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你肚子里没货了,干脆继续编那些才子佳人故事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说书先生也笑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诸位,请安静。我今天讲的不是那些,绝对可以让各位满意。来来来,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几个人投了几枚铜钱,杜文焕也走过去给了几枚,顺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咳咳,”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话说这京城杜府二公子杜文焕俊逸潇洒,刚及弱冠就已经官拜大理寺少卿,惹得不少姑娘春心萌动,更有媒婆多次上门说媒,却次次被拒之门外。诸位知道是为何吗?”

    “不知道。”

    杜文焕心想,我刚好不在家。

    说书先生倒是起劲了:“原因之一是这杜少卿啊有个指腹为婚的对象,杜少卿为了不食言才未娶妻。”

    “啊?”杜文焕的疑问被说书先生捕捉到了,后者笑道:“这位公子不知道了吧?”

    他又看向众人:“诸位想知道吗?”

    “当然想!”

    “这杜少卿指腹为婚的对象就是——陆家小姐。”

    “陆家小姐?陆老爷不是只有一个已经进宫了的女儿么?”

    “不不不,”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并不是那位现在已经是宜妃的陆小姐。”

    “你可别乱说,”一人比较谨慎,“陆家哪有两位小姐。”

    “听我说,”说书先生道,“陆家曾经还有一位表小姐,她生得聪颖秀美,粉雕玉琢。这两人虽是指腹为婚,但从没见过面。”

    “这表小姐的父亲与这杜老爷是好友,两家本想结秦晋之好,谁知在这表小姐五岁那年,某日不幸落入水中,捞上来时人已经断气了。她的父母悲痛欲绝,从此搬离京城,这指腹为婚的事也不了了之。”

    “嗳!”一人不屑道,“那你这故事不就无从查证了吗?谁知道真的假的。”

    “各位看官听个乐嘛,”说书先生也不恼,“杜少卿从小经历非凡,生就要为百姓谋福。诸位可知,现在的杜夫人并非他的生身母亲?”

    “那自然是知道。”

    “现在这个杜夫人,原本是杜老爷的小妾。杜老爷的原配是一个富商的女儿,生得端庄贤淑,可惜多年无所出,杜老爷就娶了一美貌小妾,第二年小妾就诞下一子。过了几年,原配夫人也有了身孕,足月后诞下麟儿。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天有不测风云,原配夫人的兄长来京看她时不幸遇难,一家都死在贼众手下。原配夫人闻讯大惊,深感自责,不就便郁郁而终,留下六岁的杜少卿。杜老爷不久后扶正小妾,就是现在的杜夫人。”

    “那杜少卿不就惨了?后母对继子一般不会很好吧?”一人疑问道。

    “不,”说书先生摇摇头,“杜夫人对杜少卿也算关怀备至,并没有害他的心思。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子,偶尔也会疏忽。就在杜少卿十五岁那年,京城有一群到处流窜的贼匪,对

    朝廷和官宦人家十分仇恨。官府多次围剿,本来已经悄无声息,谁知某日趁杜少卿下学堂时绑了他。本来这事及时告知官府,找人是不难的。可大公子正巧染上天花,杜老爷和杜夫人及一众仆从根本无暇顾及杜少卿。几日后,学堂夫子来问,众人一找又报了官才发现是被绑了。这时已经过去三五日了,还好当时的府尹大人当机立断······”

    “季小将军?”

    “就是谏议大夫季庭春的长子,后来战死沙场了,”说书先生道,“这季小将军生平也十分传奇,如果诸位想听······”

    “等等,先把杜少卿这事讲完,茶钱少不了你的。”一人说着就爽快地把一贯钱拍在说书先生面前的桌上。

    “好好好,”说书先生喜笑颜开,“季小将军当时就在京城,与当时京兆府尹一起破了此案,剿灭了贼众,将浑身是伤的杜少卿救了回来。杜少卿在床上躺了几月,从此性情愈发孤僻,少与人交流了。直到他十七岁中了进士,自请外派,后来在地方多有政绩,朝廷多加褒奖,陛下命他回京,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杜少卿真是坎坷,”一人听完感叹道,“爹不疼娘不爱的,幸好天生聪慧,熬过来了。”

    一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折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要我说,没有这些困难,杜少卿未必坐得上今天的位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十分吵闹。

    杜文焕被吵得有些头疼,起身给了几块碎银准备离开。

    说书先生见他这么大方,不由得感激得多看了几眼,又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以为他并不感兴趣,便道:“这位公子对杜少卿的故事不感兴趣吗?喜欢听什么样的,下次来老朽说给你听。”

    一人见他见钱眼开,调侃道:“人家年轻公子,肯定更喜欢才子佳人或是书生与鬼狐的故事,你还不如继续讲孙老虎抢占民女呢!”

