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像你这样的渣滓，应该很适合感受一下我的严刑拷打吧，我最喜欢你这种就算不小心被弄死了也只会净化空气的家伙。”
条野采菊脸上扭曲的表情简直可以治小儿夜啼，让永井荷风下意识别过脸。
“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这句话倒是真的。
今天本来只是永井荷风和条野采菊普普通通一如往常的散步日而已，结果意外撞见能力者抢劫银行，出于对自己身上制服的责任，两人就顺便见义勇为了一下。
不过现在条野采菊看起来更像穷凶极恶的抢劫犯就是了。
很担心他反而会吓到无辜民众，出于对猎犬形象的考虑，永井荷风轻轻咳嗽了几下。
“条野，差不多……”
“军警先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抱住了条野采菊的后背，言辞哽咽。
“太好了，太感谢你们能来了……我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条野采菊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慢慢收起刀，垂下脸，声音温和。
“请放心，您已经没事了。”
永井荷风心情复杂地和条野采菊走出银行。
本来以为自己的搭档只是个恶趣味的家伙，没想到……
“你在想什么？总感觉你的心跳声有些让人不愉快。”
还没等她想完，条野采菊就敏锐地发现了异常。搭档总是能被动偷听别人心跳，这种事情还挺难绷的。
“条野，别老揣测别人……”
“那可不行，搭档就要做到心有灵犀，才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不是吗？”
永井荷风其实不擅长和人吵架，不过恰巧又有人跑了过来。
“军警小姐！军警先生！这片河域打捞出来不明人形物体！”
“又来工作了！”
永井荷风精神一振，握了一下拳头。
“喂，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高兴啊！”
“我可以投诉这片区域的环境管理吗？”
“别这样，条野，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你可以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吗，看清楚现在的局面，被添麻烦的是我们好吗？”
入水自杀……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失败。
“还是说你其实超级不想和我一起散步，要拆伙吗？你是想拆伙对吧？”
太宰治是被渔网打捞起来起来的。
“我没这么说，条野，不要像个女鬼一样。”
听着耳边男女无厘头的争吵，太宰治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打了个清爽的招呼。
“呀，永井小姐，真是巧遇啊！”
事在人为咯。
“干垃圾，湿垃圾……哦，原来是有害垃圾。”
条野采菊上前一步，横在两个人中间，阴阳怪气道。
太宰治没急着说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永井荷风，不出所料，永井荷风敲了条野采菊的头一下。
“别对一般市民恶言相向。”
“一般市民？我怎么没看到？”
条野采菊怒极反笑。
都是从犯罪组织干部洗白过来的，谁又比谁高贵？猎犬至少还有编制呢！
“荷风小姐，你简直是猎犬第二蠢的家伙。”
第一是末广铁肠。
永井荷风看不懂条野采菊无处安放的雄竞之心，也看不懂太宰治以退为进的手段，她的人生或许在别人看来很辉煌，可是扒开坚硬的外表一看，其实空空如也。
没人教她这些事情。
“好了，条野，你再闹，我就叫铁肠过来戳你。”
她就像是亚洲很多家长那样，本能般地在外面先委屈委屈自家的孩子。因为她无法理解孩子此时此刻的追求。
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外人”身上。
“所以，太宰君，所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哎呀，就是看到面前有一条美丽的小溪，追随本能就想跳下去看看……”
太宰治从渔网上跳下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
“倒是永井小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永井荷风的眼神偏了一下。
“……只是，散步而已。”
她有些心虚。
她也不想被人误解光拿钱不干活，但主要是猎犬平时确实没什么事做，小事不用他们，大事得听上面指示。这导致除了去卧底的立原道造天天累死累活地演无间道，猎犬的其他人时常处于一种放带薪假的状态。
忙的时候也确实忙，但闲的时候也是真的闲。
就在这时，太宰治好巧不巧地打了个喷嚏。
永井荷风眼前一亮。
总算能略过这个话题……啊不是，市民在自己眼前受难，出手帮助，她永井荷风当仁不让。
“去我家换个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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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很相配，对吧。”
津岛美知子被五条悟带走后，大谷羽鸟前面就只剩下神乐亚贵挡着了。
神乐亚贵被大谷羽鸟突然的搭话吓得一哆嗦，他神色奇怪地瞪了一眼站在后面语气有些飘忽的花花公子：“你别站在这儿发疯。”
“我认真的。”大谷羽鸟反而耸了耸肩，“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过来竞选新郎的话，神乐，你会选他吗？”
说完，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看了一眼在一旁捧着脸听得兴致勃勃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打了个补丁：“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没有针对太宰先生的意思哦。”
太宰治回望着他，笑容有些微妙：“唉，这我哪儿能误会呢，我没什么心眼儿的。”
两人笑眯眯的视线地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又各自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神乐亚贵有点看懂了，但还有点没看懂，他叹了口气，不愿意去掺和花里胡哨系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认真回答大谷羽鸟的问题。
“如果是注重视觉效果的时装秀的话，毋庸置疑，肯定会选他的，更何况那两个人的外型一看就是同类型的。但是桧山君的这场博览会还没大到那个程度，太过显眼反而很麻烦。津岛作为新娘我尚且能在头饰上做手脚挡住她的脸，新郎总不能戴着墨镜或者面具上去吧。”
神乐亚贵只是在实话实说，没有抬高任何人，也没有照顾任何人的自尊心，不过从结果来说，这是一个姑且没有让任何人受伤的回答。
至于向来以脸取胜但是唯独这次只能靠气质暂时取胜的太宰治心里如何作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临行前，津岛美知子再次嘱咐五条悟绝对不要大闹婚礼现场。
五条悟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知道我知道，我明明是个很讲理的人，美美子你这样太伤哥哥我的心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意思是要是宣誓前没完成任务，就要抢婚了？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五条悟的最后半句话，然后不以为意地扔到了一旁。
算了，要相信五条悟的大局观，她这么安慰自己。
新娘出发后，新郎太宰治也准备就位了。按照计划书上说的那样，太宰治的工作并不复杂，作为万众瞩目很有可能被集火的靶子，他和津岛美知子只需要像是最为普通的新人——或者说上了发条的机巧人偶一样走完安排好的路线就好了。
两个人完全没有必要走得太早，毕竟这种装束出现在人群里实在太过显眼。津岛美知子先出去是因为有五条悟找她，至于太宰治提前出发，只是单纯不知道待在后台有什么意义。
太宰治至今仍然在惧怕热闹与人群，他在这种事情的心理还没有丝毫长进——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正中津岛美知子设给他的无伤大雅的圈套。
打开后台的门，太宰治呆滞了一瞬间。他看见一个发际线岌岌可危的男人手里拿着摘掉的眼镜，似乎在擦拭镜片。他身侧站着一个一看就是老实好男人长相的红棕发男人，好男人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听到开门的动静，两个人还齐齐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太宰治。
太宰治“咣”的一下把门关上，转过身将后背紧紧贴着门板，从遮挡在脸上的手指间露出了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
这、这是……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他在不知道的时候吃下了出处不明的毒蘑菇，所以才会看到这种场景。
“太宰先生？”
后台的四个人都狐疑地看向太宰治，太宰治缓缓站直身体，干笑了两声。
“哈哈，刚才看到会飞的蘑菇，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觉得现在不宜出门……”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敲门声，因为仍然紧紧贴着门板，太宰治很清楚地听到门后面有个人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看错了，紧接着的又是几声敲门声。
为什么——根本不必多想，能将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并且还是此时此刻，除了津岛美知子根本不作他想。太宰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有点咬牙切齿，又有点想笑，肚子就像是摇晃过的汽水瓶，从底部缓慢而均匀地向上漂起细密的气泡。
桧山贵臣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宰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和善：“外面是员工通道，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无关人士过来的。”
