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已修）
“罗生门！”
在太宰治的记忆里，这句话之后，紧接着黑色的物质就如同蜘蛛网一般铺天盖地。
“真是，疯狗一样啊。”
但，现在刺向太宰治的袭击孱弱得如同枯木一般。
于是太宰治不闪不避，而那股黑色也在接触他身体的一瞬间就消散了。
“你是……”
男孩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狼狈极了。
能无效化异能力的能力——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
“还知道我，看来还没有无可救药。”
现实与窥见的未来差距太大。
「罗生门」当然是很强力的异能，可惜现在太宰治已经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去培养他了，他只需要更乖巧懂事的战力。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去原来的模样了，不如再反转一些吧。
“你的妹妹我就带走了，如果想要救她，那就变强了再来找我吧。”
这么想着，太宰治轻飘飘地留下一个饵，然后扬长而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少女温和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诶——原来你也有这种癖好啊。”
太宰治猛地回过头，少女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多分些注意力，万物在她眼前都是平等的。
但太宰治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绽放出刺眼的笑意，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皮肤太白，白到闪光了。
“怎么了，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虽然是被神明钦定的好皮囊，但那一瞬间并没能让神明本人晃一下眼，她只是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木屐在地板上踏出唯有太宰治才能听到的踢踏声。
“谁知道呢？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她说着不知真假的话，尾音渐渐低下来，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
然后她轻轻侧头看着身后的太宰治。
尽管他手边还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但她的眼里只隐约映出了那一个人的影子。
“但，你真的要在这里和我这样说话吗？”
听到这话，尽管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但余光瞥见捡来的小女孩低着头还是难掩神色怪异，太宰治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
当他再抬起头，面前已然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只伴随着从她口中流出的带着些许苍凉的意味的歌谣，少女的身影已经逐渐走远。
虽然听不太清歌词的具体内容，太宰治还是在心底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绷起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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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腾腾的男教师压低姿势，朝辻村深月冲撞。
辻村深月随即下半身一个旋转。
一瞬间，男教师的下巴被快得几乎看不见的一脚踢中，然后便滚倒在地。
辻村深月趁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间，又施展了一记后旋踢——那足以撕裂空气的脚跟正好落在男教师脸上。
在迅速抓住在地上挣扎的男教师双臂往上扭之后，辻村深月跨坐在他背上压制住了他。
“请你安分一点。”
她用膝盖顶住男人的背部，厉声说道。
“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当然也有权利聘请律师。”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喜欢这句台词啊，辻村。”
绫辻行人在后面淡淡地吐槽道。
“毕竟……！既然有沉默权，不讲岂不是太可惜了！”
听到这个调侃，辻村深月脸色发红，半是有些天真的不好意思半是心想事成的满足感。
“这大概就是电影看太多的后遗症吧。”
绫辻行人用冷冽的目光睥睨辻村深月，冷漠地说道。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这家伙悠哉地使用那些权力了。”
“等下，先别说这个！”
辻村深月依然保持压着犯人的状态，抬头瞪视绫辻行人。
“绫辻老师！你这次擅自行动的事，我会报告上去。要是你再继续无视我们的警告，自行揭发犯人罪行的话，我们特务科也会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
“呜哇，美美子，这就是你千方百计以身涉险最后换的人选吗？”
这时五条悟夸张地耸了耸肩。
津岛美知子被他打断了原本的注视，倒是对着身体前倾正在发火的辻村深月认认真真地评价了一番。
“只是表面看起来凶而已，实际上很心软的。”
津岛美知子向上抿了抿嘴，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我尤其中意她这一点。”
比起要是真的放任不管而派下来的人选来说，辻村深月已经是宝藏一样的好女孩儿了。如果真是那样，她才会考虑一下重开呢。
与温柔的语气相反，津岛美知子的内心活动极为刻薄。
虽然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绫辻行人还是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是因为想起了别的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们自己委托我来解决事件，我不过是像只狗一样听命行事，把众人聚集起来解决问题而已。再说，现在状况紧急，那个男人还有其他想杀的学生清单。你们特务科如果想把我当成自己养的狗，在我完成指令之后总该给点奖励吧。怎么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
将注意力收回来，绫辻行人继续冷嘲热讽道。如果零度的视线有实质的伤害，那辻村深月早就被绫辻行人的视线插满了刀。
“可恶！为什么我会被逮捕！”
这时，被辻村深月压在地上不甘/寂/寞的男教师开始大叫起来。
“我怎么能被逮捕……那些嚣张的臭小鬼，每天把我当成笨蛋耍，我要让他们知道世间的现实，直到所有人为他们对我所做的事后悔为止！在那之前我不能被逮捕——！”
“——被逮捕？”
颇有戏剧性地重复着后半句话，侦探墨镜后方的眼睛细细眯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拖长了调子。
“你没必要担心这件事，因为你不会被逮捕。罪行被『杀人侦探』识破的人，会去的地方不是监狱——你知道为什么人家叫我『杀人侦探』吗？”
“绫辻老师。”
这时，辻村深月发出简短的警告。
在生气。
虽然绫辻行人一向是那种冷淡嘲讽的调子，但是津岛美知子知道现在他是处于生气状态的。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五条悟，五条悟也回望着她，两双不知为何就是有些相似的双眼对视着，像两只不谙世事的猫猫在互相打量，场景有些奇特——但现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正中央的侦探身上。
——在生气。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已经不生气了的五条悟，和正在生气了的绫辻行人。
正如她之前所说，虽然经常被人怒斥冷血，但是名为绫辻行人的侦探内心深处有着不亚于任何人的正义感，这是他的天真之处，也是津岛美知子觉得他最惹人怜爱的地方。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反而露出了旁人不知意义的笑容。
“该去找渡部先生了。”
但她说出口的，是与之无关的话语。
“好哦。”
五条悟只是随意地应着，双手插兜跟在她身边，竟是对场内之事毫不关心，只是津岛美知子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子又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回了一下头。
