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芜是要做花蝴蝶的。

    一定要做宋复明身边最得瑟的那只。就算看不到,也得听到,闻到,摸到。

    外边的人听多了,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宋复明明面上是陈家的养子,实际上却是陈青芜的童养夫。“

    在这暴风雨前夕的海州,努力低调的宋先生变成了街头巷尾的八卦中心。

    这天宋先生的表情很是没有表情,是恨不得墨镜能挡住一整张脸的那种没有表情。一方面是接了陈兰桥的嘱咐,让他来护我出行——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另一方面,朴素的百姓可能是以为宋复明看不见,自然也听不见,八卦的声音大到在店铺里都有了回声。

    好心的老板领着上了二楼,拐角之后听不清了,那张英俊的脸才有些和善的气息。

    我便转过身对着琳琅满目的首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系统助手振振有词地分析道:“我觉得这是你的恶趣味。”

    “怎么说”

    “以前每个世界,你都要让A3757陪你逛街,然后让他做绅士,让他大出血。”

    “真的吗,还好吧,就这样。” 厚脸皮三连。

    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系统助手的吃里爬外,一半的时间在给A3757疯狂点赞,一半的时间在为A3757暗地踩我。

    325万这个天文数字!到底谁才是底层的债奴还不清楚么!

    况且A3757从不拒绝,大方到让我以为他暗地里还有一本帐专门记录我的揩油行为。

    柜台里最跳眼的是一支发簪。我对首饰并不精通,也不在乎材质,只知道远远两三米就能看见它闪动的翅膀,小而精巧,让人无法忽视。

    “这上面点缀了萤石,所以比其他首饰都要亮上许多。”

    岂止,简直是大白天放了个反光镜,瞎了人眼。我听着系统助手的吐槽,默默地笑了。

    “就要这个。”

    那只蝴蝶就落在了发间。

    “你居然真把这反光镜顶在了头上。” 系统助手情绪复杂。

    我照了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站在身后的宋复明。

    和宋复明出门,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问出那句经典台词:“我好看么?”

    便转过身去问他:“宋叔叔,带钱了么?”

    他微低下头,好像出神了一秒才回答:“我吩咐一下。”

    回到车上,我跟大财主形容:“形状是小小的,很漂亮的一只蝴蝶。可亮了。我一眼就瞧见了。”

    结果他破天荒地接了一句:“很亮吗?”

    我从发间取下来,捧在手心:“是的,不仅亮,还会动呢。”

    他正侧着身子微微低头,正巧像是看见的姿态。我把手举得再高了一点,凑在我们两人之间。

    发簪是真的亮得吓人,不可直视,我的目光便落在宋复明的身上,阳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连呼吸都不敢惊动他。

    宋复明并不是天生眼盲,那个年代,对于眼疾的了解知之甚少,等到宋复明来到陈家的时候,已经被称作“那个瞎子”。

    他也不是一点都看不见。能感知白天和黑夜的差别,对于光线的刺激还有知觉。

    方青芜若是知道了,她一定会这样做——想尽办法做那只花蝴蝶。

    不仅要听得到,闻得到,摸得到。最好,真的让他看到。

    可惜她虽然因爱疯癫,但仍爱自己胜过其他,这点无足轻重的情报,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我把蝴蝶重新插在头上,左右晃了晃,感知了一下翅膀的颤动,忍不住要笑着说:“真好看。”

    宋复明转过脸,侧向阳光射来的车窗。

    复明的意思是个巧合。

    生在乱世,双亲等的是个天地重现清明的希望。后来宋复明眼疾加重,逐渐无法视物,他也没有改掉这个名字。

    他的父母本是恪礼会下跑航运的小头领,值班之时丧命于暴风雨夜的船舱内——支梁倾塌,被生生压在了底下。

    陈兰桥的父亲原先赏识他的父母,心痛之余将他收为养子。

    从此陈兰桥有了小他二十来岁的弟弟,陈青芜多了一个只大她五岁的叔叔。

    陈青芜与他长在一起,见过他私下许多模样——他并不与陈家人亲近,陈青芜就偷看。

    偷看他走路,偷看他念书,偷看他吃饭。

    十五岁之后的宋复明光风霁月,即便是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也与常人无异。他本不戴墨镜,后来常常被错认是个完全人,就索性不摘了,让人一眼望去心下了然:这是个“瞎子”。