“嗯，是这么一回事呢。”
太宰治闭了闭眼睛，背过手握住了门把手，顺着开门的力道退到了门后，于是门口的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映入Revel众人的眼中，两个人都穿着正装，看起来像是来参加博览会的宾客，左边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嘴角的痣很抢眼，右边的男人有一头红棕色的短发，看起来有些沧桑。
槙庆太愣了一下。
……这样啊，他大概明白了。
他轻咳了一声：“是美知子找你们来的吗？”
红发男人迟疑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津岛小姐叫我们过来的，不过……她好像不在？”
大谷羽鸟撑着下巴暗中皱了皱眉。
这就奇怪了，流程早几天其实就已经定好了，如果是津岛美知子叫他们过来的话，她应该会让他们更早过来才对。除非……
要见他们的不是津岛美知子。
联想到刚才太宰治的异常反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想到这里，大谷羽鸟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往门后飘。
哎呀，真是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门后的太宰治虽然看不到，但不知为何，可能正是因为看不到，所以反而更加敏锐。身体里的气泡逐渐上升，缓缓划过大脑，就好像津岛美知子本人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耳边敲击着蜗牛的外壳一样，漫不经心地用急促的声音催促着胆小鬼蜗牛从里面爬出来。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他垂着头，把横在自己面前的门轻轻推开，缓缓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他先抬起一只手，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
“真是吓坏我了，这个惊喜。”
太宰治缓缓抬起头，顿了顿，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白色的西装隐藏在阳光之下，就好像他马上要随风而去一般。
“哟，织田作，安吾。”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一场终究会醒的梦。
抱着最坏的打算分道扬镳的三个人，以为绝对不会再有将来的三个人，他们最终还是在此时此刻，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在有些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有些事情还未曾开始的时候，重聚了。
尽管未来还没有定数，但至少此刻，他们还能慢慢摒弃前嫌，充满希望。
作为长辈送新娘的五条悟今天格外稳重，指的是他领着津岛美知子往新郎那边走的时候格外慢，似乎每一步都量好了一样，踏着仿佛平安京贵族一样的小方步，慢是慢，但还怪好看的。鉴于后面还有需要卡时间的环节，津岛美知子不得不借着挽手臂的动作掐了一下五条悟的臂弯，让他别继续搞幺蛾子。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加快了脚步，直到两个人走到太宰治面前。太宰治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虽然他本来对这场婚礼并没有抱多少期待，重回18岁的那种悸动也只在那一瞬间出现过，刚才还发生了那种事情。但毕竟这两个白毛兄妹站在那里实在太登对，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声好一对璧人，把他这位真正的新郎置于何地啊？
这种无厘头的对比让太宰治原本有些复杂的心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五条悟才不关心太宰治的心理变化，他虽然刻意地在太宰治面前停顿了几秒，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津岛美知子的手，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津岛美知子原本搭在自己臂弯的手又挽上了太宰治的手臂，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
即便嘴角因寂寞而用力下抿，可五条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津岛美知子趁着往前走的功夫，大致扫视了一眼观众席。除了果然过来取材了的都筑诚，神情复杂的坂口安吾，还有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在状况内的织田作之助，关大辅不知为何也一脸欣慰地混在观众里。
喂，搞什么，角色分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尸检出来了。”
就在两人背对着人群的时候，一旁的太宰治冷不丁地开口。
“很有趣的结果，死者的DNA全都被破坏掉了，不管是头发，还是血液，全都测不出来，而且连指纹也都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提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外加上亲眼所见他的死亡，恐怕就算是我也不敢确认，这个尸体就是L吧。”
这个描述……
【初版药物的试药结果——它会完全破坏使用者的基因，让人查不出死亡原因，甚至查不出死者的真实身份。】
果然和Plus Zero有关系……么。又或者，已经是Plus本体了呢？
从渠道来看，能拿到原版Plus的，大概率就是从大森制药里出去的人，当然也不排除是后来在黑市转手的可能性。
事情反而复杂了起来，总有种将会牵一发动全身的预感。针对九条家和针对津岛美知子，无论这两条线原本是否相交，但在九条壮马收养她的那一刻起，这两件事就被紧紧地缠绕到了一起。
而现在已知的研究者尊尼获加又是太宰治的故人，太宰治又和九条壮马有点关系，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
——九条家。
总不能连收养都是计划中的一环吧，有时候也不能太被害妄想。
线索乱成一团麻，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太宰治本人现在又不愿意说尊尼获加的真实身份，他只是保证追查尊尼获加的过去毫无意义。
可太宰治的保证顶个锤子。
“你该不会是找由井先生鉴定的吧。”
身边的男人都不可靠，还是得看涩泽龙彦那边的消息。
虽然心里想的是把身边男人的底细查个底朝天，但津岛美知子表面上却在问别的事情。
“正确——水平优秀人品又过关的专业前辈，出了由井先生以外也没别的人选了吧。”
无法否认这句评价，虽然总是对身为人类的研究对象口出狂言，看起来格外有缺乏人性疯狂科学家的资质，不过……姑且人品还是可以的。
除去卧底的今大路峻，隶属麻取部的搜查企划课是个格外可靠的部门。
津岛美知子差不多也明白了。
“美知子，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吓啊。”
太宰治话锋一转。
津岛美知子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丝毫不在意。
“什么？用词不太准确，应该是惊喜才对吧，多看看书好不好太宰君？”
她若无其事地扬起下巴。
“我只是邀请了我的同事和普通友人来参加婚礼，没想到新郎和我的两位客人竟然是多年的老朋友，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啊。”
神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很有异域风情的金发神父看起来格外符合这个场景，于是津岛美知子说话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还是说，你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已经到达了舞台的正前方，太宰治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津岛美知子完全没有要听太宰治说话的意思，她完全不在意太宰治的回答。
依然是我行我素的样子，这一点和以前没有丝毫变化。
“结婚誓词——”
就在神父按部就班地继续接下来的步骤的时候，津岛美知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台下，却意外地和大谷羽鸟对上了视线。
呃，这家伙，老盯着这里干什么，他的任务完成了吗？
津岛美知子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新郎，在她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生病还是健康的时候……”
太宰治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看不出情绪的笑脸，缓缓露出郑重的笑容。
“……我发誓。”
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那种男女之情。
太宰治只是觉得，自己一定得为她做点什么。
“新娘，在他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生病还是健康的时候……”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太宰治多少还是有点想知道，津岛美知子在这种时候会说什么话的。新娘的装扮把脸遮了一大半，太宰治只能看到女主角的嘴微微扬起，就在上下唇瓣即将分离的时候，突然——
“哐——！”
场内四周，和原本照射着柔和亮光的上方空间，都同时喷射出室内烟火。
这本不该是这个时候该出现的情节。
【在即将进行誓约之吻的交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时，用突如其来的特制室内烟火来造成骚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太宰治注视着津岛美知子形状优雅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他能读懂。
那绝不是回应他的“我发誓”，而是掌控了一切的“原来如此”。
