呢。”吴梦真用力握紧手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飞快想了想手头的工作安排之后，她接着说，“我这就和老板请假回国，你等我，你和妈妈等我回来啊。”
上司爽快地同意了吴梦真的请假申请，甚至多给了一点时间，允她三个月的假期。从硕士第二年进入这家私人诊所实习，到毕业后留所工作以来，她从来没有请过假，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只为早日成为有胜任力的咨询师。甚至，连假期都没有回家，而这也让知道母亲生病时的她抱歉不已。
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醒来。
她推门进去，只见母亲缓缓转过头来，眼里九分喜悦、一分怯然，“阿真，你来了。”
而后，还多了分抱歉。说着，母亲复又回过头去，对着父亲面前的空气轻拍了几下之后，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她身上：“都怪你爸，没啥大事，还非得给你打电话。请假好请吗？没耽误你工作吧？”
她眼眶一红，心里更是愧疚不已，却因长时间不在父母身边，已经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将内心的情感尽数表达。“没有没有，老板给了不少假。”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去，将肩上的背包放下来，任由父亲接过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累坏了吧，先坐一坐，然后和你妈好好聊聊。她今天已经好多了，你来得正好。”父亲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歉意，想来母亲醒来后知道他联系了自己，已经数落过他。母亲一辈子要强，总是无所畏惧地往前冲，也就全力支持女儿的梦想。
心理咨询行业历来重视积累，而美国的受训环境又是世界顶尖的，故而无论后头回不回国，能多留在那儿、接受一些实训经验总是有帮助的。实习时，她一直是同辈中花费时间最久、报告最详细、观察最细致、与督导的沟通也最为积极的那个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顺利转正。所谓临床工作的历练，首先就体现在临床时数上，而这也会影响到后续的心理咨询师认证。她一个台阶接一个台阶的走，却忘了逐渐老去的父母慢慢走不动了。
幸好，这次因抢救及时，母亲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住院期间，医护人员也已经给母亲做了各项检查，排除了各种可能，最终确诊为高血压引起的突发性心脏病。也就意味着，母亲以后都需长期控制血压，定时吃药，做好长时间休息的准备。另外，母亲晕过去时小腿摔到了讲台上，发生轻微骨折，如今已绑了石膏固定，恐怕也需要一两月才能恢复。
今天是出院日，父亲回家拿取外婆在世时用过的轮椅，打来电话说是已经从家里出发了，所以吴梦真便走出了住院大楼，在大门口找了个角落等待。轻柔的秋风吹拂在脸上，将她这几天来的悒郁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又做了个深呼吸，沉浸在新鲜空气盈满心肺的舒适之中。
忽然，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真。”
她闻声看去，吃惊之意便浮上了面容，“程路？”
先前发来消息问她“你在哪个医院”的、她以为远在异国的人，忽然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如何能不吃惊。当时她虽有些犹豫他的问话，但也老老实实地回复了。没想到，他竟出现了。
另一边，一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肩上背着一个大包的程路，满脸笑容，“你这是来接我的吗？你猜到啦？”
吴梦真瞬间变了神色，一记白眼飞去，“你以为我是神算子啊？”
“咦，‘神算子’是什么？”程路说着说着，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一米九的大高个，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却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准确的说应该是美籍华裔，父母早早移民到了美国。一般的普通话难不倒他，但遇到一些非日常用语，他就未必知晓了。
吴梦真正准备告诉他，余光却瞥见吴江的车子停在了路边。她留下一句“程路，你等我一下”就往吴江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后备箱已经打开，吴江正站在旁边，准备拿取轮椅。
“爸，我帮你啊。”
“不用，我这就拿下来了。”
“叔叔，我帮您拿！”程路也跟了过来，他一边用眼神示意吴梦真拿过自己手中的花，一边对着吴江的背影说道。
吴江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手下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就在他回头看向程路时，程路已然抱过车厢内的轮椅，十分麻溜儿地打开、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接着，他冲吴家父女笑了笑：“我们上去接阿姨吗？”
