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孙母近来常进宫中同皇后叙旧，听人说是想让皇后帮忙在宫中找到一个小宫女。
“宫女？”皇后端着茶碗，若有所思，“寻一个宫女作甚？”
孙母羞愧不已，道：“还不是那臭小子，说是在乾清宫前遇到一个与他有旧的宫女，对别人……哎，总之是娶她。”
“真是要丢尽我的老脸了。”
皇后笑了笑，道：“宫女这身份敏感，我做不了主，如果想要娶她，怕是要陛下亲自下旨赐婚。”
她抿了口茶，又问：“可知道叫什么？多少年岁？我可以先帮你相看一下。”
孙母回道：“名字不知，年岁也不知。”
皇后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奇道：“什么也不知，怎么算是有旧？”
孙母解释道：“据他说那姑娘是甘泉宫的宫女，本该死在三年前，他也一直觉得她死了，心觉惋惜，没想到恰巧在乾清宫碰上了。”
皇后放下了茶杯，轻轻敲了敲桌子，约莫两刻过后，她转过头，朝身边的老嬷嬷问道：“莲生安置到御膳房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老嬷嬷低声应道：“回娘娘的话，她叫元馨。”
孙母见状，奇道：“娘娘，这是找着了？”
皇后淡声回道：“可能吧，先叫那元馨过来，你先看看是不是。”
孙母顿时紧张起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元馨就穿着宫装，急匆匆地从御膳房赶来，她还在干活，身上沾着冰雪和面粉，宫装里头裹着厚厚的毛皮，看起来圆滚滚的，很喜庆。
她裹着风雪，一进热气腾腾的屋子，就扑进一室寒气，皇后身边的宫人嫌她莽撞皱起眉，用眼神斥责了元馨。
元馨感受到屋中气氛的异常，赶紧匍匐下跪，不敢抬头。
上辈子她对皇后毕恭毕敬，就算是最得宠的时候也坚持着请安，但后来她怀孕了，皇后就不让她请安了，再后来，她也没机会请安了。
可以说，将两辈子加起来，她见皇后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她自然是惧怕皇后的。
她不知道现在只是个普通宫女的她为什么会被皇后挑中，她以为自己无意之中犯了大错，要被皇后处置，心里紧张得不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皇后看出了她的惧怕，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道：“抬起头来。”
元馨闻言，听话地缓缓抬起了头，眼睛却还是看着地上的。
孙母一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道，这混小子！
这身段模样若是叫皇上看见了，怕是要进后宫享富贵的，他们孙家哪能消受得起这样的美人？
皇后打量着元馨，对孙母说：“容姿端丽，谦和恭顺，心性至纯，是个好姑娘。”
孙母奇道：“你什么时候会相术了？”
皇后笑了笑，回道：“这是相术？我只是稍微能看人，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不会看人，不等圣上登基，我就死了。”
孙母骤然沉默下来，害怕说到了皇后的伤心事，但皇后看起来对这件事蛮豁达的，没有圣上那么忌讳，她问：“你要找的姑娘可是她？”
孙母有些犹豫。
皇后转而问元馨：“你昨日在乾清宫前可撞见一个男子，名唤孙芝？”
元馨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确实在乾清宫不小心撞见了外臣，但奴婢不知他叫什么。”
皇后点了点头，对孙母说：“看来是了。”
她叫元馨不要多想，今天的差事也暂时不要做了，先回去休息，然后对犹豫的孙母说：“宫中的女人蹉跎岁月，就算入了后宫也多惨淡收场，若能得遇良人，也是条好路。”
孙母闻言，心下稍定，道：“是啊，我若不是远嫁辽东，就算是出了宫，手上的体己钱也怕是早叫别人抢了个干净。”
孙母早在入宫之前就与孙芝的父亲有旧，后来出宫，无处可去，她凭着一封孙父年少时的信件，背着行李千里迢迢地远赴荒凉寒冷的辽东，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孙父。
但那时他已妻妾成群。
孙母苦笑着进退不得，只得做了孙父的妾室，虽然后来被扶了正，但究竟是为了少年时的情谊还是为了她和皇后这点关系，很难说清，她其中的苦楚难以跟别人说明。
皇后知道孙母的遭遇，道：“你不要多想，我会叫陛下赐婚，让元馨做孙芝的妻，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别钻牛角尖，盼着儿孙满堂就好了。”