带着这样的笑容，津岛美知子侧过头又看了一眼场下，一般观众们因为突如其来的烟火而下意识抱头，即便一时有不为所动的路人，也在分散在场内各处的内部人士的引导下低下头，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几乎可以被称作出格的举动。
只有真正的「目标」——不是婚前调查的「案主」，而是对新娘图谋不轨的杀手，在那一瞬间与津岛美知子对上了视线。不过津岛美知子大半张脸都被花盖住了，所以只是她单方面对上视线而已，对方估计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在这里啊。
虽然被盯上的是自己，但津岛美知子漠不关心地转过头。这种情况下，到底还是太宰治更眉清目秀一点。
原来如此。
太宰治也明白了。
为了防止计划泄露，所以连计划书上的时间都是假的，只有制订计划的本人——也就是津岛美知子才知道真相。
好用的、不，忠心耿耿的荒木田苍生利落地压着持枪人士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因为想通了许多事情，津岛美知子的心情格外轻快。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黑皮神父，无视着全场的氛围，仍然按部就班地念着自己的台词。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互换戒指，然后就是誓约之吻。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两个人互相在对方的右手无名指上交换了戒指，津岛美知子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顺，但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也没人注意，津岛美知子就想把誓约之吻这条给取消了，她对神父使了个眼色。
不喜欢西式婚礼，完全是因为来自长官的命令才过来扮演神父的降谷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宣布你们……”
就在这时，太宰治突然伸出手，他握住津岛美知子的肩膀，猛地用力一拉，隔着面纱和花朵，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个人在亲吻一样。
降谷零愣了一下，刚想伸手阻止，但看着自家长官毫无波澜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
反正也没真亲上……
降谷零不确定地想。
至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抱怨声……应该也是他的错觉吧。
津岛美知子也不知道太宰治想干什么，以前他们也曾经这么亲密过，而且太宰治的嘴唇只是轻轻擦过面纱，根本没对她造成什么困扰，所以她也就没出声。
“我很高兴，谢谢你。”
原来是在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啊。
津岛美知子一愣。
突如其来的花火是一场惊喜演出——按照计划，神父降谷零对外如此说明后，婚礼博览会顺利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圆满结束。
“骗子！”
“哪里骗了？”
“你就是骗了！”
“我没骗。”
就在一般来客赞叹着桧山集团财大气粗，不仅场地华美，请来的演员也格外美型，尤其是新娘的“父亲”，和新娘隐隐约约真的有些相似之处，不知道是不是桧山集团为了打算进军娱乐圈而准备的时候，并不知道被他们提及到的“父女”演员，此刻正在路边吵架。
虽然是单方面的。
“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啊？”
换回常服的津岛美知子抱着手臂，一脸无法理解。
“作战在宣誓之前就完成了，交换戒指也用的是右手，完全没有定下契约的感觉，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你你、美美子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五条悟把墨镜往脑袋上一推，就和津岛美知子脸贴脸干瞪眼。
“当时你们离得那么近干什么！我就说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因为他凶我？”
“根本没挨上好吗，五条悟，你不要无理取闹！”
津岛美知子伸手抓住五条悟的脸来回拉扯。
“再说了，你跟他比什么……”
“那我问你，我是你的谁！”
“哥。”
津岛美知子回答得当机立断。
五条悟张牙舞爪的幅度收敛了一些。
“那太宰治呢？”
“工具人。”
回答得也相当干净利落。
说的也是，跟外人计较什么？
短短几句话，五条悟的思维就大转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对不起，美美子，我错了。”
津岛美知子本来也没用力掐他的脸，听到他认错了，也就顺势松开了手。
也许在五条悟的学生看来，他在津岛美知子面前脱线得有些过于浮夸，但津岛美知子知道那是为什么。那只是因为，他仍然下意识地在妹妹面前扮演着十八岁的自己，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谁都没有走出去，无论是扮演着过去的五条悟，还是对过去避而不谈的夏油杰。
这或许就是教育失格所带来的弊端吧，以揠苗助长的方式成长起来的成年人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显然还没有发育出成熟的心灵，于是他们甚至不如津岛美知子看得明白。
所以，作为唯一成熟的人，津岛美知子不再袖手旁观。
“……接下来的新闻，由世界政府投资，预计在高空中横穿整个地球的跨国空中列车即将开工，据悉，世界政府将其命名为——「银河铁道」……”
送走了五条悟，这一天已然到达了黄昏时刻，六月的晚风温度刚刚好，津岛美知子趁机闭上眼睛放空了几秒，然后就听见了手机的震动。
她睁开眼睛，一扫刚才的疲惫，划掉和街道公屏播放内容一模一样的新闻热点，接下电话。
“津岛小姐，他已经招了。确实是那个组织的人，只不过只是个底层人员，没有代号。”
汇报人，朝雾司。
“我猜也是……高层人员果然不好抓啊。”
之前在游轮上一次碰上两个代号人员果然是撞大运。
不过，至少这证明实验室的事情和这个乌鸦组织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是私人恩怨了，不算是坏消息。
“把电话给降谷君。”
津岛美知子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风吹开了挡在眼前的刘海，柔和的日光照亮了前路，也让她清楚地看到了站在路口的人。
是太宰治。
津岛美知子向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下，还是放慢了前进的速度，然后低下头一心二用地吩咐着降谷零。
“降谷君，你的机会来了。”
“通过山崎商会这个缺口以情报贩子的身份和乌鸦组织对接——之前的作战计划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计划没有变动。”
津岛美知子漫不经心地盯着脚下的鹅卵石。
“但是，山崎商会真的可信吗？”
也不怪降谷零这么想，虽然本土黑/道/组/织的存在在这个国家里并不违法，但根正苗红的警校第一对这些组织抱有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事的，跟势力涉及跨国的乌鸦比起来，号称东京夜之帝王的山崎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这外号真的很土。
“现在你的档案归到黑钢，已经完全保密了。跟山崎会长打招呼也只是说是我的人，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让降谷零以假名「安室透」作为情报贩子出道，在外围辅助公安对乌鸦组织的卧底计划，这是津岛美知子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虽然当时在荒木田苍生面前直接拒绝了降谷零的卧底任务，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她现在还不至于能在政府里一手遮天，该给警察厅的面子还是得给。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降谷零的外貌那么显眼，确实不适合卧底。无意间想到折原临也，看他招摇的样子，现在活得也好好的，津岛美知子索性就让降谷零复刻他的道路。反正九条家现在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降谷零也不算什么。
池袋、不，折原临也已经跑到新宿那边去了。
新宿有折原临也，东京都就来个「安室透」嘛。
虽然折原临也都已经从池袋跑路到了新宿，但津岛美知子觉得这主要还是他自己太缺德，有他在前面招仇恨，想必「安室透」的发展反而会更加顺风顺水。
挂掉电话，津岛美知子终于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换回常服已经走到眼前的太宰治。
“把左手留给真正的婚礼……吗？”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一脸疑惑地应了一声，太宰治也没再说一遍，就好像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安吾说想跟你聊两句。不过你今天累了一天，我就给拦住了。”
原话是反正平时也能见着，今天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坂口安吾的道德感太高，又有之前织田作之助的事情，导致他在太宰治面前总是先矮人三分气势。不过好在太宰治现在也只是偶尔过过嘴瘾，气差不多都消了，之后他们这几个老朋友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都活着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幸事。
“你已经发现了，对吧。”
太宰治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津岛美知子就是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嗯。”
她微微颔首，和太宰治并肩走着。
【我说，你不觉得你们家最近和麻取部接触的有点多吗？】
【我说你啊，忙来忙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当家的。】
神乐亚贵的话语浮现在脑海里。
和麻取部次数颇多的接触确实不自然，再结合起太宰治现在的处境，结论已经水落石出了。
“九条先生，想让我加入麻取部搜查企划课啊。”
这确实是一步妙棋。
