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节,蝉鸣鸟语,瓜香四溢。

    一排排青砖黑瓦的古朴小院和绿意盎然的田野错落交织,和谐生动。

    阳光透过大大小小的枝叶,洒落在乡村小道上。

    垂净愠沿着一片冒着香气的甜瓜地,顺着村子的小路回家。

    八月底的小村,已经被一排排高丛入云的绿树覆盖。

    树下的荷花池,绿叶如盖,荷花如锦。整个池塘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层层绿意。

    一片片翠绿的荷叶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有风吹过,水珠散落成小水珠,荷叶飘动,小水珠又汇聚成大颗水珠,乐此不疲。

    荷叶丛生,荷花婀娜多姿,或者盛放,或者半开,或者才露尖尖角。

    荷花的清香随风扑鼻而来,让人一时间心醉神迷。

    蓦地,一朵纯洁如玉的荷花后面,露出了一张灵动的小脸。

    柔美的一缕晨午阳光倾照在她脸庞,光影绰绰。

    熏风无浪,人比花娇。

    看到那一簇荷花中间突然露出的一张小脸,垂净愠突然想起一位名家写过的一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有羽毛在他心头飘来飘去,让他心念微动。

    书风瑭在荷花池旁卖力的扒着莲藕,池塘主人就是前邻居大哥的,今天一大早大哥就来敲门叫她:“妹儿,吃藕不?”

    大哥要清理一些莲藕,让书风瑭去捡一些拿回家吃。

    书风瑭乐坏了,有新鲜的莲藕可以炖排骨吃了。

    到了池塘才发现,这大片荷塘,大哥还没清理多少呢,大哥让她自己拔,书风瑭拔了几节够吃,留下来帮大哥干了一上午活了。

    她正和一节淤泥里的莲藕较劲呢,一只蚊子飞到她的脸上,太痒了,她抬手一巴掌呼到脸上,蚊子没打着,留了满脸泥巴。

    她气呼呼的把另一只胳膊从水里伸出来,捂着被自己打红的小脸。

    抬头把遮挡了自己脸的荷叶拨到一边,就看到了荷塘对面的垂净愠,她下意识的用满手淤泥的手掌傻兮兮的冲他招手!

    那家伙站在对面,看不出什么表情,看到她招手就走掉了。

    嘁,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把伸出去手收回来。刚才看到那家伙一激动都忘了自己之前的不快情绪,手一伸就出去了。

    书风瑭和大哥告别抱着几节莲藕回到院子里,哗哗的压了一缸井水,准备用井水冲洗一下里面的淤泥。

    转头就看到垂净愠那家伙蹲在院墙边捣鼓着什么,连她走过来都没看到。

    她耐不住好奇凑近看了一眼,地上都是黑色的皮衣,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怎么这么像第一次见到这家伙时的那身行头?难道是?

    又要玩翼装?这家伙真是!

    书风瑭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顶着一张还没洗的已经干吧的泥巴脸,带着怒火走过去,微微俯身看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垂净愠!你又要开始玩翼装飞行了?”

    真是不长记性啊。

    “你忘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了?”她气势汹汹的指着后面的院子,脑子里想的是垂净愠掉落的那个草垛,边说边恼怒,当然更多的是隐隐担忧。

    垂净愠正在调节装备的手停下来,他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睨了书风瑭一眼。

    接着又低头继续搞手里的东西。

    书风瑭感觉自己对牛弹琴,这家伙简直是冥顽不灵,说话一窍不通,气的转头走了。

    临走前还阴阳怪气:“有钱就是好,想怎么死法都有。”

    她气呼呼的往前走,一个没看见还踢到了院子里的盆子。

    人家自己要冒险,她管这干什么?

    书风瑭回了厨房打开冰箱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冰水,这才解气。

    书风瑭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家伙默默把那套装备收起来了。

    她哼了一声。

    垂净愠把东西全部收进又黑又大的收纳袋子里,把扣捆紧,最后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想着晚些时候给俱乐部寄回去。

    他今天刚回到家就看到快递员把这个大包裹放到院门口一直站着等着他签收,像是很贵重的物品,一定等着他本人签收。

    垂净愠签了字,把大包裹扛进院子里打开来看,是之前的俱乐部给他寄来一套新的翼装飞行装备。

    这套设备比自己之前那套升级不少,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比他之前那套更加完善了,他拿在手里打量。

    不过现在自己应该用不到了。

    他之前刚进去大学,周末没事就去找各种运动刺激,偶然间去俱乐部发现了这项运动。

    烧钱无所谓,关键是很刺激,这运动能让人忘掉很多不快,拥堵,忘记一切。

    反正他有学校项目已经赚了不多钱,就算全砸进去也无所谓。

    他从此爱上了这种刺激。

    跃身下去的那一刻仿佛不再计较这人间的得失和是非。变得渺小,蜉蝣天地,沧海一粟,天地变得广阔。

    重点是,没有人在乎自己安危,这条贱命,适合这项运动!