“辻村，放开那个男人吧。”
此时，绫辻行人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
“诶？可是……！”
“否则连你都会被波及哦？”
而后，他看了一眼津岛美知子，那时津岛美知子正要动身去别处，却又若有所感地回了一下头，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然后津岛美知子向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心中所想，又继续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总之，绫辻行人还是松了一口气。就当做是他天真不可理喻或者独断的想法吧，他不愿意让津岛美知子见到这种事。
趁辻村深月迟疑的瞬间，男人翻身跳起。
他大力挣脱辻村深月，往入口处狂奔。
“嘶……”
被推开的辻村深月背部重重撞上入口附近的墙壁，从肺里吐出一口气。
眼见犯人逃逸，绫辻行人什么都没说，在确认津岛美知子确实不会往这边看以后，就只是呆呆地盯着入口上方。
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绫辻行人生来就有种淡定的天赋，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是跟五条悟这个自己青梅半道多出来的哥哥不太对盘而已。
突然自说自话地闯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谁都会不喜欢——更何况绫辻行人不太喜欢这种不可控的因素。
但……
尽管这样承认好像是自己输了一样，但这两个人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相似的地方，更何况，津岛美知子现在的情况，有一个在咒术界的帮手才更好。
这并不是能意气用事的时候。
望着女孩儿高高吊起在半空中摇晃的马尾，绫辻行人又叹了一口气。
为了活着，他们要不择手段。
暂且还不知道绫辻行人有些沉重黏着的心理活动，津岛美知子仰头看了一眼头顶。
旧礼拜堂的入口上方嵌着古老的彩绘玻璃。这里过去曾是教徒聚集祈祷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原本的作用，成为教学的集会场所。更何况，这间学校也只是最为普通的慈善机构附属物，本身并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撑，因此，墙上布满年久失修的龟裂痕迹，彩绘玻璃上也贴着修补裂痕的胶带。
随着受到辻村深月撞上墙壁的冲击，彩绘玻璃增添了新的裂痕。
津岛美知子收回了视线，低下头重新看向前方。
“贵安，渡部先生。”
她点头示意。
“我有点事情想要麻烦麻取部——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她想了想，又缓缓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看成是九条家的委托，想怎么理解就看你们自己了。”
“——不可能会这样！”
此时面孔扭曲的男人一边逃亡一边呐喊。
“一定搞错了什么！绝对不会被识破······我绝对不会被逮捕······”
“那个人明明是这么说的！”
与此同时，他肩上的咒灵爆发出了哄然大笑，然而现场唯二能听到这段噪音污染的两个人却毫无反应，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津岛美知子只是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粉色外包装的糖果。
琉璃色、翡翠色、绯红色……以各式各样的色彩描绘出骑士与圣母像的彩绘玻璃。
就在这一瞬间，近百年来持续散发光彩的美丽工艺玻璃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使命，朝地面掉落。
“……原来如此，虽说是未经确认的传闻，但是也不能置之不理呢。”
就在前几秒前，渡部悟接过那个小东西——从欺凌乙骨忧太的人身上掉落的Juicy Candy。
“我回去会先派专业人士去检测的，结果出来再联系您。”
——仿佛以光凝固而形成的彩色玻璃。
“我们会严肃对待此事，也很感谢您能想到联系我们。”
看似在注视着渡部悟，但实际上眼里什么都没有映出来的五条悟头也没回，只是微微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厚重的玻璃板，将犯人从肩膀到躯体劈成两半。
鲜血喷涌。
被劈成两半的男人从喉咙发出不成哀嚎，宛如笛鸣的声音，与咒灵的惨叫声一起盖住了渡部悟最后的话语。
“【——】小姐。”
尽管没有听清，但从嘴型也看得出来他在说什么的津岛美知子只是微微挑眉，然后侧过脸望向门外，夕阳洒在门口破旧的红色地毯上，她又看到了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在向她招手。
津岛美知子下意识回头去找绫辻行人。
——大片玻璃割断男人的耳朵，插入颈根。顺着掉落的力道往下落，贯穿胸部，直到撕裂骨肉才停止。内脏从身体的横剖面外露，血液如间歇喷泉般喷发。
此时此刻，绫辻行人终于与她对上了视线。
鲜血的颜色要比津岛美知子的眼睛颜色深，映在她的眼里如同从中心绽放的花朵一般。
似乎很多事都无法如他所愿——这个时候，绫辻行人心底闪过这样一个想法。
很多、很多的事情。
似乎这个世界一直在向他如此警示。又或者说是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嘲笑他竟然想要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绫辻行人也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
朱红色的血在礼拜堂前的地面形成一摊圆形图案，而色彩缤纷的玻璃碎片闪亮亮地掉进血泊中。
最后连胸口都被剖成两半的死者向前倾倒，俯卧在那堆玻璃上。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
众人无不惊愕，连哀嚎都发不出，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死了？
大家都知道彩绘玻璃老旧，也有裂痕。可是，上面已经贴了修补用的胶带，就算受震荡掉落也应该会是几年后的事，任谁都以为那应该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意外。
这是巧合。
纯然的巧合，就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
从死者肩膀剖开处喷出的血液，后继无力的中断。
没错，意外身亡。
津岛美知子再一次去看门口，那里已然空无一物，那一瞬过得实在太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分辨他的脚底是否存在影子。
他到底是活生生的人类，还是阴魂不散的幽灵，还是构成世界之晦暗的诅咒——但她果然还是希望，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看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又在心里微微叹息。
……所有人都搞错了。
有着冷酷而聪明的头脑，总是能轻易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这个站在众人面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望着死者的绫辻行人，向来被称为「杀人侦探」，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不过，直到眼前这一瞬间为止，大概所有人都还以为那个意思是指「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
“这可真是……”
渡部悟小心地收起糖果，抬起脸，眯起眼睛情绪不明地感叹道。
“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呢。”
这种场合他还能说点调节气氛的话，心理素质也算是足够强大了。
但津岛美知子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永远不要有这种体验，才更幸福吧？”
她只是这样轻轻地叹息，向前踏了几步。
异能力，还有异能力者。听起来多么厉害的词汇，在普通人看来，他们拥有非自然的能力，一定能做成许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身负力量，怎么会不幸福呢？
到底是没有自保能力，可以活在日常里的普通人更幸福；还是拥用特殊能力，却不得不背负沉重前行的异能力者更幸福。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始终想不明白。
她只能接受自己的现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力量的话，才会有改变结局的资格吧？”
