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14
“你们伟大的女神，可有给你们留下什么指示？”
藏玉垂下眼睑，扯了扯手上丝线。
之前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她已从镜傀身上套出了些信息。
该说它清澈的愚蠢之余还保留些许警惕么？关于幕后主使一字不提。
现在有它性命在手，审讯倒是方便得多。
镜傀本梗着脖子不愿说话，直至扯紧丝线，感觉就要身首分离。
索性放下了那点不服气能屈能伸。
“祂说只有最机智的勇士才能踏入城堡，直面恶龙的烈火。故事即是谜面，谜底即是童话。”
话音刚落，一封夹着血色玫瑰的信凭空落在藏玉掌心。
她与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信上并无异常后才缓慢展开。
上面几行行云流水的白罴文字，红色字迹与古朴的羊皮纸互相映衬，仿佛在鼻间也萦绕了玫瑰芳香。
“故事好听么？亲爱的勇士。敬请至贝母湖，接受吾的试炼。”
“你将得到属于你的一切，包括恶龙的鳞片。——狄安娜。”
入夜，藏玉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着白天那封信。
按照这位河湖女神的性子，现在前往贝母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在傍晚和师姐他们打过招呼，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当地神明，祂还正邪不定。
以防万一回不来，还是先通知797所白罴州分局高层，若情势实在危急，就得出动高级干员。
师父就曾经是那些高级干员之一，如果要那些前辈出手，那想必是到你死我活境地。
可如今毕竟是人治的时代啊……
遏止澪能污染势在必行，也迫在眉睫。因而为此做出些牺牲甚至是殉职，其实在她初入797所已经做好心里预设。
正乱七八糟沉浸于繁杂思绪时，手上叠衣服整理物品的动作也不停。
以至于转身打算再去拿些护肤品时，猛地瞧见房中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神，神君？”
瞧见浮离惯是沉稳温和的面孔此刻面沉似水，双手背在身后。
往日看着仙人身形颀长如松柏，凑近了才觉高一个头的身高好有压迫感。
那双白雪蒙蒙的眸子正静静盯着藏玉不声不响，直教人心虚。
她小心翼翼想往左右挪开步，却被身形挡住去路。
就好像学生时代干坏事被班主任抓了现行，也不说话就看着你直到你主动承认错误为止。
莫名恐慌浮上心头，她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倒反天罡，不敬神明的事吧？
秉承着从大师兄那儿学来的，有错先认了再说的原则。
她认命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神君在上，弟子知错。”
果然听得浮离冷哼了声，“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
还真是她犯错了啊，一滴冷汗悬挂在额头，可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错在这哪儿。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试探性认错，然后眼睛余光小心翼翼观察着神君的脸色。
“弟子出任务没报备？”
面沉似水，没蒙对。
“本月初一十五忘了给神君您上香祝祷？”
脸色更黑了，哦豁完蛋。
终于在连续蒙错好几个答案后，浮离长叹口气，要说刚来时是真动了些气。
被她这通插科打诨下来，已经只剩下无奈。
那张造物主精心雕琢的面容眼光流转，扫过她周身，在试探并无遗留伤口后。
一路向下，落到了她清瘦手腕上的手链。
中央那枚铃铛内嵌了他枚幼时乳牙，现在上头都还残留着她身上鲜血气息。
在藏玉遇到镜傀时，铃铛已然触动，可一直不见她呼唤名字，浮离自然不好现身。
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傀将她划得浑身伤痕累累，她还强忍着痛，孤身一人与那怪物纠缠周旋。
尤其是那冒牌货提着剑笑着划破自己的脖颈……
浮离竭力压下忆海中翻涌的记忆。
那时正他千里迢迢兴冲冲赶回师门，手上还提着一路游历时给师尊带的伴手礼。
却撞上师尊横剑自刎，神剑冰魄干脆利落划破她脖颈。
血液喷溅，蜿蜒流淌成红色的河。
思忆至此，紫色竖瞳差点翻上代替银色双眸，被浮离强行逼退。
“你总是如此。”他喃喃自语，只得留下一句日后遇到安危务必唤他名号后落荒而逃。
天人轮回之事，纵他神威神力，亦不能说破。
好不容易找到师尊的魂魄，绝不能前功尽弃。
