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兰上的中班,下午四点多才进了家门。

    苗秀秀睡个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身的热汗。她起来抓着汗巾,正对上林碧兰。

    苗秀秀一边擦汗,一边随意说道:“回来啦,我还以为睡过头了呢。给我倒杯茶,这天气真是让人受不了。”

    林碧兰一个箭步冲到苗秀秀,气急败坏地说道:“姆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苗秀秀看向年迈的挂钟,皱眉说道:“我还以为三点多了呢,都四点多钟了,厂里开会了?”

    林碧兰不满,她提高声音说道,“姆妈!”

    苗秀秀一甩汗巾,没好气说道:“喊什么?怎么我没福气喝你倒的茶?人都给你喊得越来越热。你去接小毛头吧,我醒醒神,等会做饭去。”

    林碧兰急慌慌地说道:“姆妈,怎么办啊?”

    苗秀秀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怎么办?”

    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各说各的。

    林碧兰沉着脸色,抱怨说道:“还不是姆妈你那个最小的贴心女儿!我急忙忙地跑回来,姆妈看我脸色黑成那样,都不在意,只知道吩咐我做事!”

    苗秀秀一愣,转头看着林碧兰,疑惑问道:“碧棠能发生什么事?”

    别看小女儿看起来是三个女儿中最为柔弱的一个,但贝碧棠却最是靠谱的,有什么事都能自己扛下来,能藏事,能顶事。

    林碧兰走过去关上窗户,关上门。

    苗秀秀觉得好笑,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有事吗?不过她也不出声阻止。

    她太了解林碧兰这个大女儿了,要是不让她多动动,把心里的那股劲消掉一些,她还不得更加劲劲的,倒过来折腾自己了。

    林碧兰关上门窗后,凑到苗秀秀耳边,小声说道:“小妹跟她那个前对象,现在闹出一些难听的传闻出来。有人说,小妹在西北的时候将身子给了人家。”

    苗秀秀脑子发空了一会儿,笑了笑,不以为意说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你都信?这种事你做不出来,碧莉做不出来,碧棠能做出来?你这个做大阿姐的,小瞧来碧棠了。”

    见苗秀秀不信,林碧兰急得一拍大腿,真诚地说道:“是真的,姆妈,你信我。”

    苗秀秀摇了摇头,坚定不移地说道:“你听风就是雨,闹出来的事还少吗?我不信。碧棠的心硬着呢,男人能轻易哄到她?”

    林碧兰举起两根手指头,咬着牙说道:“姆妈,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我乱说,天打雷劈!”

    苗秀秀假吐了口唾沫,横了林碧兰一眼,说道:“我屁!不可能是真的。我养的女儿,我能不知道?你最容易被男人哄骗,你当初都没事发生,碧棠她能?别胡言乱语,接小毛头去!”

    林碧兰拽着苗秀秀的胳膊,说道:“哼,那这回姆妈可是看错人!押错宝了!小妹才是犯男女错误的那一个!行吧,姆妈爱信不信,等风言风语上门了,姆妈便知道真假!”

    说完,她一甩,扭身想要出去。

    苗秀秀伸手拉住了她,神情凝重地说道:“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碧兰得意地高抬下巴,转过身来,扬扬眉头,说道:“姆妈是信了吧?心慌了吧?”

    苗秀秀生气地说道:“少说废话,赶紧将事情告诉我!这种事情,你能不受连累?!”

    林碧兰也严肃了起来,她小声说道:“先是小菜市场里传出来的,大山听说了,他连忙去打听了。千真万确的事,大山亲耳听说的,那个叫徐则立跟其他人说的,他跟小妹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大山还见到人了,人模狗样的,不会说谎的样子。”

    苗秀秀听完了,沉着脸,没说话。

    林碧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姆妈这个样子有点吓人,仿佛要吃了她。

    苗秀秀的脸色,由沉转淡,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人前说黄大山的坏话,还是在林碧兰面前。

    她斜睨着林碧兰,不咸不淡地说道:“以后还是让姑爷好好工作吧,别没事瞎打听,多抗几个大包才是正经。”

    林碧兰为自家男人打包不平,她生气地说道:“犯错的是小妹,姆妈怎么骂起大山来了?这不公平!”

    苗秀秀懒得理她,自己口干得厉害,苗秀秀拿起桌上的大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见苗秀秀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用哭天喊地,平淡得很,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林碧兰的嘴不肯停歇,她说道:“姆妈,这可怎么办啊?你说话呀!用不了两天,小妹不是黄花闺女的事,就能传遍整个石库门!我们怎么出门见人啊?羞人!丢人!”