她轻声低语着，只有五条悟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只有这样想，才不会过于痛苦。”
五条悟此时并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望着津岛美知子的头顶出神。
“·……老、师！”
辻村深月边起身边一字一顿地开口，那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又像是在发抖地呻/吟。
“绫辻老师，你又——！”
“这是自然现象。”
绫辻行人望着津岛美知子，声音依然毫无变化。
“生与死相邻，正如夕阳下山后黑夜必将来临，这是与愿望或意图无关的必然现象，我的意志并未介入其中。只是，被我揭发罪行的犯人，百分之百绝对会以某种形式意外身亡。”
如死者般冷彻心扉的话语，站在那里不动的身影，令人感觉不出属于人的气息。
特级危险异能者——「杀人侦探」。
这个外号的意思可并不是「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
辻村深月瞪视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绫辻行人。
【而是真正的、沾染了无数犯罪者生命，的的确确杀死了他们的侦探。】
五条悟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最强的时候，换句话说，尽管很辛苦，但他从未想过舍弃这份力量——至少在咒灵还存在于世界上的时候。
“我可不敢想只有我失去力量的未来。”
他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被烂橘子缠上很麻烦的。”
那倒是。假如有一天五条悟从最强的宝座上跌下来，那么他曾经得罪过的势力一定会想要狠狠报复他。
津岛美知子也不愿意想这种可能性。
“就当现在是最好的发展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你是这样想的吧。”
五条悟这样说着，扶着膝盖微微俯下身，也不说要她帮忙的系，只是哼哼着将脸凑到津岛美知子面前，像极了脾气很大的小猫。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抬手握住又被五条悟扯下的绷带，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我这边你不用管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她垂下眼，认真地重新给五条悟绑上绷带。
“已经不生气了吗？”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不，不生气，嗯……不不不，还在生气！”
五条悟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乱戳津岛美知子的头发。
“不过没生你的气，我可舍不得。”
他有些矜傲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错的是别人，美美子是没错的。”
他顺势握住了津岛美知子的手腕，趁着绷带还没完全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的时候，他凝神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的面庞。
“你该去加茂家一趟了。”
如同对绝症患者宣布并未通知一样，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淡。
津岛美知子睫毛一颤。
“……我知道，行人也是这么说的。”
“这还差不多。”
五条悟小声哼哼道。
“你有什么害怕的，要心虚也是那小子心虚。”
“你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将五条悟的眼睛全部遮了起来。
“好了……等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悟。”
“——我保证。”
“所以，为什么会叫你过来？”
告别了五条悟，津岛美知子慢条斯理地站到了绫辻行人身边。
绫辻行人一把扯掉津岛美知子的头绳，看着散落下来的头发擦过他的手掌，漫不经心地站在她身后重新整理着她早就被戳乱掉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有个很重要的高官的孩子也在这里上学。”
当然啦，这孩子过没过明面那可不好说。
这是个好情报。
他欠了绫辻行人很大一个人情，以后总得物尽其用。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微微笑了起来。
忙前忙后的辻村深月赶来看到的就是自家cp如此和谐的场景，让她欣慰得想抚一抚胸口，糟心的一天总算是能有点舒心的东西了——不对啊，她这一天辛辛苦苦还不是因为绫辻行人！
“辻村，去开车，先把她送回去。”
还未等辻村深月抱怨，她就又被支使出去忙活了。
就是很好使唤的特务科小姐姐一枚呀。
“你看到了吗？”
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津岛美知子终于提起了这件事。
“……京极夏彦，他刚才就站在门口。”
“不，没看到。”
绫辻行人眯起眼睛，下意识摸了摸烟管。
“但如果说是教唆犯的话，确实是很有他的风格。”
虽然回答是否定的，但绫辻行人完全没有怀疑津岛美知子话语里的真实性，开始从这个方向思索。
“这样一来那种不符合犯人侧写的专业杀人手法和缜密程度也就可以解释了。”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绫辻行人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但他仍然在感受到津岛美知子的注视的时候抬起眼与她对上视线。
两个人相顾无言。
没错，那个地方是必死无疑的，尽管京极夏彦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除非他会长翅膀飞走，否则不可能活下来。
“……他总会来找我的。”
就在这种注视下，绫辻行人沉吟片刻，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既然他敢在这里挑衅，就一定会来找我。”
因为绫辻行人确信，他们彼此互相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故意只在津岛美知子的面前出现，却不让他看到，这完全就是在挑衅。
他望着津岛美知子，她的脸上很难得地连伪装的笑意都没有，也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外面。
夕阳也差不多从门口退了出去，这座城市已经全然笼罩在黑暗之中了。
绫辻行人当然知道，京极夏彦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轻轻地握住了津岛美知子的肩。
“不愿意的话，就不去见。”
这样类似的话，津岛美知子在宫濑豪的嘴里也听到过，就如同她之前表现的一样的是，她只是轻轻笑了起来。
不一样的是回答的态度。
“不，我必须要去见他。”
她的回答肯定而坚决，有一种凉意沁在她的笑容里。
“我一定要去见他，哪怕他之后不想见我，我也一定要去见他。”
津岛美知子缓缓地重复着，在这种情景下，那张微笑着发光的脸显得有些诡异，她在嘴边微微竖起食指。
“就算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我也要把他重新按回去，这就是他欺骗我的代价。”
那话语中不断溢出来的执念让绫辻行人都只能头痛地捂住额头。
“好吧好吧，知道你报复心强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坐进车的时候这样想到。
她也并非无私神明，自然会心怀怨气。
不管是谁，如果让她真的感到了困扰，她当然会报复回去。
——她想起瀑布的水溅射到自己的衣服上，衣服紧紧贴合着皮肤的触感。
——她想起恍惚间看到对面的人骤然变色的脸，很难得地见到他失态的样子，真是绝妙的光景，也许这辈子也只能看到这么一次。
——她当然也曾迷茫过，也感到痛苦过，也曾困惑过这种忍耐是否真的有意义。
但当她想到绫辻行人的时候，这些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他是那么的坚持，那么的执着。
——为了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她借着后视镜去看身旁的绫辻行人，微微笑了起来。
为了这么努力的绫辻行人，为了这个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为了这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陪伴在她身边的青梅竹马。
