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折水阁犯案的,探究原因倒是简单,无外乎是被人雇佣,这个雇佣者,很可能是同样有皇位继承权的其它皇子。

    说是灭殷家满门的凶手的,原因倒是多种多样。毕竟,对于殷家灭门一案,本就有诸多猜测,其中最广泛的说法,是异国细作。

    皇帝也派人对第二种说法做了传播,并且还让人传播细作之后的计划——计划要一一杀死所有皇子,让皇位后继无人。

    这也就是说,接下来细作还要杀死其它皇子。

    虽然这种说法,因为实现的难度高而看起来十分荒诞,但有时候流言越是荒诞,越是容易传播。

    一时之间,百姓们的眼睛都盯在皇子身上。

    乔时谨是孟淮妴杀的,而孟少修,则由皇帝的人杀了,死在二皇子府被烧的第三日。

    据说后宫良嫔遇刺,孟少修冲入保护,与刺客搏斗而亡,良嫔亦死在刺客刀下。

    其中真相,是孟家与皇家的秘密,也是两家共同遮掩的污点。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家中出现一个通敌叛国之人,同时,皇帝也不希望自己的嫔妃偷情一事传到外头去。

    良嫔之子,如今二十一岁的十五皇子,发现自己自生母死后,隐隐不得父皇喜欢了。孟家此次也是替其它皇子大挫了一个皇位的竞争对手。

    相府的二姨太接连死了一双儿女,十分伤心,好在她也看重自身性命和生活,没有要死要活,想来难过数月便能平静下来,重新生活。

    这些年来,叶拓与韩瓶芮两家自婚后大闹,夫妻二人的日子是互相折磨,两家关系也不如从前。据孟淮妴观察,叶拓与韩瓶芮属于有来有往,谁也讨不了好,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妙嫔去年诞下一位皇子,为二十皇子。在她有孕快九个月的时候,宜妃设计想要她小产,来个一尸两命,妙嫔也确实因此流了不少血,但最终母子平安。

    宜妃残害皇嗣和后妃,皇帝本想将其打入冷宫,但看在其母怀国公的面子上,便只降为了宜嫔,从此待她更为冷落。而妙嫔则升为了妙妃。

    据孟淮妴在宫中的眼线所探,宜妃设计妙妃是证据确凿的,此事无可非议。

    德妃在宫斗之中,也已把后宫所有妃嫔都排除了,对于晏罹的家仇,只剩下了唯一选项——皇后。杀皇后嘛,不能着急,需等个天时地利人和。

    三皇子这几年没再作妖,精力都放在了想办法做事,扭转因为谣言而给百姓留下的蠢笨好骗的印象上。

    六皇子呢,孟淮妴目前还没等到他对三皇子出手,只能期待他谋划一个大的计策,一举灭了三皇子了。

    皇后嘛,许是换了想法,倒没有疑似她的人刺杀孟淮妴了。

    而蒋林……

    算算时间,孟淮清自圣历6052年离开后,至今已五年有余。

    也就是说,蒋林已经跟在孟淮清身边保护了五年。

    “啧啧。”孟淮妴在西极湖的一艘船上,看着粼粼湖面,不由得感叹,“出生入死五载,孟淮清不会与蒋林处出什么友情了吧?”

    晏罹面具后的眉头微动,道:“从被毒蛇咬了开始,屡次遭到蒋林算计,大少爷并非不记仇的蠢人,他也分得清蒋林品行。”

    孟淮妴摇头:“非也非也,有些人呐,出生入死后,是会忽略这些的——被蒋林玩弄致死的都是女子,又不是孟淮清,刀子不在自己身上,他真的会在意吗?”

    “只能待他们回来后,再好生观察一番。”虽然怀疑自己的亲哥哥不是常人会干的事,但晏罹已经习惯孟淮妴的疑心病,且往往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船那头的二姨太拿着一个木盒子过来,二人便不再多言。

    孟淮妴去二皇子府杀人及孟倚故带走易臻的事,不能被旁人知晓,否则会引起一系列的怀疑,即使是二姨太,也并不知晓自己女儿没有被二皇子府的火海吞没。

    但她没有见过自己女儿最后一面,孟倚故想着,把易臻的骨灰留给她这个生身母亲亲自抛撒在西极湖——孟淮妴也十分赞同,易臻说得对,“血缘是不能忽视的,庶出和嫡出,怎么会一条心”,就连同胞亲人都不一定信得过,更何况是血缘上不够亲的人。孟倚故已见过她最后一面,便把她的骨灰,留给另一个她更为亲近的人撒。

    只是这几日二姨太在为儿女之死伤心,骨灰就一直未撒。

    今日四月二十,是府宅中晚辈给长辈行礼问安的日子,孟淮妴虽搬出相府,但恰好休沐,一早便到相府走走。

    因见二姨太今日没了眼泪,孟淮妴便借口带她出门散心,让她把易臻的骨灰撒了。

    二姨太走到面前,把那木盒子打开,里头是灰白色的粉末和许多小珍珠,已经只剩一半了。

    她眼中的伤痛又要化成水珠,为防风大把粉末吹到船上,把盖子盖上,问道:“三小姐,你说珍珠掉入灰中,你不想要了,让我扬了它——其实不是的,对不对?”