吴江有些惊讶，但见程路十分礼貌，心中虽有几分猜测，但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三人走到病房时，尤雪正在低头看手机。见门口有声响，便抬了头，发现两手空空的丈夫和捧着一束花的女儿，本想问怎么回事，就见后头走进来一个推着轮椅的男人。大约30岁，弯着腰推轮椅的样子也没有掩盖他高大的身形，发现自己看向他时，他的笑容更加灿烂，十分阳光的样子。
见母亲看向程路，吴梦真便解释道：“这是我在美国的朋友，程路。”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这花，是他送过你的。”
“阿姨好！”程路跟着吴梦真走了过去，将轮椅推到尤雪的床边后，礼貌问好。
“好好好，来就来，怎么还买花呀，谢谢你呀小程。”虽然女儿说的是朋友，但哪有朋友大老远从美国赶过来看她的，尤雪的心里多了几分了然。
“不客气的阿姨。”程路笑了笑。
吴江和吴梦真把尤雪扶上轮椅后，程路依旧请缨推轮椅，吴江想着来者即客，还是不能让对方过于劳累，正想开口推说自己来，结果被尤雪轻轻地瞪了一眼，仿佛在说人家年轻人想献殷勤，你可别不识趣啊。吴江一向为妻命是从，自然将话头吞了下去，回了尤雪一眼，仿佛在说行吧行吧，都听你的。
坐电梯下到一楼，尤雪的问话也开始一个个地蹦出来。
“小程啊，你是哪里人啊？”
“阿姨，我出生在美国，但祖籍就是T市的。”
“哦哦，那你籍贯就是在美国哦？”
“是的阿姨。”
“小程，你今年多大啦？”
“下个月就30岁了。”
“诶，原来你比我家梦真大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硕博班认识的，后来实习也在一个地方，就熟悉了起来。”
“这样啊。”
……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电梯旁站着的一个人却僵直了身体。
一字一句的，由近及远的，他将这些话听了进去。连同电梯开启时，他不小心瞥见的，吴梦真出神的脸。
七年了，他再次见到了她。
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变，总是爱出神发呆，哪怕自己的家人和——伴侣，是伴侣吧，哪怕他们在她的身边，她也能在某一个瞬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头发长长了，至少比他们分别时见到的要长，鬓边有一个小小、小小的发团卷曲在一起，想来是她忘了仔细打理自己的自然卷。可他是多么喜欢她这些细微又可爱的部分啊，手指轻轻穿过卷曲发团、被发丝缠绕的触感似乎仍在心中，但她早已不再属于他。而且，是他伤害了她。他真是天下最愚蠢、最不堪的男人，让她哭、让她难过、让她曾相信的美好世界有了裂痕。这些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多么想改，多么想回到那个时候，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那个女孩，可是，回不去了。而他，早已彻底失去了她。那个叫程路的男人看起来很阳光，家世、学识也很好，吴妈妈似乎很喜欢他，想来，她也是幸福的吧？
走了几步，吴梦真终是没抑制住心中的疑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电梯旁已是空无一人。她心中狐疑，明明出电梯时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难道是错觉吗？
她歪了歪头，将杂思拂去。这时候，身旁大学生模样的女孩高高举起手机，正准备对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按下拍照键。因两人离得很近，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目光却撞进了画面中的一双眼睛中。
·
回家路上，吴江开着车子，尤雪坐在副驾驶座上，程路帮忙扶尤雪上车、拆卸了轮椅后，已经打车走了。
吴梦真从出了医院大门后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开始尤雪忙着了解程路的家庭背景，没顾上女儿，快出住院楼的时候才发现女儿不在身侧，便回头去找，只见女儿背对着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连忙喊了女儿的名字，这才见女儿急急回神，转过身来，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小跑而来。本来她想让女儿送送程路，最后还是程路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说自己还有些事要顾，礼貌道别而去。
“阿真，你怎么了？”尤雪仍有些疑惑。
“没事儿，想来是刚刚跑的急，有点晕，过会儿就好了。”吴梦真解释道。
“你们都好好休息会儿吧，这几天都累了。”吴江也搭了腔。
吴梦真轻轻嗯了一声，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走出医院大门的吴梦真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感受气息在身体里的流动。吸入的新鲜空气好似有净化心灵的作用，一解她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
