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点儿,立童社工机构顺利接手香港暖家在神仙树社区社工站的服务项目。当袁莎作为立童的代表和史正沟通学生志愿者团队一事时,史正先是一愣,随后展颜一笑。“没问题啊,就让他们去吧!”

    得到史正的同意以后,袁莎便离开学院办公楼,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来前,她联系过闫晓,得知青协在空闲教室开会,这会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还能和闫晓确认一些细节。

    “袁学姐。”吴梦真正对着教室门口,第一个看到袁莎,就打了声招呼。

    “嗨,梦真。”袁莎不知道他们开会到了什么阶段,笑着说,“你们还在开会吗?”

    闫晓见袁莎进来,连忙迎过去:“我们刚说完呢!”

    “哎呀,莎莎姐!好久没见你了,可想死我啦!”说话的人是青协副社长刘果,性格外向,这不,说着话就和袁莎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因为她同时兼任学院团委学生会文艺部的执委,需要将一部分时间与精力分出去,所以有时候青协开会或是组织活动,她也未必一定到场。

    袁莎忍不住调侃她:“喔唷,我们能歌善舞的刘果果儿今天忙这个明天忙的,真有时间想我哦?”

    刘果吐了吐舌头,肯定道:“那当然有!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忍不住唱了两句歌词,手上也未曾停歇,做出了一副唱歌的样子。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闫晓率先冷静下来,向袁莎询问合作的事儿,“莎姐,神仙树社区志愿者那事咋样啦?”

    袁莎笑着回应:“立童已经正式入驻神仙树社区了,接下来就需要拜托你们啦!”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去上课的部分,吴梦真大学生活的很大一部分重心放在了社团活动上。青协招的人本来就少,陆婷更是因病一直没有返校,张韬勉强到场了一次,后面便有些推托之意,所以很多活儿自是剩下的人承担了。而且,吴梦真和闫晓的专业相近,性格也踏实认真,闫晓便经常带着她做事儿。这样一来,吴梦真可算是切实体会到汪央央说的忙累了。不过,吴梦真也从心底佩服学姐——闫晓,她似乎有花不光的劲儿,总是拼命做事,永远有求必应,一点儿都没有辜负大家给她评的“拼命闫娘”一称。因为佩服和欣赏,吴梦真自是不希望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或许她写的第一份材料因为不熟悉而有所欠缺,但下一份材料交出去的时候一定是满足要求了的。除了写各种总结、申报材料,接下来还面临着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年底的迎新晚会。如今立童已经正式入驻神仙树,这日程便变得紧要起来。

    正如此前闫晓向袁莎透露的,她和刘果准备报一个与自闭症孩子有关的心理情景剧,那么就面临剧本和表演的问题。吴梦真、梅姗和陈铎都是大学新鲜人,哪怕吴梦真和梅姗分别属于心理系与社会系,但入学不久,理论和实务经验自是缺乏,只有体验才能够让一个人快速成长,这也是闫晓向袁莎争取立童项目的原因所在。只是如今,青协的人实在太缺乏了。

    “晓晓姐,要不问问上次来参加活动的林川学长吗?张韬学长的室友?”当闫晓向其表达自己的困扰时,吴梦真忽然想起了林川的话,以及诚恳的神情。

    “对哦!可以找他!我赶紧问问。”闫晓连连点头。既然对方有闲有心,而自己又有切实需要,那她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很快,她们就收到了林川的回复,答案是肯定的。

    或许如同他自己说的,单纯只是想给自己的大学生活多一些体验吧,吴梦真心想。在这之前,她已经从闫晓口中得知林川不必特别忙于毕业事宜的原因了,原来他是建筑系的高材生,三年级末已通过考核,进入6年制本硕连读培养模式,这样一来自然是与张韬等5年制的建筑系学生有所不同了。

