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复明自然不会杀陈青芜。
她是陈兰桥的独女，海州的小魔女。现在的宋复明杀不了她。
但陈青芜会。她要杀了宋复明，然后杀了自己。
她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他们长在同一栋别墅里，过了十年。见过十五岁宋复明的女人只会钟情于他，见过二十五岁宋复明的女人，只会为他发狂。
小他五岁的陈青芜有点可怜，她离不开别墅，两样都占了。爱他并且为他发狂。
如果时间线再往后退一点，其实半个小时前，那个书房的地板上还没有跪着一个惊恐的女人。满怀情意的陈青芜正在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宋叔叔剖露心迹，十年的暗恋，半分钟就能讲完。
当然了，那把袖中剑是进书房前就藏好了的。
她也想好了。成了，她就好好做他的夫人。不成，她还是那个小魔女。
西洋钟敲了六下，一只木雕的小鸟从里头探出了六次。
“晚饭准备好了，小姐。”门外准点响起了敲门声。
我麻木地换好新裙子，打开门，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古今文学告诉我们，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现代医学告诉我们，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癫。
陈青芜的妈妈，陈兰桥的原配夫人方慧生了孩子之后便有些不太对劲，神经兮兮疯疯癫癫怀疑丈夫出轨，最后趴在自家的屋顶企图窥探丈夫书房的壁炉烟囱，摔下便没了声音。
陈青芜没有逃过这点基因。她更早地遇上了自己的劫难，更早发病了。
不幸的是，她还是克礼会老大的独女，这点疯癫隐藏在张扬跋扈的行事作风下，在这个即将失序的年代，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了。
原来的陈青芜在紧要关头没有得手，然后彻底陷入癔症，成了意外搅乱海州局势的棋子。她要做宋复明最大的噩梦，最大的敌人。
我走下楼梯，正对上宋复明的脸。也许是听见小皮鞋的哒哒声，他的下颌咬紧，显出更加坚硬的线条。
陈家的别墅并没有大到离谱，餐厅方正，放了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摆了三张靠椅。左边是陈兰桥，右边是宋复明，我坐在了中间。
宋复明抿了下唇。
这年的九月，外军北下企图攻下这块南方的富庶之地，宋复明得知消息，与爱国人士一起设局救城，被陈青芜泄露身份，救城失败，兵临城下——
“现在是七月呀。”我顿时有些紧张，“两个月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赶啊。”
系统助手冷静分析：“你可能没听清楚，是这样的。按照道理，只要你不给宋复明添乱，他救城的把握还是有的。”
我安心了一会儿，又想问：“这么说来，只要我不给A3757添乱，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有把握，不代表一定可以啊！宋复明最后失败，不单单是因为身份泄露，外援被断，也跟城中贵人自保撤退，城内无援有很大的关系。”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我无法接受：“危难关头，怎么这么不是人？！”
“是你爸。”
“啊。” 我不小心啊出了声。
陈兰桥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啊什么想吃什么说，让厨房再做点。”
我合上嘴。
“恪礼会是最强的地方势力，但是陈兰桥一直视宋复明为心腹大患，在宋复明陷入绝境，兵临城下之际，拒绝合作，而后为了不被外敌盯上，保全帮派势力，退居临州。”
络腮胡下的嘴巴不停，一双眼睛左右瞧了瞧：“今天下午吓到了吧。你也真是莽撞了，好好跟你宋叔叔道个歉，一家人嘛，一条心。”
系统助手还在坚持不懈地传道解惑：“所以最好的援助，就是让恪礼会加入，里应外合，才能救城。你要干巴巴说服陈兰桥很难，但是有一点可以做到：嫁给宋复明，让他做陈兰桥的女婿。”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动筷，陈兰桥转向了我。“一家人，一条心啊。”
文明如我，也忍不住无声放了一个艹。
据说陈兰桥对宋复明的忌惮是来源于“此子不愿为我所用”的提防。宋复明要是跟陈青芜结了婚，他们的孩子注定还是陈家的崽，这陈家也不算落到别人手里。
“就是因为这，陈兰桥一开始才会放任陈青芜喜欢宋复明。”
结果阿芜失败，从此历史的滚滚车轮就倾向了另一条路。
——阿芜失败已经是快一个小时前的事情了。而她的失败是十年前就注定的好么！！
我要说服陈兰桥很难，但要让宋复明做陈兰桥的女婿，除非宋复明也疯了。
饭还没出完，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要夺权。在两个月内成为恪礼会的新掌门。”我的内心独白铿锵有力。
“多吃点，脑子喂饱了再说话。”助手的反馈毫不留情。
陈兰桥显然也很赞同系统助手的想法，一直劝我多吃。而后的时间，这家的饭桌上异常的安详，谁也看不出谁的人皮下藏着怎样颜色。
陈兰桥吃了饭匆匆出了门。临走交代陈青芜务必好好道歉，让宋复明多多包容。灯火通明的别墅一楼很快只剩下我和宋复明。
“其实我们刚刚想岔劈了，”吃饭之余，我还是动了脑子的，“这个事情解决起来非常简单。我找A3757认个亲。我们俩肯定一拍即合。说不定他也早就认出我了——他看不见，不过我们可以假结婚，顺理成章，任务完成——”