仔细想想现在的困境，实验室，尊尼获加，乌鸦组织，大森制药，Plus，一切的一切都绕不开一个地方。
——九条家。
津岛美知子被收养的时候，九条壮马还不是家主，那时候九条家的掌权人是他的父亲九条壮一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九条家世代传承的一些交易直到九条壮马掌权才开始停止，津岛美知子完全不怀疑这些事情能和九条壮马有关，想来都是先人造下的孽，累及后人来偿还罢了。
无论是针对九条家的流言，还是擂钵街实验室的事情，亦或是和王如龙的交易，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Plus，所以九条壮马才要安排津岛美知子去麻取部，还是最核心的搜查企划课。
实在是用心良苦。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什么时候计划好的？他这样做，就好像把审判所有事情的权利全都交到了津岛美知子一人的手里。
津岛美知子强压下违和感。
不，她不想去猜测九条壮马，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动摇自己。
“你准备怎么做？”
就在津岛美知子思虑的时候，太宰治又发问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表现出了比常人要成熟的一面，他温声引导着津岛美知子走出繁杂的思绪，专注眼前的一步。
津岛美知子当然不只是在茫然而已，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而且，我可以告诉您，东京内部似乎有成立全新组织的流言，至于是不是真的，要成立几个，这就要您自己去分辨了。】
【更何况，那个人其实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他并非那个棋手，至于到底谁才是关键人物……】
“据说，某位大人物正打算成立一个全新组织，这个组织将接纳各个领域的精英，不仅是警视厅与警察厅，还有其他非官方组织的人才——其目的是为了侦破警视厅档案残留的疑难案件。”
津岛美知子举起手腕，挡在自己的眼前，看起来这动作有些少女，谁也不知道，津岛美知子只是在闻袖子上的青草香气。
这件常服不是神乐亚贵准备的，而是津岛美知子从九条家带来的，九条家的柔顺剂和香包一直是自家公司提供的，至少在津岛美知子来到九条家的时候开始就没变过。不知为何，这种特殊的青草香能让津岛美知子感到心安，也能让她在惊慌中冷静下来。
十九岁的津岛美知子就算不知所措也不能再像十二岁的小姑娘那样紧紧地抱着自己，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不是传言，这个企划的名字是「Stand」，发起人正是现任警察厅长官，菅野未守。”
津岛美知子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放下手臂，思路逐渐清晰。
“按理来说，发起人位高权重，发起的意图也光明正大，怎么看都没有问题。而这个企划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被批准，是因为警视厅和警察厅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从来没有过哪次任务能让两方和睦相处，出于这方面的忧虑，上面才一直犹豫不决。”
而且，其实积攒起来的悬案还不至于紧迫到要国家新成立一个专门的组织。虽然再拉扯一番，总归还是要成立的，但津岛美知子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不过，眼下其实刚好有这么一个部门，这个部门有着政府各方势力的成员，当然包括警视厅和警察厅。”
津岛美知子微微一笑，偏过脸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也以一副极其包容的姿态，微笑注视着她。
“「黑钢」。”
太宰治丝毫没有停顿地说出了答案。
“这种部门只需要一个就够了，「黑钢」珠玉在前，「Stand」能做的我们能做，「Stand」不能做的我们还是能做。至于麻取部搜查企划课，我这个队长都在里面，那自然全员都得是我的人。”
无名事件，Plus，这些自然都将由隶属黑钢的成员来接手。
黑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暴力部门，这得感谢初代队长，也就是津岛美知子的母亲永井荷风惯来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事作风。
“你确定对方能接受吗？”
毕竟是警察厅长官。
“她会的。”
从王如龙那里得来的那张预招名单上的成员里，其他人暂且还好说，但是九条家的人，光凭「Stand」是招募不来的，因为九条家的特殊背景，上面一定有人会施压让这件事陷入胶着。但「黑钢」就不一样了，「黑钢」隶属与异能特务科，平常部门没有权限管制，有权限的没精力管普通人的事情。而且津岛美知子本人还正是九条家的继承人，就算还是要磨时间，也远比菅野未守预想的要短很多。
“因为她本来就想招揽我，可是警察厅长官招揽黑钢队长，你听这话不会觉得她要造反吗？”
“确实，正着来，黑钢队长就成了警视厅长官的人，怎么看都不对劲。但如果反过来，警视厅长官却不是黑钢队长的人。”
太宰治顺着这个思路很快就捋明白了现状。
“而且，这个企划如果被你过问了的话，无论成不成，Stand都会被雪藏。”
毕竟前脚刚拒完她，后脚又答应菅野未守，上面的人也会怕身为黑钢队长的津岛美知子心存不满。
“这样看来，警视厅长官不止是会答应，而且还是不得不答应，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隐约对立的状态，形成平衡，也不怕别人担心你们勾结了。”
“分析得这么详细，你是要辅佐我？”
津岛美知子双手环胸，淡淡地说道。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
太宰治微微一笑，单手按住胸口，向津岛美知子微微鞠躬，然后仰起脸，一脸真挚地望着她。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这是九条壮马帮忙的报酬，是两个人的交易，也是太宰治自己的选择。
他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
【看起来你现在很幸福，九条先生。】
【这是你的误解，我一直以来都很幸福。】
【我只是比以前还要更加幸福罢了。】
九条壮马说他是幸福的，那么你呢，津岛美知子，现在的你幸福吗？
这段充满了隐瞒与爱的关系，最终会落到什么局面？
无论是圆满的，还是破碎的——太宰治想看到那个结局。
太宰治今天还要和两位老友好好聚一聚，所以津岛美知子就把他打发走了，继续往回走的时候，隔着窗户，她看到神乐亚贵驻足在自己换衣服的休息室里，手里还捧着两只小熊，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津岛美知子想了想，还是过去敲了敲门。神乐亚贵愣了一下，玻璃反光，他看不清津岛美知子的表情，犹豫了两秒，还是打开了门。
“神乐先生，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神乐亚贵顿了顿，“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如果想要的话，就给你带回去。”
他把手里的小熊往前递了递。
博览会的门口有服务员给到场的来宾发派各种入场纪念品，而神乐亚贵手里这组结婚泰迪熊正是槙庆太手下的公司制作的。
Revel是一个相互成就的组织。
不过早在津岛美知子和槙庆太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他就把样品送到了九条家，神乐亚贵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津岛美知子没有作声，接过两只熊，仔细看了两眼，愣了一下。
“这花……”
新娘泰迪熊的耳边别着紫色的花，这是和会场派发的熊所没有的。
“是昙花？”
神乐亚贵没有立刻应声，他注视着津岛美知子微微低下的脸，整理着自己的心绪，过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除了今天用上的，羽鸟还拿了很多用做实验的样品，作为样品的那些昙花，放着也只会在婚礼结束之后白白枯掉。我在后场闲的没事干，顺手就加工了一下。”
他别过脸，避开津岛美知子的注视，那注视中带着让他有些不自在的温度。
“姑且用热熔胶固定了一下，你自己拿着的时候也小心点。”
神乐亚贵哪有闲的时候。
津岛美知子对此心知肚明。
“这是……特意为我设计的？”
“别误会，”神乐亚贵强迫自己把脸转回来，夕阳完美遮住了他脸上淡淡的红晕，“只是，再怎么说也要感谢你接下这个角色，勉强算是给你的谢礼吧。”
津岛美知子静静地注视着神乐亚贵，手上微微用力握住小熊，然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神乐先生，我很喜欢。”
是神乐亚贵想象中的那种柔和笑容，比起和太宰治相搭的那种童话般一触就碎的梦幻笑容，他至少觉得眼前的笑容还有些可能触及。
“桧山说要送你，准备好的话，就去教堂吧。”
一阵难以言说的眩晕过后，神乐亚贵恢复了冷静。
津岛美知子转过头，槙庆太正好从正门走过来，他的眼神掠过津岛美知子怀里的熊，面不改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辛苦了，美知子。”
津岛美知子对槙庆太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槙庆太不打算横插到桧山贵臣和津岛美知子中间，他只是和神乐亚贵一起静静地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搭在沙发上的婚纱。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嗯。”
神乐亚贵将那一丝眷恋掩在眼底，郑重地对槙庆太、也是对自己说道。
无论是设计师神乐，还是神乐亚贵个人……
“「我」只是想看到她穿着我设计的婚纱而已。”
——这件婚纱以后也不会再给别人穿了。
黄昏的阳光零零散散地顺着教堂的窗户洒进来，映得教堂忽明忽暗。津岛美知子重新进入教堂的时候，桧山贵臣正随意靠在一旁，低着头翻看着什么。
“美知子，你来了。”
等到津岛美知子走近，桧山贵臣又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津岛美知子也看清了，桧山贵臣在看一沓照片。
“这是内部人员拍的照片，有质量不错的，我想着给你带回去几张当纪念。”
“喔……”
津岛美知子其实看不出拍的好坏，毕竟她人在那里站着，怎么拍都好看，所以只是看了两眼，就囫囵吞枣地收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桧山贵臣笑容如常。
和他也没必要讲什么虚礼，津岛美知子转头就往门外走，她先一步踏入了夕阳，微微抬起眼睛。