    苗秀秀喝了口茶,心平气和地说道:“平日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该上班的上班。”

    林碧兰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她说道:“姆妈,你真是淡定。”

    苗秀秀听着语气不对,深深地看着林碧兰的眼睛,压着嗓音,说道:“怎么?你觉得这事很大的事?”

    林碧兰喃喃说道:“这事不大吗?”

    苗秀秀解释说道:“你情我愿的,民不举官不究。那个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他都要结婚了,他肯定不想闹事。至于我们家,吃亏是吃亏了,但也不打算追究。这事,时间一久,就过去了。”

    停了一下,她再喝一口茶,继续说道:“你和碧莉都结婚了,小毛头又是个男孩子,这事碍着什么啦?什么也碍不着。等风头一过,给碧棠找个远一点的男青年。”

    林碧兰凉凉地说道:“姆妈,心真大。”

    苗秀秀盯着她的面孔,说道:“你觉得碧棠婚前失身,很丢人,你看不起她?那你也看不起我这个姆妈,是不是?”

    苗秀秀能嫁三次,而不是守着第一任丈夫的牌位过日子,她就不是个墨守陈规的,想要她立贞节牌坊,没门!

    她好歹是上过洋学堂的新式女子。反观林碧兰,怎么人是越活越回去了,学是一天没少上。

    林碧兰偏过头去,不说话。

    苗秀秀怒了,她冷笑一声,看着林碧兰,嘲讽说道:“将来要是姑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看你是不是对他忠贞不二,不离婚不改嫁,死守着他一个男人!我倒要看看,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第一任丈夫是她心爱之人,很重要。但林碧兰是她一口奶,一口饭喂大,最疼爱的女儿。她为林碧兰不知道操了多少的心,白了多少根头发。

    她含辛茹苦地抚养林碧兰长大成人,工作,结婚生子。现在倒好,养出个白眼狼来了,替她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不满,觉得即使他死了,自己也不应该改嫁,孤苦伶仃的,得给他守着一辈子!这才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林碧兰弱弱地解释道:“姆妈,我只是觉得小妹白白地被人欺负了,很丢面子。”

    苗秀秀将胸口的怒气压下去,冷冷淡淡地说道:“面子这东西,我们家有过吗?行了,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事不要再说了。闭紧你和大山的嘴,也不要在碧棠面前主动提及。”

    林碧兰瞪眼,说道:“姆妈,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小妹那时候才十六七岁,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人白了便宜!”

    苗秀秀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林碧兰举起手,气势汹汹地说道:“我们得找上门去,要个说发,替小妹讨个公道,让徐则立那个男人做出些赔偿来。”

    苗秀秀不理,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得一干二净。

    同时在心里默默念道,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短寿。为林碧兰这个傻大憨不值得。她得撑住,她要是不在了,不出一年,碧兰保准跟碧莉、碧棠闹得跟仇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这个家就散了。

    林碧兰凑头过来,贼头贼脑地说道:“姆妈,你是不知道。小妹什么也不肯说,瞒着我们好苦啊。她那个前男友,阿爸姆妈都是教师,独生子。最最重要的是,他本人考上了华东师范!这样的男人,小妹都不好好把握,让人给溜走了。”

    “这不有我和姆妈着吗,我们亲自出马,去问问他们,小妹、我们家的好名声受损了怎么办?闹一闹,说不定他家的婚事都吹了,小妹嫁了进去。这样一来,姆妈不用等小毛头了,有了一个现成的大学生女婿,我们也能沾沾光。”

    苗秀秀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她问道:“那他现在娶的女子,家里是什么情况?”

    林碧兰羡慕地说道:“高门呗,徐则立要娶的老婆,出门都是小汽车的。”

    苗秀秀的心坚定了下来,她摆出冷硬的面孔,一掷茶杯,警告林碧兰,“别打这个主意!不准再提徐则立的名字!这事到此为止!要不然大山的面子我都不给!”

    苗秀秀眼里出现了母狼护崽般凶狠的光芒,林碧兰被吓得耸肩耷脑。

    事已至此,被林碧兰一通说下来,苗秀秀已全然信了她的话。

    小女儿是个冷心冷肺的,去西北短短四年,她和那个男人的感情肯定没四年,就被人哄了身子,可见她对那个男人的在乎。指不定满心满眼都是他呢。

    不用说来龙去脉,两个人是怎么分开的,她也能猜出来。无情最是读书人。

    现在负心人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娶大家女。自己却要忍受风言风语,源头还是从负心人口里,说出去来的。

    即使小女儿再怎么坚强,也得被打击得够呛,伤透了心。

    她们这些做亲人的,即使不能打上门去,讨个公道,不火上浇油总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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