孙母朝皇后行礼，感动不已，说：“多谢娘娘。”
元馨懵懵懂懂地出了坤宁宫，然后御膳房的掌事姑姑叫她今天休息。
元馨继续懵懂。
她已不再御膳房的耳房过夜，不管顾莲生回不回宫，她都会在小院里住。
顾莲生忙于公务，昨日她因为孙芝的缘故就没有见到顾莲生，想得紧，皇后娘娘恩赐她几日休息，她索性摊到床上，埋在有顾莲生味道的被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后宫尤其坤宁宫不设东厂的探子是基本的规矩，因而，当皇后要给孙芝赐婚的消息传到顾莲生的耳朵里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给孙芝赐婚？
赐谁？
这事本来与顾莲生无关，但幸好有着刺探督查的习惯，他顺着这条消息，细查之下忽然发现他这几天忙于公务忘了查看元馨的消息，元馨竟在几日前见过皇后！
这两件遥远的事情，在一时间忽然连上了线，他脸色忽变，来不及多加探查，转头就驾着快马入了宫。
他先是去御膳房那里找元馨，却在掌事姑姑那里听说了皇后召见她的事，紧接着他又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在歇息，宫中的老嬷嬷见到他难得来了，开心地朝他颔首，却见顾莲生脸色凝重，奇道：“莲生，你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问：“姑姑，娘娘是不是要把元馨赐给孙芝？”
老嬷嬷闻言，笑道：“是啊，没想到元馨和那孙芝竟有渊源，孙芝在宫中与元馨重逢后便念着娶她，得亏是好运遇上咱们娘娘可以终成眷属，若不然，还不知道要蹉跎多久呢。”
顾莲生心下一沉，眼神陡然阴鸷起来，孙芝在他心里已经千刀万剐了。
老嬷嬷间顾莲生神情阴鸷，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问了个滑稽的问题：“此事，娘娘可曾问过元馨？”
“元馨啊，孙芝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又对她钟情不改，”老嬷嬷笑道，“这么好的亲事，她定然是肯的。”
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只一句话便将顾莲生的怒意浇了个透心凉，空余恨意。
老嬷嬷见顾莲生神色始终不对，道：“我知道你向来怜惜这个可怜姑娘，她现在有了好去处，你该放心了。”
顾莲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莲生？”
老嬷嬷轻轻拍了拍他，担忧地唤道：“莲生？”
喊了大约数十次，顾莲生才重新睁开眼，老嬷嬷看见他双眼顿时充了血，吓了一跳，忙道：“你眼睛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摸了摸眼角，淡道：“无事，可能进来忙于差事，有些累着了。”
“我仪容不雅，今日不便见娘娘，姑姑代我向娘娘问好。”
老嬷嬷“欸”了一声，催促道：“娘娘那边我去说，你先赶紧看太医。”
顾莲生点了点头，转过头就走。
老嬷嬷进了屋，皇后午睡已经醒了，老嬷嬷告诉她顾莲生来过的事，皇后惺忪的睡意一顿，她头痛地摁了摁额头，说：“真是老了，睡了这么久，又错过了这孩子见我。”
老嬷嬷捧道：“娘娘凤仪万千，春秋鼎盛，不见分毫老态。”
皇后揉了揉额头，无奈笑道：“春秋鼎盛的是圣上，我？我就比你小十岁。”
“娘娘……”
“莲生公务繁忙，难得见我，今日来可说了些什么？”
老嬷嬷将顾莲生之前所有的问话一一告诉了皇后。
皇后揉额头的动作慢慢停了。
*
顾莲生没有去看大夫，他裹着一身风雪，赶到了小院里。
元馨在卧室里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察觉顾莲生已经回来了。
顾莲生轻轻推开了卧室，看到了正睡得香甜的元馨，他手上带着冰雪，朝着元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隔着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他感受到元馨身体的温度，冰冷的手被烫了回去。
赐婚一事，元馨没有拒绝。
她是什么想法？开心？还是……
顾莲生深吸一口气，老嬷嬷的话在耳边萦绕“孙芝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顾莲生怀着恨意，想，那孙芝不管蠢不蠢，到底确实是个男儿，哪像他年幼入宫被去了势，成了个不男不女的妖人。
这天底下的男人，谁都能配元馨，就他不行。
