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白景暝微微睁开眼睛,他喘着粗气准备直起身来,可视线范围之内却出现了两双鞋,他一僵马上撑着手直起了身子,尽可能快的调整好了姿势,跪回了一块方砖的范围内。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自己的身子尽量地调整到一个标准的跪姿,他不知道老爷和三叔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瘾一上来,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被撞上了,自然没什么好解释的,白景暝抿唇,他无法可说。

    “第几次了?”等他跪稳了,他听到老爷子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没敢抬头去看三叔。

    “第一次。”嘴里的伤口吃痛,他答得有些含糊,说完却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舔了舔嘴唇,重复道,“第一次。”

    “你什么时候抽过?”老爷子的话问得白景暝心一紧,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凭空猜测,应该是在孟宗政强调一定要让自己24小时之内出来的时候,老爷子就意识到了这和毒瘾发作的时间间隔有关,所以才会让自己在这里跪着么久。

    所以被撞上也不是什么巧合,因为老爷子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白景暝抿唇,从前天早上出来到现在已经差不多60个小时,所以,如果答没有抽过,不符合逻辑。如果是48小时甚至更长,自己不会那么强调那个时间间隔。

    所以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昨天早上。”

    听到这个答案,老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他身侧的白云杉却愣了一下。

    昨天早上,那就是从老爷子书房出来之后的事情,他竟然还抽?!甚至就在见到自己之前?!

    白景暝低着头,他更希望旁边的三叔一脚踹过来,就像在停车场里那样,或者从旁边的水缸里抽出藤条或者长棍,而不是什么都不说。

    可是,没有。他听到老爷子接着问,“东西呢?”

    “在我外套口袋里。”听到这句,饶是老爷子也愣了一下,因为白景暝说的是刑堂内堂椅子上,他的外套。老爷子笑了笑,也就是他白景暝敢这样,明知故犯,敢在刑堂里抽。

    不过,想想他敢为了手令挟持自己,那敢把东西带进刑堂,敢在见到自己之前抽,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

    甚至说,老爷子眯起眼睛,看着比较忙,甚至说,他肯定会抽,因为他需要在自己面前保持清醒,因为他要让他的计划走得万无一失。

    【恐惧源于未知。恐惧源于失控。】

    他肯定会抽的,因为他算好了时间,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被打乱。

    手令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万不得已的选择,所以当没走到这一步之前,他需要保持冷静,去算,去赌。

    只是当自己说出了六十的数字之后,他绷不住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跪在方砖上一动不动地熬过那六十,所以他走出了最后一步,他一直很冷静,他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老爷子指了指内堂里,白云杉会意进屋去拿外套,浅灰色的外套就放在椅子上,旁边的茶几上,那张宣纸上的墨迹已干。

    侧兜里放着的是白景暝说的东西,一盒烟,一个打火机。他将东西掏出来,突然想起了那年在基地的书房里,那防水油纸包的东西。

    他轻轻捏了一下烟盒,已经空了大半。

    难道真如老爷子所说,他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把柄?

    让白云杉意外的是,老爷子拿到外套之后连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掏出来,就直接仍在了白景暝的左前方的地上,然后说,“打开箱子吧。”

    老爷子说的是让白云杉提进来的箱子,二三十公分长的黑色的工具箱,在书房的时候武战送进来的。他蹲下身,解开了两侧的塑料卡扣,然后将盖子慢慢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瞬间,他的手僵住了,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耳边回响起昨天老爷子的话,【你也不必求情,我给过你一次机会】。

    所以,最后他还是打开了箱子,推到了白景暝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白景暝看到箱子里的项圈,抬头看老爷子,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工具箱里摆着的是一根橘色的项圈,猎犬用的那种,与普通项圈不同的是项圈附带的电击器,一侧向外凸起是电池和控制器,一侧向内伸出两根金属电极,旁边的遥控器用来控制电流的强度与开关。

    “知道。”放在这里,自然不是给狗戴的,所以他点头答道。

    “要走要留,你自己选。”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箱子,对上了白景暝的眼睛,那张脸上仍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可没等白景暝回答,一边的白云杉跪了下来,“爸!”