她知道前路艰险，但她决意要走下去。
条野采菊脸上扭曲的表情简直可以治小儿夜啼，让永井荷风下意识别过脸。
“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这句话倒是真的。
今天本来只是永井荷风和条野采菊普普通通一如往常的散步日而已，结果意外撞见能力者抢劫银行，出于对自己身上制服的责任，两人就顺便见义勇为了一下。
不过现在条野采菊看起来更像穷凶极恶的抢劫犯就是了。
很担心他反而会吓到无辜民众，出于对猎犬形象的考虑，永井荷风轻轻咳嗽了几下。
“条野，差不多……”
“军警先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抱住了条野采菊的后背，言辞哽咽。
“太好了，太感谢你们能来了……我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条野采菊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慢慢收起刀，垂下脸，声音温和。
“请放心，您已经没事了。”
永井荷风心情复杂地和条野采菊走出银行。
本来以为自己的搭档只是个恶趣味的家伙，没想到……
“你在想什么？总感觉你的心跳声有些让人不愉快。”
还没等她想完，条野采菊就敏锐地发现了异常。搭档总是能被动偷听别人心跳，这种事情还挺难绷的。
“条野，别老揣测别人……”
“那可不行，搭档就要做到心有灵犀，才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不是吗？”
永井荷风其实不擅长和人吵架，不过恰巧又有人跑了过来。
“军警小姐！军警先生！这片河域打捞出来不明人形物体！”
“又来工作了！”
永井荷风精神一振，握了一下拳头。
“喂，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高兴啊！”
“我可以投诉这片区域的环境管理吗？”
“别这样，条野，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你可以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吗，看清楚现在的局面，被添麻烦的是我们好吗？”
入水自杀……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失败。
“还是说你其实超级不想和我一起散步，要拆伙吗？你是想拆伙对吧？”
太宰治是被渔网打捞起来起来的。
“我没这么说，条野，不要像个女鬼一样。”
听着耳边男女无厘头的争吵，太宰治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打了个清爽的招呼。
“呀，永井小姐，真是巧遇啊！”
事在人为咯。
“干垃圾，湿垃圾……哦，原来是有害垃圾。”
条野采菊上前一步，横在两个人中间，阴阳怪气道。
太宰治没急着说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永井荷风，不出所料，永井荷风敲了条野采菊的头一下。
“别对一般市民恶言相向。”
“一般市民？我怎么没看到？”
条野采菊怒极反笑。
都是从犯罪组织干部洗白过来的，谁又比谁高贵？猎犬至少还有编制呢！
“荷风小姐，你简直是猎犬第二蠢的家伙。”
第一是末广铁肠。
永井荷风看不懂条野采菊无处安放的雄竞之心，也看不懂太宰治以退为进的手段，她的人生或许在别人看来很辉煌，可是扒开坚硬的外表一看，其实空空如也。
没人教她这些事情。
“好了，条野，你再闹，我就叫铁肠过来戳你。”
她就像是亚洲很多家长那样，本能般地在外面先委屈委屈自家的孩子。因为她无法理解孩子此时此刻的追求。
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外人”身上。
“所以，太宰君，所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哎呀，就是看到面前有一条美丽的小溪，追随本能就想跳下去看看……”
太宰治从渔网上跳下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
“倒是永井小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永井荷风的眼神偏了一下。
“……只是，散步而已。”
她有些心虚。
她也不想被人误解光拿钱不干活，但主要是猎犬平时确实没什么事做，小事不用他们，大事得听上面指示。这导致除了去卧底的立原道造天天累死累活地演无间道，猎犬的其他人时常处于一种放带薪假的状态。
忙的时候也确实忙，但闲的时候也是真的闲。
就在这时，太宰治好巧不巧地打了个喷嚏。
永井荷风眼前一亮。
总算能略过这个话题……啊不是，市民在自己眼前受难，出手帮助，她永井荷风当仁不让。
“去我家换个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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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很相配，对吧。”
津岛美知子被五条悟带走后，大谷羽鸟前面就只剩下神乐亚贵挡着了。
神乐亚贵被大谷羽鸟突然的搭话吓得一哆嗦，他神色奇怪地瞪了一眼站在后面语气有些飘忽的花花公子：“你别站在这儿发疯。”
“我认真的。”大谷羽鸟反而耸了耸肩，“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过来竞选新郎的话，神乐，你会选他吗？”
说完，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看了一眼在一旁捧着脸听得兴致勃勃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打了个补丁：“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没有针对太宰先生的意思哦。”
太宰治回望着他，笑容有些微妙：“唉，这我哪儿能误会呢，我没什么心眼儿的。”
两人笑眯眯的视线地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又各自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神乐亚贵有点看懂了，但还有点没看懂，他叹了口气，不愿意去掺和花里胡哨系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认真回答大谷羽鸟的问题。
“如果是注重视觉效果的时装秀的话，毋庸置疑，肯定会选他的，更何况那两个人的外型一看就是同类型的。但是桧山君的这场博览会还没大到那个程度，太过显眼反而很麻烦。津岛作为新娘我尚且能在头饰上做手脚挡住她的脸，新郎总不能戴着墨镜或者面具上去吧。”
神乐亚贵只是在实话实说，没有抬高任何人，也没有照顾任何人的自尊心，不过从结果来说，这是一个姑且没有让任何人受伤的回答。
至于向来以脸取胜但是唯独这次只能靠气质暂时取胜的太宰治心里如何作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临行前，津岛美知子再次嘱咐五条悟绝对不要大闹婚礼现场。
五条悟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知道我知道，我明明是个很讲理的人，美美子你这样太伤哥哥我的心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意思是要是宣誓前没完成任务，就要抢婚了？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五条悟的最后半句话，然后不以为意地扔到了一旁。
算了，要相信五条悟的大局观，她这么安慰自己。
新娘出发后，新郎太宰治也准备就位了。按照计划书上说的那样，太宰治的工作并不复杂，作为万众瞩目很有可能被集火的靶子，他和津岛美知子只需要像是最为普通的新人——或者说上了发条的机巧人偶一样走完安排好的路线就好了。
两个人完全没有必要走得太早，毕竟这种装束出现在人群里实在太过显眼。津岛美知子先出去是因为有五条悟找她，至于太宰治提前出发，只是单纯不知道待在后台有什么意义。
太宰治至今仍然在惧怕热闹与人群，他在这种事情的心理还没有丝毫长进——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正中津岛美知子设给他的无伤大雅的圈套。
打开后台的门，太宰治呆滞了一瞬间。他看见一个发际线岌岌可危的男人手里拿着摘掉的眼镜，似乎在擦拭镜片。他身侧站着一个一看就是老实好男人长相的红棕发男人，好男人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听到开门的动静，两个人还齐齐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太宰治。
太宰治“咣”的一下把门关上，转过身将后背紧紧贴着门板，从遮挡在脸上的手指间露出了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
这、这是……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他在不知道的时候吃下了出处不明的毒蘑菇，所以才会看到这种场景。
“太宰先生？”
后台的四个人都狐疑地看向太宰治，太宰治缓缓站直身体，干笑了两声。
“哈哈，刚才看到会飞的蘑菇，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觉得现在不宜出门……”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敲门声，因为仍然紧紧贴着门板，太宰治很清楚地听到门后面有个人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看错了，紧接着的又是几声敲门声。
为什么——根本不必多想，能将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并且还是此时此刻，除了津岛美知子根本不作他想。太宰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有点咬牙切齿，又有点想笑，肚子就像是摇晃过的汽水瓶，从底部缓慢而均匀地向上漂起细密的气泡。
桧山贵臣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宰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和善：“外面是员工通道，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无关人士过来的。”
“嗯，是这么一回事呢。”
