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暝趴在院子里的地上,天已经完全黑了,院子里一盏灯都没有,漆黑一片。不知道他趴了多久,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太疼了,也许只是困了。连着几晚都没睡安稳,然后又在刑堂跪了二十几个小时,就算他白景暝也有爬不起来的时候。

    他手一撑地,手心的伤口手里裂开,但这一用力疼的感觉不只是手掌,全身的骨头都跟着疼,缓了会儿才直起身子来,半蹲半跪着用手去摸脖子上的项圈。找到了日子扣和针扣中间的间隙,一点点将织带抽出来。然后稍微用力一扯,生硬的PVC织带压迫了气管呼吸也跟着一顿,直到将针扣从织带的扣眼中拔出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项圈脱下随手扔到了一边的地上,长吐了一口气,却皱起了眉头。

    是的,他做出了选择。

    可当他自己带上项圈,老爷子却给了他一个缓冲期。

    缓冲期,想到这里白景暝不由眉头紧皱。

    老爷子给出的缓冲期截止时间是明早的八点,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可以重新选择,留或者走。

    只是一切是以刑堂大门为界,只要自己决定迈出这个院门,就再也不能回来,除此之外,刑堂内自由活动。

    白景暝知道,老爷子给出的这个缓冲期,是最后的通牒,也是在告诉自己,告诫自己,想清楚再做出选择,这一次选了就是结束,就像这项圈,没有任何条件可谈。

    白景暝站了起来,弯腰准备去拿地上的外套,可脚一软又跪了下去,缓了许久才重新站起来,摸出手机拨通了手机。

    电话那头的孟宗政接到电话本来是松了口气,但是一听白景暝让自己带医生过来,这心不由就紧张起来,虽然比较忙说没什么大事,但是孟宗政还是安排了三个医护过来,连手持x光机都带上了。

    老爷子说不能出去,但是没有说别人不能进来,他仍旧是刑堂的堂主,所以能在封控期让人进来。

    恰逢晚高峰,白景暝看了一眼路况,估计一时半会也到不了,于是缓了会儿进了侧厅。

    一路堵车,等孟宗政带着医生到刑堂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火急火燎地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刚想打电话却看侧厅的灯亮着,冲进去看到一没缺胳膊,二没少腿的白景暝,不由松了口气,差点抱着白景暝的大腿喊:大爷,你吓死我了。

    医生都是老手,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就开始检查和处理明显的外伤,检查结果比孟宗政想象中的好太多,除了有点脱水也就手上那道伤口比较严重,便携设备清晰度有限,所以医生看完片子,还是建议白景暝能去趟医院,不过也只是建议。

    白景暝点头说知道了,等医生处理好手上的伤口,挂上了点滴,配好了口服药,孟宗政把人送上车安排司机送回去,这才回到偏厅,关上了门。

    “四少。”跟了白景暝之后没少见他被揍,见多不怪,何况那天在停车场就有那么一出,这罚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刑堂关起门来打至少还留了几分面子。

    不管是被罚进刑堂还是书房,罚完之后才是关键,怎么去了结这件事情才是关键。之前做的所有预案都只到他出来,一般挨罚之后都会有新的变化,叫自己过来自然是有事要安排。孟宗政并没有太担心,因为到现在白家并没有什么异常动向,白景暝身上的伤也没那么严重,孟宗政觉得事情还算乐观,可白景暝接下来的话让他一愣。

    “等我消息。”白景暝看着掌心,“如果一个月之后没有新的消息,撤回美国。我的意思是见到我本人,实在不行,联系宁超。”伤口清洗之后被绑上绷带,手的活动有些受限,尝试握拳并没有什么痛觉,麻醉的效果很明显,“中间这段时间,南美的线稳为主,西南先不动,OCEAN那边他们做主,白家这边听老爷子安排,稳住就好。”听到这里,孟宗政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化,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应该不会到那一步。”他听白景暝接着说,“如果被白家问,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不知道,不清楚,记不清,没有权限查看数据记录,你只是执行,不要动之前的任何结论,也不要去解释,明白吗?”

