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一）
她没想过会再见到他。毕竟，已经过了十年这么久。
周末的医院也是人潮汹涌，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生病的人。温凛走进化验室，坐到窗口前的板凳上，一边还在打电话，“诶，是是是，我明白……好，好，马上就改，辛苦您了，大周末的！”
玻璃窗凿开一个小洞，门洞那边的护士举起针管，“小姐，握拳。”
“……唔。”要抽血了，温凛伸出手臂，手心向上握拳，很快把视线转到旁边，死盯着墙壁。不能看，见血她就腿软。
手肘静脉那儿先是一阵冰凉，碘酒涂抹开来。
“来，放松，别怕……”护士温柔提醒。
余光里闪烁着针头的银光，温凛紧咬住牙关。
“马上就好，3，2……”
护士喊到“2”就将针头全部推进血管。
“啊！”
突然的尖锐痛感让温凛惊声一喊，她飞快捂住嘴，却还是被电话那头的淦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小温你那是什么声？对我的方案有不同意见？”
“……没没没有！”温凛扭曲着脸哀声回答，“我、我这是在健身房举哑铃呢！您听，呼，呼——”
不由得握紧拳头。
正在抽血的护士目瞪口呆，眼看着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脸色一点点变煞白。
“小姐，放松，放松！”
可这拳头还是握得紧紧。
无奈，只好拔出针管，将止血棉按在她针眼上，耐心叮嘱，“一定要按满五分钟哦！”
不料她抬起一张哀怨的小脸，捂着电话音筒凑过来，可怜巴巴地。
“姐，咱下次数到1再扎进来好不好？”
护士：“……”
抽完血，温凛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听到淦宁咯咯直笑：“健身房啊？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在医院呢！要是让我发现小温你带病加班，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
领导笑，她也跟着笑，“淦老师，咱们做新闻的哪有加班这一说呀，谁不是七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您说是不是？”
“哎呀你有这觉悟就对了！华姐当时招你进公司就跟我说，你以前跑社会新闻的，对财经新闻一窍不通，但笨鸟先飞嘛……”
温凛被领导数落惯了，一边低着头往外走，一边嗯嗯啊啊地连声附和，做个提供情绪价值的好捧哏。
“嚯，可不是嘛！……您说的对啊，当然啦！”
为了抽血，温凛一上午没吃东西，这会饿得有点虚弱，但不能让领导听出异常，她刻意拔高音调，挤出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强颜欢笑的开心。
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会以为她真的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视线里忽然多出一双黑漆皮鞋，锃亮锃亮的，温凛没力气抬眼，想也没想地往旁边一让。
皮鞋主人似乎迟疑了下，与她擦身而过，坐到刚才那张椅子上。
而护士这才发现桌面上多了个沾血的棉球，她扬声一喊，“小姐！”
自然无人回应。
只好拆开新针头给下一位抽血，可这帅哥怎么也……
他直直盯着那团带血的棉球，脸都白了。
果然男人不能找太好看的，中看不中用，抽个血怕成这样……护士在心里轻叹口气，举起针管。
“先生，握拳。”
英俊男子闻声不动，他的目光仍停驻在那团鲜红棉球上，浓眉越蹙越深。
怎么今天值班净碰到晕血的？护士沉住耐心说，“后面在排队呢，快把胳膊放上来吧。”
她习惯性地给针管放了一点空气。
“……先生？”
男人突然腾地站起。
他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将血棉紧紧攥在掌心，眼底翻涌起浓烈情绪。
须臾，棉花扔进垃圾桶，他迈着又冷又疾的步子转身离去。
护士持着针管石化在原地。
她不过放了个气，直接给他吓跑了？？
就诊室里。
妇科医生快速扫了眼化验单，面无表情敲着电脑，“哪儿不舒服。”
坐在对面的温凛说，“没不舒服，就是不来例假。几个月了。”
“哦，最近一次行房什么时候？”
温凛眼光闪烁了一下，慢慢看向医生。
“我还没有……那个过。”她小声说。
诊室里坐着其他病人，虽然都是女的，但温凛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可能是平时工作太忙，作息不规律导致经期紊乱，跟那个……没有关系。”
有孕妇轻声笑了起来，互相递着目光，好奇打量温凛。
她们中有些人比她年龄还小呢。
“你这不是知道问题出在哪么？”中年女医生扯了下嘴角，“这么累的班非上不可吗，换个轻松的工作不就好了。”
……医生您真是何不食肉糜啊！温凛幽幽想着，说，“您给我开点药吧。”
她这会儿没功夫唠嗑，取完药还得回家改稿。
“那就给你开点孕激素药物吧，有对象没？”
“好，没有。”
老实孩子温凛答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医生，吃激素药跟有没有对象关系很大吗？”