其中或许也有，他无法直视着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再次她眯着眼扬起安慰的微笑说什么。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命运一向对他残忍，他长久下来便也接受。
可千不该万不该，让他短暂拥有一切又失去。
藏玉茫然瞧着神君突然出现又忽然拂袖而去，回想着祂像是喃喃自语的“你总是如此”和最后交代的一句。
她大概猜到了神君为何生气，大概是气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之类。
可她还是不太懂，她现在没缺胳膊缺腿的，这不算吗？
反应迟钝的信徒绞尽脑汁，还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神明大人今日为何像被夺舍了似的，如此不复端庄自持。
毕竟她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生信条主打活着没死就行。
实在不太懂什么才是达到好好照顾自己的程度。
至于那对脑子里只有让女儿考公考编，就近嫁个金龟婿生二胎三胎。
靠着生男孩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再让她支援那不成器弟弟的父母嘛……
自从她固执打算追求自己心之所向后，就“委婉”将她赶出家门了。
现在知道她进了联邦保密单位，每半年还有一笔不菲的员工抚恤金提前打到他们银行户头后，应该已经当她早死了吧。
她不知可否地笑笑，手上的手帕漫不经心擦着配枪。
反正她也是外婆带大的，以钱还生恩。就当偿还所谓养育之恩了。
虽说那些，母亲却指着她鼻子骂左一句白眼狼，右一句狼心狗肺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夫妻间类似的争吵上演了无数次，也将刚回到他们身边的她裹挟进了无数次。
明明都无数次动刀动枪了最后还是没离婚，把她当他们夫妻间play的一环是吧。
藏玉叹口气，收起思绪举起配枪对着房间的射击靶来了一发子弹。
十环，她满意放下配枪。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穿过细密的树林和半人高的灌木，三人的脚步声惊起几只飞鸟。
被丝线牵引着的镜傀，正乖巧地在地上用蹼状四肢爬行着,在前头带路。
三人一傀如是在森林中行走了几公里，方才见得遮天蔽日树荫前方，终于出现一道亮光。
拨开林间云影，鼻尖传来水生植物气味和湿润气息。
无边无际的湛蓝清澈湖水像极了白罴州人的眼睛，倒映着天空颜色，圣洁澄明。
纵曾在联邦地理杂志上看过贝母湖的照片和视频，可此番美景远不如亲眼看来得震撼。
“不愧是白罴大地之眼，曾经冰雪北国的明珠。”
藏玉喃喃自语，三人不禁放轻了呼吸。
生怕打扰了湖水拍打礁石，飞鸟亲吻湖面。
可再眨眼时，原本平静湖面无声息蒙上了浓雾，灰色云雾以极快速度朝几人合拢。
几人很快在雾中失散，就连藏玉手上的丝线也被神不知鬼不觉摸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推搡，她猝不及防被推入湖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激得她上下扑腾，一个旱鸭子在此时只觉吾命休矣。
湖水灌入口鼻，伴随窒息和双眼发黑。
在短暂失去意识后，她得以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贝母湖畔，不是湖底龙宫。
是……小时候的家。
旧时的黄泥瓦屋房里
光着屁股身子的女婴被接生婆高高举起了，剪掉脐带擦拭干净后递给了产妇。
“阿莲，你这胎是个女娃咧。”
女人竭力支起了虚弱身子，清丽惨白的面容肉眼可见浮现失落。
她一个农村不识字的女人，好不容易嫁得了教书先生不用再干农活。
代价是为丈夫家拼个儿子，这是夫妻二人冒着政策风险也要完成的任务。
第一胎是长女也就罢了，怎么第二胎还是？
于是在女儿刚学会走路，牙牙学语时，阿莲将女儿赠予了丈夫同村多年不育的远亲。
小孩在几个亲戚间不停流转接手，直至外婆听说消息，抵着晕车症带来的剧烈呕吐赶来，嚎啕大哭将女孩接回家中。
“我可怜的玉儿哟，你不想养，我来养。”
“母亲，我也是没办法。”
阿莲手紧攥着手帕，泪水涟涟，另一只手不自觉抚上显怀的肚子。
藏玉抓着外婆的裤腿，躲在外婆身后，冷眼瞅着秀丽柔弱的女人。
场景疏忽一换，是十三四岁的她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与父亲和好。
这样因琐事的争吵在她回归家中后，发生了无数次，只有这次让年幼的她慌了神
她试图拿起刀装作自杀，可一切似乎都无法让夫妻二人停下争吵。
此时的阿莲已被生活折磨得眉眼间尽是疲惫，看着那张与丈夫相似的面孔。
