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霖和小落是同一天醒的。

    但还没等众人欢喜多久,林雄鹏便找了上门,八尺高,一张脸不怒自威,穿着富丽,由一众家丁簇拥从马车出来。

    家丁直接踹门而入,看见院内一大堆人凶神恶煞的,林雄鹏才懒懒抬手让仆人停手。看了一眼目光可以吃人的蒋烔,冷哼一声,直接抬门而入。

    他自顾自的找到俊霖的床前,一见他,就开始原形毕露。

    “你这个白眼狼,林家养你这么多年,竟然眼睁睁看你弟弟去死。还有没有良心,该死的应该是你。”林雄鹏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来已经买通那个官,哪知半路跳出一个程咬金出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跟这个孽障有关,早知今天,当初就应该骗他伏罪,不该一时心软放他离开。

    任林雄鹏一直骂骂咧咧,俊霖都冷漠的躺在床上,不曾看他一眼。林雄鹏看硬的不行,就要来软的。

    “再怎样,你都不能眼睁睁看你弟弟去送死啊。他小时候最爱缠着你了,得了新鲜玩意总是想着给你。你娘。。。”

    “不许提我娘。”俊霖缓缓张开眼,望向林雄鹏的眼神让林雄鹏都有些发怵。

    “我娘已经死了。”俊霖咬着后槽牙,脑中只有无尽的懊悔。懊悔自己的愚昧,懊悔自己曾经竟然贪图这样一群人的亲情,懊悔没有在长大后就带母亲离开这里,更懊悔的是当初为林成顶罪逃入深山,一别多年,连累母亲为他担惊受怕,而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爹,你可知,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想着我终于要有家了。不再是那个流落在外被人骂野种的东西。你骗我说要将娘接回府里,我心里一万个欣喜,暗自下决心让你看得起我们娘俩。”

    俊霖的娘是林雄鹏养在外面的妾室,林雄鹏为了不让正妻生气,就不让他们进门,毕竟生意上的事还要靠妻子家里帮助。

    林成出生前,他们与林府相安无事,林成出生后,就意味着林雄鹏不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他发现自己更加疼爱年幼的儿子,因此对于俊霖母子愈发不管不问。直至林成沾满口水的手指指向饿得瘦骨嶙峋的俊霖,奶声奶气的说“我。。要。哥。。哥。”疼爱幼子的林雄鹏才将,目光再次投放到他们身上。

    二十岁以前,俊霖的人生都将保护家人奉为圭臬,他用功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得到林家人的认可。然在出发参加考试前夕,林成跪在他的面前,哭得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的乞求救救他。他望着林成,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娃娃,慢慢放下了行囊。从此与仕途再无缘。

    林雄鹏自知理亏,开始转移话题,“你娘死了,但你弟弟还活着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那您为何能做到对我母亲的见死不救。”俊霖死死盯着林雄鹏。

    林雄鹏一听便慌,看来他知道当初他母亲病重他没有差人送她去医馆的事。“当时你弟弟病重,没来得及顾上。”嘴巴仍在狡辩。

    “收起你的谎话连篇。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儿子。还有我娘,无名无份的跟你二十几载,可怜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俊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将血再次咳出来。越来越大的声音将外头的人引了进来。

    “你干什么!”蒋烔一如既往的冲上来推开林雄鹏,怒斥道。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从今以后,你林家的所有人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听到没有,快滚。”蒋烔明白俊霖的意思,直接下了逐客令。

    卞春竹默默看着这一切,待林雄鹏被一众人撵走后,才在俊霖的呼唤下回过神。

    “春竹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好生养病,不日我们便要离开。”

    “离开?”

    “嗯。我们一起。”卞春竹将调好的药包交给他,“走之前,希望你调整好。这世间有太多妄为人父母的人,做错的人不是我们。”

    俊霖听完呆了片刻,在这个恪守父命君命的地方,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都能参透这些,而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困在这里。

    而卞春竹心里还有其他事困扰,那便是不知道如何去见小落。

    她感到难堪,于是拜托蒋烔好生照料她,一直未曾与她碰面。她怕小落的质问,怕听到因她而遭遇的不好的事,怕她的怨恨。

    但最终在她告诉蒋烔她决定先行离开的这天,意外的遇见了。

    “你疯了吗,去京城?”蒋烔有点没理解她这个时候去送死一般的操作。

    “有一件事,我要去确认。”卞春竹脑海中闪过那个扰她已久的身影。这些日子随流水而过,她表现得平淡,但却无人可知,苏朝看着她坚决的吞下那药的画面时刻在她眼前上演。

    “我总觉得他没死。”卞春竹的喃喃自语让蒋烔的劝阻止住。他忽然觉得他是无法阻止她想做的。

    “小姐,你是要去寻苏公子?”

