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顾莲生重任东厂督公之后果然很忙,元馨很少再能见他,而即便是见了面,也多是晚上。

    元馨抱着他想着明日又要见不着人了,哭得不行,怎么哄也不好,第二天顶着一对肿眼泡执勤,御膳房的人都觉得元馨是被顾莲生给欺负了,给予了理解和同情的眼神。

    现下顾莲生重任督公,不只是江南,整个南方都安插了他的人,手中的校尉遍布两京十三省,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借由他手传到圣上的手中。

    顾莲生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诬告哪个人,但是他可以决定有些东西该不该呈上去。

    不管是做人做官,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

    除非是完全的圣人,不然顾莲生想搞垮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之前联名上奏的几人,都在圣上的默许下被搞垮了。

    圣上借着他的手也处理一些不听话的老臣,就连曾经三元及第、历经三朝的老臣首辅陆煊也告老还乡,许多老臣寒了心,跟着陆煊纷纷致仕,于是整个朝堂以一场盛大却不血腥的方式重新洗牌。

    顾莲生的权势达到了巅峰,所有人都得避其锋芒,为了不被他惩治,名贵的礼物接二连三地往他手里塞,顾莲生收了,他们就感恩戴德,顾莲生不收,他们便惶恐不安。

    官场里传言顾莲生不爱收受名贵的礼物,唯爱江南那带的糕点,但糕点这种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谁送的出去啊!

    还得是受他提拔的新任浙江布政使有眼色直接给他送了个很会做糕点的厨子。

    顾莲生果然很满意,对着官员们向来不假辞色的他,那一天给了浙江布政使很多笑脸,那浙江布政使在饭桌下暗暗攥住拳头,兴奋地想,这下子他的官路稳了。

    其余的官员则如丧考妣,浙江布政使送个厨子,把他们送好礼的路都断了,以后怎么讨好顾莲生才好啊。

    他们讨好顾莲生,顾莲生讨好元馨。

    成百上千的好东西都往元馨怀里塞,简直比做娘娘那时还要气派,承元馨的福气,整个御膳房收受了不少好东西。

    然而,元馨除了对吃的有兴趣外,其他的她都没什么兴趣,顾莲生给她再名贵的东西,她都觉得顾莲生是在敷衍她。

    她抱着顾莲生哭道:“你就是不想见我了。”

    顾莲生抱着元馨这个不识货的东西,又气又好笑,他问:“我怎么不想见你了?”

    他的私人时间可全都给元馨了。

    这个没良心的。

    元馨不讲理,她说:“我三天才勉强见得上你一面,你就是不想见我了!”

    顾莲生咬牙切齿道:“你讲讲理,你去问问那些官员的夫人,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夫君一面?”

    元馨就不讲理:“我又不是官夫人。”

    说着,她从顾莲生的怀里,泪眼莹莹地爬起来,要去扒顾莲生被她哭湿的外袍,说:“我不想跟你说了,我要睡了。”

    顾莲生:“……你要睡觉,脱我衣服做什么?”

    元馨气鼓鼓地瞪大眼睛,说:“我不脱你衣服,你一会儿又跑了!”

    顾莲生:“……”

    有前科的顾莲生无言以对。

    元馨脱了他外袍,只留了两件里衣,抱着他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顾莲生看着外面明亮的天光,心道,这大好休沐的时光,他就是用来睡觉的吗?

    他妄图爬起来下床去,元馨立即瞪着眼睛起来了,顾莲生于是又老实躺回去了。

    他抱着元馨,又要跟她讲道理,说:“元馨,天太早了,没到睡觉的时候,我想去书房看看书,行不行?”

    元馨回:“不行,不准去书房。”

    顾莲生又问:“那我把书拿到卧房呢?”

    元馨犹豫了片刻,顾莲生说:“我拿着书给你讲故事好了。”

    “坊间出了新的话本,你应该会喜欢。”

    元馨不识字,她只在很年幼的时候看过戏,还没听过故事呢。

    她有些好奇,终于松开了紧紧抱住顾莲生的手,顾莲生见有戏,赶紧下床,披上外袍,去了书房,他拿的是水经注,却骗元馨拿的是话本。

    他坐回床上,元馨也跟着坐了起来,被他揽在怀里,与他一齐看向书,元馨新奇地闻着书中的墨香,看着书上漂亮的楷书,问顾莲生:“这话本里讲得是什么?”

    顾莲生看着晦涩难懂的地理志,一边看,一边随口胡诌:“无非是才子佳人呗。”

    元馨来劲儿了,催促道:“那你讲讲。”

    顾莲生长长“嗯”了一声,他以前办案的时候,见过不少奇葩事儿,这里头的故事可比市面上的才子佳人劲爆,于是,他一心二用,一边看书,一边给元馨一板一眼地念他办过的案子。

    元馨果然很感兴趣,不时惊呼,然后义愤填膺地评判。

    顾莲生独留元馨一人沉浸在他编撰的故事会中,气定神闲地继续看水经注。

    元馨见他翻个不停,奇道:“莲生,我怎么感觉你念的字对不上书啊。”

    顾莲生一顿,面不改色地把书页翻了回来,解释道:“这话本写的不好,用词太过晦涩,我得一边看,一边给你解释呢。”

    元馨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一听就懂了,以前先生们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听不懂呢。”

    顾莲生心道,是啊,先生们拽文生怕你听得懂,我是生怕你听不懂啊。

    元馨抱着顾莲生,更来劲儿了,说:“你快点看,我还没听完呢。”