无名火浮起，恶向胆边生指着次女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尽了平生里所有会的脏话。
最后一句“你真是随你父亲，养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
这句诛心之语让跪在地上的女孩苍白着脸，脚步虚浮，回到房间静静关上了房门。
“后面的事，你就很熟悉了吧？”
一道飘渺女声在藏玉耳边响起。
傍晚时分，阿莲不情愿扭开房门，喊女儿吃饭。
见女儿安静扒着饭，一句话不说，阿莲见此叹了口气。
“我——和你父亲只是闹着玩的，不剪掉他的银行卡，丢出他衣服。”
“不然你父亲根本不知道我真的生气。你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吃饭吧。”
手机递了过来，看见藏玉乖巧接过，按她交代的说，阿莲肉眼可见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
这样的事，后来在她的青春里上演了无数次。
藏玉也劝了无数次，只是再无一次，跪着匍匐在母亲膝下，泪流满面。
她的童年和青春都像极轩辕州南方夏季连绵的暴雨，赶不走的水汽，发霉的乌云和呼吸不过来的憋闷。
所有的一切像极了墙角灰黑发绿的苔藓，潮湿发黏。
不可否认，这位河湖女神很有本事。
祂在她记忆里翻找出来的心魔，饶是她入道兼红尘炼心多年。
再翻看时，也不由得心头泛起如针扎的细密痛意和委屈。
只是面上，她还是不能显露任何情绪。
她只是静静等，等着心魔的蛊惑。
果不其然，心魔见她不做声且面无表情，终于有些焦急起来。
“你看看你，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唯一疼你的外婆最后也一心扑在她的好金孙身上。”
哦。外婆甚至还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哪怕你干着这份随时会死的铁饭碗工作，全年无休007，上山下海。也没有人关心你爱护你哦。”
甚至连你的抚恤金也被单位提前打好给你那对父母银行卡里了哟~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心魔在她耳边将她全身上下吐槽扫射了遍，最后丢下一句苦口婆心的劝慰。
“哐当”一声，一把剑被丢在藏玉脚边。
“要不你还是学学哪吒吧？”
不如一了百了，舍了这肉胎身尸解仙去。
剔骨还父，剔肉还母。
藏玉垂下眼睑，扯了扯手上丝线。
之前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她已从镜傀身上套出了些信息。
该说它清澈的愚蠢之余还保留些许警惕么？关于幕后主使一字不提。
现在有它性命在手，审讯倒是方便得多。
镜傀本梗着脖子不愿说话，直至扯紧丝线，感觉就要身首分离。
索性放下了那点不服气能屈能伸。
“祂说只有最机智的勇士才能踏入城堡，直面恶龙的烈火。故事即是谜面，谜底即是童话。”
话音刚落，一封夹着血色玫瑰的信凭空落在藏玉掌心。
她与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信上并无异常后才缓慢展开。
上面几行行云流水的白罴文字，红色字迹与古朴的羊皮纸互相映衬，仿佛在鼻间也萦绕了玫瑰芳香。
“故事好听么？亲爱的勇士。敬请至贝母湖，接受吾的试炼。”
“你将得到属于你的一切，包括恶龙的鳞片。——狄安娜。”
入夜，藏玉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着白天那封信。
按照这位河湖女神的性子，现在前往贝母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在傍晚和师姐他们打过招呼，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当地神明，祂还正邪不定。
以防万一回不来，还是先通知797所白罴州分局高层，若情势实在危急，就得出动高级干员。
师父就曾经是那些高级干员之一，如果要那些前辈出手，那想必是到你死我活境地。
可如今毕竟是人治的时代啊……
遏止澪能污染势在必行，也迫在眉睫。因而为此做出些牺牲甚至是殉职，其实在她初入797所已经做好心里预设。
正乱七八糟沉浸于繁杂思绪时，手上叠衣服整理物品的动作也不停。
以至于转身打算再去拿些护肤品时，猛地瞧见房中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神，神君？”
瞧见浮离惯是沉稳温和的面孔此刻面沉似水，双手背在身后。
往日看着仙人身形颀长如松柏，凑近了才觉高一个头的身高好有压迫感。
那双白雪蒙蒙的眸子正静静盯着藏玉不声不响，直教人心虚。
她小心翼翼想往左右挪开步，却被身形挡住去路。
就好像学生时代干坏事被班主任抓了现行，也不说话就看着你直到你主动承认错误为止。