顾莲生看着元馨那张艳丽的脸，心中的恨意变得更为浓厚，他在想，元馨此人贪生怕死，贪慕荣华，以前可以为了在宫里好过，勾引他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今日为何不能为了当上状元夫人，去勾引愚蠢的孙芝？
何况那孙芝确确实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比他简直好太多了。
他现在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恨意，满腔爱意竟化作了恨意，想要元馨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让这桩婚事不成，叫死去的元馨消融血肉，化作白骨，永远陪伴自己。
顾莲生收回了手，将心中不正常的杀意一一收敛，他坐回了座位上，状若平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哗啦啦的异动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元馨，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然后看到了身着麒麟袍的顾莲生。
她不敢置信地继续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真的是他，她喜悦地从床上跳下来，伸开双手，要朝顾莲生扑去，顾莲生端着茶，皱着眉，避开了她的拥抱。
元馨一愣，双臂悬在空中，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
顾莲生从不拒绝她的拥抱。
“莲生。”
顾莲生端着茶，审视着元馨那双满怀着依赖和爱意的眼睛。
他觉得有些讽刺，别过眼，不肯再看。
元馨也看到了他眼中的血红，悬空的双臂落下，亲昵地捧起他的脸，惊道：“你眼睛怎么了？！”
顾莲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她亲昵的动作，心中涛涛的恨意一滞，委屈和难过倒泛上心头。
“元馨。”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元馨还在观察他的眼睛，轻轻应声。
顾莲生却猛地抬起那双充血的眼睛，直视着她，质问道：“你除了我，还勾引过谁？”
孙母近来常进宫中同皇后叙旧，听人说是想让皇后帮忙在宫中找到一个小宫女。
“宫女？”皇后端着茶碗，若有所思，“寻一个宫女作甚？”
孙母羞愧不已，道：“还不是那臭小子，说是在乾清宫前遇到一个与他有旧的宫女，对别人……哎，总之是娶她。”
“真是要丢尽我的老脸了。”
皇后笑了笑，道：“宫女这身份敏感，我做不了主，如果想要娶她，怕是要陛下亲自下旨赐婚。”
她抿了口茶，又问：“可知道叫什么？多少年岁？我可以先帮你相看一下。”
孙母回道：“名字不知，年岁也不知。”
皇后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奇道：“什么也不知，怎么算是有旧？”
孙母解释道：“据他说那姑娘是甘泉宫的宫女，本该死在三年前，他也一直觉得她死了，心觉惋惜，没想到恰巧在乾清宫碰上了。”
皇后放下了茶杯，轻轻敲了敲桌子，约莫两刻过后，她转过头，朝身边的老嬷嬷问道：“莲生安置到御膳房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老嬷嬷低声应道：“回娘娘的话，她叫元馨。”
孙母见状，奇道：“娘娘，这是找着了？”
皇后淡声回道：“可能吧，先叫那元馨过来，你先看看是不是。”
孙母顿时紧张起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元馨就穿着宫装，急匆匆地从御膳房赶来，她还在干活，身上沾着冰雪和面粉，宫装里头裹着厚厚的毛皮，看起来圆滚滚的，很喜庆。
她裹着风雪，一进热气腾腾的屋子，就扑进一室寒气，皇后身边的宫人嫌她莽撞皱起眉，用眼神斥责了元馨。
元馨感受到屋中气氛的异常，赶紧匍匐下跪，不敢抬头。
上辈子她对皇后毕恭毕敬，就算是最得宠的时候也坚持着请安，但后来她怀孕了，皇后就不让她请安了，再后来，她也没机会请安了。
可以说，将两辈子加起来，她见皇后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她自然是惧怕皇后的。
她不知道现在只是个普通宫女的她为什么会被皇后挑中，她以为自己无意之中犯了大错，要被皇后处置，心里紧张得不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皇后看出了她的惧怕，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道：“抬起头来。”