    实际上,林川不只愿意加入志愿者团队,他还向闫晓表示希望加入青协,也算是弥补了张韬的空缺。虽然有些疑惑,但闫晓还是非常开心地接受了林川的入社请求,正是用人之际,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当她将这一消息告知青协的其他人时,刘果没有说什么,但吴梦真、梅姗、陈铎三人的面上却是一片惊讶,特别是梅姗,忍不住说了好几句“真奇怪”。吴梦真的心里也觉得很奇怪,但没有像梅姗那样直接表达出来,后来听闫晓说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和想法”之后也就释然了。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吧,对方作下决定前,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想起那天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传递给她的感受,一种如深海般看不透的感觉。

    ·

    神仙树社区是上世纪90年代建成的老旧小区,如今却焕发着别样的生机。五年前,香港暖家慈善机构在本市设立了第一个社工站,与T大等高校保持紧密的交流合作,致力于协助推动内地社工专业的发展。在这些机构入驻的背后,更离不开神仙树社区书记易蕙的大力支持,以神仙树社区为项目基地,培育了好几家本地社工机构,使其服务专业化、有成效,进而提升了社区居民的幸福感。如今的神仙树社区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个多元融合的区域,既有当年“三线建设”迁来的退休职工,也有原先居住在附近、被集中安置的农民。在这里,还有儿童友好社区服务角、老年人关爱服务点、身心障碍关怀服务等实体或非实体服务,保障了辖区内居民的日常生活需要。

    那天,吴梦真和梅姗到的最早。她们住在同一栋宿舍楼,只是吴梦真住在六楼,梅姗则在四楼,等吴梦真收拾妥当,到四楼一喊梅姗便一起出发了。梅姗是山东女孩,个子高挑,性格爽朗,而且会拉大提琴,这让音律不识、五音不全的吴梦真好不羡慕。如今青协只剩她们两个一年级女生,虽然比不得和自个儿室友关系亲密,但也比同学院其他同学亲近许多了。

    站在社区居委会大门旁的树下,梅姗边拿出手机边说,“我先和晓晓姐他们说一声,再问问他们到哪儿了。”

    吴梦真点点头,“好呀。”

    在梅姗回复手机消息的时候,吴梦真被居委会门口墙上挂的铭牌吸引了。除了社区所获的荣誉铭牌、入驻的服务机构铭牌,还有几个高校的合作实习基地铭牌,T大心理系和社工系实习基地也赫然在目。看来这里也是对口的实习点呢,吴梦真心想。他们学院领导特别重视心理学和社会工作这般实践型学科的实务训练,所以规定两个专业的学生从大二就开始专业实习,并配以学校、实习机构双督导模式,帮助学生将课堂所学知识灵活运用于实务之中,尽早成为一名专业的实务工作者。这在当时的国内高校中是非常领先的教育方式,很多学生毕业后都深感获益匪浅,哪怕他们并未从事相关专业的研究或工作。

    “晓晓姐说她大概还有10分钟吧,她刚从福利院过来。”梅姗将目光从手机屏幕转向了吴梦真。

    吴梦真收回放在铭牌上的眼神,轻轻“呀”了一声:“晓晓姐可真辛苦啊,早上还有专业实习。”闫晓在市福利院做专业实习,因着福利院在城市另一头的郊区,交通不便,公交转地铁的,要花上近两个小时,吴梦真深深怀疑“拼命闫娘”连早午餐都没顾上。她想了想,接着说,“姗姗,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拐角有家小卖部,走过去也就一两分钟。我估计晓晓姐连饭都没吃呢,我们要不过去给她买点儿?”

    “走走走!赶紧的!而且,反正咱们站着也是站着。”梅姗狡黠一笑。

    可不是呢,反正站着也是站着!吴梦真也笑了起来,两人抬脚就往小卖部走。

    只是回来的时候,两人原本站着的树下,却有另一人站立着。他的短发整齐利落,嘴角紧抿,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仔细一看,目光却有些放空,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没有一个确切的落脚点。吴梦真忽然就感受到一些紧绷感,不知这紧绷感来自于那个人本身,还是她自己。淡蓝色的天空下,穿着藏青——这种深色蓝衬衫的他,整个人好像被一团蓝色笼罩着。“他今天也穿着那件衬衫诶,而我……也一样……”吴梦真心里微微一动,低头飞快看了眼自己白色衬衫上的装饰口袋,然后又飞快移转眼神,若无其事地再次看向那个人。果然,在那个人的藏青色衬衫上,赫然可见的装饰口袋,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口袋设计,只是颜色不同。她有些脸红,试图忽略自己心里的异样。或许,他只是再一次凑巧穿了这件衬衫?但对于吴梦真来说,她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刻意。