莫名恐慌浮上心头，她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倒反天罡，不敬神明的事吧？
秉承着从大师兄那儿学来的，有错先认了再说的原则。
她认命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神君在上，弟子知错。”
果然听得浮离冷哼了声，“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
还真是她犯错了啊，一滴冷汗悬挂在额头，可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错在这哪儿。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试探性认错，然后眼睛余光小心翼翼观察着神君的脸色。
“弟子出任务没报备？”
面沉似水，没蒙对。
“本月初一十五忘了给神君您上香祝祷？”
脸色更黑了，哦豁完蛋。
终于在连续蒙错好几个答案后，浮离长叹口气，要说刚来时是真动了些气。
被她这通插科打诨下来，已经只剩下无奈。
那张造物主精心雕琢的面容眼光流转，扫过她周身，在试探并无遗留伤口后。
一路向下，落到了她清瘦手腕上的手链。
中央那枚铃铛内嵌了他枚幼时乳牙，现在上头都还残留着她身上鲜血气息。
在藏玉遇到镜傀时，铃铛已然触动，可一直不见她呼唤名字，浮离自然不好现身。
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傀将她划得浑身伤痕累累，她还强忍着痛，孤身一人与那怪物纠缠周旋。
尤其是那冒牌货提着剑笑着划破自己的脖颈……
浮离竭力压下忆海中翻涌的记忆。
那时正他千里迢迢兴冲冲赶回师门，手上还提着一路游历时给师尊带的伴手礼。
却撞上师尊横剑自刎，神剑冰魄干脆利落划破她脖颈。
血液喷溅，蜿蜒流淌成红色的河。
思忆至此，紫色竖瞳差点翻上代替银色双眸，被浮离强行逼退。
“你总是如此。”他喃喃自语，只得留下一句日后遇到安危务必唤他名号后落荒而逃。
天人轮回之事，纵他神威神力，亦不能说破。
好不容易找到师尊的魂魄，绝不能前功尽弃。
其中或许也有，他无法直视着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再次她眯着眼扬起安慰的微笑说什么。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命运一向对他残忍，他长久下来便也接受。
可千不该万不该，让他短暂拥有一切又失去。
藏玉茫然瞧着神君突然出现又忽然拂袖而去，回想着祂像是喃喃自语的“你总是如此”和最后交代的一句。
她大概猜到了神君为何生气，大概是气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之类。
可她还是不太懂，她现在没缺胳膊缺腿的，这不算吗？
反应迟钝的信徒绞尽脑汁，还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神明大人今日为何像被夺舍了似的，如此不复端庄自持。
毕竟她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生信条主打活着没死就行。
实在不太懂什么才是达到好好照顾自己的程度。
至于那对脑子里只有让女儿考公考编，就近嫁个金龟婿生二胎三胎。
靠着生男孩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再让她支援那不成器弟弟的父母嘛……
自从她固执打算追求自己心之所向后，就“委婉”将她赶出家门了。
现在知道她进了联邦保密单位，每半年还有一笔不菲的员工抚恤金提前打到他们银行户头后，应该已经当她早死了吧。
她不知可否地笑笑，手上的手帕漫不经心擦着配枪。
反正她也是外婆带大的，以钱还生恩。就当偿还所谓养育之恩了。
虽说那些，母亲却指着她鼻子骂左一句白眼狼，右一句狼心狗肺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夫妻间类似的争吵上演了无数次，也将刚回到他们身边的她裹挟进了无数次。
明明都无数次动刀动枪了最后还是没离婚，把她当他们夫妻间play的一环是吧。
藏玉叹口气，收起思绪举起配枪对着房间的射击靶来了一发子弹。
十环，她满意放下配枪。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穿过细密的树林和半人高的灌木，三人的脚步声惊起几只飞鸟。
被丝线牵引着的镜傀，正乖巧地在地上用蹼状四肢爬行着,在前头带路。
三人一傀如是在森林中行走了几公里，方才见得遮天蔽日树荫前方，终于出现一道亮光。
拨开林间云影，鼻尖传来水生植物气味和湿润气息。