所以哪怕是有恶魔诱惑着她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不会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因为这是为了两个人更好的未来。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去加茂家的时间差不多定下来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在津岛美知子将要下车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绫辻行人终于开口道。
在和辻村深月道完别，津岛美知子才意识到绫辻行人说了什么，表情微微纠结了一瞬，回想着五条悟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穿着校服的少女走下车，回头望了车里的男人一眼，和他墨镜之后的眼睛正对上视线。
“我知道了。”
她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余光瞥到大门口熟悉的身影，津岛美知子也不再停留，急匆匆地跟上去了。
“清志先生，你回来啦。”
“啊。”
新堂清志顺手松了松领带，随口应了一下。
“你这两天回的倒是挺晚的。”
他回头瞥了一眼津岛美知子，看到她垂在肩头的麻花辫，愣了一下。
早上走的时候好像不是这发型。
但这又不是电视台找茬节目，提出这件事也不会得到奖金。新堂清志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碍于一些面子原因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位辛苦啦。”
此时，宫濑豪打开大门，笑吟吟地将两个人迎了进来。
津岛美知子微微颔首，她突然意识到，新堂清志这个时候才回来，大概还没来得及听山崎要说学校的事情。
她侧身向新堂清志贴了一下，一脸“我要搞事情”的表情笑眯眯地拽了拽新堂清志的袖子。
新堂清志下意识绷起脸，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从你刚刚的描述，单就我所得到的情报来推论，能得知的答案就是……”
晚饭过后，津岛美知子的房间。
尽管不太明白为什么最后还是在她的房间商议这件事，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看起来十分乖巧地抱着枕头坐在床中央，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堂清志面无表情地述说道。
“那个名叫川上的家伙，是出于私仇，想让你吃到非法药物。”
果然会是这种场景啊，意料之中。
“为了踢掉竞争榜首的对手，少一个是一个——大概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吧。”
很符合新堂清志性格的回答。
“……也是，这样想最合理吧。”
坐在另一边的山崎要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
尽管他一直是以面无表情为自己的基本状态，但是两人很清楚他现在心情十分低迷。
山崎要在遇到津岛美知子之前并没有被谁爱着，也不理解爱这种感情，然而他仍然会用自己柔软的内里去对待这个世界。
——特别是这种重要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质。
津岛美知子这样想着，和新堂清志对视了一眼。
为了让他继续保持这样下去，还是劝导一下他吧。
为什么不是你去——看懂了津岛美知子的未言之意，新堂清志在心里这么抱怨着，但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轻咳了一声。
“好吧……要，听着，一个人越是优秀，就越需要让心思迟钝一点。”
听到这句话，山崎要露出讶异的表情。
并非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新堂清志露出不满的表情——或许是窘迫，毕竟从他嘴里说出这种安慰性质的话确实有点匪夷所思——至少对于外人来说。
“刚刚那句话，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山崎要转而露出促狭的笑容。
“既然还能这样回我，看来你并不沮丧嘛。”
新堂清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冷哼了一声，转过脸瞪着津岛美知子。
“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呢。”
“……？”
接收到两人份的眼神，津岛美知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调侃了，她微微扬起下巴，将怀里的奶黄色猫猫枕头扔了出去。
“清志先生！”
“喂，别对「芝麻味增喵咪懒懒猫」这么粗鲁！”
新堂清志稳稳接住又将枕头按回津岛美知子的怀里。
——等下，那一长串繁琐的称呼是什么？
两位未成年同时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放心吧，与其说是沮丧……”
话归正题，山崎要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我听人说川上常常看着教科书自言自语，到了考试前，黑眼圈就会异常严重……”
完全不了解这些事的津岛美知子难得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大家普遍都对他抱有【被逼到极限】的印象。”
信息来源大概是山田或者日向志音吧，她在心里这么推测道。
“那又如何？”
新堂清志十分不在意地反问道。
“要、你……难道你在担心他吗？”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说你啊，多少也得看看周围的事情吧。”
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但现在，山崎要只是用力点了一下津岛美知子的额头，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过，如果这颗糖果是真的，而他有在吃的话，事情不是会很糟糕吗？”
“哼，你这家伙，是不是跟九条越来越像了啊？”
新堂清志露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觉得有趣的笑容。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被新堂清志突然的感慨震了一下，山崎要下意识地吐槽道。
津岛美知子托着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仍然只是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清志先生你应该也明白我为什么会提这件事吧？”
余光瞥到津岛美知子的表情——山崎要一看就知道，她其实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无论是川上到底有什么困难，亦或是同学间那些奇怪的传言，她都完全不在意。
她只想知道糖果的成分，和川上对这件事是否知情，这将决定她对川上的手段残酷与否。
虽然对于有很多事需要烦恼的她来说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就连脸上的疑惑都是与自己完全剥离的——这种情形，是不正确的。
如果连对世界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的话，要怎么样笃定她会一直留下来？
山崎要微微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去看新堂清志。
“好吧，我就姑且帮你检验一下成分。”
没什么，就是再来一个附赠免费服务而已。
新堂清志这样想道。
“我今天见到了麻取部的渡部先生，正好手里还有这个糖，就交给他去查了。”
津岛美知子将脸贴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只露出眼睛盯着山崎要。
“要，如果这颗糖真的是非法药物，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样轻轻发问。
“嗯，这个当然。无论如何，都先看那边会怎么说吧。”
尽管态度是不容姑息的强硬，然而山崎要此刻担忧的心情也并不是在作假。
外人常常猜测九条家到底是怎样一个氛围。
冷酷，森严，亦或是荒唐？
曾经的九条家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因为当九条壮马向她伸出手的时候，那种氛围就已经被他完全粉碎了。
津岛美知子向山崎要伸出了手。
以前在地下黑市拳击用命博钱的桐岛宏弥，利益金钱至上的黑市密医新堂清志，给□□洗钱的天才黑客山崎要。
她抚摸着山崎要柔软的额发。
还有算上津岛美知子的，九条家最初的三个成员。
他们并没有一个人是普世意义的好人。
但他们甚至拥有着比一般人还要柔软的心肠。
