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宜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只盼着母亲无事,一时间对母亲担忧的情绪冲淡了见到梦中人的无措。

    两刻钟后,陈清芷和崔临前后脚推门而入,沈幼宜见母亲脸上泛着红晕,也没多想,只以为母亲受了惊,遂一把扑到她怀里,紧紧抱着不肯松开。

    陈清芷轻拍着女儿的背,出声安慰:“阿娘无事,今日让阿宜担忧了。”

    沈幼宜吸吸鼻子,仍旧一抽一抽的:“不怪阿娘。”说完她又给崔临行了个礼,模样很是乖巧:“今日多谢镇国公救我阿娘。”

    小女郎十分懂礼,嫩生生的脸蛋红嘟嘟的,莫名讨人喜欢。崔临爽朗一笑:“你这女娘倒是懂事,不过方才你母亲已经谢过了,况且今日之事到底是本将牵连你们。”

    他转头又嘱咐崔络:“为父要立刻进宫一趟,这对母女劳我儿护送归家。”

    崔络点头应下,一路上带着人手将沈幼宜母女俩平安送到了沈府。

    到了门口,因着礼数,陈清芷客气道:“今日多番麻烦世子爷了,我心里属实过意不去。世子爷若不嫌弃,可过府用盏茶再走。”

    “谢过夫人好意,只是家中还有要事,就不耽搁了。”崔络微微颔首,婉言谢绝。

    少年郎面冷寡言,虽出身高门,身上却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风气。本就是客套话,陈清芷不再强求,只又道了遍谢。

    看着崔络离去的背景,沈幼宜撇撇嘴,梦里外人面前的他清心寡欲,君子如兰。可在自己的梦中,他还有不君子的一面。

    母女俩入了府,刚过前院,就有仆妇来传话,说老夫人要见她们。

    陈清芷的袖子被女儿拉住,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阿宜莫怕,你祖母怕不是听仆从说镇国公府世子送了我们回来,这才叫我们过去问话。”她捏了捏女儿的小手,面上带笑,心中却冷意连连。

    今日之事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个家,根本无人在意她们母女是死是活,往后的日子还不定怎么熬呢!

    进了春和堂里间,沈家一家人都在,可算聚了个齐整。

    如陈清芷所料,她这往日里最重规矩的婆母,连礼都没让她们行,就急慌慌的问起了镇国公府世子的事。她压下心中憋闷,三言两语道了个清楚。

    沈老夫人细细听着,原本还懒散靠在塌上的她,也不禁坐直了背,十分不满的瞅了一眼,埋怨道:“二郎媳妇,你真是一点礼数不知,镇国公和世子救了你们娘俩儿的命,你也不说请进来上盏茶招待招待。”

    陈清芷神色淡淡,俯身道:“世子说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过府了。”

    沈老夫人哼了两声,没再计较。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那样的贵人,不过举手之劳,哪里会放在心上,更别说屈尊纡贵入她沈府的门。

    只她心中实在不甘,要是能攀上这样的交情,她大郎的仕途何愁不能更上一个台阶?不过这样的想法,沈老夫人也就是在心里做做梦罢了。

    感慨一番,沈老夫人又想起路上大郎媳妇的话,正色道:“你也别怪家里不顾你们母女,实在是那样的情形,我们也自顾不暇了。后来见了镇国公带兵来,料想出不了什么大事,这才想着回府等消息。”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你也是,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往后若没什么要紧事,你也别出门了,省得又闹出什么麻烦。今日那老妇人谁也不抓,偏偏逮了你去。”

    陈清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真是好笑。她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也能给她寻个错处。她向大嫂赵氏看了过去,对方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心虚。

    她心头浮上一抹悲哀,就算她说是大嫂推了她又怎样?说出来也不过平白叫人笑话,没人会替她们母女做主。

    说到底,这个家她们跟寄人篱下也没甚区别,没有郎君依靠,没有母族撑腰,一切都要看大嫂脸色行事。

    她这辈子也算一眼看到头了,没甚所谓,可她的阿宜还这么小,没享过几天福,却小小年纪跟着她受尽了委屈。

    回了她们自己的院子,沈幼宜见母亲眉眼间染上了淡淡忧愁,不禁开口问出声:“阿娘,你有想过离开沈家吗?”