    他知道这项运动风险很大,一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死了就死了,没有慌张,没有不安,比任何飞友都淡定,他数次义无反顾的从山峰俯冲而下。

    他变成了天地间的一只鹰隼。

    所以他的成绩一直都不错,还得到了教练的数次表扬,除了最后飞的这次意外。

    别的飞友们老是有人跟他们哭哭啼啼,他们的亲友们想尽办法阻止他们来俱乐部训练。

    他有一个瑞士的飞友,有时候不会如约而至,因为他的妈妈把他的护照直接藏了起来,飞友死活找不到,哭丧着脸给他打电话:“Irvin,我又去不了了。”

    但是他就不同了,他独身一身,没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叮咛嘱咐,更没有人和他斗智斗勇的阻止他不去碰这项危险的运动,他完全自己说了算,他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真好。

    垂净愠从回忆里苏醒。

    他想到刚才女孩顶着泥巴脸气鼓鼓的走掉的样子,真是可爱。

    他根本没想再穿上这套装备,早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是的,他怕死了。

    他不会再冒险了,大抵是有了牵挂的人,不想让她担心难过。不想永远见不到她,他不想再视生命如筚褛,他现在想好好的认真的活着了。

    他想看她生气时脸颊气鼓鼓的样子,想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想看她羞涩不已可爱的样子,想看她全部的样子。

    临近黄昏,研究了一下午莲藕排骨汤教程。书风瑭整理了要用的食材调料,还缺了一样葱,她收拾好桌子去外面的小菜园里薅两棵葱。

    经过院子里时朝那边看了一眼,那家伙早没了人影,那套装备也不知去了哪里。

    书风瑭到了院子外面的小菜园里。一眼就看到了种在墙边的大葱,也是之前和奶奶种下的,她一激动一脚迈过去打了个趔趄,好险,差点滑倒。

    她蹲下用手试着拔了一棵,最近好几天没下雨了,土地有点干,大葱长在地里很结实,她又使了点劲儿,怕不小心拔断,想着回去拿钁刨一刨。

    书风瑭拿了钁来抡起来刨了几下,土就松了不少,她双手稍微使了点劲儿就拔出来一棵,书风瑭把那棵大葱放在一边,又去刨下一棵。

    突然听到村子里的喇叭发出了哧哧啦啦的声音:“咳~咳~,各位村民注意了,最近啊有一些政策要落到实处……”

    一位村里领导宣读了最近的一些政策。结束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哧哧啦啦关掉喇叭。

    接着还是那个村领导的声音:“咳~咳~下面有一位特别的朋友想要来读一段诗。”

    “咳~咳~我们各位村民啊,也得多学学他这种浪漫主义的精神,乡下其实更是孕育浪漫情怀的摇篮啊,我们一起欢迎他。”啪啪鼓掌声。

    “下面的时间交给他。”

    过了一会儿,喇叭哧哧啦啦停下,有如冷泉般清清凉凉的声音从喇叭传出。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娇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

    ?????

    书风瑭正拔葱的手紧急停了下来。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是…这是垂净愠的声音??

    她大葱也不拔了,又踮着脚怕听不见一样伸着脖子抬头听了几句,还真是他。

    就是垂净愠!

    书风瑭差点惊掉下巴,这家伙什么情况?还去村委会念上诗了?

    书风瑭震惊的当场石化。

    “画画姐!你听到了吗?这是垂净愠那家伙的声音吧?”

    “这小子什么情况?”

    正在纪画家陪纪画打游戏的章炬从屋里跳出去,又一个纵身爬上梯子,站到了平房上,他对着下面院子里的纪画大喊。

    “这是给瑭瑭姐表白??”

    纪画比划手势喊他闭嘴:“你给我安静点儿,我听不清了!”

    男孩略带清冽的声音继续从呲啦的村喇叭里传出,如清凉甘甜的泉中水,洗尽一切尘埃,柔柔的流淌。

    书风瑭屏息凝神,不敢呼吸,她听到垂净愠最后念到:

    月光如水,

    我是鱼。

    岁月是垂钓的老人,

    你是诱饵。

    书风瑭身体动了动,微风吹过,吹起她一边的发丝。

    刚才的最后几句,直击心灵,加上声质优美,穿过那无声的电流,穿过那高高的扩音器,仿佛羽毛,轻轻扫过心间,一阵酥酥麻麻。

    屋子里的卷卷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也摇着尾巴跑到了书风瑭脚下,它围着书风瑭蹭来蹭去,又伸出舌头舔舔她,围着书风瑭转圈。

    落日时分,夕阳映照大地,有炊烟袅袅升起,空中的浮云低的让人眷恋,整个村子的傍晚时光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油画。

    远处的小溪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浪漫浓情的诗意,随风叮咚作响。

    村子最后面的小院门口,女孩就像一座雕像站在那里,又静止不动了,可是她的心跳却疯狂加速。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这是一场向自己盛大的表白时,她脸颊烫的发红,用手捂着胸口,想努力压下内心的波澜,假装自己很平静,可是失败了。

    那一刻,书风瑭好像真正看清了自己内心,恍惚间眼眸里浮现了那个少年的模样。

    她突然好想见到他。

    她想,她终于坠入深渊。

    她,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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