又有几声鼻腔发出的笑意，但被很好地捂住了。
温凛耳根热热的，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妹妹。”这时一个年轻孕妇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皮，朝温凛一点下巴，得意洋洋地，“我现在这胎就是吃了李医生开的药怀上的哦。”
“咦，这么有效？”
温凛敬佩地看了一看李医生，后者高深莫测地扶了下眼镜。
“你如果也需要……”
“好啊，您帮我把这些药全换了吧。”
医生一愣，“什么？”
“孕激素啊。”温凛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你、你是女人诶！”年轻孕妇不可思议地捂住嘴。
“可是激素会带来情绪，情绪意味着不稳定，我一不结婚二不生子，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干扰现在的自己。”
温凛一通输出之后，就诊室骤然安静下来，众医生和孕妇的脸色都有些奇异。
没过一会儿，她拿着新药单满意地走出病房。
外面妇科门诊的墙壁是粉色，椅子上全是等老婆看病的男人，不少人翘着二郎腿，捧着手机在打王者。
长发飘飘的温凛走过去，几个男人在you have been slained的间隙从手机上抬起眼，视线直勾勾地跟着她从左转到右，直白又无礼。
温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愈发觉得不婚不育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诶，小姑娘！”一个老太太叫住她。
“心外科怎么走？”
温凛怔了怔，自己来医院也不多，跑到导医台那儿一问，又跑回来告诉老人，说在七楼。
“好，谢谢啊，我在医院都不敢随便找人问路。”
老太太冲她挥了挥手，“还是你看着亲切。”
温凛笑笑。
她习惯走在街上被人问路了。人堆里那么多人，偏偏大家总找她问路。也许是自己长得很没有攻击性吧？
以前好像也有个人这么说过自己，大意相近，态度却恶劣许多。他原话是什么来着……
“阿姨！”
一个小男孩径直朝她跑来，中气十足地扬起脑袋，“请问抽完血去哪儿拿结果？”
温凛被他磅礴的气势唬了一下，指指旁边，“机器上取结果就行。”
“不好意思啊。”一个中年男人跟过来抱歉一笑，“我是想让孩子从小多找陌生人问路锻炼胆量，没吓着你吧？”
“不会。”温凛顿了顿，失笑地说，“我爸从小也这么教育我的，没想到长大后我成了被问最多路的那个。”
“因为你长得最漂亮啊！”男孩理所当然地说。
温凛睁大眼睛，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身高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家伙就这么会哄女孩，将来一定是可造之才啊。
“但是，你知道怎么做会让女孩更开心吗？”她弯下腰。
男孩呆呆望着她，“啊？”
“答案就是——”
温凛抬手蹭了蹭男孩脸颊，冲他眨眼一笑。
“要叫姐姐哦。”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黝黑的脸蛋立刻红了一大片。
他转身跑进爸爸怀里，又悄悄扭过头，露出半边脸偷看温凛。
她无辜地耸耸肩。
中年男人宠溺地拍拍儿子，“好啦，怎么一见到漂亮姐姐就脸红，刚才抽血也是。”
“我又不怕抽血！”
男孩赌气一样大声说，“那个哥哥才胆小呢，一坐下来就被吓跑了！他是跑出化验室的哦！”
父子俩边说边汇入人群之中。
温凛扬起的嘴角也慢慢回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变成一种模式。因为太清楚何时该笑，所以在那种时候笑得比谁都卖力。
可一旦变成只有自己，就会被巨大的疲惫感包围。
她以前是无论何时都元气满满的一个人。
以前。
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茶色玻璃外是夏天正午的阳光，热热地洒在身体上，脸上。
温凛闭了闭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斑。
以前的许多事，她是真的记不清了。有时宽慰自己，忘了也很好。
放下回忆，总好过一个人跋涉在记忆的荒原里，除了自己，那里风沙漫天，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电梯门开，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眼角还掠过一个格外俊朗的面孔。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不想做超载的那个，让电梯发出尴尬的声音。
温凛朝挤到门口的人抱歉一笑，转身离开，还是坐扶梯好了。
她浑然不知狭窄的电梯间此时已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分出一条路。
高大挺拔的男人疾步而出。
窗外，夏日的骄阳静静投晒着这条走廊，在灰色地砖留下斜斜的光影。
温凛已经走进没有阳光照射的阴影里，忽然听见头顶响起沉若鸣钟的声音，那么熟悉，藏着一种切齿的恨意。
“这次你还想逃到哪里？”
