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三十,乔容也没有回来看弟弟。庆阳候府就在这条街上,乔容却不敢回家,只因她前两日又被婆母责打,身上伤痕遍布,若是回娘家,定会惹母亲担心,不如不回。

    虽然乔容没有回来见弟弟,可大公子回家来过的头一个年,所在乔家这个年过得无比热闹。亲戚故旧听说乔家还有男丁在也都来走动,盼着日后相互扶持。

    乔老爷子提前知会过了,大年初一,要为大公子乔良工举行冠礼。乔家族人来了不少。

    乔老爷子很看重这个冠礼,提前为自己和乔苑准备了隆重的礼服。

    乔苑知道,祖父这是要一步步将自己钉死在乔良工这个身份上。

    主持冠礼的大宾是祖父的发小,当世大儒袁先生,他是有名的凌云书院的上一任山长。

    乔苑先给亡父上香,再由身着礼服的乔老太爷亲自为他加冠。

    初加缁布冠,意味着此后冠者拥有了管辖人事之权。再加皮弁,象征冠者今后有能力介入兵事,拥有兵权,所以加皮弁的同时也要配剑;三加爵弁,从此冠者拥有祭祀先祖的权利。

    时人本就看重冠婚丧祭,乔老太爷又格外看重乔良工这个孙子,所以今日虽只是家族中人来参加冠礼,可流程却一步不落,庄重威严。

    而乔苑面色凝重,步履从容,令见者无不赞叹。

    李氏坐在乔老夫人身旁,见儿子身着礼服气度雍容面容肃穆,心中百感丛生。

    原本以为自己半世守寡,将小女儿一嫁她便没了心事,混混日子也就老了,没想到,她原本以为已不在人世的儿子竟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看起来很有本事,说不定她将来还能享到儿子的福。

    她怎么能不动容。

    袁先生见乔家小子龙章凤姿人品贵重,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乔苑听到夸赞,施礼致谢。

    上辈子,她也行了加冠礼,今生竟与前世同样的心境——她乔苑要以兄长之名匡扶社稷,造福百姓。

    仪式结束,乔老太爷和乔老太太便回了乡下。

    自从乔良工行了冠礼,李氏对他又多了两分惧怕,家中仆从护院也对他唯唯诺诺起来。一来,因着乔良工一向面容有些清冷阴鸷,不容接近,二来,乔老爷子余威尚在,没人敢轻视他最看重的宝贝孙子。

    转眼就要出了正月,胡氏坐不住了,便找到李氏,“良哥儿要进京科考当官,哪能还管着家中的铺子呢,不如还是弟妹帮嫂子管着。”

    乔苑听说二夫人过来找李氏,立即过了来,正好听她如此说,便道:“二婶,让您操劳了这么些年本就是我的不是,如今我已回家,便不好再辛苦二婶了,明日便交接吧。”

    胡氏哪肯依他,言语已经顾不得体面了,声音拔高:“交接哪是那么容易的。”

    乔苑:“二婶不必多虑,一切侄儿都能应付。”她寸步不让,不想再跟这个胡搅蛮缠的二婶论下去。

    二夫人听他如此说,将茶盏重重一放,站起身气愤的离开。

    二月初一,乔苑命人知会了二房明日要召集铺子掌柜的议事,二房晚上又吵了起来。

    李氏听说后,很是头疼,对乔苑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她就是不还,咱们也拿她没办法呀?”

    乔苑心道,她的办法多的是,只是不能对母亲讲。

    “母亲放心,二婶她翻不出天去。”

    李氏听她说的笃定,心也就放下了,就等着儿子将家业要回来。

    入夜,一轮残月挂在天际,四野无声。乔苑换上一身皂色衣裳出了门去。

    七拐八拐,到了二房的正屋进了二夫人的卧室。

    她一口气提在丹田,未发现一丝响动,便将二夫人的卧房翻了一遍,没一会便找出八百两银子,拿走。

    回了自己的院子,乔苑将八百两银子放入自己的箱子收好,脱衣上床睡下。

    次日,乔二爷休沐,乔苑派陶嬷嬷去请他们夫妇过来对账本。却只有乔二爷一人前来。

    乔苑故作黑脸,“二婶是不想归还大房的铺子吗?”

    乔二爷知道妻子不想归还大房产业,可今日实在也是有旁的事耽误了,立即道:“昨夜遭贼了,你二婶屋里放了八百两银子不见了,她找了一清早也没找着,你二婶上火头晕,如今起不来了。”

    “家中怎么会进贼?”乔苑一副错怪了二婶的样子。

    李氏也害怕了,不过她手中银子不多,家中现银不会超过两百两,但也说,“许是被贼惦记上了,日后现银少放些,锁好。”

    “大嫂,我们屋那箱子,用了专门防盗的锁,轻易是打不开的。”乔二爷也很窝火,昨日他宿在妾氏屋中,胡氏一个人睡,但胡氏爱财,最是小心,那锁里外共三层,昨晚上也不知是哪个神偷来了。

    乔苑低头不语。那锁,她八岁就会开了。

    乔苑:“二婶遭了贼,是值得同情,可是这大房的铺面,侄儿却该接手了,不如今日先核对账目,改日二婶好了,咱们再交接。”

    乔二爷一听侄子说今日不交接,便点头应了。

    七间铺子里的掌柜都来了,也知道如今大房有了子嗣,据说很受老太爷器重,但一见这位公子生的如此绝丽,比女子还美,之前又一直病着,他们觉得这公子只是个花架子,这铺子收回去也八成经营不下去。

