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这个东西在读书的时候更多体现为情书。

    她记得以前还有同学专门给别人代写情书、代送情书的,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了产业链的雏形。

    边静捏着厚厚的情书,她数了数,有三十七封。

    “知道你受欢迎,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边静感叹。

    “你当年收的情书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傅蔺微笑着看着边静,打趣道。

    “我收到的情书一封都没有保存下来,”边静摇摇头,“如果我不把情书撕碎,被我妈发现了的话她就会把我撕碎。我要是敢早恋,我妈得把腿给我打断。”

    她接着说:“写情书都还好,我以前最怕那种打电话表白的。”

    “有一回我印象特别深,当时我妈就坐在我旁边,好像是初中毕业的暑假吧,我接到个电话,是给我表白的,我当场就挂掉电话,说他打错了。”

    “结果那个人又打电话过来,我还是说他打错了,找错人了。”

    “那人也真是固执,接着打电话。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我妈一把拿走我手里的手机,听着对面男生的表白,气势汹汹地盯着我。”

    “电话一挂断我就扑通一声给我妈跪下了,发誓说我没早恋。”

    傅蔺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他问道:“你以前这么怂的吗?”

    “不是,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真的很怕我妈,我觉得我妈特别恐怖,”边静说,“尤其是我妈皮笑肉不笑的时候,下一秒我就会被打。”

    “我小学长期被我妈打,初中就没被打过了,但是老是被骂,等我上了高中,我妈就跟转性了一样,也不骂我了,最多念叨我几句。”

    边静又拿出箱子里的厚厚的相册,打开,再次被傅蔺震惊:“你竟然收藏了这么多的照片。”

    “好多照片我都没见过。”边静一页页翻过。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开口道:“这是当年汶川地震的时候,老师在疏散我们。”

    “地震的时候我们好像还在上课吧,当时好像已经快中考了,应该是王子豪,他问老师怎么感觉墙在晃,老师问他是不是他中午没睡醒。”

    傅蔺接过她的话,说道:“后面又有同学说天花板上的风扇在晃,很快老师就反应过来了,是地震。当时我们的教室在五楼,怕来不及跑,我们就蹲在桌子下,那时候我们俩还是同桌,后面跑的时候你还拉着我跑。”

    “那时候我们的风扇都被转下来了一截,以至于我之后总是担心那个风扇会掉下来。”边静点点头。

    “13年雅安地震的时候重庆震感也挺明显的,”傅蔺说,“而且那是周末,大清早的,好像是八点钟吧,我衣服都没穿就往宿舍外面跑。”

    “雅安地震的时候我已经去北京念书了。”边静摇摇头,翻过照片。

    “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傅蔺指着一张照片。

    里面是灰头土脸的她和傅蔺,还有笑得很夸张的同学们。

    “天哪,我完全忘了还有这件事,”边静实在是忍不住笑意,拿出手机拍下这张照片,“谁拍的这张照片啊,我好惨。不行不行,我要保存一下。”

    那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

    这是一场大冒险的节日,在这一天,做点小小的坏事也无妨,只需要说一声“愚人节快乐”被恶搞的人就会转嗔为喜。

    那是一个早上,边静从办公室出来,抱着一摞语文老师批改完的作业,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教室前门虚掩着,她正想着要不要放下作业,空出手开门,就看见傅蔺也正朝教室的方向走来。

    于是她抱着作业等着傅蔺走过来,准备跟他一起进去。

    傅蔺推开门,白色的粉尘从天而降,他迅速侧身,一下子撞到了身旁抱着作业的边静,边静抱着的作业脱手,撒了一地。

    班上的同学看见计划奏效,望着被面粉浇得像两个雪人似的同学,纷纷围过来大笑,齐声说,“愚人节快乐”。

    “面粉吗?”傅蔺问。

    有个同学环视一周,语气里满是洋洋得意:“我从家里偷出来的,效果不错吧。”

