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辽东寒冷荒凉，朝廷为了节约成本，在辽东一带不似中原那边管制，而采用游猎部落的都司和卫所，北方草原千里，一望无际，住着前朝的外族以及朝廷流放的犯人，少有城池，仅有的九座城池也是独立的卫城，里头多是移居到此的中原人，其中以中卫城最为繁华，辽东一带的达官显贵大都住在这里。
辽东只有盛夏时节才是热得，其余时候都得想办法取暖，元馨很少出门，顾莲生怕她闷得慌，给她在中卫城中开了一家糕点店，让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跟人接触。
大齐对官眷有要求，不可从商与民争利，元馨觉得顾莲生虽然身份特殊，但在大齐是数一数二的大官，对经营糕点店有些踌躇。
顾莲生人很不错，但名声很差，元馨有点担心给人落下话柄，落人口实，给顾莲生带来麻烦。
顾莲生拿着新得的价值连城的金蝉玉，一边听元馨絮叨，一边在元馨脑袋上比划，元馨见他完全没听，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顾莲生回过神，笑眯眯地问：“怎么又生气了？”
元馨气鼓鼓地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听到了，听到了。”
顾莲生终于找到了个好位置，把金蝉玉夹在了元馨浓密的发间，然后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好看，开心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元馨被他这一亲，哪还有什么气，待在他怀里，小声道：“别人要是知道糕点店是我的，说你纵容妻子与民争利，可怎么办？”
顾莲生“哦”了一声，说：“没关系，你不管做不做，他们都有的说，懒得管他们了。”
“可是……”
“没关系，”顾莲生又道，“你别想了，你不适合做生意，那店铺开着是让你赔钱的，这不叫与民争利，这叫普惠于民。”
元馨一噎，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最终羞恼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顾莲生笑嘻嘻地又亲了一下她的唇，拆了刚刚戴上去的金蝉玉，又将她勾到床上折腾去了。
这糕点店确实是开着玩儿的，城里的人知道顾莲生之妻在城中有个赔钱的糕点店，有的人为了讨好她，经常把卖不出去的糕点扫空，这么多糕点也没人吃，于是尽数赏给了城里那些吃不起饭的庶民。
确如顾莲生所说，这店开着还真是普惠于民的玩意儿。
元馨放了心，在店里安心躺平。
她从不参加城里官太太的聚会，整日在屋里跟着浙江布政使送的江南糕点师父做糕点，做的好吃了自己吃，多的就卖了，顾莲生不筹备战事的时候经常在家，不像在京都时那么清静，每当顾莲生回家时，家里的客人总是蜂拥而至。
其中的常客就是偶尔来中卫筹备战事的孙蔚，以及久镇辽东的孙芝。
孙芝自从在家里撞见衣着富贵，梳着妇人髻的元馨，震惊了好久，对着元馨指指点点，道：“你，你真嫁人了？”
元馨想起当年因为孙芝，顾莲生被皇后打的那两鞭子，心中忿忿，看孙芝很不顺眼，翻了个白眼，简直懒得理他，回去就跟顾莲生告状。
顾莲生闻言，道：“辽东巡抚的位置他还得坐着，不过，我可以参他一本，好好整治他一番。”
于是孙芝莫名其妙就被圣上罚了半年的俸禄，苦不堪言。
圣上以为顾莲生和孙芝在辽东行军时有些不对付，担心对战事有影响，问了接替顾莲生暂管东厂的冯原缘故，冯原解释道：“顾公公的妻子元馨曾差点被皇后娘娘赐给孙大人，可能心里有些不满。”
圣上揣着手，笑道：“倒和我一样在媳妇儿的事儿上不能忍，哎哟，这可是一辈子的仇了。”
冯原弯腰，道：“陛下，顾公公久镇辽东，东厂传来情报，说他隐瞒败仗，只向朝廷报告胜仗邀功。”
圣上脸上的笑脸一僵，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顾莲生之后陪伴他多年的冯原，问：“想跟朕说点什么？”
冯原跪地，朝圣上磕头，道：“奴才是顾公公提拔的，公公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不敢做损害公公利益的事，只不过奴才忠于公公更忠于陛下，此事事关朝廷，奴才只能说了。”