太宰治闭了闭眼睛，背过手握住了门把手，顺着开门的力道退到了门后，于是门口的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映入Revel众人的眼中，两个人都穿着正装，看起来像是来参加博览会的宾客，左边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嘴角的痣很抢眼，右边的男人有一头红棕色的短发，看起来有些沧桑。
槙庆太愣了一下。
……这样啊，他大概明白了。
他轻咳了一声：“是美知子找你们来的吗？”
红发男人迟疑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津岛小姐叫我们过来的，不过……她好像不在？”
大谷羽鸟撑着下巴暗中皱了皱眉。
这就奇怪了，流程早几天其实就已经定好了，如果是津岛美知子叫他们过来的话，她应该会让他们更早过来才对。除非……
要见他们的不是津岛美知子。
联想到刚才太宰治的异常反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想到这里，大谷羽鸟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往门后飘。
哎呀，真是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门后的太宰治虽然看不到，但不知为何，可能正是因为看不到，所以反而更加敏锐。身体里的气泡逐渐上升，缓缓划过大脑，就好像津岛美知子本人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耳边敲击着蜗牛的外壳一样，漫不经心地用急促的声音催促着胆小鬼蜗牛从里面爬出来。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好久不见啊。”
他垂着头，把横在自己面前的门轻轻推开，缓缓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他先抬起一只手，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
“真是吓坏我了，这个惊喜。”
太宰治缓缓抬起头，顿了顿，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白色的西装隐藏在阳光之下，就好像他马上要随风而去一般。
“哟，织田作，安吾。”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一场终究会醒的梦。
抱着最坏的打算分道扬镳的三个人，以为绝对不会再有将来的三个人，他们最终还是在此时此刻，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在有些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有些事情还未曾开始的时候，重聚了。
尽管未来还没有定数，但至少此刻，他们还能慢慢摒弃前嫌，充满希望。
作为长辈送新娘的五条悟今天格外稳重，指的是他领着津岛美知子往新郎那边走的时候格外慢，似乎每一步都量好了一样，踏着仿佛平安京贵族一样的小方步，慢是慢，但还怪好看的。鉴于后面还有需要卡时间的环节，津岛美知子不得不借着挽手臂的动作掐了一下五条悟的臂弯，让他别继续搞幺蛾子。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加快了脚步，直到两个人走到太宰治面前。太宰治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虽然他本来对这场婚礼并没有抱多少期待，重回18岁的那种悸动也只在那一瞬间出现过，刚才还发生了那种事情。但毕竟这两个白毛兄妹站在那里实在太登对，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声好一对璧人，把他这位真正的新郎置于何地啊？
这种无厘头的对比让太宰治原本有些复杂的心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五条悟才不关心太宰治的心理变化，他虽然刻意地在太宰治面前停顿了几秒，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津岛美知子的手，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津岛美知子原本搭在自己臂弯的手又挽上了太宰治的手臂，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
即便嘴角因寂寞而用力下抿，可五条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津岛美知子趁着往前走的功夫，大致扫视了一眼观众席。除了果然过来取材了的都筑诚，神情复杂的坂口安吾，还有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在状况内的织田作之助，关大辅不知为何也一脸欣慰地混在观众里。
喂，搞什么，角色分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尸检出来了。”
就在两人背对着人群的时候，一旁的太宰治冷不丁地开口。
“很有趣的结果，死者的DNA全都被破坏掉了，不管是头发，还是血液，全都测不出来，而且连指纹也都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提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外加上亲眼所见他的死亡，恐怕就算是我也不敢确认，这个尸体就是L吧。”
这个描述……
【初版药物的试药结果——它会完全破坏使用者的基因，让人查不出死亡原因，甚至查不出死者的真实身份。】
果然和Plus Zero有关系……么。又或者，已经是Plus本体了呢？
从渠道来看，能拿到原版Plus的，大概率就是从大森制药里出去的人，当然也不排除是后来在黑市转手的可能性。
事情反而复杂了起来，总有种将会牵一发动全身的预感。针对九条家和针对津岛美知子，无论这两条线原本是否相交，但在九条壮马收养她的那一刻起，这两件事就被紧紧地缠绕到了一起。
而现在已知的研究者尊尼获加又是太宰治的故人，太宰治又和九条壮马有点关系，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
——九条家。
总不能连收养都是计划中的一环吧，有时候也不能太被害妄想。
线索乱成一团麻，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太宰治本人现在又不愿意说尊尼获加的真实身份，他只是保证追查尊尼获加的过去毫无意义。
可太宰治的保证顶个锤子。
“你该不会是找由井先生鉴定的吧。”
身边的男人都不可靠，还是得看涩泽龙彦那边的消息。
虽然心里想的是把身边男人的底细查个底朝天，但津岛美知子表面上却在问别的事情。
“正确——水平优秀人品又过关的专业前辈，出了由井先生以外也没别的人选了吧。”
无法否认这句评价，虽然总是对身为人类的研究对象口出狂言，看起来格外有缺乏人性疯狂科学家的资质，不过……姑且人品还是可以的。
除去卧底的今大路峻，隶属麻取部的搜查企划课是个格外可靠的部门。
津岛美知子差不多也明白了。
“美知子，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吓啊。”
太宰治话锋一转。
津岛美知子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丝毫不在意。
“什么？用词不太准确，应该是惊喜才对吧，多看看书好不好太宰君？”
她若无其事地扬起下巴。
“我只是邀请了我的同事和普通友人来参加婚礼，没想到新郎和我的两位客人竟然是多年的老朋友，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啊。”
神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很有异域风情的金发神父看起来格外符合这个场景，于是津岛美知子说话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还是说，你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已经到达了舞台的正前方，太宰治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津岛美知子完全没有要听太宰治说话的意思，她完全不在意太宰治的回答。
依然是我行我素的样子，这一点和以前没有丝毫变化。
“结婚誓词——”
就在神父按部就班地继续接下来的步骤的时候，津岛美知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台下，却意外地和大谷羽鸟对上了视线。
呃，这家伙，老盯着这里干什么，他的任务完成了吗？
津岛美知子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新郎，在她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生病还是健康的时候……”
太宰治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看不出情绪的笑脸，缓缓露出郑重的笑容。
“……我发誓。”
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那种男女之情。
太宰治只是觉得，自己一定得为她做点什么。
“新娘，在他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生病还是健康的时候……”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太宰治多少还是有点想知道，津岛美知子在这种时候会说什么话的。新娘的装扮把脸遮了一大半，太宰治只能看到女主角的嘴微微扬起，就在上下唇瓣即将分离的时候，突然——
“哐——！”
场内四周，和原本照射着柔和亮光的上方空间，都同时喷射出室内烟火。
这本不该是这个时候该出现的情节。
【在即将进行誓约之吻的交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时，用突如其来的特制室内烟火来造成骚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太宰治注视着津岛美知子形状优雅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他能读懂。
那绝不是回应他的“我发誓”，而是掌控了一切的“原来如此”。
带着这样的笑容，津岛美知子侧过头又看了一眼场下，一般观众们因为突如其来的烟火而下意识抱头，即便一时有不为所动的路人，也在分散在场内各处的内部人士的引导下低下头，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几乎可以被称作出格的举动。