“没事的，相信我们吧，要。”
津岛美知子的嘴角划出了极致温柔的弧度。
在太宰治的记忆里，这句话之后，紧接着黑色的物质就如同蜘蛛网一般铺天盖地。
“真是，疯狗一样啊。”
但，现在刺向太宰治的袭击孱弱得如同枯木一般。
于是太宰治不闪不避，而那股黑色也在接触他身体的一瞬间就消散了。
“你是……”
男孩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狼狈极了。
能无效化异能力的能力——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
“还知道我，看来还没有无可救药。”
现实与窥见的未来差距太大。
「罗生门」当然是很强力的异能，可惜现在太宰治已经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去培养他了，他只需要更乖巧懂事的战力。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去原来的模样了，不如再反转一些吧。
“你的妹妹我就带走了，如果想要救她，那就变强了再来找我吧。”
这么想着，太宰治轻飘飘地留下一个饵，然后扬长而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少女温和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诶——原来你也有这种癖好啊。”
太宰治猛地回过头，少女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多分些注意力，万物在她眼前都是平等的。
但太宰治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绽放出刺眼的笑意，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皮肤太白，白到闪光了。
“怎么了，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虽然是被神明钦定的好皮囊，但那一瞬间并没能让神明本人晃一下眼，她只是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木屐在地板上踏出唯有太宰治才能听到的踢踏声。
“谁知道呢？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她说着不知真假的话，尾音渐渐低下来，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
然后她轻轻侧头看着身后的太宰治。
尽管他手边还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但她的眼里只隐约映出了那一个人的影子。
“但，你真的要在这里和我这样说话吗？”
听到这话，尽管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但余光瞥见捡来的小女孩低着头还是难掩神色怪异，太宰治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
当他再抬起头，面前已然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只伴随着从她口中流出的带着些许苍凉的意味的歌谣，少女的身影已经逐渐走远。
虽然听不太清歌词的具体内容，太宰治还是在心底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绷起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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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腾腾的男教师压低姿势，朝辻村深月冲撞。
辻村深月随即下半身一个旋转。
一瞬间，男教师的下巴被快得几乎看不见的一脚踢中，然后便滚倒在地。
辻村深月趁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间，又施展了一记后旋踢——那足以撕裂空气的脚跟正好落在男教师脸上。
在迅速抓住在地上挣扎的男教师双臂往上扭之后，辻村深月跨坐在他背上压制住了他。
“请你安分一点。”
她用膝盖顶住男人的背部，厉声说道。
“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当然也有权利聘请律师。”
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喜欢这句台词啊，辻村。”
绫辻行人在后面淡淡地吐槽道。
“毕竟……！既然有沉默权，不讲岂不是太可惜了！”
听到这个调侃，辻村深月脸色发红，半是有些天真的不好意思半是心想事成的满足感。
“这大概就是电影看太多的后遗症吧。”
绫辻行人用冷冽的目光睥睨辻村深月，冷漠地说道。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这家伙悠哉地使用那些权力了。”
“等下，先别说这个！”
辻村深月依然保持压着犯人的状态，抬头瞪视绫辻行人。
“绫辻老师！你这次擅自行动的事，我会报告上去。要是你再继续无视我们的警告，自行揭发犯人罪行的话，我们特务科也会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
“呜哇，美美子，这就是你千方百计以身涉险最后换的人选吗？”
这时五条悟夸张地耸了耸肩。
津岛美知子被他打断了原本的注视，倒是对着身体前倾正在发火的辻村深月认认真真地评价了一番。
“只是表面看起来凶而已，实际上很心软的。”
津岛美知子向上抿了抿嘴，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我尤其中意她这一点。”
比起要是真的放任不管而派下来的人选来说，辻村深月已经是宝藏一样的好女孩儿了。如果真是那样，她才会考虑一下重开呢。
与温柔的语气相反，津岛美知子的内心活动极为刻薄。
虽然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绫辻行人还是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是因为想起了别的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们自己委托我来解决事件，我不过是像只狗一样听命行事，把众人聚集起来解决问题而已。再说，现在状况紧急，那个男人还有其他想杀的学生清单。你们特务科如果想把我当成自己养的狗，在我完成指令之后总该给点奖励吧。怎么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
将注意力收回来，绫辻行人继续冷嘲热讽道。如果零度的视线有实质的伤害，那辻村深月早就被绫辻行人的视线插满了刀。
“可恶！为什么我会被逮捕！”
这时，被辻村深月压在地上不甘/寂/寞的男教师开始大叫起来。
“我怎么能被逮捕……那些嚣张的臭小鬼，每天把我当成笨蛋耍，我要让他们知道世间的现实，直到所有人为他们对我所做的事后悔为止！在那之前我不能被逮捕——！”
“——被逮捕？”
颇有戏剧性地重复着后半句话，侦探墨镜后方的眼睛细细眯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拖长了调子。
“你没必要担心这件事，因为你不会被逮捕。罪行被『杀人侦探』识破的人，会去的地方不是监狱——你知道为什么人家叫我『杀人侦探』吗？”
“绫辻老师。”
这时，辻村深月发出简短的警告。
在生气。
虽然绫辻行人一向是那种冷淡嘲讽的调子，但是津岛美知子知道现在他是处于生气状态的。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五条悟，五条悟也回望着她，两双不知为何就是有些相似的双眼对视着，像两只不谙世事的猫猫在互相打量，场景有些奇特——但现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正中央的侦探身上。
——在生气。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已经不生气了的五条悟，和正在生气了的绫辻行人。
正如她之前所说，虽然经常被人怒斥冷血，但是名为绫辻行人的侦探内心深处有着不亚于任何人的正义感，这是他的天真之处，也是津岛美知子觉得他最惹人怜爱的地方。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反而露出了旁人不知意义的笑容。
“该去找渡部先生了。”
但她说出口的，是与之无关的话语。
“好哦。”
五条悟只是随意地应着，双手插兜跟在她身边，竟是对场内之事毫不关心，只是津岛美知子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子又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回了一下头。
“辻村，放开那个男人吧。”
