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清芷一封和离书,放她自由?沈老夫人咬碎了一口牙,只要她老婆子还活着一天,就想都别想。

    她年纪轻轻守寡可怜,难道她二郎早逝就不可怜了吗?若是放她走了,这天底下就又少了一个惦念她二郎的人,总之她陈清芷生是她沈家的人,死是她沈家的鬼,这辈子都得给二郎守着。

    沈河望着怒气冲冲的老母,头痛不已,他就知道母亲不会轻易松口的,是以叫其他人先去外面等,他单独跟母亲说几句体己话。

    等人走光了,沈老夫人才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说吧,你到底哪来的这种荒缪念头?”

    “母亲,昨日您不是还说儿子待在七品官的位置上太久了没动吗?现下就问您想不想再让我往上升一升?”沈河一边给沈老夫人捏肩,一边开口问。

    沈老夫人皱眉:“娘当然想让你好,可跟这和离的事有什么攀扯?”

    沈河凑的近了些,压低声音将今日跟崔临沂的谈话告知老母。

    那位国公爷虽一字都未提弟妹,可却莫名跟他谈起了本朝律法,说的正是时下寡妇守孝三年即可再嫁的事,称圣上仁德,临了还又提了一嘴二娘性子可爱。

    诸多官员都难宴请的镇国公,今日却破天荒应了他的邀约,再加上提及寡妇和昨日救人的事,沈河不傻,国公爷定是起了些心思的。

    “这……这怎么可能?大郎莫不是你会错了意?”沈老夫人握着茶盏的手一抖。她先是气恼,怀疑陈清芷勾搭了男人,后是心中惊喜如嫩芽般隐隐冒上头来。

    沈河摇摇头,只道:“娘,该怎么抉择,您再好好想想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沈老夫人单手撑着额头,一双混浊的老眼滴溜转的飞快,片刻她就下了决心,什么都不如大郎的仕途重要,大不了以后再给二郎配个阴婚,他在那头也不孤单。

    至于二房的丫头,让陈清芷带走也无甚不可,不过是个女郎,总也要嫁人的。况且她住在崔家,国公府和沈家的关系就断不干净。

    沈老夫人肚里一阵算计,想通后连忙催促沈河把事办了,没多久就叫仆妇把她们叫了进来。

    当陈清芷拿到水墨尚未干掉的和离书时,脑子晕晕乎乎的,总觉自己在做梦,昨儿娘俩儿个还在想打盹今就有人给递枕头,这天下可没有掉馅饼的事,此事怕是有蹊跷。

    沈幼宜蹙着眉头,捏了捏母亲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大伯父和祖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叫她诧异的是,他大伯父行动力惊人,当天就找牙人给她们母女赁了处宅子,另又雇了马车帮忙搬家,不到半天功夫新宅子都拾掇的齐全了。

    临走还又嘱咐道:“张妈妈和素莲的身栔都在弟妹手里拿着,其余我也没甚好交代的,要是遇上事了,就差人来沈府找我。”

    陈清芷看着前任大伯哥,面容十分复杂,她想了想,终是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沈河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好住着别忧心,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阿娘,你说大伯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沈幼宜托着腮帮子,用膳的时候还在心不在焉的想。

    陈清芷见女儿小小年纪,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不禁好笑,给她盛了碗汤道:“管他什么意思,总归目前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坏处,先好好用饭。”

    ·

    镇国公府,文昌院。

    天边尚存一丝霞光,崔临崔络父子俩用过膳后,便在书房对弈。

    崔络的棋艺师从父亲,两人都对彼此的棋风颇为相熟,只是自打他入国子监读书后,渐渐也有自己的棋风了。儿子过于出众,崔临欣慰的同时也难免备感压力,总觉得自己老了,可实际上他还未过不惑之年。

    他手执一枚黑子,看着这盘下不活的棋局,倏地将棋子打乱,往后一靠:“为父今夜累了,就到这吧。”

    崔络看了眼耍赖的父亲,虽然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就当给父亲留点面子了。

    只不过……他执棋的手顿了顿,仍旧恭敬地问出声:“父亲,是朝上有什么烦心事吗?今夜您分明心不在焉。”

    “有吗?”崔临摸了摸胡子,试图转移话题。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确有些躁意。正想着如何把儿子忽悠走,贴身侍从福昌进来回话了。

    福昌隐晦的看了眼自家世子爷,意思很明显。崔临捂嘴咳了一声道:“为父还有些要事,我儿先回罢。”

    崔络颔首,眉却紧紧凝着。若说是朝事,按理父亲不会瞒他,可若是私事,他也想不通父亲能有什么私事?