只有真正的「目标」——不是婚前调查的「案主」，而是对新娘图谋不轨的杀手，在那一瞬间与津岛美知子对上了视线。不过津岛美知子大半张脸都被花盖住了，所以只是她单方面对上视线而已，对方估计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在这里啊。
虽然被盯上的是自己，但津岛美知子漠不关心地转过头。这种情况下，到底还是太宰治更眉清目秀一点。
原来如此。
太宰治也明白了。
为了防止计划泄露，所以连计划书上的时间都是假的，只有制订计划的本人——也就是津岛美知子才知道真相。
好用的、不，忠心耿耿的荒木田苍生利落地压着持枪人士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因为想通了许多事情，津岛美知子的心情格外轻快。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黑皮神父，无视着全场的氛围，仍然按部就班地念着自己的台词。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互换戒指，然后就是誓约之吻。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两个人互相在对方的右手无名指上交换了戒指，津岛美知子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顺，但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也没人注意，津岛美知子就想把誓约之吻这条给取消了，她对神父使了个眼色。
不喜欢西式婚礼，完全是因为来自长官的命令才过来扮演神父的降谷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宣布你们……”
就在这时，太宰治突然伸出手，他握住津岛美知子的肩膀，猛地用力一拉，隔着面纱和花朵，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个人在亲吻一样。
降谷零愣了一下，刚想伸手阻止，但看着自家长官毫无波澜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
反正也没真亲上……
降谷零不确定地想。
至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抱怨声……应该也是他的错觉吧。
津岛美知子也不知道太宰治想干什么，以前他们也曾经这么亲密过，而且太宰治的嘴唇只是轻轻擦过面纱，根本没对她造成什么困扰，所以她也就没出声。
“我很高兴，谢谢你。”
原来是在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啊。
津岛美知子一愣。
突如其来的花火是一场惊喜演出——按照计划，神父降谷零对外如此说明后，婚礼博览会顺利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圆满结束。
“骗子！”
“哪里骗了？”
“你就是骗了！”
“我没骗。”
就在一般来客赞叹着桧山集团财大气粗，不仅场地华美，请来的演员也格外美型，尤其是新娘的“父亲”，和新娘隐隐约约真的有些相似之处，不知道是不是桧山集团为了打算进军娱乐圈而准备的时候，并不知道被他们提及到的“父女”演员，此刻正在路边吵架。
虽然是单方面的。
“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啊？”
换回常服的津岛美知子抱着手臂，一脸无法理解。
“作战在宣誓之前就完成了，交换戒指也用的是右手，完全没有定下契约的感觉，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你你、美美子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五条悟把墨镜往脑袋上一推，就和津岛美知子脸贴脸干瞪眼。
“当时你们离得那么近干什么！我就说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因为他凶我？”
“根本没挨上好吗，五条悟，你不要无理取闹！”
津岛美知子伸手抓住五条悟的脸来回拉扯。
“再说了，你跟他比什么……”
“那我问你，我是你的谁！”
“哥。”
津岛美知子回答得当机立断。
五条悟张牙舞爪的幅度收敛了一些。
“那太宰治呢？”
“工具人。”
回答得也相当干净利落。
说的也是，跟外人计较什么？
短短几句话，五条悟的思维就大转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对不起，美美子，我错了。”
津岛美知子本来也没用力掐他的脸，听到他认错了，也就顺势松开了手。
也许在五条悟的学生看来，他在津岛美知子面前脱线得有些过于浮夸，但津岛美知子知道那是为什么。那只是因为，他仍然下意识地在妹妹面前扮演着十八岁的自己，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谁都没有走出去，无论是扮演着过去的五条悟，还是对过去避而不谈的夏油杰。
这或许就是教育失格所带来的弊端吧，以揠苗助长的方式成长起来的成年人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显然还没有发育出成熟的心灵，于是他们甚至不如津岛美知子看得明白。
所以，作为唯一成熟的人，津岛美知子不再袖手旁观。
“……接下来的新闻，由世界政府投资，预计在高空中横穿整个地球的跨国空中列车即将开工，据悉，世界政府将其命名为——「银河铁道」……”
送走了五条悟，这一天已然到达了黄昏时刻，六月的晚风温度刚刚好，津岛美知子趁机闭上眼睛放空了几秒，然后就听见了手机的震动。
她睁开眼睛，一扫刚才的疲惫，划掉和街道公屏播放内容一模一样的新闻热点，接下电话。
“津岛小姐，他已经招了。确实是那个组织的人，只不过只是个底层人员，没有代号。”
汇报人，朝雾司。
“我猜也是……高层人员果然不好抓啊。”
之前在游轮上一次碰上两个代号人员果然是撞大运。
不过，至少这证明实验室的事情和这个乌鸦组织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是私人恩怨了，不算是坏消息。
“把电话给降谷君。”
津岛美知子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风吹开了挡在眼前的刘海，柔和的日光照亮了前路，也让她清楚地看到了站在路口的人。
是太宰治。
津岛美知子向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下，还是放慢了前进的速度，然后低下头一心二用地吩咐着降谷零。
“降谷君，你的机会来了。”
“通过山崎商会这个缺口以情报贩子的身份和乌鸦组织对接——之前的作战计划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计划没有变动。”
津岛美知子漫不经心地盯着脚下的鹅卵石。
“但是，山崎商会真的可信吗？”
也不怪降谷零这么想，虽然本土黑/道/组/织的存在在这个国家里并不违法，但根正苗红的警校第一对这些组织抱有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事的，跟势力涉及跨国的乌鸦比起来，号称东京夜之帝王的山崎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这外号真的很土。
“现在你的档案归到黑钢，已经完全保密了。跟山崎会长打招呼也只是说是我的人，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让降谷零以假名「安室透」作为情报贩子出道，在外围辅助公安对乌鸦组织的卧底计划，这是津岛美知子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虽然当时在荒木田苍生面前直接拒绝了降谷零的卧底任务，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她现在还不至于能在政府里一手遮天，该给警察厅的面子还是得给。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降谷零的外貌那么显眼，确实不适合卧底。无意间想到折原临也，看他招摇的样子，现在活得也好好的，津岛美知子索性就让降谷零复刻他的道路。反正九条家现在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降谷零也不算什么。
池袋、不，折原临也已经跑到新宿那边去了。
新宿有折原临也，东京都就来个「安室透」嘛。
虽然折原临也都已经从池袋跑路到了新宿，但津岛美知子觉得这主要还是他自己太缺德，有他在前面招仇恨，想必「安室透」的发展反而会更加顺风顺水。
挂掉电话，津岛美知子终于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换回常服已经走到眼前的太宰治。
“把左手留给真正的婚礼……吗？”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一脸疑惑地应了一声，太宰治也没再说一遍，就好像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安吾说想跟你聊两句。不过你今天累了一天，我就给拦住了。”
原话是反正平时也能见着，今天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坂口安吾的道德感太高，又有之前织田作之助的事情，导致他在太宰治面前总是先矮人三分气势。不过好在太宰治现在也只是偶尔过过嘴瘾，气差不多都消了，之后他们这几个老朋友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都活着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幸事。
“你已经发现了，对吧。”
太宰治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津岛美知子就是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嗯。”
她微微颔首，和太宰治并肩走着。
【我说，你不觉得你们家最近和麻取部接触的有点多吗？】
【我说你啊，忙来忙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当家的。】
神乐亚贵的话语浮现在脑海里。
和麻取部次数颇多的接触确实不自然，再结合起太宰治现在的处境，结论已经水落石出了。
“九条先生，想让我加入麻取部搜查企划课啊。”
这确实是一步妙棋。
仔细想想现在的困境，实验室，尊尼获加，乌鸦组织，大森制药，Plus，一切的一切都绕不开一个地方。
——九条家。