一周前，她接到父亲吴江的电话，得知母亲尤雪在课堂上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吴江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吴梦真的，怕女儿担心，也怕妻子怪他，但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免不了焦躁不安起来，最后下了下决心，便联系了远在异国工作的女儿。吴梦真当时刚写完一份结项报告，准备关上电脑去洗漱，结果收到了父亲的语音电话，她一边讶异一边按下了接听键，却在父亲发抖的声音中一点点失去冷静。
“爸，你别慌。妈妈她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医生，更要相信妈妈，她还有很多事想做呢。”吴梦真用力握紧手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飞快想了想手头的工作安排之后，她接着说，“我这就和老板请假回国，你等我，你和妈妈等我回来啊。”
上司爽快地同意了吴梦真的请假申请，甚至多给了一点时间，允她三个月的假期。从硕士第二年进入这家私人诊所实习，到毕业后留所工作以来，她从来没有请过假，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只为早日成为有胜任力的咨询师。甚至，连假期都没有回家，而这也让知道母亲生病时的她抱歉不已。
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醒来。
她推门进去，只见母亲缓缓转过头来，眼里九分喜悦、一分怯然，“阿真，你来了。”
而后，还多了分抱歉。说着，母亲复又回过头去，对着父亲面前的空气轻拍了几下之后，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她身上：“都怪你爸，没啥大事，还非得给你打电话。请假好请吗？没耽误你工作吧？”
她眼眶一红，心里更是愧疚不已，却因长时间不在父母身边，已经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将内心的情感尽数表达。“没有没有，老板给了不少假。”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去，将肩上的背包放下来，任由父亲接过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累坏了吧，先坐一坐，然后和你妈好好聊聊。她今天已经好多了，你来得正好。”父亲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歉意，想来母亲醒来后知道他联系了自己，已经数落过他。母亲一辈子要强，总是无所畏惧地往前冲，也就全力支持女儿的梦想。
心理咨询行业历来重视积累，而美国的受训环境又是世界顶尖的，故而无论后头回不回国，能多留在那儿、接受一些实训经验总是有帮助的。实习时，她一直是同辈中花费时间最久、报告最详细、观察最细致、与督导的沟通也最为积极的那个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顺利转正。所谓临床工作的历练，首先就体现在临床时数上，而这也会影响到后续的心理咨询师认证。她一个台阶接一个台阶的走，却忘了逐渐老去的父母慢慢走不动了。
幸好，这次因抢救及时，母亲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住院期间，医护人员也已经给母亲做了各项检查，排除了各种可能，最终确诊为高血压引起的突发性心脏病。也就意味着，母亲以后都需长期控制血压，定时吃药，做好长时间休息的准备。另外，母亲晕过去时小腿摔到了讲台上，发生轻微骨折，如今已绑了石膏固定，恐怕也需要一两月才能恢复。
今天是出院日，父亲回家拿取外婆在世时用过的轮椅，打来电话说是已经从家里出发了，所以吴梦真便走出了住院大楼，在大门口找了个角落等待。轻柔的秋风吹拂在脸上，将她这几天来的悒郁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又做了个深呼吸，沉浸在新鲜空气盈满心肺的舒适之中。
忽然，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真。”
她闻声看去，吃惊之意便浮上了面容，“程路？”
先前发来消息问她“你在哪个医院”的、她以为远在异国的人，忽然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如何能不吃惊。当时她虽有些犹豫他的问话，但也老老实实地回复了。没想到，他竟出现了。
另一边，一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肩上背着一个大包的程路，满脸笑容，“你这是来接我的吗？你猜到啦？”
吴梦真瞬间变了神色，一记白眼飞去，“你以为我是神算子啊？”
“咦，‘神算子’是什么？”程路说着说着，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一米九的大高个，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却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准确的说应该是美籍华裔，父母早早移民到了美国。一般的普通话难不倒他，但遇到一些非日常用语，他就未必知晓了。
吴梦真正准备告诉他，余光却瞥见吴江的车子停在了路边。她留下一句“程路，你等我一下”就往吴江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后备箱已经打开，吴江正站在旁边，准备拿取轮椅。
“爸，我帮你啊。”
“不用，我这就拿下来了。”
“叔叔，我帮您拿！”程路也跟了过来，他一边用眼神示意吴梦真拿过自己手中的花，一边对着吴江的背影说道。