    “明白。”孟宗政明白,今晚可能是最后的联系,白景暝之所以这么嘱咐是因为怕自己被切断与外界的所有的联系。如果情况真的那么糟的话,就不知道什么事情会被翻出来,到那一步那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倒他身上才是真正的保护他,没有更多的信息,比起说多错多对不上,不如全部由他一个人去控制。

    “就这么多。”孟宗政点头,站在一边理了一下思路,于公他没有更多的问题,于私他却有些迟疑,“嫂子那边怎么说?”

    “不知道,不清楚。”白景暝早就有了打算,“就说我出了点事,被罚了就好了。Mike和Arthur也一样。”

    被罚了,就好了。白景暝说得轻巧,但孟宗政知道这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什么事的话,你也回去吧。”交代完要交代的事情,白景暝似乎也是松了口气,孟宗政站了会儿,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点头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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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在安定和止痛药的作用下,这一觉总算睡安稳了。他仰面躺着,用手轻轻按压肋腹部,疼痛感依旧明显,手指顺着肋骨的纹路摸索,应该是没有断,按照现在的情况,应该也没有内出血。

    又躺了会儿,他才从床上爬起来,走进了浴室。

    方砖边橘色的项圈有些扎眼,白景暝皱着眉头站着。

    昨天下午,他是下定决心戴上了项圈,做出了选择,但今天要再做一遍的话,却没有说的那么轻巧。

    过了八点,白景暝抬头,看院子里的钟,七点五十,过了八点,他就真的就没得选了。

    是的,他仍旧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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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杉低头走到老爷子身后,前面再一个转弯就是刑堂。

    老爷子昨天给的时间是八点,他不知道现在刑堂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白景暝是否还在。

    “几点了?”老爷子突然停下,问。

    白云杉一愣,忙抬起手腕,分针停在11和12之间,“还差三分钟,八点。”

    “嗯。”老爷子点头,却刻意停了下来,他似乎准备卡着点进去,一边的白云杉开始有些担心,他还在吗?

    “你觉得他还在吗?”老爷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白云杉一愣,一时之间,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还在吗?

    白云杉不知道,甚至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你知道昨天你出去之后,他问了我什么吗?”老爷子看着白云杉,他没有等白云杉回答,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他问我,如果他留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白云杉低头,想起昨天在书房老爷子的话,[他不心安。]

    “他在的。”白云杉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笃定,为什么?他想问,但不知道如何开口。老爷子看出了白云杉的不解,于是接着说,“那天问走之前让你打的那六十,你也没打,对吗?”

    白云杉一愣,点头,他确实没打,他看到手令之后气疯了,几脚下去,拿起地上的长棍就抽了过去,根本就没管什么规矩,什么姿势,打了多少。

    “你打了那六十,他倒是能安心点。”白云杉低头,又想起了老爷子那天在书房里说的,【他才心安】,“你说你不用手令,他更不敢走了。他不敢让你选,也不愿意让你选。”

    “我….”白云杉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是他说他不用手令,明明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挟持”老爷子,可以说是和白景暝站到了同一阵营,利用的是老爷子对自己的偏爱,甚至说愧疚。他是想帮白景暝一把,可他没想到白景暝却读出了相反的意思。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老爷子说的真的是对的吗?

    “当年景昊的事情,你选了白家,于是这次,他不敢让你选。”老爷子摇头,叹了口气。果然那一直是白景暝心里的一根刺,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次开始。白景暝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第一次抓住藤条,就像前天在刑堂一样。

    “三月那事儿,你保了他,所以这次,他不愿意让你选。”三月在书房,当自己看到领间的唇印,他却不去解释。即使自己说出了【让我打到满意,我把身份牌还给你】,他也没去解释。为什么?

    “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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