“陛下，”他筹备已久，但对着圣上依旧紧张，他道，“顾公公怕是有私心了。”
圣上沉下脸来。
午间，司礼监掌印秋明成就被叫进了宫中。
太祖时精力旺盛，所有的奏折都是亲自批复，成祖时就开始犯懒，重设内阁，后又设十二监在分散权力的同时，制衡百官，传到圣上这代，朝廷官职运行已经非常完善了，就算他不批复奏折，朝廷也照样运转，这样带来的好处是皇帝的工作量大大下降，坏处是皇帝会轻易被架空，闭目塞听，远离政事，所以才需要东厂和锦衣卫这样的机构，来确保皇帝“耳聪目明”。
可是若连东厂和锦衣卫都出了岔子，做皇帝的，就不容易了。
圣上刚登基时，就遇到了差点被架空的窘境，那会儿叛乱四起，内忧外患，自家老爹留下一堆烂摊子，自家老娘还很不给力，于是被冤死的老臣要正名，作妖的老娘要摁死，侵边的金人要惩治，蹦跶的鞑靼要暴揍，各地的叛乱要压下，躁动的民心要安抚，虚弱的国库要充盈……头十年，几乎忙的他团团转，之前可以正常运行的官制成了桎梏他行动的囚笼，所以他不顾士人们的劝告和唾骂，任用只能听他命令的阉人或是郁郁不得志的破落户。
效果很好，到了龙朔十年的时候，迅速衰落的大齐又有了中兴之象。
圣上觉得自己可以躺平，拉着他最爱的皇后，享受生活了，结果现在告诉他，他一手提拔以至于如日中天的权宦顾莲生对他不忠了。
圣上以前常听这样的话，但他信任顾莲生，关于他的弹劾，看都不看，直接丢给司礼监自行处理，但现在他想看了。
秋明成携着一箱子弹劾顾莲生的折子，惴惴不安地赶到乾清宫。
秋明成不是顾莲生的政敌，之前也不是故意跟着顾莲生对着干，他只是忠于圣上，忠于大齐，不乐意见到在大齐出现大乱子，让这个刚刚起死为生的王朝又遭受重创，所以，他不同意顾莲生偏激行事，也不同意旁人将顾莲生贬到泥里。
要知道，如今顾莲生权势滔天，无数不得志的官员都受到了他的提拔，居于要职，就如现在的兵部尚书孙蔚，本是进士及第，却因为没有靠山，又无钱打点，在翰林院做了近十年冷板凳，后来被顾莲生一眼挑中，变文官为武将去往河套迎战鞑靼获得自成祖以来的大胜，威震鞑靼，出了先帝时的那口恶气。
这样的人，顾莲生提拔了不少。
若是将顾莲生打倒了，朝廷就要少一半的人，到时候又是无数人家破人亡，处理不好，朝野上下都要动荡不安。
秋明成带着折子赶到了乾清宫，打开了这一箱弹劾的折子。
圣上看着这数量庞大的弹劾，头疼不已，他问：“这是全部的？”
秋明成老实答道：“这是还没有处理的。”
处理了的哪怕是要堆积成山了。
圣上冷笑了一声，秋明成见状，赶紧趴跪到地上请罪。
“罪，你有什么罪？是朕不看的。”
他指了指秋明成，道：“给朕念，对了，朕不听废话，捡着重要的说。”
秋明成磕头应是。
圣上听了顾莲生数量庞大的弹劾，那些弹劾的真真假假，但有些是可以拼凑出真实的，冯原说的也没错，顾莲生身居高位，怕是居功自傲，有了私心。
圣上听了一天的奏折，忽然犯起了头疼，秋明成见状，闹着要呼太医，圣上抓起砚台，朝着秋明成砸，但准头不好，砚台“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秋明成瞬间噤声。
“找什么大夫？”圣上摁着绷着青筋的额头，说，“朕有大夫。”
“陛下……”
“摆驾坤宁宫，朕要见皇后。”
圣上犯起老毛病，浑身发着抖，不时抽搐痉挛，头疼不已，一向淡然处事的皇后也慌了，她从宫中快步走出来，圣上摁着头，躺在龙椅上，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姐姐”。
皇后快步上前，伸出双臂，圣上撑着身体往前一抻，倒在了皇后的怀里。
皇后将已经长大的圣上半抱半扶拉进了坤宁宫，一入坤宁宫，圣上再摆不出皇帝的架子，在皇后怀里蜷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皇后紧紧抱着他，连声唤着无人再唤的名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圣上大汗淋漓，整个人才好了许多。
圣上这毛病是小时候染的，长大后不时要犯，稍微遇上点波动心弦的事，他都会犯病，只有待在皇后身边才会安心，他根本离不开皇后。