    孟淮妴没说话,凝视着她。

    她一手抚摸着盒子,道:“我能感受到,这是我女儿,对不对?”

    原来如此,是真情之间的感应吗?

    眼前这个突然间沧桑了许多的中年女子,她甚至不知晓自己女儿所受的虐待,多年不见面,却依然能够分辨出自己撒的是什么。

    孟淮妴恍然,沉默少焉,点头。

    有品级者,在家中时,家人和下人们都不会以官位称呼,以免太过生疏,礼节上也会减轻些。但出门在外,是要按照规矩来的。

    如二姨太对孟淮妴,其身为妾室,本就该对丞相的嫡出子女行浅揖;但孟淮妴如今是一品郡主,她在家中时,对孟淮妴该行中揖,称“郡主、您”;如今在外头,其更该按照规矩,行长揖,称“郡主、您”。

    但二人同从家中出来,行礼上倒不必挑,只是这称呼,却暴露了二姨太的内心。

    二姨太是有些怨恨孟淮妴的,一恨她的阻拦,才导致乔时谨没有如约让易臻为侧妃;二恨她没有阻拦成功,才导致易臻葬身火海。

    这是她的视角,因为不知易臻被折磨,面对女儿的死亡,她只能这样想。

    但她心中又明白这种恨是很没道理的——若她连这点是非都不明白,孟倚故当年再年轻气盛,也不会纳她入府。

    她在这种怨恨之中,仗着自己失去子女的悲痛,便没有那么守礼了。

    今日孟淮妴出现在相府,面无表情地说要带她出来散心时,她甚至觉得这是其高高在上的施舍。

    上了船,黛禾把一个木盒塞到她手上,孟淮妴也只是眼神漠然地说:“我的珍珠掉灰里了,恰好此处有水,你把它们都扬了吧。”

    二姨太打开一瞧,珍珠虽小,但皆是圆润的上品,心中还嘀咕孟淮妴的浪费,但也不敢违抗,走到船头一把一把往水里撒。

    只是撒着撒着,她鼻头又是一酸,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在撒骨灰一般,手上的珍珠先落下,风带着灰白色的灰吹落湖面,她看着那灰良久,莫名就笃定了这是骨灰。

    见她神情复杂,孟淮妴道:“你身为她生母,应当明白她喜欢这里——西极湖可没有葬人的地方,撒骨灰才最合适。”

    火葬其实不是大尧国民广泛选择的丧葬方式,有权有势的人家,更多是选择是建墓土葬。撒骨灰的方式,更是只有向往自由又心境十分开阔的人,才会选择。

    易臻既然想葬在西极湖,想来也不是想沉湖被鱼啃食,应是撒骨灰。

    看在易臻死前告知的信息,以及助她灭了乔时谨的份上,孟淮妴这才好心解释。

    二姨太得到了更确切的答复,心中瞬间释然,她把骨灰盒放在怀里,轻轻拥抱一下,而后轻拭眼泪,对着孟淮妴就是一跪。

    孟淮妴一动未动,只是使了个眼色,晏罹便把手上的金柄雁翅刀一抬,黑色刀鞘横在二姨太双膝之下,阻了她跪地。

    二姨太知晓她一向说一不二,就没有坚持,直起了腿,托着骨灰盒行了个不标准但诚意十足的长揖,道:“多谢郡主把她的尸骨偷出来,多谢郡主大恩!”

    “……”

    偷?

    二皇子府被烧,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的尸骨无论烧成什么样,都是要收尸的。但府中其它人的尸,若是仵作按照二皇子府人口名册分辨不出身份,通知家属后,又没有亲属去认领,那么这些尸骨,将被统一处理,埋到一块。

    易臻不是相府的大小姐孟于蔓,她若是死在二皇子府,自然不会有人通知相府,也无人会去认领她的尸骨。

    如此,二姨太就只能认为,易臻的骨灰能到自己手上,是孟淮妴让人去偷来了尸骨。

    孟淮妴抬头看天,罢了,就背下了这口锅罢。又摆手道:“起身吧,你继续去撒,留一半算怎么回事。”

    送了女儿最后一程后,二姨太的心情又好了几分,下了船后,还要去廊若殿走一走。

    “她的画像虽只被挂了一年,但已然很了不得了,我代她再看一看这满殿辉煌。”二姨太一脸骄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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