    但他们是受雇佣于乔家,还配合着将账本取了过来。

    这些年二房贪了大房许多银子,这些掌柜最是清楚不过,且他们也拿了不少好处,见乔苑翻看账本他们心里不怕。

    他们已提前将账目做平,没什么怕的。

    一柱香过后,乔苑已将一箱子账本全部翻看一遍,并用笔留了记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查不什么的时候,只见她整张脸都变得阴测测的,看着几位掌柜,“这些年你们从铺子贪了不少啊,说吧,是退回来还是我让母亲报官。”

    掌柜们以为乔家公子吓唬人,其中一个候掌柜道,“大公子,你可不能空口白牙诬赖好人。”

    乔苑讥笑,一个账本扔到他手上,“自己看,别当我是傻子!”

    她耐心已经不多了。

    “十一月的进货款你们铺子共用了两万两,可十二月才用了不到五百两,为何会少这么多?”

    候掌柜振振有词:“大公子您不知,十二月便是年底了,已经不必再大宗进货,该进的都已提前进来了。”

    乔苑不想听狡辩,“好,依你所说,十一月进货进的多,那我问你,这一万两银子进的皮货,都存在哪儿了,铺子里怎么没有?”

    候掌柜懵了,他怎么知道铺子里根本没有皮货,这是做的假账,当然不会有实物了。

    这大公子难道还去铺子里查了?

    没有啊,若是去了他怎么会不知呢。

    “十年,七间铺子,你们共贪了我家十几万两银子。”

    “说吧,是赔偿还是见官?”乔苑不想废话。

    七位掌柜看了她做的记号,全是亏空的地方,没想到这位大公子如此有本事,竟然没唬弄过去。

    乔二爷没想到,这个侄子心思缜密且深藏不露。不知何时,已将这些铺子查的清清楚楚。

    他吓得满脸是汗,“贤侄,这……兴许是弄错了,这几位都是老人了,不会贪银子的。”

    掌柜们见事情压不住了,恨乔二夫人此时不在,不然凭她那蛮横无理的劲儿,这大公子也拿她没有办法。

    可如今他们也不能替她背了黑锅,便纷纷道道出这些亏空的银子是二夫人取走了。

    “你们竟然诬告我二婶,来人,报官!”

    “别,良哥儿,可不能报官,都是家里的事,不至于闹到官府去。”

    最后二爷只好认了,七间铺子,共赔了五万两银子。

    当签了字据,认下欠大房五万两银子的时候,乔二爷才觉出味来,他这侄子是给他下了套了。

    说好的只看账本,不交接,可查出这么多亏空,还不是得交接了。

    他可没脸再赖着不还。

    乔苑知道二婶贪的不只这些。这七间铺子有李氏当初嫁过来时带的赔嫁,也有乔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都是十分赚钱的买卖。

    日后还要见面,先给二叔留点情面。

    李氏更是知足,在她心里,能将铺子要回来就不错了,根本没敢想还能让二房吐出银子来。

    还是整整五万两。

    胡氏原以为,自己仗着刚遭了贼上火将移交铺子这事躲过去了,没想到她没在场竟也把事办了。还要她赔五万两银子。当即便冲二爷骂起来,二爷道不赔人家就告官,一点情面不讲,他能怎么办?

    乔二夫人在屋子里骂乔良工,骂李氏,最后又咒骂乔茵嫁不成赵家。

    她不知道,乔良工就是为了免受她的胡搅蛮缠,才纡尊降贵偷了她八百两银子,让她心疼地上火不愿起来。

    许是被她诅咒的,乔茵的亲事还真就不成了,赵无忧去青楼喝花酒,被李氏知道了,当时便找去了赵家退了亲事。赵家自知理亏,也不想将事闹大,便没有纠缠,痛快地应了。

    三天后,李氏拿到二房赔的五万两,小女儿又退了糟糕的亲事,心情越来越舒畅。

    不过转瞬又开始担忧大女儿和二女儿,乔苑赶忙安慰她,都会没事的,儿子会处理好。

    母子俩正说话,陶嬷嬷来报,何姨娘过来了,李氏让她进来。

    何姨娘一个人过来的,只穿着一件八成新的裙裳,未戴首饰,发髻简单梳了梳,用根木簪子挽着。

    李氏皱眉,看了看儿子,乔苑示意她不必急。

    何氏冲李氏和乔苑福了福身,便哭了起来,“夫人,大公子,你们可要为我凭理呀,四姑娘这是要逼死我吗?”

    “有话便说,不必哭闹。”乔苑也是烦她。上辈子何姨娘就对她落井下石,着实是心术不正。

    何氏收了声,故作哭腔道:“前几日四姑娘出门,听说隔壁孙家嫁女,整整一百零八抬嫁妆,回来便跟我怄气,嫌我给她备下的嫁妆少……”

    “母亲,您取五千两银票来给何姨娘,当做我给妹妹填妆的。”

    李氏应是,立即转身去取。

    何姨娘没想到如此痛快便要到了钱,拿了银票,乐呵呵离开。

    李氏也没露出心疼,“湘丫头懂事,跟她娘不一样。”乔苑点头。

    母子俩又说起家中仆人的事,有几个年老的,乔苑说,她去买几个可靠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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