所以当初他顺利登基，皇后本该功成名就，隐于市井，安享余生，但他非要将她拉入后宫，让她从一个不离不弃的忠仆，成了群臣口中勾引皇帝的祸水，她会遗臭万年，圣上深知之，虽然说圣上重情，但这情是一厢情愿。
帝王多疑，圣上也如此。
但他对皇后有愧，如果她要害他，他会放弃抵抗。
他埋在皇后的怀中，轻声问：“现在是多少年岁？”
皇后轻抚着他的背，温声道：“现在已是龙朔十五年。”
“一转眼，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皇帝了。”他勾了勾唇角，问，“姐姐觉得我这皇帝做得如何。”
“重整山河，力挽狂澜，”她说，“你做得很好。”
圣上牵着皇后的手，亲了亲，又放到胸口，莫名其妙地问：“你觉得莲生如何？”
皇后一愣。
“我知道炽儿去世后，你很难过，一度想要寻死，是为了我才留下的，可我给不了你慰藉，只能任着母亲欺辱你，后来我为了后嗣临幸后宫，后宫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降生，但坤宁宫永远也没有孩子的哭声了。”
“这痛苦的十多年里，是看着年幼懂事的莲生，你心里才觉得宽慰，对不对？”
皇后沉默。
“是我对不起你。”
皇后轻声回道：“陛下对得起大齐。”
“至于莲生，”她顿了顿轻声说，“也该对得起大齐。”
“陛下，”她很聪明，一下子就明了其中的蹊跷，她道，“若是莲生犯了错，你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念我的心情。”
圣上一听这话便明白莲生的事情和皇后无关，他松了一大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沉沉坠了下去。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脸边，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眼眸里蒙着一层雾，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皇后还是轻轻地回：“陛下对得起大齐。”
辽东寒冷荒凉，朝廷为了节约成本，在辽东一带不似中原那边管制，而采用游猎部落的都司和卫所，北方草原千里，一望无际，住着前朝的外族以及朝廷流放的犯人，少有城池，仅有的九座城池也是独立的卫城，里头多是移居到此的中原人，其中以中卫城最为繁华，辽东一带的达官显贵大都住在这里。
辽东只有盛夏时节才是热得，其余时候都得想办法取暖，元馨很少出门，顾莲生怕她闷得慌，给她在中卫城中开了一家糕点店，让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跟人接触。
大齐对官眷有要求，不可从商与民争利，元馨觉得顾莲生虽然身份特殊，但在大齐是数一数二的大官，对经营糕点店有些踌躇。
顾莲生人很不错，但名声很差，元馨有点担心给人落下话柄，落人口实，给顾莲生带来麻烦。
顾莲生拿着新得的价值连城的金蝉玉，一边听元馨絮叨，一边在元馨脑袋上比划，元馨见他完全没听，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顾莲生回过神，笑眯眯地问：“怎么又生气了？”
元馨气鼓鼓地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听到了，听到了。”
顾莲生终于找到了个好位置，把金蝉玉夹在了元馨浓密的发间，然后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好看，开心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元馨被他这一亲，哪还有什么气，待在他怀里，小声道：“别人要是知道糕点店是我的，说你纵容妻子与民争利，可怎么办？”
顾莲生“哦”了一声，说：“没关系，你不管做不做，他们都有的说，懒得管他们了。”
“可是……”
“没关系，”顾莲生又道，“你别想了，你不适合做生意，那店铺开着是让你赔钱的，这不叫与民争利，这叫普惠于民。”