此时，绫辻行人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
“诶？可是……！”
“否则连你都会被波及哦？”
而后，他看了一眼津岛美知子，那时津岛美知子正要动身去别处，却又若有所感地回了一下头，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然后津岛美知子向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心中所想，又继续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总之，绫辻行人还是松了一口气。就当做是他天真不可理喻或者独断的想法吧，他不愿意让津岛美知子见到这种事。
趁辻村深月迟疑的瞬间，男人翻身跳起。
他大力挣脱辻村深月，往入口处狂奔。
“嘶……”
被推开的辻村深月背部重重撞上入口附近的墙壁，从肺里吐出一口气。
眼见犯人逃逸，绫辻行人什么都没说，在确认津岛美知子确实不会往这边看以后，就只是呆呆地盯着入口上方。
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绫辻行人生来就有种淡定的天赋，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是跟五条悟这个自己青梅半道多出来的哥哥不太对盘而已。
突然自说自话地闯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谁都会不喜欢——更何况绫辻行人不太喜欢这种不可控的因素。
但……
尽管这样承认好像是自己输了一样，但这两个人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相似的地方，更何况，津岛美知子现在的情况，有一个在咒术界的帮手才更好。
这并不是能意气用事的时候。
望着女孩儿高高吊起在半空中摇晃的马尾，绫辻行人又叹了一口气。
为了活着，他们要不择手段。
暂且还不知道绫辻行人有些沉重黏着的心理活动，津岛美知子仰头看了一眼头顶。
旧礼拜堂的入口上方嵌着古老的彩绘玻璃。这里过去曾是教徒聚集祈祷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原本的作用，成为教学的集会场所。更何况，这间学校也只是最为普通的慈善机构附属物，本身并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撑，因此，墙上布满年久失修的龟裂痕迹，彩绘玻璃上也贴着修补裂痕的胶带。
随着受到辻村深月撞上墙壁的冲击，彩绘玻璃增添了新的裂痕。
津岛美知子收回了视线，低下头重新看向前方。
“贵安，渡部先生。”
她点头示意。
“我有点事情想要麻烦麻取部——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她想了想，又缓缓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看成是九条家的委托，想怎么理解就看你们自己了。”
“——不可能会这样！”
此时面孔扭曲的男人一边逃亡一边呐喊。
“一定搞错了什么！绝对不会被识破······我绝对不会被逮捕······”
“那个人明明是这么说的！”
与此同时，他肩上的咒灵爆发出了哄然大笑，然而现场唯二能听到这段噪音污染的两个人却毫无反应，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津岛美知子只是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粉色外包装的糖果。
琉璃色、翡翠色、绯红色……以各式各样的色彩描绘出骑士与圣母像的彩绘玻璃。
就在这一瞬间，近百年来持续散发光彩的美丽工艺玻璃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使命，朝地面掉落。
“……原来如此，虽说是未经确认的传闻，但是也不能置之不理呢。”
就在前几秒前，渡部悟接过那个小东西——从欺凌乙骨忧太的人身上掉落的Juicy Candy。
“我回去会先派专业人士去检测的，结果出来再联系您。”
——仿佛以光凝固而形成的彩色玻璃。
“我们会严肃对待此事，也很感谢您能想到联系我们。”
看似在注视着渡部悟，但实际上眼里什么都没有映出来的五条悟头也没回，只是微微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厚重的玻璃板，将犯人从肩膀到躯体劈成两半。
鲜血喷涌。
被劈成两半的男人从喉咙发出不成哀嚎，宛如笛鸣的声音，与咒灵的惨叫声一起盖住了渡部悟最后的话语。
“【——】小姐。”
尽管没有听清，但从嘴型也看得出来他在说什么的津岛美知子只是微微挑眉，然后侧过脸望向门外，夕阳洒在门口破旧的红色地毯上，她又看到了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在向她招手。
津岛美知子下意识回头去找绫辻行人。
——大片玻璃割断男人的耳朵，插入颈根。顺着掉落的力道往下落，贯穿胸部，直到撕裂骨肉才停止。内脏从身体的横剖面外露，血液如间歇喷泉般喷发。
此时此刻，绫辻行人终于与她对上了视线。
鲜血的颜色要比津岛美知子的眼睛颜色深，映在她的眼里如同从中心绽放的花朵一般。
似乎很多事都无法如他所愿——这个时候，绫辻行人心底闪过这样一个想法。
很多、很多的事情。
似乎这个世界一直在向他如此警示。又或者说是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嘲笑他竟然想要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绫辻行人也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
朱红色的血在礼拜堂前的地面形成一摊圆形图案，而色彩缤纷的玻璃碎片闪亮亮地掉进血泊中。
最后连胸口都被剖成两半的死者向前倾倒，俯卧在那堆玻璃上。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
众人无不惊愕，连哀嚎都发不出，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死了？
大家都知道彩绘玻璃老旧，也有裂痕。可是，上面已经贴了修补用的胶带，就算受震荡掉落也应该会是几年后的事，任谁都以为那应该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意外。
这是巧合。
纯然的巧合，就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
从死者肩膀剖开处喷出的血液，后继无力的中断。
没错，意外身亡。
津岛美知子再一次去看门口，那里已然空无一物，那一瞬过得实在太快，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分辨他的脚底是否存在影子。
他到底是活生生的人类，还是阴魂不散的幽灵，还是构成世界之晦暗的诅咒——但她果然还是希望，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看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又在心里微微叹息。
……所有人都搞错了。
有着冷酷而聪明的头脑，总是能轻易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这个站在众人面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望着死者的绫辻行人，向来被称为「杀人侦探」，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不过，直到眼前这一瞬间为止，大概所有人都还以为那个意思是指「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
“这可真是……”
渡部悟小心地收起糖果，抬起脸，眯起眼睛情绪不明地感叹道。
“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呢。”
这种场合他还能说点调节气氛的话，心理素质也算是足够强大了。
但津岛美知子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永远不要有这种体验，才更幸福吧？”
她只是这样轻轻地叹息，向前踏了几步。
异能力，还有异能力者。听起来多么厉害的词汇，在普通人看来，他们拥有非自然的能力，一定能做成许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身负力量，怎么会不幸福呢？
到底是没有自保能力，可以活在日常里的普通人更幸福；还是拥用特殊能力，却不得不背负沉重前行的异能力者更幸福。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始终想不明白。
她只能接受自己的现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力量的话，才会有改变结局的资格吧？”