    其实早上在寝室琢磨要穿什么衣服的时候,吴梦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她知道下午一定会在社区见到他,因为前一天晚上闫晓在群聊提醒他们活动时间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回复。那时她正准备去洗衣服,见手机消息提示就瞄了眼,当自己偷偷看了好多遍、又不敢主动申请加好友的深蓝色海洋头像出现时,一个晃神儿,就把那件和他同款的白色衬衫放进了脸盆里。等到回神的时候,她忍不住后悔。哎呀,哎呀,洗衣服的时候还懊恼地叹了好几次气,惊得一旁的李桦偷偷看了她好几眼,犹豫着要不要问她发生了什么。犹豫之后,李桦决定继续秉持不打听、不追问的观念,只是忍不住在离开水池前轻轻飘过一句,“听说一叹穷三年哦。”吴梦真听了一个激灵,哎呀,那还是别叹气了,要有钱、有钱、再有钱!不想了!先洗衣服!幸好是李桦,若是汪央央在旁边,估计她那一晚上一定会被追问到底的!吴梦真心想。只是没料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仍是被央央逮到机会,狠狠追问了一把。

    至于到底穿什么的结论就是,吴梦真成功向内心的冲动缴械投降,决定去社区的时候就穿那件衬衫了。但上早课前,衣服还没完全干透,她又担心换外套让人觉得刻意,于是狠了狠心,她就穿着短袖出门去了!

    “我说你今天是发什么疯,风这么大居然穿短袖?”汪央央好笑地看着吴梦真哆哆嗦嗦记笔记的样子,低头凑过去问道。

    吴梦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坐在前桌的李桦动了动,将背靠到椅背上,目视前方地偏头说了句,“昨晚还一直在水池那唉声叹气呢,我还以为失恋了呢。”

    “真的啊?”汪央央忍不住八卦起来,“真失恋了啊?”

    吴梦真快哭了,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汪央央见吴梦真不吭声,又推了推她的手臂,“什么情况?”

    吴梦真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什么和什么啊?哪里给我掉下个‘林妹妹’来嘛!”

    “林妹妹?哈哈哈哈哈。”汪央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成功吸引了T大心理系有“许魔女”之称的、《普通心理学》授课教师许君茹的注意力,因为吴梦真和他们说话的同时仍不忘记笔记,所以她一下子捕捉到了“许魔女”的犀利眼神,赶紧用手肘怼了怼汪央央,汪央央立马止住了眼部肌肉连续抽动的动作,慢慢的,慢慢的让眉角眼梢以及嘴巴都恢复到一个平稳的状态。天哪,鬼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笑,汪央央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许魔女”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随后移开了视线。汪央央舒了口气,“许魔女”竟没有传说中的可怕嘛!汪央央虽然长相甜美可人,但性格却十分接地气,而且特别爱说话。她要想说的话,实在是没法儿吞进肚子里去。这不,气氛一缓和,汪央央又继续了,“我说,要掉也是林公子吧!桦桦,我看她啊,可能就是在青协干活干傻了。”

    吴梦真见汪央央仍旧不忘揶揄她的样子,果然投降,连声应和:“是是是,活儿干多了人就傻了呗。”

    李桦没有说话,但从她抖动的肩头来看,显然是被她俩逗乐了。笑过以后,李桦还是没忘记提醒汪央央,她微微侧头对着后头的汪央央说,“咱们接下来还是别闲聊了,据说许老师是默默扣分制的那种,如果一节课被她发现三次,那咱们的期末成绩可不好看了,别忘了学长姐们给她封的名号啊!”

    汪央央这才止住了话头,撇撇嘴回道:“好吧好吧,让我们一起乘着学习的小船,共同进步吧!”

