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您要不回家休息一下?”陆甲见杜文焕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这几天他和一众小吏有回家休息过,但杜大人一直都待在这里。

    “嗯。”杜文焕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该休息了。几天几夜连轴转确实有些让人吃不消。

    他整理一下衣服,就要走,心头一动,突然想买些东西:“陆甲,我问你,你送礼物会送些什么?”

    “啊?”陆甲没想到杜文焕会问这个,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看人吧。长辈的话,送些老人家嚼得动的吃食,或是人参之类的补药。平辈的朋友大概就看他们的喜好。小辈的话,货郎卖的一些小孩子玩意,比如泥塑娃娃、小糖人之类的。”

    “······”杜文焕表示这问了跟没问一样,但他不好意思直接问送女子该送什么。只好点点头,离开了,留下陆甲在背后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马车徐徐路过繁华的西街,杜文焕第一次注意这附近的商铺。

    “停一停。”杜文焕叫住车夫,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商铺外写着“缀锦阁”。

    “你们在这等我。”杜文焕吩咐完,走了进去。

    一进门,掌柜的就过来招待。

    “这位大人,您是要买些什么啊?”

    大人?杜文焕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官服还没换。

    果然是忙晕了,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穿着官服来买东西。

    杜文焕硬着头皮问:“你们这里可有成衣?”

    “有的,”掌柜夸奖道,“像大人这么龙章凤姿、芝兰玉树、蜂腰鹤腿的男子,不论穿什么都是一表人才。”

    说着,掌柜便想领杜文焕去看男子成衣,杜文焕抬手拒绝道:“我不是来看男子成衣的······”

    “哦?”掌柜只疑惑了一瞬,见杜文焕躲躲闪闪,有些羞涩的样子,凭着他丰富的经验就猜到了原因,“大人可是要给心仪的女子买衣服?”

    “啊,这······不是。”杜文焕越说越小声,脸也红了。

    掌柜见状,也懂了七八分:“请往这边走。”

    掌柜拿出几套女子成衣,问:“请问这位小姐年方几何?身量如何?又喜欢什么颜色呢?”

    “嗯······”杜文焕凭借记忆回答,“十八岁,个头比我肩膀高一些,身材适中吧。”

    “颜色······”杜文焕想起希夷穿的衣服总是灰扑扑的,但她适合——

    “鹅黄、桃红、石青······”

    还没等他说完,掌柜赶紧拿出好几套让他挑,然而杜文焕小公子突然想起自己出自杜府,手头也是有点小钱的。于是大手一挥,全打包带回家。

    接下来杜文焕没有亲自下车去买东西,毕竟太过招摇,他吩咐车夫替自己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和吃食。

    回到杜府,正巧杜夫人从正堂出来,见杜文焕背后的家丁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声询问:“你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些什么?”

    “母亲,”杜文焕停下脚步,向杜夫人行了个礼,回道:“不过是些书而已。儿子还买了些点心,母亲要尝一尝么?“

    说着,吩咐家丁打开了其中一个食盒。

    “不必了,”杜夫人叹了口气,“你最近也很累吧,快回房歇着去。我这些天总在担心你身体吃不消,你看你,都已经这么憔悴了。让下人给你端热水洗个澡,睡一觉吧。”

    “是,儿子让母亲担心了。”

    杜文焕与杜夫人告别后却径直来到书房。

    “你们把东西放这就出去吧。”

    “是。”

    下人领命离开,而杜文焕则回到卧房中,吩咐丫鬟准备沐浴。

    杜文焕将大半个身子埋进水里,热水抚平了他这些天的劳累。整间房起了雾气,在朦朦胧胧中,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黑夜沉沉,他牵着一个人的手在跑,跑得累了,他就瘫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说:“那是什么星?”

    旁边的人并没有回答。画面一转,他看到希夷在眼前,杏眼瞪大,埋怨道:“你怎么洗着洗着就睡着了?”说着就要上前替他穿上衣服。

    他突然惊醒,眼前并没有她。

    “是梦啊。”他喃喃自语,站起身穿了衣服。墨色长发沾了水汽,披散在他绣有暗纹的月白长衫上,玄青色腰带衬得腰更细,腰带上挂着一块玉璧,坠着红色的穗子。还没来得及穿鞋,他光脚来到美人榻前,拿起之前未看完的书,桃花眼沾了些困意,就这么倚着枕头,看着书睡着了。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中午,正好杜老爷和杜夫人让丫鬟叫他去用午膳。

    “父亲,母亲,嫂嫂。”