盛夏流金，她平白无故地打了个激灵。
周末的医院也是人潮汹涌，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生病的人。温凛走进化验室，坐到窗口前的板凳上，一边还在打电话，“诶，是是是，我明白……好，好，马上就改，辛苦您了，大周末的！”
玻璃窗凿开一个小洞，门洞那边的护士举起针管，“小姐，握拳。”
“……唔。”要抽血了，温凛伸出手臂，手心向上握拳，很快把视线转到旁边，死盯着墙壁。不能看，见血她就腿软。
手肘静脉那儿先是一阵冰凉，碘酒涂抹开来。
“来，放松，别怕……”护士温柔提醒。
余光里闪烁着针头的银光，温凛紧咬住牙关。
“马上就好，3，2……”
护士喊到“2”就将针头全部推进血管。
“啊！”
突然的尖锐痛感让温凛惊声一喊，她飞快捂住嘴，却还是被电话那头的淦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小温你那是什么声？对我的方案有不同意见？”
“……没没没有！”温凛扭曲着脸哀声回答，“我、我这是在健身房举哑铃呢！您听，呼，呼——”
不由得握紧拳头。
正在抽血的护士目瞪口呆，眼看着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脸色一点点变煞白。
“小姐，放松，放松！”
可这拳头还是握得紧紧。
无奈，只好拔出针管，将止血棉按在她针眼上，耐心叮嘱，“一定要按满五分钟哦！”
不料她抬起一张哀怨的小脸，捂着电话音筒凑过来，可怜巴巴地。
“姐，咱下次数到1再扎进来好不好？”
护士：“……”
抽完血，温凛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听到淦宁咯咯直笑：“健身房啊？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在医院呢！要是让我发现小温你带病加班，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
领导笑，她也跟着笑，“淦老师，咱们做新闻的哪有加班这一说呀，谁不是七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您说是不是？”
“哎呀你有这觉悟就对了！华姐当时招你进公司就跟我说，你以前跑社会新闻的，对财经新闻一窍不通，但笨鸟先飞嘛……”
温凛被领导数落惯了，一边低着头往外走，一边嗯嗯啊啊地连声附和，做个提供情绪价值的好捧哏。
“嚯，可不是嘛！……您说的对啊，当然啦！”
为了抽血，温凛一上午没吃东西，这会饿得有点虚弱，但不能让领导听出异常，她刻意拔高音调，挤出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强颜欢笑的开心。
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会以为她真的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视线里忽然多出一双黑漆皮鞋，锃亮锃亮的，温凛没力气抬眼，想也没想地往旁边一让。
皮鞋主人似乎迟疑了下，与她擦身而过，坐到刚才那张椅子上。
而护士这才发现桌面上多了个沾血的棉球，她扬声一喊，“小姐！”
自然无人回应。
只好拆开新针头给下一位抽血，可这帅哥怎么也……
他直直盯着那团带血的棉球，脸都白了。
果然男人不能找太好看的，中看不中用，抽个血怕成这样……护士在心里轻叹口气，举起针管。
“先生，握拳。”
英俊男子闻声不动，他的目光仍停驻在那团鲜红棉球上，浓眉越蹙越深。
怎么今天值班净碰到晕血的？护士沉住耐心说，“后面在排队呢，快把胳膊放上来吧。”
她习惯性地给针管放了一点空气。
“……先生？”
男人突然腾地站起。
他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将血棉紧紧攥在掌心，眼底翻涌起浓烈情绪。
须臾，棉花扔进垃圾桶，他迈着又冷又疾的步子转身离去。
护士持着针管石化在原地。
她不过放了个气，直接给他吓跑了？？
就诊室里。
妇科医生快速扫了眼化验单，面无表情敲着电脑，“哪儿不舒服。”
坐在对面的温凛说，“没不舒服，就是不来例假。几个月了。”
“哦，最近一次行房什么时候？”
温凛眼光闪烁了一下，慢慢看向医生。
“我还没有……那个过。”她小声说。
诊室里坐着其他病人，虽然都是女的，但温凛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可能是平时工作太忙，作息不规律导致经期紊乱，跟那个……没有关系。”
有孕妇轻声笑了起来，互相递着目光，好奇打量温凛。
她们中有些人比她年龄还小呢。
“你这不是知道问题出在哪么？”中年女医生扯了下嘴角，“这么累的班非上不可吗，换个轻松的工作不就好了。”
……医生您真是何不食肉糜啊！温凛幽幽想着，说，“您给我开点药吧。”
她这会儿没功夫唠嗑，取完药还得回家改稿。
“那就给你开点孕激素药物吧，有对象没？”
“好，没有。”
老实孩子温凛答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医生，吃激素药跟有没有对象关系很大吗？”
又有几声鼻腔发出的笑意，但被很好地捂住了。