    “无聊。”傅蔺说。

    边静虽然是被整蛊的对象,但也和大家笑作一团,她觉得很有意思。

    “班帅你玩不起啊。”有人笑道。

    “幼稚。”傅蔺转身就去了洗手间清理。

    想到这里,边静看着身旁的傅蔺,笑道:“那时候你还是个酷哥呢,说我们幼稚,不跟我们玩。”

    边静对傅蔺初中时的印象就是这样,不爱学习、不务正业、爱装酷、孤僻、寡言,成天混着日子。

    “那时候我确实不太和大家玩,常常都是一个人,”傅蔺也笑笑,“不光是初中,我高中也这样。后面上了大学之后才慢慢觉得要改变。”

    “我一直都基本上是一个人。”边静说,在这一点上,她倒是从来就没有改变。

    “高中学业压力大,感觉时间从来都不够用。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和朋友一起的话,一起吃饭、一起聊天,那时候只觉得很浪费时间。”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也没必要那么紧迫,只是处在那种环境中,少不了当局者迷。”

    “那时候我高中班主任看着我一直独来独往,觉得我太内向了,还专门找我谈话。”

    “感觉大多数人都喜欢开朗的孩子,特别是老一辈吧,总想让孩子变得开朗、活泼、大方。”

    “内向在他们眼里好像是一种劣等性格。”

    “我妈也是这样,小时候总是逼我上台表演节目,如果不去就会被骂‘不自信’、‘没有胆量’、‘没有出息’、‘一点不大方’。”

    “自信、胆量、出息、软弱……他们把这些与外向和内向挂钩。”

    “但其实对于我而已,至少我是这样,就只是不想做而已,不是不敢做。”

    “人际交往也是,其实我觉得可以跟绝大多数人都相处得很好,但是就是不想跟人相处,更喜欢自己玩而已。”

    “何必要改变。”

    “人只活一辈子,何必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何必要因为别人的认知处处苛求自己。”

    傅蔺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他这些年开公司,不可避免地变得世故、圆滑。

    业务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对于更多无依无靠、白手起家的人而言,没有人脉、没有学历、没有本金、甚至都很少有人认同,他们只能一点机会都不敢放过,一切都要靠主动争取。

    他看着边静,他觉得或许是她这一路上都走得顺风顺水,所以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才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也很好,他想,那他要努力保护她,如果她不想改变,她永远都可以不改变。

    说了这番话,边静其实有些后悔,以她和傅蔺的关系,她好像说的有些多了。

    这难捱的沉默让她后悔,她觉得傅蔺大约是不想听这些话的。

    她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会故意说一些立场鲜明的话,好像在给人做服从性测试,而结局往往是把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的人推开,总是把事情搞砸。

    她确实喜欢一个人独处,但是她没有说的是,她也想要有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

    她其实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恶劣。

    对于那些她只想有泛泛之交的人,她可以根据他们的喜好和他们相处,就像提供定制服务一样,在他们心中留下个好印象,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然而,对于她想真心结交的人,她就迫切地想把自己全部撕开给那个人看,就像比干挖心想要证明自己对纣王的忠诚一样,她也想让那人看看真实的自己,仿佛在说:“你看啊,真实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的,见到了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这样的后果往往是反而将自己真心想要结交的人越推越远。

    理性告诉她,这样不行,交浅不言深,人性本就复杂,你交朋友要循序渐进,怎么能一开始就这样莽撞,不给人一点适应的空间。

    但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感性永远占了上风,她始终死性不改。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连知心朋友都难找,遑论爱人,她想要找那种能够完完整整接纳她的全部的、灵魂伴侣一样的爱人。

    边静终于是难耐这漫长的沉默,开口道:“像你一样,改变了也很好。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她觉得芥川龙之介说得真对,“删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

    人的经历塑造了人。

    她和傅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果然成不了一路人。

    唉,她想,她果然还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一个人孤独太久了。稍微有人展现出一点好意,她就迫切的想跟人交心,想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她和傅蔺之间隔着十多年的时光,他们对彼此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年,这些年大家都经历了许多,哪里还有当年少男少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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