元馨一噎，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最终羞恼地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顾莲生笑嘻嘻地又亲了一下她的唇，拆了刚刚戴上去的金蝉玉，又将她勾到床上折腾去了。
这糕点店确实是开着玩儿的，城里的人知道顾莲生之妻在城中有个赔钱的糕点店，有的人为了讨好她，经常把卖不出去的糕点扫空，这么多糕点也没人吃，于是尽数赏给了城里那些吃不起饭的庶民。
确如顾莲生所说，这店开着还真是普惠于民的玩意儿。
元馨放了心，在店里安心躺平。
她从不参加城里官太太的聚会，整日在屋里跟着浙江布政使送的江南糕点师父做糕点，做的好吃了自己吃，多的就卖了，顾莲生不筹备战事的时候经常在家，不像在京都时那么清静，每当顾莲生回家时，家里的客人总是蜂拥而至。
其中的常客就是偶尔来中卫筹备战事的孙蔚，以及久镇辽东的孙芝。
孙芝自从在家里撞见衣着富贵，梳着妇人髻的元馨，震惊了好久，对着元馨指指点点，道：“你，你真嫁人了？”
元馨想起当年因为孙芝，顾莲生被皇后打的那两鞭子，心中忿忿，看孙芝很不顺眼，翻了个白眼，简直懒得理他，回去就跟顾莲生告状。
顾莲生闻言，道：“辽东巡抚的位置他还得坐着，不过，我可以参他一本，好好整治他一番。”
于是孙芝莫名其妙就被圣上罚了半年的俸禄，苦不堪言。
圣上以为顾莲生和孙芝在辽东行军时有些不对付，担心对战事有影响，问了接替顾莲生暂管东厂的冯原缘故，冯原解释道：“顾公公的妻子元馨曾差点被皇后娘娘赐给孙大人，可能心里有些不满。”
圣上揣着手，笑道：“倒和我一样在媳妇儿的事儿上不能忍，哎哟，这可是一辈子的仇了。”
冯原弯腰，道：“陛下，顾公公久镇辽东，东厂传来情报，说他隐瞒败仗，只向朝廷报告胜仗邀功。”
圣上脸上的笑脸一僵，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顾莲生之后陪伴他多年的冯原，问：“想跟朕说点什么？”
冯原跪地，朝圣上磕头，道：“奴才是顾公公提拔的，公公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不敢做损害公公利益的事，只不过奴才忠于公公更忠于陛下，此事事关朝廷，奴才只能说了。”
“陛下，”他筹备已久，但对着圣上依旧紧张，他道，“顾公公怕是有私心了。”
圣上沉下脸来。
午间，司礼监掌印秋明成就被叫进了宫中。
太祖时精力旺盛，所有的奏折都是亲自批复，成祖时就开始犯懒，重设内阁，后又设十二监在分散权力的同时，制衡百官，传到圣上这代，朝廷官职运行已经非常完善了，就算他不批复奏折，朝廷也照样运转，这样带来的好处是皇帝的工作量大大下降，坏处是皇帝会轻易被架空，闭目塞听，远离政事，所以才需要东厂和锦衣卫这样的机构，来确保皇帝“耳聪目明”。
可是若连东厂和锦衣卫都出了岔子，做皇帝的，就不容易了。
圣上刚登基时，就遇到了差点被架空的窘境，那会儿叛乱四起，内忧外患，自家老爹留下一堆烂摊子，自家老娘还很不给力，于是被冤死的老臣要正名，作妖的老娘要摁死，侵边的金人要惩治，蹦跶的鞑靼要暴揍，各地的叛乱要压下，躁动的民心要安抚，虚弱的国库要充盈……头十年，几乎忙的他团团转，之前可以正常运行的官制成了桎梏他行动的囚笼，所以他不顾士人们的劝告和唾骂，任用只能听他命令的阉人或是郁郁不得志的破落户。
效果很好，到了龙朔十年的时候，迅速衰落的大齐又有了中兴之象。
圣上觉得自己可以躺平，拉着他最爱的皇后，享受生活了，结果现在告诉他，他一手提拔以至于如日中天的权宦顾莲生对他不忠了。
圣上以前常听这样的话，但他信任顾莲生，关于他的弹劾，看都不看，直接丢给司礼监自行处理，但现在他想看了。
秋明成携着一箱子弹劾顾莲生的折子，惴惴不安地赶到乾清宫。
秋明成不是顾莲生的政敌，之前也不是故意跟着顾莲生对着干，他只是忠于圣上，忠于大齐，不乐意见到在大齐出现大乱子，让这个刚刚起死为生的王朝又遭受重创，所以，他不同意顾莲生偏激行事，也不同意旁人将顾莲生贬到泥里。
要知道，如今顾莲生权势滔天，无数不得志的官员都受到了他的提拔，居于要职，就如现在的兵部尚书孙蔚，本是进士及第，却因为没有靠山，又无钱打点，在翰林院做了近十年冷板凳，后来被顾莲生一眼挑中，变文官为武将去往河套迎战鞑靼获得自成祖以来的大胜，威震鞑靼，出了先帝时的那口恶气。
这样的人，顾莲生提拔了不少。
若是将顾莲生打倒了，朝廷就要少一半的人，到时候又是无数人家破人亡，处理不好，朝野上下都要动荡不安。
