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她与那只小猫玩耍,一阵古怪的感觉传来,希夷猛然抬头,是交给杜文焕那只陶罐被别人动了。

    难道是杜文焕出什么事了?可是银锁又没什么动静。

    来不及细想,希夷匆匆离开,往杜府西院赶去。

    然而这时,胸口处传来疼痛,那是神秘女子在抽出她的魂魄时,打在上面的烙印。

    它在发热就意味着她的身体出事了。

    可是……

    希夷咬了咬下唇,犹疑了一会,最后往杜府看了一眼,又往另一边跑去。

    ……

    杜府,杜文焕正在前厅与家人一同用晚膳。

    杜老爷此时已经和颜悦色的许多,之前那副刻板严肃的样子也缓和了。

    而杜夫人给杜文焕夹菜也愈加频繁,只有展婉,对杜文焕一如既往,往日也是温温柔柔的长辈模样,并没什么变化。

    杜夫人吃到一半,放下筷子,问乳母:“禹儿这孩子去哪了?才吃了几口就跑没影了。”

    还未等乳母回答,杜老爷沉着声音道:“你往日太宠着他了,也没个分寸。长辈都在这吃饭,他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

    杜夫人低声笑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杜老爷也只是照例批评一番,往日杜禹也常这么做,他都没放在心上。

    听了杜夫人的话,似乎颇为认同,也不多说话了。

    见杜老爷不说话,乳母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说上话:“小少爷刚刚在门外玩耍,奴婢这就去把他带来。”

    可众人等了一会,乳母也没领着杜禹进来。

    杜夫人叫来一个在旁侍候的丫鬟,说:“去看看怎么还不把小少爷叫进来。”

    “是。”

    丫鬟很快进来了,说:“小少爷不在门外,听小厮说是跑去西院方向。乳母已经去找了。”

    闻言,座中有二人脸色微变,都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乳母带着杜禹回来了。

    只见他小脸上灰扑扑的,袖子上还沾着血。

    见状,杜夫人本想责怪的心也都变成了柔情,急忙上去查看他。

    “这是怎么了,又摔到哪里了?”

    杜禹抬起手,哭着说:“娘~”

    杜夫人一看,是手指上划了一个小口子,伤口不深,她心疼地说:“怎么就划伤了呢?”

    乳母低着头说:“小少爷不小心碰碎了个罐子,划伤了手。”

    边说,她边拿眼睛乱瞟,有几道落在杜文焕的身上。

    听完,杜夫人对乳母冷笑:“你这贼骨头,就知道吃酒躲懒,让你看孩子都看不好。小少爷被惊住了,我拿你是问!还不快去请大夫!”

    乳母战战兢兢地去了。

    展婉也上前关心杜禹的伤势。

    上下查看了一遍,杜禹衣袖上有些擦痕,但要说伤势也只有手上那个小口子。

    展婉拍了拍杜禹的肩膀,柔声安慰了几句,对杜夫人说:“娘,我有个药箱,给小叔处理一下就好了。”

    杜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叫乳母回来,对展婉说:“去拿吧。”

    “好。”展婉吩咐自己的丫鬟去东院取了来。

    杜夫人边给小儿子上药边心疼地问:“这是去哪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杜禹的眼泪只浸湿了眼睫,委屈地诉苦说:“娘,我打碎了一只陶罐,是那罐子的碎片把我划伤的。”

    “!”

    杜文焕腾地站起来,原本事不关己的冷漠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冲过去抓住杜禹的手,厉声问:“你打碎的是哪里的陶罐?”

    杜禹本想抽回手,可杜文焕的手劲极大,疼得他真的落下泪来。

    为了摆脱杜文焕,他嗫嚅着说:“是书房的书架上。”

    “!”杜文焕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后者本要辩解的动作瑟缩了回去。

    也不管身边的人,杜文焕将杜禹的手用力一甩,赶忙赶回西院。

    西院一向是空寂而清幽的,也没什么名贵的花草虫鸟,可是就是那几丛翠竹,也被杜禹用小刀在够得到的低处划了几道刻痕。

    来不及看这些,杜文焕快步穿过长廊,急切地推开书房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果然如预料,里面一片狼藉,书架被推倒,上面的书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

    而那个被他藏于书架一角的陶罐此刻都变成了碎片,散落在桌角。

    他无言取下外衫,蹲在地上,将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这是与希夷连接的容器之一,必须先保存下来。