他似乎听了陈兰桥的话，安静地坐在客厅，好像只是为了等我开口。
“宋——”我卡了壳，“A3757，好久不见。”
宋复明明显是听到了。他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往这边侧了一下，却没有接话，结果我们俩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我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只当是他没听见，凑近沙发，弯下腰：“我是C267。”
重新梳顺的卷发擦过他的耳廓，落在他的肩头。
那一瞬间，戴着墨镜据说失明的A3757后仰了几度：“你在干什么？”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听力不好了。
“阿芜，离我远点。”这六个字，倒是非常清楚。更清楚的是，他的墨镜片上，那个表情呆滞的我。
系统助手悄咪咪地说：“哦吼。”
感觉不需要再交流都能领会的绝望开始从我的胃里翻腾到脑门。
从第三世起往前倒腾的记忆开始在我脑子里转跑马灯。
而A3757，我的拍档兼救命恩人兼备胎和今天的告白失败对象，以及刺杀失败对象。
他失忆了。
这当然不会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认亲。从第一个100万开始我们就是关系最值钱的生死拍档，从第二个100万开始，见面报出我的编号，他一个颔首就当是认亲成功。第三个100万，他直接将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还没等我开口呼救。
这样的A3757，只将我当作了陈青芜那个告白失败的女魔头。冷清的别墅里只听见我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宋复明。”我站直了身子叫他。那只搭在乌木棍上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我盯着他的脸，突然笑开来：“宋叔叔。你可不是又生气了罢。”
他站起来，高出我一个头。明明看不见，却感受到了他居高临下的刺探。
“我收了你的眼镜做纪念而已，不要这么小气。”陈青芜的声线本来适合撒娇，却在她疯癫的加持下，显得嚣张又明艳，“你摸摸我的手，好深的一道口子。”
说着，女人的手覆了上去。扎眼的白皙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五指像轻盈的飞蛾点在他的指缝里。他没有动。男人的虎口落茧，压在刚凝血的伤口边缘，又痒，又疼。
指尖微微颤动，而我的身后，已经是冰凉的冷汗。
C267，出息了。
知道吃男人豆腐了。
她是陈兰桥的独女，海州的小魔女。现在的宋复明杀不了她。
但陈青芜会。她要杀了宋复明，然后杀了自己。
她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他们长在同一栋别墅里，过了十年。见过十五岁宋复明的女人只会钟情于他，见过二十五岁宋复明的女人，只会为他发狂。
小他五岁的陈青芜有点可怜，她离不开别墅，两样都占了。爱他并且为他发狂。
如果时间线再往后退一点，其实半个小时前，那个书房的地板上还没有跪着一个惊恐的女人。满怀情意的陈青芜正在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宋叔叔剖露心迹，十年的暗恋，半分钟就能讲完。
当然了，那把袖中剑是进书房前就藏好了的。
她也想好了。成了，她就好好做他的夫人。不成，她还是那个小魔女。
西洋钟敲了六下，一只木雕的小鸟从里头探出了六次。
“晚饭准备好了，小姐。”门外准点响起了敲门声。
我麻木地换好新裙子，打开门，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古今文学告诉我们，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现代医学告诉我们，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癫。
陈青芜的妈妈，陈兰桥的原配夫人方慧生了孩子之后便有些不太对劲，神经兮兮疯疯癫癫怀疑丈夫出轨，最后趴在自家的屋顶企图窥探丈夫书房的壁炉烟囱，摔下便没了声音。
陈青芜没有逃过这点基因。她更早地遇上了自己的劫难，更早发病了。
不幸的是，她还是克礼会老大的独女，这点疯癫隐藏在张扬跋扈的行事作风下，在这个即将失序的年代，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了。
原来的陈青芜在紧要关头没有得手，然后彻底陷入癔症，成了意外搅乱海州局势的棋子。她要做宋复明最大的噩梦，最大的敌人。
我走下楼梯，正对上宋复明的脸。也许是听见小皮鞋的哒哒声，他的下颌咬紧，显出更加坚硬的线条。
陈家的别墅并没有大到离谱，餐厅方正，放了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摆了三张靠椅。左边是陈兰桥，右边是宋复明，我坐在了中间。
宋复明抿了下唇。
这年的九月，外军北下企图攻下这块南方的富庶之地，宋复明得知消息，与爱国人士一起设局救城，被陈青芜泄露身份，救城失败，兵临城下——
“现在是七月呀。”我顿时有些紧张，“两个月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赶啊。”
系统助手冷静分析：“你可能没听清楚，是这样的。按照道理，只要你不给宋复明添乱，他救城的把握还是有的。”