    小落的声音如惊雷落入平地,将卞春竹在汴京的那段回忆唤醒。

    卞春竹抬头望去,曾经那个瘦弱矮小的小姑娘,长高了许多,却依然瘦弱,依靠着门,风一吹就能吹走,小落带着温柔的浅笑,仿佛她真的还是沈蕙,她仍旧是那个小落。

    小落不明白许久未见小姐,不应该高兴的吗,怎么眼还含着泪。

    而实际上,卞春竹却是笑着笑着哭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疼吗?”当初慌不择路打你的那一下。

    小落一愣,她的这两字像是牵动了什么,击中了她压抑已久的内心,一下子溃不成军。她朝卞春竹扑了过去,“小姐……”

    蒋烔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突然就开始抱头痛哭,他只好默默退出。

    “对不起。不要叫我小姐了,你知道我不是。”她扶住哭成泪人的小落,先前找那州官借了银两,将小落买了回来,“如今,我将身契还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她顿了一下,“想去哪里都可以。”

    小落一听以为是要赶她走,下意识的跪在地上抓住她的衣角,“小姐,小姐,不要赶我走。我要一直跟着你。从小到大,除了你,没有别人再对我那么好过。如果当初您直接告诉我您不是沈蕙小姐,小落也会跟您一起走的。求求小姐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小落害怕被丢下的无助,倒映在卞春竹的眸,她仿佛看到她自己在向那些远离自己的人求助的样子。

    “傻丫头,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想让你自己决定。”她扶起小落,破涕而笑,小落哭着哭着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春竹。”

    “好,春竹小姐。”

    ——

    卞春竹心神不宁的收着包裹,当初千方百计要逃出来的地方,此刻竟要返航。

    小落说她离开之前,汴京早已混乱。寅王借着病很久未上过朝,就是为了躲一躲。“苏公子……在跟随人牙子出城的路上,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论。”小落看了一眼春竹的脸色。

    “自苏公子在幽州畏罪潜逃后,在江南的某处被发现已经服毒而亡。遗首送回汴京时,长公主痛不欲生,想要风光大葬一场,却被七皇子已陛下仍在病重为由,草草了事。”小落顿了一下,“被扔在城外的乱葬岗。”

    卞春竹收拾东西的手随她的最后一句一起落下,脸色骤然撒白。

    不,她不相信。

    苏朝不会死,更不会死在乱葬岗。

    “他没死。”

    小落微微吃惊,自她知道小姐想要去找苏公子时她就难以理解,毕竟当初就是他害小姐暴露的。

    春竹将一株草药放到她手上。“这叫兰朱,记住它的模样。这是它的种子。你和蒋烔他们一起去一个地方,种下它,在那里等着我回来。”

    “我要跟你一起。”

    “这件事很重要,我需要你帮我。”同时,她不想小落再跟她回到汴京去回想起曾经。

    小落无法直视她眼中的认真,最终败下阵来,“我们要去哪?”

    春竹盯着她手中的草药,缓声道,“我真正的家乡,卞家村。”

    - -

    天未亮之际,卞春竹便想趁夜色出发,找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

    待她悄悄出门时却一怔,一个清秀的身影背着包袱早已在马车旁等候。走近一看,竟然是俊霖,她有些意外。

    “春竹姑娘。”俊霖老好人式的笑再度出现。“听闻你要去京城,我便一早在这里等候,我想与你一道做个伴。”

    卞春竹看了眼他比竹竿都瘦的身板,欲言又止。

    “你放心,喝了你的药,我已经好了,绝不会给你拖后腿。”俊霖似乎怕她不带上他,极力解释中。为了证明,还举起胳膊展示。

    许久,卞春竹叹了口气,“好吧。但是,那些孩子那边?”

    俊霖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我迟早要离开,已有新的人接替我了。”虽然他没有明说,卞春竹还是看出他眼里的落寞。那日林雄鹏气急败坏,如今肯定想办法找他的茬,难怪他要急于离开。

    马车驶出城外时,车夫说起今日便是林家儿子升堂的日子。

    瞧见卞春竹探究的眼神,俊霖说起和弟弟的往事,“林成对我算不上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如今他一步一步走错,也有我的一分纵容。”他笑了一下,“怕春竹姑娘笑话,说实话离开也是怕我心软。毕竟,我是一个没主见的人。”

    “他已非孩子,是你把他当孩子看待。莫要把他的罪责担在自己身上。不然不止对不起那些姑娘,也对不起你自己。”卞春竹不想多说什么,但看他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无名火涌上心头。

    俊霖一怔 ,淡淡的应了声,再傻察觉出她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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