元馨闻言，听话地缓缓抬起了头，眼睛却还是看着地上的。
孙母一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道，这混小子！
这身段模样若是叫皇上看见了，怕是要进后宫享富贵的，他们孙家哪能消受得起这样的美人？
皇后打量着元馨，对孙母说：“容姿端丽，谦和恭顺，心性至纯，是个好姑娘。”
孙母奇道：“你什么时候会相术了？”
皇后笑了笑，回道：“这是相术？我只是稍微能看人，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不会看人，不等圣上登基，我就死了。”
孙母骤然沉默下来，害怕说到了皇后的伤心事，但皇后看起来对这件事蛮豁达的，没有圣上那么忌讳，她问：“你要找的姑娘可是她？”
孙母有些犹豫。
皇后转而问元馨：“你昨日在乾清宫前可撞见一个男子，名唤孙芝？”
元馨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确实在乾清宫不小心撞见了外臣，但奴婢不知他叫什么。”
皇后点了点头，对孙母说：“看来是了。”
她叫元馨不要多想，今天的差事也暂时不要做了，先回去休息，然后对犹豫的孙母说：“宫中的女人蹉跎岁月，就算入了后宫也多惨淡收场，若能得遇良人，也是条好路。”
孙母闻言，心下稍定，道：“是啊，我若不是远嫁辽东，就算是出了宫，手上的体己钱也怕是早叫别人抢了个干净。”
孙母早在入宫之前就与孙芝的父亲有旧，后来出宫，无处可去，她凭着一封孙父年少时的信件，背着行李千里迢迢地远赴荒凉寒冷的辽东，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孙父。
但那时他已妻妾成群。
孙母苦笑着进退不得，只得做了孙父的妾室，虽然后来被扶了正，但究竟是为了少年时的情谊还是为了她和皇后这点关系，很难说清，她其中的苦楚难以跟别人说明。
皇后知道孙母的遭遇，道：“你不要多想，我会叫陛下赐婚，让元馨做孙芝的妻，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别钻牛角尖，盼着儿孙满堂就好了。”
孙母朝皇后行礼，感动不已，说：“多谢娘娘。”
元馨懵懵懂懂地出了坤宁宫，然后御膳房的掌事姑姑叫她今天休息。
元馨继续懵懂。
她已不再御膳房的耳房过夜，不管顾莲生回不回宫，她都会在小院里住。
顾莲生忙于公务，昨日她因为孙芝的缘故就没有见到顾莲生，想得紧，皇后娘娘恩赐她几日休息，她索性摊到床上，埋在有顾莲生味道的被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后宫尤其坤宁宫不设东厂的探子是基本的规矩，因而，当皇后要给孙芝赐婚的消息传到顾莲生的耳朵里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给孙芝赐婚？
赐谁？
这事本来与顾莲生无关，但幸好有着刺探督查的习惯，他顺着这条消息，细查之下忽然发现他这几天忙于公务忘了查看元馨的消息，元馨竟在几日前见过皇后！
这两件遥远的事情，在一时间忽然连上了线，他脸色忽变，来不及多加探查，转头就驾着快马入了宫。
他先是去御膳房那里找元馨，却在掌事姑姑那里听说了皇后召见她的事，紧接着他又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在歇息，宫中的老嬷嬷见到他难得来了，开心地朝他颔首，却见顾莲生脸色凝重，奇道：“莲生，你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问：“姑姑，娘娘是不是要把元馨赐给孙芝？”
老嬷嬷闻言，笑道：“是啊，没想到元馨和那孙芝竟有渊源，孙芝在宫中与元馨重逢后便念着娶她，得亏是好运遇上咱们娘娘可以终成眷属，若不然，还不知道要蹉跎多久呢。”
顾莲生心下一沉，眼神陡然阴鸷起来，孙芝在他心里已经千刀万剐了。
老嬷嬷间顾莲生神情阴鸷，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问了个滑稽的问题：“此事，娘娘可曾问过元馨？”
“元馨啊，孙芝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又对她钟情不改，”老嬷嬷笑道，“这么好的亲事，她定然是肯的。”
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只一句话便将顾莲生的怒意浇了个透心凉，空余恨意。
老嬷嬷见顾莲生神色始终不对，道：“我知道你向来怜惜这个可怜姑娘，她现在有了好去处，你该放心了。”