    陈青芜偷看他走路的样子比较多,最喜欢偷看他上课。

    陈兰桥请了先生来单独教他,也教他写字,认盲文。聪敏的少年记性好,书里的话重复一遍,他就能记住。

    等陈青芜偷看久了,也了解这之中的门道——先生怜悯他年幼有疾,讲得比常人更慢些,每次也说得不多。宋复明一边听一边用指头在桌子上来回磨,一节课下来不知品了多少回。

    他或许不知道,但陈青芜看得清楚,他的书桌被磨得光滑,靠近的这一侧连木漆都无。

    再年长些,他也有了自己的手下,许多事便只用听的,那时候的他的确练成了惊人的记忆力。宋复明也写字,正常的字他能写,又自己琢磨出一套密码字——这也是她偷看才知道的。

    “果然疯子不是没有预兆的。” 我回顾了一遍陈青芜的丰功伟绩,一边惊叹一边敲响了书房的门。

    敲门只是个仪式,按照她的脾性自然立刻推门而入。

    “宋叔叔:” 我捧着册子站到他面前,头上的蝴蝶扇动,带着轻不可闻的嗡鸣。

    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并没有带着墨镜,让我无端生出被审视的错觉。“阿芜。”

    “宋叔叔,今日我在街上遇见了游行,你说奇不奇怪,有人居然塞给我一本册子。” 书页翻动带起纸张摩擦的声音。

    他搁下笔,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那双眼睛正巧落在了我的位置。

    “你猜那书中写的什么?”我凑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念了几个名字。

    “我们先生说,这些人都是要坐牢的。可却有人向我派发他们的字——这派发的人也得被抓么?”

    他问:“你遇见的,可都是些学生?”

    “的确是。那市政府前的小广场挤满了学生,连车都要绕道走。我下来想抄个近路,被人流裹进了队伍里。”

    “人群都散去了吗?”

    “不知,突然来了什么人,大家有些混乱,全向周围散开了,有人这时塞了我一本册子。后来司机找到了我就跟着他回来了。”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出声。

    我笑着说:“你果然和我爹不同。司机跟他告了状,刚刚他还在楼下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险些酿出祸事来。你却没有说我。”

    宋复明说:“的确有些危险,不要走散了好。要让人知道你的消息。”

    “这海州还有不认识我的地方么?”上扬的语气恰到好处,“不过这书中的字太多,说得隐晦,我虽觉得有趣,也看不大懂。”

    我把书摊在他的桌上,拎起裙摆坐在他的桌前:“爷爷常说你是个有学问的,想必你一定‘看’得懂。”

    宋复明又说:“你想懂那册子上的涵义,为什么?”

    我认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看他脸上深埋的忧虑和困惑。

    低下头自顾自地翻到一页,便开始念:“人猿同源的学说,大约可以毫无疑义了。但我不懂,何以从前的古猴子,不都努力变人,却到现在还留着子孙,变把戏给人看。还是那时竟没有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呢…… 尼采式的超人,虽然太觉渺(注1)——这人和猿怎么是同源呢,尼采的超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并没有真正发声。

    我便继续念:“所以我时常害怕,愿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注2)”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注3)

    我念着念着便停了下来,看着他。

    他似念似呓语:“——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注4)”

    话音落下,像是神的预言,恍惚间发现他的脸庞被阳光捧亮,一双毫无遮挡的眼睛却有了惊人的神采。

    我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台词,不再说下去了。

    男人向我偏过头,我查觉他是向来没有的温和:”你要问的是这句吧。“

    “你教我,我会学。” 我听见自己说。

    我才明白这场悲剧的原因在哪里。陈青芜和宋复明,分明看见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的小爱充满疯狂,他的大爱俱是血泪。

    而我曾在课本上念过的历史如今成了亲历的现实,化成犹然在耳的呐喊,变成面前男人炽热的愿望。

    ”宋复明。“我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在心里回答。

    陈青芜要做那只蝴蝶。在宋复明的肩头扇动了翅膀,成为改变历史的瞬间。

    这一次,我会帮你。

    ”亏了,“我摸着心头有了预感,”我怎么感觉在这个世界,我也难逃一死呢?“

    ”你想点好的,离九月还有四十天呢。“

    艹。这是什么死亡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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