    白景暝低头,没有再去看老爷子,也没有去看白云杉,眉头却皱了起来,他闭眼,耳边全是白云杉为他求情的声音。

    “爸。那张手令给他用吧,您就饶过他这一次吧。”本来低着头闭着眼睛的白景暝听到这句,猛地抬头,看的不是说出这句的白云杉,而是一边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白云杉,“你果然不懂这规矩。”感受到一边白景暝的目光,他转头对上了那双眼睛,“你告诉他吧。”

    “即刻生效,仅限本人使用。”十个字,白景暝几乎是一字一句,可让他和老爷子都没有想到的是白云杉的下一句,“那我也不用。”

    “三叔!”

    “白云杉!”

    几乎是同时,两人喊道,与此同时还有落下的巴掌声,“出去!”老爷子收手,然后指着门口,呵斥道。

    白云杉没有动,老爷子也没有催促,白景暝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老爷子将手机拿出,拨通了电话,“武战,”

    “爸。”白云杉知道,这一次来的不会只是武战,自己再僵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只会让白景暝更难堪。

    老爷子看着他,停了下来,直到他起身,站到了刑堂的门外,他才挂断电话。

    “如果我留下,”白景暝看着白云杉走向门外,他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老爷子,“如果我留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我自己来承担?”

    老爷子看着白景暝,笑了。

    这不是请罚,这是在谈条件。

    就算到这一步,他都在和自己谈条件。

    他承担所有的一切意味着不追求老三的责任,意味着即使他的三叔不用那张手令,自己也要按照约定保住他的三叔,让他的三叔全身而退。

    “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老爷子看着白景暝,“你用什么身份来和我谈条件?”

    “要走,你现在就走,这次我舍得。”老爷子没有等白景暝的回答,一天两夜,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要留,那就先学会规矩点。”

    老爷子用拐杖将项圈推倒了白景暝面前,等待他的选择。

    白景暝犹豫了。

    如果老爷子愿意给他一个承诺,哪怕一句话,甚至让他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都不会有这个犹豫。

    这不是十年前,十年前他可以走得倔强,可以头都不回,因为他知道那是他能承担的代价,他知道,最坏也就那样。等他再回来时候,他敢提着藤条走到老爷子面前,敢用一句逆子逼老爷子来选。

    甚至,昨天在这里,他敢抗刑,他敢挟持老爷子,就是因为他知道付出一定的代价能得到,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以,现在,在这里,他犹豫了。

    老爷子说的是现在就走,意味着他不必为一切承担责任,他可以回去,回到美国,回到OCEAN,回到奉凰身边,让自己的一切变得可控。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一走,老爷子再也不会让他回来,那这次的责任自然会有人来承担。

    白景暝眉头紧皱,他望向门外的三叔,【那我也不用】,如果三叔刚才没说出这一句,那他还敢。因为他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他走,但那张手令至少可以保全三叔,让三叔能留在白家,至少不会走到最坏一步。

    可是现在,他无从去判断,他不敢赌,他看到了风险。

    老爷子说,要留,那就先学会规矩点。那就意味着,他要带上这个狗项圈,他明白,这一次,会比回来的那次更难熬,至少那次还是逆子,这次可能什么都会没有。

    而且,就算他选择留下,又如何呢?

    老爷子依旧不愿给出承诺,那真走到最坏的一步的时候,自己还有反抗的可能吗?

    如果留下,白景暝知道,留下就意味着他要连威胁都放弃了。昨天,他还能通过挟持老爷子拿到手令,但是留下,可能真的就由不得他选了。

    如果走,至少能用现在布好的那些线来威胁,至少还能动用OCEAN来威胁,即使最差,他至少能保住三叔,那张手令,至少能维系表面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子的。

    可是,只要三叔如果不愿意去用,那张手令就是废纸一张。如果真到那一步,自己一旦和白家闹僵,却不用那张手令的话,三叔可能会甘愿受罚,就像三月在书房里一样。

    如果真到那一步,自己必然用手里的一切来威胁老爷子保全三叔,那要做出选择的就是三叔,三叔需要在白家和自己之前做出选择。

    这是白景暝最不想走的一步。

    白景暝不想走到这一步,他不想让三叔来选,因为他知道三叔在乎白家,可是….

    白景暝突然有一丝犹豫,有一丝不确定,三叔,会在乎自己吗?

    十年前,这种选择已经做过了一次。

    白景暝咬唇,身侧的手握拳微微颤抖。

    所以该怎么选?

    赌一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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