顾莲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莲生？”
老嬷嬷轻轻拍了拍他，担忧地唤道：“莲生？”
喊了大约数十次，顾莲生才重新睁开眼，老嬷嬷看见他双眼顿时充了血，吓了一跳，忙道：“你眼睛这是怎么了？”
顾莲生摸了摸眼角，淡道：“无事，可能进来忙于差事，有些累着了。”
“我仪容不雅，今日不便见娘娘，姑姑代我向娘娘问好。”
老嬷嬷“欸”了一声，催促道：“娘娘那边我去说，你先赶紧看太医。”
顾莲生点了点头，转过头就走。
老嬷嬷进了屋，皇后午睡已经醒了，老嬷嬷告诉她顾莲生来过的事，皇后惺忪的睡意一顿，她头痛地摁了摁额头，说：“真是老了，睡了这么久，又错过了这孩子见我。”
老嬷嬷捧道：“娘娘凤仪万千，春秋鼎盛，不见分毫老态。”
皇后揉了揉额头，无奈笑道：“春秋鼎盛的是圣上，我？我就比你小十岁。”
“娘娘……”
“莲生公务繁忙，难得见我，今日来可说了些什么？”
老嬷嬷将顾莲生之前所有的问话一一告诉了皇后。
皇后揉额头的动作慢慢停了。
*
顾莲生没有去看大夫，他裹着一身风雪，赶到了小院里。
元馨在卧室里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察觉顾莲生已经回来了。
顾莲生轻轻推开了卧室，看到了正睡得香甜的元馨，他手上带着冰雪，朝着元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隔着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他感受到元馨身体的温度，冰冷的手被烫了回去。
赐婚一事，元馨没有拒绝。
她是什么想法？开心？还是……
顾莲生深吸一口气，老嬷嬷的话在耳边萦绕“孙芝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顾莲生怀着恨意，想，那孙芝不管蠢不蠢，到底确实是个男儿，哪像他年幼入宫被去了势，成了个不男不女的妖人。
这天底下的男人，谁都能配元馨，就他不行。
顾莲生看着元馨那张艳丽的脸，心中的恨意变得更为浓厚，他在想，元馨此人贪生怕死，贪慕荣华，以前可以为了在宫里好过，勾引他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今日为何不能为了当上状元夫人，去勾引愚蠢的孙芝？
何况那孙芝确确实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比他简直好太多了。
他现在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恨意，满腔爱意竟化作了恨意，想要元馨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让这桩婚事不成，叫死去的元馨消融血肉，化作白骨，永远陪伴自己。
顾莲生收回了手，将心中不正常的杀意一一收敛，他坐回了座位上，状若平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哗啦啦的异动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元馨，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然后看到了身着麒麟袍的顾莲生。
她不敢置信地继续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真的是他，她喜悦地从床上跳下来，伸开双手，要朝顾莲生扑去，顾莲生端着茶，皱着眉，避开了她的拥抱。
元馨一愣，双臂悬在空中，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
顾莲生从不拒绝她的拥抱。
“莲生。”
顾莲生端着茶，审视着元馨那双满怀着依赖和爱意的眼睛。
他觉得有些讽刺，别过眼，不肯再看。
元馨也看到了他眼中的血红，悬空的双臂落下，亲昵地捧起他的脸，惊道：“你眼睛怎么了？！”
顾莲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她亲昵的动作，心中涛涛的恨意一滞，委屈和难过倒泛上心头。
“元馨。”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元馨还在观察他的眼睛，轻轻应声。
顾莲生却猛地抬起那双充血的眼睛，直视着她，质问道：“你除了我，还勾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