津岛美知子被收养的时候，九条壮马还不是家主，那时候九条家的掌权人是他的父亲九条壮一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九条家世代传承的一些交易直到九条壮马掌权才开始停止，津岛美知子完全不怀疑这些事情能和九条壮马有关，想来都是先人造下的孽，累及后人来偿还罢了。
无论是针对九条家的流言，还是擂钵街实验室的事情，亦或是和王如龙的交易，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Plus，所以九条壮马才要安排津岛美知子去麻取部，还是最核心的搜查企划课。
实在是用心良苦。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什么时候计划好的？他这样做，就好像把审判所有事情的权利全都交到了津岛美知子一人的手里。
津岛美知子强压下违和感。
不，她不想去猜测九条壮马，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动摇自己。
“你准备怎么做？”
就在津岛美知子思虑的时候，太宰治又发问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表现出了比常人要成熟的一面，他温声引导着津岛美知子走出繁杂的思绪，专注眼前的一步。
津岛美知子当然不只是在茫然而已，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而且，我可以告诉您，东京内部似乎有成立全新组织的流言，至于是不是真的，要成立几个，这就要您自己去分辨了。】
【更何况，那个人其实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他并非那个棋手，至于到底谁才是关键人物……】
“据说，某位大人物正打算成立一个全新组织，这个组织将接纳各个领域的精英，不仅是警视厅与警察厅，还有其他非官方组织的人才——其目的是为了侦破警视厅档案残留的疑难案件。”
津岛美知子举起手腕，挡在自己的眼前，看起来这动作有些少女，谁也不知道，津岛美知子只是在闻袖子上的青草香气。
这件常服不是神乐亚贵准备的，而是津岛美知子从九条家带来的，九条家的柔顺剂和香包一直是自家公司提供的，至少在津岛美知子来到九条家的时候开始就没变过。不知为何，这种特殊的青草香能让津岛美知子感到心安，也能让她在惊慌中冷静下来。
十九岁的津岛美知子就算不知所措也不能再像十二岁的小姑娘那样紧紧地抱着自己，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不是传言，这个企划的名字是「Stand」，发起人正是现任警察厅长官，菅野未守。”
津岛美知子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放下手臂，思路逐渐清晰。
“按理来说，发起人位高权重，发起的意图也光明正大，怎么看都没有问题。而这个企划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被批准，是因为警视厅和警察厅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从来没有过哪次任务能让两方和睦相处，出于这方面的忧虑，上面才一直犹豫不决。”
而且，其实积攒起来的悬案还不至于紧迫到要国家新成立一个专门的组织。虽然再拉扯一番，总归还是要成立的，但津岛美知子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不过，眼下其实刚好有这么一个部门，这个部门有着政府各方势力的成员，当然包括警视厅和警察厅。”
津岛美知子微微一笑，偏过脸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也以一副极其包容的姿态，微笑注视着她。
“「黑钢」。”
太宰治丝毫没有停顿地说出了答案。
“这种部门只需要一个就够了，「黑钢」珠玉在前，「Stand」能做的我们能做，「Stand」不能做的我们还是能做。至于麻取部搜查企划课，我这个队长都在里面，那自然全员都得是我的人。”
无名事件，Plus，这些自然都将由隶属黑钢的成员来接手。
黑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暴力部门，这得感谢初代队长，也就是津岛美知子的母亲永井荷风惯来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事作风。
“你确定对方能接受吗？”
毕竟是警察厅长官。
“她会的。”
从王如龙那里得来的那张预招名单上的成员里，其他人暂且还好说，但是九条家的人，光凭「Stand」是招募不来的，因为九条家的特殊背景，上面一定有人会施压让这件事陷入胶着。但「黑钢」就不一样了，「黑钢」隶属与异能特务科，平常部门没有权限管制，有权限的没精力管普通人的事情。而且津岛美知子本人还正是九条家的继承人，就算还是要磨时间，也远比菅野未守预想的要短很多。
“因为她本来就想招揽我，可是警察厅长官招揽黑钢队长，你听这话不会觉得她要造反吗？”
“确实，正着来，黑钢队长就成了警视厅长官的人，怎么看都不对劲。但如果反过来，警视厅长官却不是黑钢队长的人。”
太宰治顺着这个思路很快就捋明白了现状。
“而且，这个企划如果被你过问了的话，无论成不成，Stand都会被雪藏。”
毕竟前脚刚拒完她，后脚又答应菅野未守，上面的人也会怕身为黑钢队长的津岛美知子心存不满。
“这样看来，警视厅长官不止是会答应，而且还是不得不答应，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隐约对立的状态，形成平衡，也不怕别人担心你们勾结了。”
“分析得这么详细，你是要辅佐我？”
津岛美知子双手环胸，淡淡地说道。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
太宰治微微一笑，单手按住胸口，向津岛美知子微微鞠躬，然后仰起脸，一脸真挚地望着她。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这是九条壮马帮忙的报酬，是两个人的交易，也是太宰治自己的选择。
他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
【看起来你现在很幸福，九条先生。】
【这是你的误解，我一直以来都很幸福。】
【我只是比以前还要更加幸福罢了。】
九条壮马说他是幸福的，那么你呢，津岛美知子，现在的你幸福吗？
这段充满了隐瞒与爱的关系，最终会落到什么局面？
无论是圆满的，还是破碎的——太宰治想看到那个结局。
太宰治今天还要和两位老友好好聚一聚，所以津岛美知子就把他打发走了，继续往回走的时候，隔着窗户，她看到神乐亚贵驻足在自己换衣服的休息室里，手里还捧着两只小熊，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津岛美知子想了想，还是过去敲了敲门。神乐亚贵愣了一下，玻璃反光，他看不清津岛美知子的表情，犹豫了两秒，还是打开了门。
“神乐先生，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神乐亚贵顿了顿，“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如果想要的话，就给你带回去。”
他把手里的小熊往前递了递。
博览会的门口有服务员给到场的来宾发派各种入场纪念品，而神乐亚贵手里这组结婚泰迪熊正是槙庆太手下的公司制作的。
Revel是一个相互成就的组织。
不过早在津岛美知子和槙庆太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他就把样品送到了九条家，神乐亚贵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津岛美知子没有作声，接过两只熊，仔细看了两眼，愣了一下。
“这花……”
新娘泰迪熊的耳边别着紫色的花，这是和会场派发的熊所没有的。
“是昙花？”
神乐亚贵没有立刻应声，他注视着津岛美知子微微低下的脸，整理着自己的心绪，过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除了今天用上的，羽鸟还拿了很多用做实验的样品，作为样品的那些昙花，放着也只会在婚礼结束之后白白枯掉。我在后场闲的没事干，顺手就加工了一下。”
他别过脸，避开津岛美知子的注视，那注视中带着让他有些不自在的温度。
“姑且用热熔胶固定了一下，你自己拿着的时候也小心点。”
神乐亚贵哪有闲的时候。
津岛美知子对此心知肚明。
“这是……特意为我设计的？”
“别误会，”神乐亚贵强迫自己把脸转回来，夕阳完美遮住了他脸上淡淡的红晕，“只是，再怎么说也要感谢你接下这个角色，勉强算是给你的谢礼吧。”
津岛美知子静静地注视着神乐亚贵，手上微微用力握住小熊，然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神乐先生，我很喜欢。”
是神乐亚贵想象中的那种柔和笑容，比起和太宰治相搭的那种童话般一触就碎的梦幻笑容，他至少觉得眼前的笑容还有些可能触及。
“桧山说要送你，准备好的话，就去教堂吧。”
一阵难以言说的眩晕过后，神乐亚贵恢复了冷静。
津岛美知子转过头，槙庆太正好从正门走过来，他的眼神掠过津岛美知子怀里的熊，面不改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辛苦了，美知子。”
津岛美知子对槙庆太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槙庆太不打算横插到桧山贵臣和津岛美知子中间，他只是和神乐亚贵一起静静地注视着津岛美知子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搭在沙发上的婚纱。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嗯。”
神乐亚贵将那一丝眷恋掩在眼底，郑重地对槙庆太、也是对自己说道。
无论是设计师神乐，还是神乐亚贵个人……
“「我」只是想看到她穿着我设计的婚纱而已。”
——这件婚纱以后也不会再给别人穿了。
黄昏的阳光零零散散地顺着教堂的窗户洒进来，映得教堂忽明忽暗。津岛美知子重新进入教堂的时候，桧山贵臣正随意靠在一旁，低着头翻看着什么。
“美知子，你来了。”
等到津岛美知子走近，桧山贵臣又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津岛美知子也看清了，桧山贵臣在看一沓照片。
“这是内部人员拍的照片，有质量不错的，我想着给你带回去几张当纪念。”
“喔……”
津岛美知子其实看不出拍的好坏，毕竟她人在那里站着，怎么拍都好看，所以只是看了两眼，就囫囵吞枣地收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桧山贵臣笑容如常。
和他也没必要讲什么虚礼，津岛美知子转头就往门外走，她先一步踏入了夕阳，微微抬起眼睛。
她知道前路艰险，但她决意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