她轻声低语着，只有五条悟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只有这样想，才不会过于痛苦。”
五条悟此时并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望着津岛美知子的头顶出神。
“·……老、师！”
辻村深月边起身边一字一顿地开口，那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又像是在发抖地呻/吟。
“绫辻老师，你又——！”
“这是自然现象。”
绫辻行人望着津岛美知子，声音依然毫无变化。
“生与死相邻，正如夕阳下山后黑夜必将来临，这是与愿望或意图无关的必然现象，我的意志并未介入其中。只是，被我揭发罪行的犯人，百分之百绝对会以某种形式意外身亡。”
如死者般冷彻心扉的话语，站在那里不动的身影，令人感觉不出属于人的气息。
特级危险异能者——「杀人侦探」。
这个外号的意思可并不是「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
辻村深月瞪视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绫辻行人。
【而是真正的、沾染了无数犯罪者生命，的的确确杀死了他们的侦探。】
五条悟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最强的时候，换句话说，尽管很辛苦，但他从未想过舍弃这份力量——至少在咒灵还存在于世界上的时候。
“我可不敢想只有我失去力量的未来。”
他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被烂橘子缠上很麻烦的。”
那倒是。假如有一天五条悟从最强的宝座上跌下来，那么他曾经得罪过的势力一定会想要狠狠报复他。
津岛美知子也不愿意想这种可能性。
“就当现在是最好的发展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你是这样想的吧。”
五条悟这样说着，扶着膝盖微微俯下身，也不说要她帮忙的系，只是哼哼着将脸凑到津岛美知子面前，像极了脾气很大的小猫。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抬手握住又被五条悟扯下的绷带，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我这边你不用管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她垂下眼，认真地重新给五条悟绑上绷带。
“已经不生气了吗？”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不，不生气，嗯……不不不，还在生气！”
五条悟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乱戳津岛美知子的头发。
“不过没生你的气，我可舍不得。”
他有些矜傲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错的是别人，美美子是没错的。”
他顺势握住了津岛美知子的手腕，趁着绷带还没完全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的时候，他凝神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的面庞。
“你该去加茂家一趟了。”
如同对绝症患者宣布并未通知一样，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淡。
津岛美知子睫毛一颤。
“……我知道，行人也是这么说的。”
“这还差不多。”
五条悟小声哼哼道。
“你有什么害怕的，要心虚也是那小子心虚。”
“你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将五条悟的眼睛全部遮了起来。
“好了……等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悟。”
“——我保证。”
“所以，为什么会叫你过来？”
告别了五条悟，津岛美知子慢条斯理地站到了绫辻行人身边。
绫辻行人一把扯掉津岛美知子的头绳，看着散落下来的头发擦过他的手掌，漫不经心地站在她身后重新整理着她早就被戳乱掉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有个很重要的高官的孩子也在这里上学。”
当然啦，这孩子过没过明面那可不好说。
这是个好情报。
他欠了绫辻行人很大一个人情，以后总得物尽其用。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微微笑了起来。
忙前忙后的辻村深月赶来看到的就是自家cp如此和谐的场景，让她欣慰得想抚一抚胸口，糟心的一天总算是能有点舒心的东西了——不对啊，她这一天辛辛苦苦还不是因为绫辻行人！
“辻村，去开车，先把她送回去。”
还未等辻村深月抱怨，她就又被支使出去忙活了。
就是很好使唤的特务科小姐姐一枚呀。
“你看到了吗？”
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津岛美知子终于提起了这件事。
“……京极夏彦，他刚才就站在门口。”
“不，没看到。”
绫辻行人眯起眼睛，下意识摸了摸烟管。
“但如果说是教唆犯的话，确实是很有他的风格。”
虽然回答是否定的，但绫辻行人完全没有怀疑津岛美知子话语里的真实性，开始从这个方向思索。
“这样一来那种不符合犯人侧写的专业杀人手法和缜密程度也就可以解释了。”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绫辻行人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但他仍然在感受到津岛美知子的注视的时候抬起眼与她对上视线。
两个人相顾无言。
没错，那个地方是必死无疑的，尽管京极夏彦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除非他会长翅膀飞走，否则不可能活下来。
“……他总会来找我的。”
就在这种注视下，绫辻行人沉吟片刻，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既然他敢在这里挑衅，就一定会来找我。”
因为绫辻行人确信，他们彼此互相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故意只在津岛美知子的面前出现，却不让他看到，这完全就是在挑衅。
他望着津岛美知子，她的脸上很难得地连伪装的笑意都没有，也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外面。
夕阳也差不多从门口退了出去，这座城市已经全然笼罩在黑暗之中了。
绫辻行人当然知道，京极夏彦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轻轻地握住了津岛美知子的肩。
“不愿意的话，就不去见。”
这样类似的话，津岛美知子在宫濑豪的嘴里也听到过，就如同她之前表现的一样的是，她只是轻轻笑了起来。
不一样的是回答的态度。
“不，我必须要去见他。”
她的回答肯定而坚决，有一种凉意沁在她的笑容里。
“我一定要去见他，哪怕他之后不想见我，我也一定要去见他。”
津岛美知子缓缓地重复着，在这种情景下，那张微笑着发光的脸显得有些诡异，她在嘴边微微竖起食指。
“就算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我也要把他重新按回去，这就是他欺骗我的代价。”
那话语中不断溢出来的执念让绫辻行人都只能头痛地捂住额头。
“好吧好吧，知道你报复心强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坐进车的时候这样想到。
她也并非无私神明，自然会心怀怨气。
不管是谁，如果让她真的感到了困扰，她当然会报复回去。
——她想起瀑布的水溅射到自己的衣服上，衣服紧紧贴合着皮肤的触感。
——她想起恍惚间看到对面的人骤然变色的脸，很难得地见到他失态的样子，真是绝妙的光景，也许这辈子也只能看到这么一次。
——她当然也曾迷茫过，也感到痛苦过，也曾困惑过这种忍耐是否真的有意义。
但当她想到绫辻行人的时候，这些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他是那么的坚持，那么的执着。
——为了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她借着后视镜去看身旁的绫辻行人，微微笑了起来。
为了这么努力的绫辻行人，为了这个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为了这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陪伴在她身边的青梅竹马。