    顾莲生气定神闲地一边看一边说:“嗯,接下来的话更晦涩了,我在思考怎么给你解释。”

    元馨听故事听到一半,偏偏识不得字,只能梗着脖子等他解释。

    可顾莲生见元馨实在好骗,也懒得想着编故事了,全心投入到书里的山河中去了。

    元馨等了半盏茶也没等到,却见顾莲生慢悠悠地翻书,十分认真,确实没有懈怠,也不好催促,她只能等着,抱着顾莲生撒娇道:“怎么还没看完啊。”

    顾莲生“嗯”了一声,敷衍道:“快了快了。”

    顾莲生的快了就是半个时辰,元馨直接等睡着了。

    她脖子一歪,挂在顾莲生的肩窝里,鼻尖萦绕着墨香,抱着他睡得很香。

    顾莲生发现了哄元馨的妙法,此后屡试不爽。

    元馨期待着他回家给自己讲故事,也不总找他麻烦了。

    若是外头那群官老爷看着他们惧怕的东厂督公回到家是这么个模样,得惊掉下巴。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两年,建州的金人越过辽东,又开始侵袭边境。

    圣上震怒。

    圣上刚刚登基之时,金人趁着王朝内忧外患之际,大举犯边,那时国家疲弱,一旦缴械投降,就又会面临先帝一朝,鞑靼兵临京都的窘境,圣上那时年少,撑着虚弱的国库,投入大量军力坚持北征,圣上那时下达的指令是“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之后齐军兵分三路,戮战一月,屠杀亦或是俘虏者数千,捣毁了他们的部落和巢穴,抢夺了他们的牲畜和资产,北方草原千里,一片萧条,再难见游猎的金人。

    这一战将他们打怕了,也打出了国威,给圣上整顿内朝留出了时间。

    不过游猎的金人记吃不记打,眼下又开始犯边,顾莲生主战。

    圣上在兵部与连同顾莲生、秋明成、内阁四阁老和兵部尚书孙蔚议会。

    这里头,兵部尚书孙蔚是顾莲生一手提拔的,几乎是他的应声虫,基本上不管用。

    见顾莲生主战,秋明成担心他借灭金邀功,又去辽东生事,让辽东也搞出江南那样的大案子,不能逆着圣上的意思,也不好明面上跳出来反对同是宦官的顾莲生,只得辗转求助几位阁老。

    可惜几位大人经过顾莲生复位、陆煊致仕一事后,连纸做的老虎也不如,虽明面上和顾莲生乃是敌对的阵营,但很多事不敢反驳顾莲生。

    秋明成见状,只得议会结束后,辗转去找其余人等,最终得到了朝臣的响应,秋明成拿着他们举荐的人送到了圣上手中。

    圣上立即准奏,秋明成大松一口气。

    顾莲生被秋明成阻挠心中自然不快,他知道秋明成心里头有那些酸儒都有的小九九,一边感慨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一边想,若是不小心举荐了个废物,迟早出事。

    然后转头提出选检武人也要纳入科举,一是检验一下他们的人,二是为之后的战事做人力储备。

    圣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在龙朔十三年,武举从乡试开始层层选拔,最终选出了磋磨许久的孙芝。

    孙芝坐了三年冷板凳,显然已经把他初出茅庐的傲气给磋磨了个干净,变得沉稳太多,圣上看到孙芝在这节骨眼上成了戏剧性的武状元,哈哈大笑,拉着皇后的手说:“孙家人就是去辽东吹风的命啊。”

    孙芝的母亲和皇后有旧,本来孙母拜托过皇后照顾孙芝,让他在京城里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结果命运弄人,孙芝没了出路,竟赌气投了武举,然后在这节骨眼上得了武状元,这下子,圣上是不会“放过”孙芝了。

    皇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也是那孩子的命数。”

    圣上牵着皇后的手,捂到胸口,给她取暖,哄道:“深闺妇人不懂少年郎的凌云壮志,我看那孙芝是想和他父亲一样做出一番成就的。”

    皇后偏过头看了正直盛年的圣上一眼,抽回了手,叹道:“不是不懂,武人跟文官不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你让做母亲的怎么活呢?”

    圣上手上一空,也不高兴了,他冷下脸来,说:“难道我要大齐的儿郎为国家出生入死,守卫江山,是害他们了?”

    “陛下,”皇后叹道,“你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圣上一甩袖子,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转头就走。

    坤宁宫人没见过圣上给皇后甩脸子,吓得纷纷跪到在地,以为要出大事了,结果到了晚间,乾清宫那边又成堆地往坤宁宫里送礼物,老人们习以为常,新人们觉得君心难测,胆战心惊。

    圣上心里不高兴,连带着看着孙芝也不顺眼了,本来说要见他,但待孙芝来的时候,又将他晾在那里了。

    孙芝磨砺三年,早不复少年心性,即便忽遭冷遇,也面不改色,神情恭敬。

    临到晚间的时候,孙芝被秋明成请出了乾清宫。

    孙芝走出乾清宫这才露出惶恐的神色,轻声问秋明成:“公公,您可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秋明成有心点拨孙芝,直截了当道:“陛下宽宥,念及你是你母亲独子,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用你。”

    “我虽是我母亲独子,但为了大齐的江山,又有何不能用的?”

    秋明成点了点头,十分满意孙芝的报国之心,提点道:“你母亲曾是齐宫宫女与皇后娘娘有旧,你若真想报国不如走娘娘的路子。”

    孙芝眼睛亮了,拱手忙向秋明成行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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