温凛耳根热热的，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妹妹。”这时一个年轻孕妇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皮，朝温凛一点下巴，得意洋洋地，“我现在这胎就是吃了李医生开的药怀上的哦。”
“咦，这么有效？”
温凛敬佩地看了一看李医生，后者高深莫测地扶了下眼镜。
“你如果也需要……”
“好啊，您帮我把这些药全换了吧。”
医生一愣，“什么？”
“孕激素啊。”温凛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你、你是女人诶！”年轻孕妇不可思议地捂住嘴。
“可是激素会带来情绪，情绪意味着不稳定，我一不结婚二不生子，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干扰现在的自己。”
温凛一通输出之后，就诊室骤然安静下来，众医生和孕妇的脸色都有些奇异。
没过一会儿，她拿着新药单满意地走出病房。
外面妇科门诊的墙壁是粉色，椅子上全是等老婆看病的男人，不少人翘着二郎腿，捧着手机在打王者。
长发飘飘的温凛走过去，几个男人在you have been slained的间隙从手机上抬起眼，视线直勾勾地跟着她从左转到右，直白又无礼。
温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愈发觉得不婚不育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诶，小姑娘！”一个老太太叫住她。
“心外科怎么走？”
温凛怔了怔，自己来医院也不多，跑到导医台那儿一问，又跑回来告诉老人，说在七楼。
“好，谢谢啊，我在医院都不敢随便找人问路。”
老太太冲她挥了挥手，“还是你看着亲切。”
温凛笑笑。
她习惯走在街上被人问路了。人堆里那么多人，偏偏大家总找她问路。也许是自己长得很没有攻击性吧？
以前好像也有个人这么说过自己，大意相近，态度却恶劣许多。他原话是什么来着……
“阿姨！”
一个小男孩径直朝她跑来，中气十足地扬起脑袋，“请问抽完血去哪儿拿结果？”
温凛被他磅礴的气势唬了一下，指指旁边，“机器上取结果就行。”
“不好意思啊。”一个中年男人跟过来抱歉一笑，“我是想让孩子从小多找陌生人问路锻炼胆量，没吓着你吧？”
“不会。”温凛顿了顿，失笑地说，“我爸从小也这么教育我的，没想到长大后我成了被问最多路的那个。”
“因为你长得最漂亮啊！”男孩理所当然地说。
温凛睁大眼睛，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身高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家伙就这么会哄女孩，将来一定是可造之才啊。
“但是，你知道怎么做会让女孩更开心吗？”她弯下腰。
男孩呆呆望着她，“啊？”
“答案就是——”
温凛抬手蹭了蹭男孩脸颊，冲他眨眼一笑。
“要叫姐姐哦。”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黝黑的脸蛋立刻红了一大片。
他转身跑进爸爸怀里，又悄悄扭过头，露出半边脸偷看温凛。
她无辜地耸耸肩。
中年男人宠溺地拍拍儿子，“好啦，怎么一见到漂亮姐姐就脸红，刚才抽血也是。”
“我又不怕抽血！”
男孩赌气一样大声说，“那个哥哥才胆小呢，一坐下来就被吓跑了！他是跑出化验室的哦！”
父子俩边说边汇入人群之中。
温凛扬起的嘴角也慢慢回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变成一种模式。因为太清楚何时该笑，所以在那种时候笑得比谁都卖力。
可一旦变成只有自己，就会被巨大的疲惫感包围。
她以前是无论何时都元气满满的一个人。
以前。
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茶色玻璃外是夏天正午的阳光，热热地洒在身体上，脸上。
温凛闭了闭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斑。
以前的许多事，她是真的记不清了。有时宽慰自己，忘了也很好。
放下回忆，总好过一个人跋涉在记忆的荒原里，除了自己，那里风沙漫天，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电梯门开，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眼角还掠过一个格外俊朗的面孔。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不想做超载的那个，让电梯发出尴尬的声音。
温凛朝挤到门口的人抱歉一笑，转身离开，还是坐扶梯好了。
她浑然不知狭窄的电梯间此时已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分出一条路。
高大挺拔的男人疾步而出。
窗外，夏日的骄阳静静投晒着这条走廊，在灰色地砖留下斜斜的光影。
温凛已经走进没有阳光照射的阴影里，忽然听见头顶响起沉若鸣钟的声音，那么熟悉，藏着一种切齿的恨意。
“这次你还想逃到哪里？”
盛夏流金，她平白无故地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