无边无际的湛蓝清澈湖水像极了白罴州人的眼睛，倒映着天空颜色，圣洁澄明。
纵曾在联邦地理杂志上看过贝母湖的照片和视频，可此番美景远不如亲眼看来得震撼。
“不愧是白罴大地之眼，曾经冰雪北国的明珠。”
藏玉喃喃自语，三人不禁放轻了呼吸。
生怕打扰了湖水拍打礁石，飞鸟亲吻湖面。
可再眨眼时，原本平静湖面无声息蒙上了浓雾，灰色云雾以极快速度朝几人合拢。
几人很快在雾中失散，就连藏玉手上的丝线也被神不知鬼不觉摸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推搡，她猝不及防被推入湖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激得她上下扑腾，一个旱鸭子在此时只觉吾命休矣。
湖水灌入口鼻，伴随窒息和双眼发黑。
在短暂失去意识后，她得以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贝母湖畔，不是湖底龙宫。
是……小时候的家。
旧时的黄泥瓦屋房里
光着屁股身子的女婴被接生婆高高举起了，剪掉脐带擦拭干净后递给了产妇。
“阿莲，你这胎是个女娃咧。”
女人竭力支起了虚弱身子，清丽惨白的面容肉眼可见浮现失落。
她一个农村不识字的女人，好不容易嫁得了教书先生不用再干农活。
代价是为丈夫家拼个儿子，这是夫妻二人冒着政策风险也要完成的任务。
第一胎是长女也就罢了，怎么第二胎还是？
于是在女儿刚学会走路，牙牙学语时，阿莲将女儿赠予了丈夫同村多年不育的远亲。
小孩在几个亲戚间不停流转接手，直至外婆听说消息，抵着晕车症带来的剧烈呕吐赶来，嚎啕大哭将女孩接回家中。
“我可怜的玉儿哟，你不想养，我来养。”
“母亲，我也是没办法。”
阿莲手紧攥着手帕，泪水涟涟，另一只手不自觉抚上显怀的肚子。
藏玉抓着外婆的裤腿，躲在外婆身后，冷眼瞅着秀丽柔弱的女人。
场景疏忽一换，是十三四岁的她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与父亲和好。
这样因琐事的争吵在她回归家中后，发生了无数次，只有这次让年幼的她慌了神
她试图拿起刀装作自杀，可一切似乎都无法让夫妻二人停下争吵。
此时的阿莲已被生活折磨得眉眼间尽是疲惫，看着那张与丈夫相似的面孔。
无名火浮起，恶向胆边生指着次女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尽了平生里所有会的脏话。
最后一句“你真是随你父亲，养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
这句诛心之语让跪在地上的女孩苍白着脸，脚步虚浮，回到房间静静关上了房门。
“后面的事，你就很熟悉了吧？”
一道飘渺女声在藏玉耳边响起。
傍晚时分，阿莲不情愿扭开房门，喊女儿吃饭。
见女儿安静扒着饭，一句话不说，阿莲见此叹了口气。
“我——和你父亲只是闹着玩的，不剪掉他的银行卡，丢出他衣服。”
“不然你父亲根本不知道我真的生气。你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吃饭吧。”
手机递了过来，看见藏玉乖巧接过，按她交代的说，阿莲肉眼可见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
这样的事，后来在她的青春里上演了无数次。
藏玉也劝了无数次，只是再无一次，跪着匍匐在母亲膝下，泪流满面。
她的童年和青春都像极轩辕州南方夏季连绵的暴雨，赶不走的水汽，发霉的乌云和呼吸不过来的憋闷。
所有的一切像极了墙角灰黑发绿的苔藓，潮湿发黏。
不可否认，这位河湖女神很有本事。
祂在她记忆里翻找出来的心魔，饶是她入道兼红尘炼心多年。
再翻看时，也不由得心头泛起如针扎的细密痛意和委屈。
只是面上，她还是不能显露任何情绪。
她只是静静等，等着心魔的蛊惑。
果不其然，心魔见她不做声且面无表情，终于有些焦急起来。
“你看看你，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唯一疼你的外婆最后也一心扑在她的好金孙身上。”
哦。外婆甚至还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哪怕你干着这份随时会死的铁饭碗工作，全年无休007，上山下海。也没有人关心你爱护你哦。”
甚至连你的抚恤金也被单位提前打好给你那对父母银行卡里了哟~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心魔在她耳边将她全身上下吐槽扫射了遍，最后丢下一句苦口婆心的劝慰。
“哐当”一声，一把剑被丢在藏玉脚边。
“要不你还是学学哪吒吧？”
不如一了百了，舍了这肉胎身尸解仙去。
剔骨还父，剔肉还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