    下了课吴梦真火速冲回寝室穿衣服,幸好衬衫已经干了,不然她说什么都要放弃了!太傻了,太傻了,她一边穿衬衫一边腹诽自己。但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想,自己这样到底在干嘛!只因为一个巧合,就晕了脑袋,忍不住将“巧合”继续下去吗?还是因为,他那双让她想要探究的眼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梦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但心里似乎有喜悦一点点涌上来。藏青色的衬衫将他衬托得愈发清隽,他挺直的身影让她的心微微一动,如风轻轻吹过心尖,又如幡随风而动……

    这时候,梅姗也已经看到林川了,她轻轻”呀“的一声。声音虽然轻,但因为小卖部与林川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显然他是听到了,已经转过头来。林川见吴梦真手里拿着一个大袋子,似乎有重物放在里面,连忙疾步走过去,“我帮你拿吧。”

    他果然是单眼皮。吴梦真的心里却想着与眼前场景毫无相关的东西。那日她没能细细看他,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想起他的时候,总是断定他是个单眼皮。她喜欢单眼皮,不同于自己,单眼皮的男孩和女孩总让人觉得有种特别的魅力,就好像沉入了一片深海,细细浮潜与寻找,就能见到一尾奇妙又迷人的鱼。

    等她回过神,林川已经把她左手拎的袋子拿过去了,里面是给大家买的矿泉水。“啊,谢谢!”

    “没事的。”林川回道,声音低低的,很是好听。

    “我先拿一瓶水出来吧,省得太重了。”吴梦真一边说,一边试图从袋子里拿水。

    林川听她这么说,也准备伸手放到袋子里去。

    “砰——”伴随着轻轻的碰撞声,林川的手心碰到了吴梦真的手背上。不,准确的说,因为想要抓握矿泉水的动作,导致林川的手直直握住了吴梦真的手。

    刹那间,两人俱是一怔,同时想要收回手,结果吴梦真的手又撞进了林川的手里。

    “啊,不好意思!”

    “抱歉!”

    “哈哈哈哈哈哈——”

    当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时,自然是笑声者获胜。梅姗不负众望地获得了吴梦真和林川的瞩目,并且继续笑了好久。

    “哎哟,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梅姗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

    “姗姗,有这么好笑吗?”吴梦真无奈地苦笑,不过也正是梅姗的笑,成功地让她和林川不再尴尬,恢复到了平日的神态。

    梅姗抬了抬下巴,来回看着吴梦真和林川,笑说:“怎么没有?你俩真的,巧的令人怀疑……哈哈哈哈哈!”

    “怀疑什么?”吴梦真问。

    “怀疑你们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话还没说完,梅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哟,你们在聊啥呢?笑得这么开心。”闫晓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走了过来,旁边是陈铎。“我下地铁的时候正好遇到陈铎,就一起过来了。你们都很准时嘛,赞!”

    梅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指着吴梦真和林川:“晓晓姐你看嘛,他们俩,穿的像是情侣衫!上次我就感觉他俩的衣服特别相像,但那天没机会特别注意,今儿一看,嚯!情侣衫啊!”她对着吴梦真挤眼,让吴梦真面上又是一红,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了去。

    “而且啊,刚刚他俩,他俩,哈哈哈哈哈……”梅姗想起吴梦真和林川刚刚的举止,实在觉得有些好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梦真拽了拽梅姗的外套袖子,讨好地说:“哎呀,我的好姗姗,我就是拿瓶水嘛!别开我们的玩笑啦!”

    “哟,还‘我们’,果然是非一般啊!”梅姗好不容易止住笑,但仍不忘揶揄。

    林川的脸上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回应比较好。许是闫晓看出了林川和吴梦真的尴尬,想来两人在这之前应该是不认识的,连忙解围,“好啦好啦,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嘛!快快快,都快两点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梅姗吐吐舌头,又对着吴梦真眨了眨眼,吴梦真无奈一笑。接着,她问闫晓要不要吃东西,顺手将面包递给了闫晓。闫晓表达了感谢,但念及时间,便只是将面包放进了包内。将林川手里拎着的矿泉水分完后,几人一起进了神仙树社区居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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