    他一一问好,在杜老爷旁边坐下。杜夫人旁边坐着小弟,长嫂挨着小弟坐。

    “小叔最近瘦了不少呢。”长嫂道。

    “多谢嫂嫂关心。”杜文焕并不多话。

    几人慢慢用过午饭,席间只是偶尔闲话几句。

    用完后,杜文焕回了房,忽然觉得白天的日子很长。

    他在外任官的时间太久,只在哥哥成亲时赶回来见了长嫂一面。小弟是孩子,忘性大,对他生分得很快。杜老爷又是不苟言笑的人,只有杜夫人嘘寒问暖,只是一颗心就那么大。小弟年纪小,肯定备受宠爱。长兄功绩卓越,时任从四品上宣威将军,镇守西南边关,正和虎视眈眈的天末国打仗,深受杜老爷和杜夫人看重。

    而他只是个不上不下的边缘人罢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待在这里喘不过气,决定外出走走。

    可换好衣服走到外面,他又不知该去哪。

    回来这么多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往返于杜府与大理寺,没机会闲逛,也没心思探究哪里好玩。至于能人志士相游喝酒之类的集会,他也没收到过请帖。

    除了希夷,他根本没朋友。

    杜文焕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思一会想着案子,一会想着过几天的中秋会,一会想······

    “怎么走到这来了?”杜文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东街了。

    白天的东街十分冷清,只有几个小贩叫卖着一些吃食。

    他来到之前遇刺的那个巷口,沿着希夷带他逃跑的路线,一步步走进去。

    当时发生的事还是让他心有余悸,只是此刻看到这条路,竟然生出几分怀念来。

    他走到希夷带他藏的拐角处,这里堆放了一些柴火和砖石。沿着这条巷子走进去,只看到零星几处宅子。

    她白天会躲在哪呢?

    他打量着四周,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座破道观,走了过去。

    道观年久失修,门已经坏了,屋顶也破了个大洞,踩在沾满灰尘的木地板上会有十分明显的“嘎吱嘎吱”声。

    这里供奉的神像也沾满了灰尘和蛛丝,杜文焕无法辨认那是一尊什么神像。

    最左边有一处小门,门板有些腐烂了。他轻轻推开门,门外却对着另一处宅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从门里出来,看见他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误闯进这里的,”杜文焕解释,“这道观常年没有人住么?”

    “你说这座破房子啊,没有。”小丫头天真地看着他。

    也是。杜文焕想,陛下颁布禁巫令已经多年,巫师蛊婆之类的早已绝迹,道士僧人之类也渐渐消失,这里当然没人住。

    “你要去哪啊?”杜文焕看她行色匆匆,问道。

    “给我家姑娘抓药啊。”小丫头说。

    说完,小丫头就一溜烟跑了。

    杜文焕还想问点什么,但看她跑远,也就罢了。

    这附近确实没什么线索,杜文焕又回到道观里。

    他有些后悔当初什么都没问,不知道为什么总确信晚上她会在,白天他又顾着别的事。如今闲下来才想起来找她。

    可她本来就是飘渺不定的鬼魂,自己又要去哪找呢。

    而且,要是她突然冒出来,笑嘻嘻地对他说:“你怎么来找我了?”

    那副期待的模样,他又该怎么面对和回答?

    杜文焕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今天总是止不住地叹气和担忧,这根本不像他。

    没事,反正她晚上会来的。他安慰自己,往外走去。

    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东走走西看看,又走到西街乱逛。

    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去外地任官的那几年更是整日处理那些鸡零狗碎的案件。没想到如今回京,竟有了些许空闲时间。

    但在闲下来之后,又不知该往哪走。

    杜文焕正准备回去,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杜文焕!”

    他转过头,来人见他露出疑惑的神色,挠挠头,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季棠啊。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就忘记我了。”

    哦,是自己的童年玩伴,礼部尚书季庭春的儿子季棠。

    只是自从十五岁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季棠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你现在是名声赫赫的杜大人,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是,”杜文焕点头,“你怎么在这?”

    季棠是季庭春年老才得来的小儿子,对他非常严格,不论才学品行要求都很高,但却并不阻止他沉溺于脂粉美色,以至于本来生性爱玩的季棠对考取功名更是没有兴趣。

    还好早年陛下体恤季庭春长子战死沙场,给了季庭春一个恩典,让其子孙承袭官职,但因此季棠更加对读书不上心。

    在杜文焕还在和季棠一同在学堂时,季棠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季棠笑道:“我听说百花楼新来的姑娘唱曲很好听,所以来听听,正打算回去。”

    “不要叫我杜大人,还是像少年时那么叫我吧,”杜文焕道,“我们虽许久未见,但当时的朋友情谊不是假的。”

    听了这话,季棠终于放松下来,他本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年少时便觉得杜文焕沉默寡言,只是当时年纪小,喜欢招人烦,所以勉强有些交流。

    后来因为那件事,杜文焕没再去学堂,与稍有有点交情的人也断了联系。

    再听到杜文焕的消息就是在说书先生口中,说书先生把他说得像神人一般,更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季棠远远看见他的时候本来是不想打招呼的,但看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还是决定上前询问,没想到杜文焕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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