所以哪怕是有恶魔诱惑着她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不会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因为这是为了两个人更好的未来。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去加茂家的时间差不多定下来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在津岛美知子将要下车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绫辻行人终于开口道。
在和辻村深月道完别，津岛美知子才意识到绫辻行人说了什么，表情微微纠结了一瞬，回想着五条悟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穿着校服的少女走下车，回头望了车里的男人一眼，和他墨镜之后的眼睛正对上视线。
“我知道了。”
她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余光瞥到大门口熟悉的身影，津岛美知子也不再停留，急匆匆地跟上去了。
“清志先生，你回来啦。”
“啊。”
新堂清志顺手松了松领带，随口应了一下。
“你这两天回的倒是挺晚的。”
他回头瞥了一眼津岛美知子，看到她垂在肩头的麻花辫，愣了一下。
早上走的时候好像不是这发型。
但这又不是电视台找茬节目，提出这件事也不会得到奖金。新堂清志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碍于一些面子原因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位辛苦啦。”
此时，宫濑豪打开大门，笑吟吟地将两个人迎了进来。
津岛美知子微微颔首，她突然意识到，新堂清志这个时候才回来，大概还没来得及听山崎要说学校的事情。
她侧身向新堂清志贴了一下，一脸“我要搞事情”的表情笑眯眯地拽了拽新堂清志的袖子。
新堂清志下意识绷起脸，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从你刚刚的描述，单就我所得到的情报来推论，能得知的答案就是……”
晚饭过后，津岛美知子的房间。
尽管不太明白为什么最后还是在她的房间商议这件事，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看起来十分乖巧地抱着枕头坐在床中央，看着坐在床边的新堂清志面无表情地述说道。
“那个名叫川上的家伙，是出于私仇，想让你吃到非法药物。”
果然会是这种场景啊，意料之中。
“为了踢掉竞争榜首的对手，少一个是一个——大概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吧。”
很符合新堂清志性格的回答。
“……也是，这样想最合理吧。”
坐在另一边的山崎要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
尽管他一直是以面无表情为自己的基本状态，但是两人很清楚他现在心情十分低迷。
山崎要在遇到津岛美知子之前并没有被谁爱着，也不理解爱这种感情，然而他仍然会用自己柔软的内里去对待这个世界。
——特别是这种重要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质。
津岛美知子这样想着，和新堂清志对视了一眼。
为了让他继续保持这样下去，还是劝导一下他吧。
为什么不是你去——看懂了津岛美知子的未言之意，新堂清志在心里这么抱怨着，但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轻咳了一声。
“好吧……要，听着，一个人越是优秀，就越需要让心思迟钝一点。”
听到这句话，山崎要露出讶异的表情。
并非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新堂清志露出不满的表情——或许是窘迫，毕竟从他嘴里说出这种安慰性质的话确实有点匪夷所思——至少对于外人来说。
“刚刚那句话，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山崎要转而露出促狭的笑容。
“既然还能这样回我，看来你并不沮丧嘛。”
新堂清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冷哼了一声，转过脸瞪着津岛美知子。
“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呢。”
“……？”
接收到两人份的眼神，津岛美知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调侃了，她微微扬起下巴，将怀里的奶黄色猫猫枕头扔了出去。
“清志先生！”
“喂，别对「芝麻味增喵咪懒懒猫」这么粗鲁！”
新堂清志稳稳接住又将枕头按回津岛美知子的怀里。
——等下，那一长串繁琐的称呼是什么？
两位未成年同时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放心吧，与其说是沮丧……”
话归正题，山崎要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我听人说川上常常看着教科书自言自语，到了考试前，黑眼圈就会异常严重……”
完全不了解这些事的津岛美知子难得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大家普遍都对他抱有【被逼到极限】的印象。”
信息来源大概是山田或者日向志音吧，她在心里这么推测道。
“那又如何？”
新堂清志十分不在意地反问道。
“要、你……难道你在担心他吗？”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说你啊，多少也得看看周围的事情吧。”
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但现在，山崎要只是用力点了一下津岛美知子的额头，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过，如果这颗糖果是真的，而他有在吃的话，事情不是会很糟糕吗？”
“哼，你这家伙，是不是跟九条越来越像了啊？”
新堂清志露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觉得有趣的笑容。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被新堂清志突然的感慨震了一下，山崎要下意识地吐槽道。
津岛美知子托着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仍然只是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清志先生你应该也明白我为什么会提这件事吧？”
余光瞥到津岛美知子的表情——山崎要一看就知道，她其实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无论是川上到底有什么困难，亦或是同学间那些奇怪的传言，她都完全不在意。
她只想知道糖果的成分，和川上对这件事是否知情，这将决定她对川上的手段残酷与否。
虽然对于有很多事需要烦恼的她来说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就连脸上的疑惑都是与自己完全剥离的——这种情形，是不正确的。
如果连对世界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的话，要怎么样笃定她会一直留下来？
山崎要微微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去看新堂清志。
“好吧，我就姑且帮你检验一下成分。”
没什么，就是再来一个附赠免费服务而已。
新堂清志这样想道。
“我今天见到了麻取部的渡部先生，正好手里还有这个糖，就交给他去查了。”
津岛美知子将脸贴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只露出眼睛盯着山崎要。
“要，如果这颗糖真的是非法药物，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样轻轻发问。
“嗯，这个当然。无论如何，都先看那边会怎么说吧。”
尽管态度是不容姑息的强硬，然而山崎要此刻担忧的心情也并不是在作假。
外人常常猜测九条家到底是怎样一个氛围。
冷酷，森严，亦或是荒唐？
曾经的九条家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因为当九条壮马向她伸出手的时候，那种氛围就已经被他完全粉碎了。
津岛美知子向山崎要伸出了手。
以前在地下黑市拳击用命博钱的桐岛宏弥，利益金钱至上的黑市密医新堂清志，给□□洗钱的天才黑客山崎要。
她抚摸着山崎要柔软的额发。
还有算上津岛美知子的，九条家最初的三个成员。
他们并没有一个人是普世意义的好人。
但他们甚至拥有着比一般人还要柔软的心肠。
“没事的，相信我们吧，要。”
津岛美知子的嘴角划出了极致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