秋明成带着折子赶到了乾清宫，打开了这一箱弹劾的折子。
圣上看着这数量庞大的弹劾，头疼不已，他问：“这是全部的？”
秋明成老实答道：“这是还没有处理的。”
处理了的哪怕是要堆积成山了。
圣上冷笑了一声，秋明成见状，赶紧趴跪到地上请罪。
“罪，你有什么罪？是朕不看的。”
他指了指秋明成，道：“给朕念，对了，朕不听废话，捡着重要的说。”
秋明成磕头应是。
圣上听了顾莲生数量庞大的弹劾，那些弹劾的真真假假，但有些是可以拼凑出真实的，冯原说的也没错，顾莲生身居高位，怕是居功自傲，有了私心。
圣上听了一天的奏折，忽然犯起了头疼，秋明成见状，闹着要呼太医，圣上抓起砚台，朝着秋明成砸，但准头不好，砚台“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秋明成瞬间噤声。
“找什么大夫？”圣上摁着绷着青筋的额头，说，“朕有大夫。”
“陛下……”
“摆驾坤宁宫，朕要见皇后。”
圣上犯起老毛病，浑身发着抖，不时抽搐痉挛，头疼不已，一向淡然处事的皇后也慌了，她从宫中快步走出来，圣上摁着头，躺在龙椅上，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姐姐”。
皇后快步上前，伸出双臂，圣上撑着身体往前一抻，倒在了皇后的怀里。
皇后将已经长大的圣上半抱半扶拉进了坤宁宫，一入坤宁宫，圣上再摆不出皇帝的架子，在皇后怀里蜷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皇后紧紧抱着他，连声唤着无人再唤的名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圣上大汗淋漓，整个人才好了许多。
圣上这毛病是小时候染的，长大后不时要犯，稍微遇上点波动心弦的事，他都会犯病，只有待在皇后身边才会安心，他根本离不开皇后。
所以当初他顺利登基，皇后本该功成名就，隐于市井，安享余生，但他非要将她拉入后宫，让她从一个不离不弃的忠仆，成了群臣口中勾引皇帝的祸水，她会遗臭万年，圣上深知之，虽然说圣上重情，但这情是一厢情愿。
帝王多疑，圣上也如此。
但他对皇后有愧，如果她要害他，他会放弃抵抗。
他埋在皇后的怀中，轻声问：“现在是多少年岁？”
皇后轻抚着他的背，温声道：“现在已是龙朔十五年。”
“一转眼，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皇帝了。”他勾了勾唇角，问，“姐姐觉得我这皇帝做得如何。”
“重整山河，力挽狂澜，”她说，“你做得很好。”
圣上牵着皇后的手，亲了亲，又放到胸口，莫名其妙地问：“你觉得莲生如何？”
皇后一愣。
“我知道炽儿去世后，你很难过，一度想要寻死，是为了我才留下的，可我给不了你慰藉，只能任着母亲欺辱你，后来我为了后嗣临幸后宫，后宫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降生，但坤宁宫永远也没有孩子的哭声了。”
“这痛苦的十多年里，是看着年幼懂事的莲生，你心里才觉得宽慰，对不对？”
皇后沉默。
“是我对不起你。”
皇后轻声回道：“陛下对得起大齐。”
“至于莲生，”她顿了顿轻声说，“也该对得起大齐。”
“陛下，”她很聪明，一下子就明了其中的蹊跷，她道，“若是莲生犯了错，你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念我的心情。”
圣上一听这话便明白莲生的事情和皇后无关，他松了一大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沉沉坠了下去。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脸边，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眼眸里蒙着一层雾，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皇后还是轻轻地回：“陛下对得起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