我安心了一会儿，又想问：“这么说来，只要我不给A3757添乱，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有把握，不代表一定可以啊！宋复明最后失败，不单单是因为身份泄露，外援被断，也跟城中贵人自保撤退，城内无援有很大的关系。”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我无法接受：“危难关头，怎么这么不是人？！”
“是你爸。”
“啊。” 我不小心啊出了声。
陈兰桥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啊什么想吃什么说，让厨房再做点。”
我合上嘴。
“恪礼会是最强的地方势力，但是陈兰桥一直视宋复明为心腹大患，在宋复明陷入绝境，兵临城下之际，拒绝合作，而后为了不被外敌盯上，保全帮派势力，退居临州。”
络腮胡下的嘴巴不停，一双眼睛左右瞧了瞧：“今天下午吓到了吧。你也真是莽撞了，好好跟你宋叔叔道个歉，一家人嘛，一条心。”
系统助手还在坚持不懈地传道解惑：“所以最好的援助，就是让恪礼会加入，里应外合，才能救城。你要干巴巴说服陈兰桥很难，但是有一点可以做到：嫁给宋复明，让他做陈兰桥的女婿。”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动筷，陈兰桥转向了我。“一家人，一条心啊。”
文明如我，也忍不住无声放了一个艹。
据说陈兰桥对宋复明的忌惮是来源于“此子不愿为我所用”的提防。宋复明要是跟陈青芜结了婚，他们的孩子注定还是陈家的崽，这陈家也不算落到别人手里。
“就是因为这，陈兰桥一开始才会放任陈青芜喜欢宋复明。”
结果阿芜失败，从此历史的滚滚车轮就倾向了另一条路。
——阿芜失败已经是快一个小时前的事情了。而她的失败是十年前就注定的好么！！
我要说服陈兰桥很难，但要让宋复明做陈兰桥的女婿，除非宋复明也疯了。
饭还没出完，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要夺权。在两个月内成为恪礼会的新掌门。”我的内心独白铿锵有力。
“多吃点，脑子喂饱了再说话。”助手的反馈毫不留情。
陈兰桥显然也很赞同系统助手的想法，一直劝我多吃。而后的时间，这家的饭桌上异常的安详，谁也看不出谁的人皮下藏着怎样颜色。
陈兰桥吃了饭匆匆出了门。临走交代陈青芜务必好好道歉，让宋复明多多包容。灯火通明的别墅一楼很快只剩下我和宋复明。
“其实我们刚刚想岔劈了，”吃饭之余，我还是动了脑子的，“这个事情解决起来非常简单。我找A3757认个亲。我们俩肯定一拍即合。说不定他也早就认出我了——他看不见，不过我们可以假结婚，顺理成章，任务完成——”
他似乎听了陈兰桥的话，安静地坐在客厅，好像只是为了等我开口。
“宋——”我卡了壳，“A3757，好久不见。”
宋复明明显是听到了。他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往这边侧了一下，却没有接话，结果我们俩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我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只当是他没听见，凑近沙发，弯下腰：“我是C267。”
重新梳顺的卷发擦过他的耳廓，落在他的肩头。
那一瞬间，戴着墨镜据说失明的A3757后仰了几度：“你在干什么？”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听力不好了。
“阿芜，离我远点。”这六个字，倒是非常清楚。更清楚的是，他的墨镜片上，那个表情呆滞的我。
系统助手悄咪咪地说：“哦吼。”
感觉不需要再交流都能领会的绝望开始从我的胃里翻腾到脑门。
从第三世起往前倒腾的记忆开始在我脑子里转跑马灯。
而A3757，我的拍档兼救命恩人兼备胎和今天的告白失败对象，以及刺杀失败对象。
他失忆了。
这当然不会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认亲。从第一个100万开始我们就是关系最值钱的生死拍档，从第二个100万开始，见面报出我的编号，他一个颔首就当是认亲成功。第三个100万，他直接将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还没等我开口呼救。
这样的A3757，只将我当作了陈青芜那个告白失败的女魔头。冷清的别墅里只听见我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宋复明。”我站直了身子叫他。那只搭在乌木棍上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我盯着他的脸，突然笑开来：“宋叔叔。你可不是又生气了罢。”
他站起来，高出我一个头。明明看不见，却感受到了他居高临下的刺探。
“我收了你的眼镜做纪念而已，不要这么小气。”陈青芜的声线本来适合撒娇，却在她疯癫的加持下，显得嚣张又明艳，“你摸摸我的手，好深的一道口子。”
说着，女人的手覆了上去。扎眼的白皙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五指像轻盈的飞蛾点在他的指缝里。他没有动。男人的虎口落茧，压在刚凝血的伤口边缘，又痒，又疼。
指尖微微颤动，而我的身后，已经是冰凉的冷汗。
C267，出息了。
知道吃男人豆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