    “哎哎哎,这位看官一听你就没仔细听老朽说,孙老虎抢的可不是民女,而是官家小姐。话说这孙老虎本是知府的儿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知府手下刘少尹有一独女刘小姐,生得美艳无双,自幼与齐兵曹的儿子是青梅竹马,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谁知这孙老虎娶了一个夫人还不够,竟想纳刘小姐为小妾······”

    杜文焕见说书先生说得起劲,众人也没空管他了,于是趁机穿过人群溜出茶楼。

    外面的空气果然更清爽,杜文焕心里轻快不少。

    刚才说书先生所说大部分确实如此,只是季小将军早在他被绑之前就已经战死。季老爷当时悲痛欲绝,从此之后再不向人提起,连季棠都不一定记得。

    至于当初他被绑匪俘获一事当时在京城也引起了轰动,有人记得不足为奇。这些市井嘈杂之地,消息传得最快,杜文焕离开茶楼之前特别留意下那个说书先生的样貌,说不定哪天办案需要用上他。

    “杜大人,杜大人!”杜文焕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他。

    路上碰到熟人的概率这么高么?

    杜文焕转过身,换上常服的大理寺丞陆甲朝他跑了过来。

    “陆甲?”

    “杜大人,”杜甲原地喘了几口气,“好巧啊。”

    “嗯,巧。”

    陆甲说:“我那时候才十岁,当时我同爹娘去的时候,陆老爷和爹娘去谈事,把我丢在一厢房里。丫鬟婆子给我端来了果子点心让我抓着吃,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并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几眼。而年纪小一点的则在屋外说什么‘穷亲戚’、‘打秋风’。”

    “她们如此讥笑你,你······”

    “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这么多没吃过的好东西很开心。虽然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跟她们比起来就像是地上捡的破布,但也没太多感觉。”

    十多年前  陆府  “你们看他那样,活像个乡下来的瘦猴!”

    “什么像啊,他就是。不过要我说啊,他不像他爹娘那么没皮没脸的。我跟他说我家用来擦桌子的布料都比他身上那件要好,他听了之后,就立马把手上的糕点放下了,低着头,等我走了还偷偷抹眼泪呢。”

    “人贵有羞耻之心,他们家什么身份也敢来这里攀亲道戚?”

    丫鬟婆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着,声音不大,但就在屋外,即使不想听也全听去了。年幼的陆甲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手背上。

    陆甲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忽然一声清脆稚气的呵斥打断了她们的议论:“他们也是陆氏子孙,轮得到你来说?”

    丫鬟婆子们顿时噤声,小心翼翼地行礼:“大小姐,二小姐。”

    陆甲好奇地朝窗外看去,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娃正板着脸呵斥下人,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你们都下去吧。”陆大小姐吩咐。

    “是。”

    陆大小姐随即带着旁边那个小跟班走进厢房,见陆家坐在窗前,眼泪还未干,就明白他都听见了。

    她见桌上还有些糕点,便指着一盘白色糕点道:“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可以给我吃一块吗?”

    陆甲愣愣地点点头,陆大小姐就拿了一块,正要放入口中,一旁的小团子扯了扯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姐姐,我也要吃。”

    “这是人家的,小梦,”陆大小姐无奈地哄她,“我的分你一半好不好,吃了之后,今天一天都不许哭哦。”

    陆浮梦乖巧地点点头,陆大小姐就分给了她一半。

    吃完之后,陆浮梦还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糕点。

    陆大小姐见状,急忙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待会我爹你伯父的世交要来拜访了,听说有个哥哥也会来,我们一起去隔壁玩好不好?”

    陆浮梦听到有人要跟她玩,点点头,扯着陆大小姐的衣角跟着离开。

    走之前,陆大小姐将一块帕子塞到陆甲手里,笑道:“擦一擦吧,不要理会那些人说的。”

    “我,我不一定与你同宗同源,你不觉得我的出身不好吗?”

    她摇了摇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

    “我倒没听说过陆浮梦还有个堂姐。”杜文焕听陆甲讲了一路的故事。

    “我那时候对她印象深刻,”陆甲苦涩地笑了,“其实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是长大后再想起,发现也没人再给我这种单纯的善意了。而且陆大小姐跟一富商的儿子指腹为婚,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也没机会的。但没过多久,陆二老爷一家被卷入了一场冤案,全家都死了,陆大小姐也没能幸免。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平反冤案,也不想再让这世间有冤案,不要再重复那样的悲剧。”

    杜文焕听罢,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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