吴江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手下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就在他回头看向程路时，程路已然抱过车厢内的轮椅，十分麻溜儿地打开、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接着，他冲吴家父女笑了笑：“我们上去接阿姨吗？”
吴江有些惊讶，但见程路十分礼貌，心中虽有几分猜测，但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三人走到病房时，尤雪正在低头看手机。见门口有声响，便抬了头，发现两手空空的丈夫和捧着一束花的女儿，本想问怎么回事，就见后头走进来一个推着轮椅的男人。大约30岁，弯着腰推轮椅的样子也没有掩盖他高大的身形，发现自己看向他时，他的笑容更加灿烂，十分阳光的样子。
见母亲看向程路，吴梦真便解释道：“这是我在美国的朋友，程路。”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这花，是他送过你的。”
“阿姨好！”程路跟着吴梦真走了过去，将轮椅推到尤雪的床边后，礼貌问好。
“好好好，来就来，怎么还买花呀，谢谢你呀小程。”虽然女儿说的是朋友，但哪有朋友大老远从美国赶过来看她的，尤雪的心里多了几分了然。
“不客气的阿姨。”程路笑了笑。
吴江和吴梦真把尤雪扶上轮椅后，程路依旧请缨推轮椅，吴江想着来者即客，还是不能让对方过于劳累，正想开口推说自己来，结果被尤雪轻轻地瞪了一眼，仿佛在说人家年轻人想献殷勤，你可别不识趣啊。吴江一向为妻命是从，自然将话头吞了下去，回了尤雪一眼，仿佛在说行吧行吧，都听你的。
坐电梯下到一楼，尤雪的问话也开始一个个地蹦出来。
“小程啊，你是哪里人啊？”
“阿姨，我出生在美国，但祖籍就是T市的。”
“哦哦，那你籍贯就是在美国哦？”
“是的阿姨。”
“小程，你今年多大啦？”
“下个月就30岁了。”
“诶，原来你比我家梦真大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硕博班认识的，后来实习也在一个地方，就熟悉了起来。”
“这样啊。”
……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电梯旁站着的一个人却僵直了身体。
一字一句的，由近及远的，他将这些话听了进去。连同电梯开启时，他不小心瞥见的，吴梦真出神的脸。
七年了，他再次见到了她。
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变，总是爱出神发呆，哪怕自己的家人和——伴侣，是伴侣吧，哪怕他们在她的身边，她也能在某一个瞬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头发长长了，至少比他们分别时见到的要长，鬓边有一个小小、小小的发团卷曲在一起，想来是她忘了仔细打理自己的自然卷。可他是多么喜欢她这些细微又可爱的部分啊，手指轻轻穿过卷曲发团、被发丝缠绕的触感似乎仍在心中，但她早已不再属于他。而且，是他伤害了她。他真是天下最愚蠢、最不堪的男人，让她哭、让她难过、让她曾相信的美好世界有了裂痕。这些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多么想改，多么想回到那个时候，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那个女孩，可是，回不去了。而他，早已彻底失去了她。那个叫程路的男人看起来很阳光，家世、学识也很好，吴妈妈似乎很喜欢他，想来，她也是幸福的吧？
走了几步，吴梦真终是没抑制住心中的疑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电梯旁已是空无一人。她心中狐疑，明明出电梯时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难道是错觉吗？
她歪了歪头，将杂思拂去。这时候，身旁大学生模样的女孩高高举起手机，正准备对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按下拍照键。因两人离得很近，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目光却撞进了画面中的一双眼睛中。
·
回家路上，吴江开着车子，尤雪坐在副驾驶座上，程路帮忙扶尤雪上车、拆卸了轮椅后，已经打车走了。
吴梦真从出了医院大门后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开始尤雪忙着了解程路的家庭背景，没顾上女儿，快出住院楼的时候才发现女儿不在身侧，便回头去找，只见女儿背对着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连忙喊了女儿的名字，这才见女儿急急回神，转过身来，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小跑而来。本来她想让女儿送送程路，最后还是程路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说自己还有些事要顾，礼貌道别而去。
“阿真，你怎么了？”尤雪仍有些疑惑。
“没事儿，想来是刚刚跑的急，有点晕，过会儿就好了。”吴梦真解释道。
“你们都好好休息会儿吧，这几天都累了。”吴江也搭了腔。
吴梦真轻轻嗯了一声，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