    以前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可近些天发生的事,让她下了离开沈家的决心,不然她们母女迟早要被困死在这里。与其在沈家看人脸色,战战兢兢,不如脱离了沈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沈幼宜都想好了,母亲厨艺女红俱佳,她的绣活更是拿手,娘俩儿先用手里的闲钱赁个小院子,再接些散活慢慢攒银钱。时下风气开放,长安城里出去做工的娘子们也不少,总归饿不死她们。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不愁开不起饭馆和绣铺,到时候母亲说不定还能立个女户。那样的日子,她想想就轻松欢快。

    陈清芷怔住,她的确没想过要离开沈家,当朝对再嫁的寡妇还算包容,可一她没有娘家回去待嫁,二又怕沈家不许她将女儿带走。

    至于女儿说的做小生意,她更是没尝试过,否则当时也不会让琼州的商户把自己的生意都吞了。况且官商有别,女儿若真的跟她脱离了沈家,她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一时间陈清芷脑海里乱七八糟,也拿不准主意。

    ·

    浴佛节过后,长安城里的官员们又要起早贪黑上朝了。

    今日宣政殿上的早朝,官员们谈论的内容依旧是对战败国突厥的态度,到底是主战还是主和,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上吵了几日也没个结果。

    说起这突厥,不过是本朝边陲北部的一个小小游牧民族,本是没甚大威胁的,奈何草原物资匮乏,尤其是到了冬日,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就派人到边境抢粮食,抢女人,扰的边关几个小城的百姓怨声载道。

    今年年初时突厥换了首领,行事作风比以往更加嚣张,马背人的蛮人为了生存,打起仗来不要命似的,是以惠德帝才派了镇国公崔临去边境支援。

    镇国公不愧虎父无犬子,勇猛无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去了以后立马扭转战局,让敌军闻风丧胆。两军僵持了数月之久,这场大战直到月前以镇国公活捉突厥大王子落下了帷幕。敌军失了主将,气势大衰,节节败退,没多久便退回了老巢。

    次日突厥王便送上了议和书,议和书上东扯西扯,要送个公主过来和亲,却对本朝提出的朝贡闭口不谈。更叫人气恼的是,对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面上说要议和,背地里却派死士入中原,想要劫走突厥大王子,好撕毁盟约。

    镇国公忙活了几日,揪出不少突厥人。只有一名死士,极会伪装,此人擅长易容术,抓了几日也没进展。长安城里上下戒备,封锁城门,他出不去,他们也奈他不何,镇国公这才趁着大节想了出引蛇出洞的法子,将突厥余党一网打尽。

    惠德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吵成一片的朝臣,头疼不已。

    以文官为首的主和派,阴阳武官有勇无谋,继续打仗劳民伤财,不顾江山社稷。

    以武官为首的主战派也不甘逊色,直接破口大骂文官都是白吃空饷,只拿俸禄不干活,胆小怕事。

    “够了,看看朕的朝堂,被你们搞的一片乌烟瘴气。”惠德帝出声打断,言辞间难掩怒气。接着看向最前方站着的崔临问道:“镇国公,你如何看?”

    崔临面上不显,心中却道圣上也真是能演,昨日御书房不都商量好了。他缓缓出列,手持笏板,行礼后道:

    “回陛下,微臣以为,此战应当主和。其一多年大战以来,我朝国库空虚,劳命伤财,确是不应再生事端。其二我大鄌泱泱大国,主动与其交好,更扬我朝国威。”

    “嗯,就这么办,着礼部督办此事。”惠德帝猛然起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朝后,沈河望着前面被众多官员围着的崔临,想起昨夜母亲交代的话,镇国公救了弟妹和二娘,按理他身为一家之主,都应当表个态。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只不过镇国公的交情,不是想攀就能攀上的。一时间他面露犹豫又为难,心中思量了片刻,沈河咬咬牙,还是上前主动攀谈了,不管如何,能露个脸也是好的。

    思及此他加快步伐,走到崔临身侧,搓了搓手,自报家门道:“国公爷,下官乃门下省沈录事,昨日听闻您在寺中救了家中弟妹和侄女,二弟早逝,我特替她们母女谢过。若您不嫌弃,可否随在下去摘星楼用些茶水。”

    二弟早逝?

    崔临顶了顶腮帮子,想起昨日救人时误触到那小妇人的一截纤腰,原是个寡妇啊,昨夜刚被他压下的隐秘心思又冒了头。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好啊,本官今日正好无事。”

    谁也不知两人究竟谈了什么,沈河只知道自己从摘星楼出来后腿脚发软,额上冷汗直流。跟上位者打交道就在于一个“猜”字,对方随口说的一句话,他心里都要估摸八九个意思。

    所以镇国公的心思,是他想的那样吗?沈河面容复杂,无声叹了口气。归家后他将家里众人都叫到了沈老夫人的正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陈清芷身上,终是宣布了他的决定。

    “娘,弟妹嫁进我们家也有六年之久了,更是给二弟足足守了六年孝。她还年轻,叫她一直在我们家耗着也不是回事,故我意欲代二弟给她一封和离书,往后……”

    “大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行,你娘我不同意。”

    陈清芷愣住,她还未出声,沈老夫人已经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儿子的话。

章节目录

寡妇二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雪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雪玫并收藏寡妇二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