    等自家世子爷走远了,福昌才开始低声回话。

    “那沈录事果真办妥当了?”崔临挑眉,面上闪过丝诧异。

    福昌点头,气都不带喘的回:“果真。安排的挑不出一丝错来。”

    崔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书案,蓦地笑出声:“也是个人才。不过未免过于着急了,怨不得入仕多年还是个七品官。”

    福昌垂着脑袋看地上,没敢应声,只在心里道国公爷您也够着急的,转念又想到对方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他觉得自家公爷在老太君那讨不了好。

    崔临自然不知道侍从在心里蛐蛐他,他确实急,这还是多年来他头一次被女人勾的心痒难耐,但再急他也没有昏了头,大晚上去搅了母亲清梦,直到翌日早朝后才去了寿安堂请安。

    崔老太君着一身墨绿色常服,眯眼斜靠在塌上,下头垫着张上好的鹿皮,女婢俯跪在边上轻轻给她捶腿。见儿子问过安后仍旧站在原地,似有些欲言又止。

    她一抬胳膊,叫女婢扶她起来,问话道:“说罢,有什么事要求母亲?”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一个神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况且长子自小求她,就是这副模样。

    崔临扭头咳了声,尴尬笑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他顿了顿,面色有些窘迫的继续道:“儿子……看上了一个女人,想求母亲做主。”

    崔老太君面上一喜,心想儿子终于开窍了,尚未问出口是哪家的未婚娘子,就听他说对方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小女郎。

    她眼前阵阵发黑,死死盯着长子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以儿子的身份地位,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寡妇,传出去难免惹出非议,叫人笑话。

    “儿子说,儿子看上个寡妇,想求您老人家做主。”崔临腰背挺直,强硬的语气中还带着丝恳求。崔老太君本想骂他混账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想到了儿子的后院。

    太原王氏的嫡女乃儿子发妻,两人家族联姻,敬重有余却恩爱不足,自打她生长孙难产去后,儿子便给她守了一年孝。期间王氏的庶妹常常以长孙年幼失母,她看了心中不忍为由来自家拜访。

    一个未出阁的女娘频繁出入前姐夫家中,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惹的外头流言四起,自己心里头更是明清。可儿子不肯再娶,她看了发愁,长孙也的确需要个人照料。是以她不顾外头的难听话,遂了王氏女的愿,做主抬她进府里做了贵妾。

    哪成想她就是个不争气的,没讨得儿子喜欢不说,还遭了他的厌,弄的儿子更不肯踏进后院了,就连膝下唯一的女娘,也是她使了手段怀上的,是以儿子多年下来就跟个孤家寡人似的,身边没个贴心人伺候。

    她看了心疼,就又把自己身边伺候了许久的女婢梅香送了过去做侍妾。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算看明白了,这两个没一个能叫儿子真正喜欢,思及此处,她叹口气道:“罢了,母亲应下便是。”

    崔临怔住,属实没料到母亲如此好说话,不过心中也没有多想。

    崔老太君雷厉风行,待儿子去官署后,半天的功夫不到就叫底下人把儿子迷昏了头的寡妇母女查了个底朝天。在知晓这个寡妇前天还在夫家住着,她一口气卡着显些没上来。

    清楚儿子的急后,她立刻派贴身仆妇去找了媒婆上门。于是申时末,正在家中洒扫新宅子的陈清芷母女俩迎接了搬家后的两位新客人。

    听她们表明身份和道明来意,陈清芷尚未反应过来,沈幼宜就抿紧了唇瓣。亏她前日还对镇国公感激零涕,原来人家是看上了母亲 。

    陈清芷不知道那位国公爷意欲何为,可却是明了了昨日大伯子的行为举止,在注意到女儿原本红的小脸渐渐失了血色后,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正色对两人道:“我不过蒲柳之姿,如何配伺候国公爷,还请两位先回罢。”

    她话音刚落,媒婆两人皆是面色一变,这长安城里竟还有人会拒绝镇国公。这样好的媒,媒婆可不想砸了自己饭碗,她以为陈清芷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娘子,本来以您的身份,最多给国公爷做个良妾,是老太君怜惜,才许你以贵妾之礼入府,跟府上太原王氏的那位平起平坐,这样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呢。老太君还说,等你入了府,就让小女郎入族谱,往后也是正经的崔家女郎,外头没人敢看轻。您不考虑自个儿,也得为女郎想想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愧是说媒的,一张嘴巧舌如簧,可任她说的再天花乱坠,贵妾贵妾不还是给人做妾,往后都得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沈幼宜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气呼呼的瞪向那两人,她才不想叫母亲去别人家受委屈。

    她生怕母亲三言两语被那媒婆哄了去,没成想母亲依旧回绝了,那两人面色难看,眼神像是看傻子似的,媒婆留了句“娘子再好好想想,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的话,接着撇撇嘴离开了。

    “阿宜莫怕,母亲就算再嫁也不会给人做妾的,沈家虽然小门小户,可到底你也是正经嫡女出身,断不会叫你成了妾室子。”陈清芷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亲。

    沈幼宜羞涩的小脸红扑扑的,埋在母亲怀里,用力吸了吸独属于她的味道,温暖又安心,她的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胡思乱想了一日,夜里陈清芷沐浴过后,正对着铜镜绞头发,忽地窗外似有动静传来。她转身就隐见一道黑影闪过,她心下一紧,死死捏住手里的发簪,正想喊人,就见窗户纸被人戳破了一个洞。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喊,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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