    碎片十分锋利,即使他已经小心,也被划破了手指。

    在杜文焕的鲜血接触到碎片时,一股力量从胸前佩戴的银锁里倾泻而出,从指尖到脚底,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蚂蚁啃咬。

    “这是强行结束契约的惩罚。”幽幽的女声从一个空的角落传出。

    杜文焕回头一看,是希夷。

    “我来吧。”希夷从黑暗的角落走出,似乎并不受这陶罐打碎的影响。

    她走过来,晃了晃手指,陶罐的碎片从地面飞起,尽数落在那件外衫上。

    杜文焕见她做完这一切,又将碎片包好。

    “陶罐被摔碎,你有事吗?”他担忧地问。

    希夷摇了摇头,伸出手将他扶起。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小脸也是如白瓷一般苍白,但她是鬼,从脸色上压根看不出什么。

    只有眉宇之间的犹疑悲伤之色,显示出不寻常。

    杜文焕察觉到了,于是他问:“怎么了?你不大对劲。”

    希夷捧起外衫包着的那堆碎片,说:“你知道这个陶罐为什么会碎吗?”

    杜文焕想起那个被杜夫人宠坏了的小弟,皱了皱眉,咬牙切齿地说:“被杜夫人的那个混小子打碎的。”

    希夷抿了抿嘴,摇头:“这陶罐上有你我的血契,不会轻易被打碎。既然它已经碎掉,说明我们二人的契约已经完成。我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什么?!”杜文焕压根没有想过这件事,这几日事件解决,他也没有想到会是契约的结束。

    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怎么会呢……”杜文焕仔细思索当日与希夷定下的契约内容,“难道你的福气已经积累足够,要去转世投胎了么?”

    希夷故作轻松地笑笑:“是啊,我要有自己的身体了,为我开心一下吧。”

    “……”杜文焕扯了扯嘴角,硬是将眉头舒展开,说,“那……你什么时候走?”

    “最多到明日。”

    希夷见他硬扯出来的笑容,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她猜到一些理由,笑了笑,说:“这些日子我一直缠着你,如今我可以转世投胎,而你完成老师的遗愿,皇帝也会嘉奖你。这不是两全其美的结局么?”

    杜文焕张了张嘴,心中的话转了几圈,终于还是说出口:“你不是缠着我,我……也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听完这话,希夷愣了一下,杜文焕一直以来都是踽踽独行,身边的每个人都认为他不需要朋友。

    他正直、孤僻,坚持着不可能的事,也没什么人会愿意扯上麻烦。

    而他也许早就习惯了,但如今却说她是他的朋友。

    她知道这话的分量。

    如果可以,她也想继续和他成为朋友,可是她有着更重要的事。

    而且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希夷主动握住他的手,“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开心。”

    她歪了歪头,说,“一开始很少见你笑呢,你总是在忧心很多事。现在可以大部分麻烦都解决了,所以开心一些吧。”

    顿了顿,她又说:“听说中秋节的时候,护城河边会放花灯,会有彩灯猜谜作诗,还有很多人,会很热闹。你不是前几日与人谈诗论酒么?到时候可以和你那些好友去看看。”

    “嗯。”杜文焕应下,他心中思绪烦乱,百转千回。

    季棠那帮人算不得什么朋友,只是一般往来的人,多一个少一个也并无不同。

    但既然希夷这么说,他也得让她放心。

    听说与凡尘牵扯太多,牵挂太多的人,喝下孟婆汤的时候反而将这些事忘得越快。

    这些都是从那些要送给她的话本里看来的,他不大看这些东西。

    但也想知道她所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他对希夷说:“有一样东西送你。”

    “是什么?”希夷眨巴眨巴眼睛,问。

    杜文焕取出买下的话本,递给希夷,说:“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

    希夷接过,都是新出的一些话本,价格并不会便宜,所费银钱肯定不少。

    “哇,”希夷惊叹道,右颊的酒窝愈深,“谢谢你!”

    杜文焕见她喜欢也松了口气,尽管他并不大理解她为什么喜欢这种两个人互相纠缠,相爱相杀的话本。

    希夷激动地翻开最上面那本叫《青梅误》的话本,迅速读了读。

    终于读完最后一页,希夷合上书,感叹道:“哎,好惨啊这两个人,最后竟然分道扬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杜文焕也看了那本书,“二人相互猜忌误会,最后终会形同陌路。”

    希夷笑道:“不过似乎结局还未完结,也许会有转折。谢谢你送我的临别礼物。”

    杜文焕看着希夷清澈而带着笑意的双眼,心中酸涩,说:“……那你再陪我一会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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