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兼职几点结束?我来接你好不好?】

    刚洗完澡出来,玉珩擦着头发在书桌前坐下,揉了揉肚子深吸一气,看到手机屏幕亮起,顺手点开,是男朋友发来的微信。

    心里暖融融的,手一松,毛巾挂在脖子上,捧着手机回复他:【不用啦,地方太远,来回倒腾怪累人的。】

    才发过去,屏幕上迅速弹出一条新消息:【接媳妇儿怕什么远,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玉珩的目光一直在“媳妇儿”三个字上徘徊,越看越脸热。

    发这行字的人叫杜循,体大商学院体育经管专业大二的在校生,比玉珩小一岁。不同校的两人谈恋爱,只有周末才能见面,时间紧巴得可怜,无奈玉珩今天有事。

    一周前经人介绍接的活,比起平时兼职的舞蹈商演,报酬丰厚得不是一星半点,玉珩自然更上心,去前还在排练厅温习了好久。

    所以只能对杜循说抱歉,不过还好他理解她的处境,对于她周末经常不见人影,没有半句怨言。

    她说好吧,他乐得连发好几个转圈圈猫咪表情,说终于可以抱他的小仙女儿,看得她心里不是滋味。

    杜循是京市人,家里做体育器材生意,在京市排不上大富大贵的号。但相较于来自祖国边境,所谓大山里的孩子,没那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儿,考上舞蹈学院又不得不打工赚钱的她来说,真真隔了十八弯山路。

    她算哪门子仙女。

    吹干头发,玉珩洗了一个小苹果当晚饭,没咬几口正刷着手机,宿舍门打开了。

    第一个进门的女孩笑着跟她打招呼,视线精准地落在她手里的苹果,瞬间心虚。

    “又啃苹果?你都吃不胖,还要不要人活啦。”祝湘湘撇嘴,“我刚刚造了个冰淇淋,跟你比起来,简直有罪。”

    玉珩一愣,解释道:“哪有啊,我是晚上有工作,提前垫垫肚子。”

    望着她白玉无瑕的脸。

    祝湘湘有些心疼。

    舞蹈学院美女云集,从大一到大三两年时间,她一直没见过谁比得过玉珩。外形无可挑剔,并不是没人挖她进娱乐圈,而是她说只想跳舞,需要沉淀,需要提升。

    学艺术烧钱,尽管舞蹈比起音乐美术这种大巫已经算是小小巫,但她的情况实在少见。抛开天赋和外形,她不仅努力,课余时间要兼职赚钱。

    累成这样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待人温和友善。

    玉珩,人如其名,她的的确确是块质地上乘的美玉。

    但在别人眼里,美玉却有股子穷味儿。

    第二个进宿舍门的人听见玉珩的话一声冷笑,“拜托你出去卖苦力的时候不要打着我们学院的旗号。”

    “为什么?”

    玉珩用卫生纸将苹果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回头问贺欣竹,“为什么不能提?”

    “丢人。”贺欣竹一字一顿。

    学院里不仅美女云集,富家女比比皆是,像贺欣竹这种京市大小姐当然看不上边远山区的乡巴佬。放平时玉珩不会理她,今天奇了怪了。

    玉珩背上包站起来,朝贺欣竹甜甜一笑,“我偏要提。”别说提一嘴,她还要打着学院的旗号找兼职,薪酬最高,还能秒杀竞争者。

    为什么不提?

    此话一出,贺欣竹脸都黑了,把祝湘湘急得,生怕她俩吵起来玉珩会吃亏。

    哪知玉珩又补了一句,“你要嫌丢人,别说你是咱们学校的人啊,你以为我想和你当校友?”说完她看眼时间跟祝湘湘道别,拉开门扬长而去。

    对于这点尖酸刻薄,玉珩从不放在心上。

    一是没必要惹麻烦,毕竟贺大小姐家不管财大不大,气粗不粗,都不是她可以抗衡的。

    二是她不愿和人斗嘴皮子,逞口舌之争,挂个嘴强王者的称号对学业无意又没钱,费这个劲做什么?

    今天她反常,忍耐力下降,估计是大姨妈来了,激素作祟。

    作得贺大小姐被怼得楞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只能对着玉珩的凳子撒气,踢了一脚倒把自己脚踢疼,火气蹭蹭冒。

    玉珩才不管那么多,出了学校直奔地铁站,上车缩在座位上,捂着肚子盘算晚上的工作。

    这份兼职是一个学姐介绍的,不仅这份,她所有的活都经学姐介绍。这回是在一个高端餐厅,高端到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地方,起先听到薪酬她虚得不行,后来想想,学姐既是老乡又从没坑过她。

    薪酬高,大概观众要求高,要不然怎么会点名要她们学院的人,交代必须保证质量,千万千万不能跳砸。

    饶是这样安慰自己,玉珩还是有点忐忑,到地方跟杜循发了定位,说八点半结束让他别早来了空等,才把手机揣进兜里,抬头往前看。

    手机定位里,叫“Sandalwood”的餐厅就在不远处,门楣高耸,由精细雕琢的大理石筑成,表面镶嵌着金边和宝石,宛如一座璀璨的地中海宫殿,霸气坐落在一众高楼大厦间的十字路口。

    也许不发定位杜循也能找到,毕竟这个餐厅就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以前从这里路过,玉珩好奇,究竟有钱到什么程度才能踏进去。

    如今托这趟兼职的福,她知道了。

    不仅富,还得贵。

    或者,在这里打工。

    头回来这种地方,玉珩事先给负责人打了电话才好意思过去,没想到经过大门门岗还是被保安叫住上下打量,“干嘛呢姑娘?”

    她赶紧扯嘴一笑,“我是来兼职的,已经给李经理打过电话。”

    是男人都对漂亮姑娘凶不起来,更何况她笑得那叫一个无害,保安一听人来这工作没有为难,挥了挥手让她进去大厅口等。

    玉珩道过谢往里走,刚刚站定恰好有个人出来,灰色职业装高跟鞋,优雅得体,难不成这是李经理?

    招呼一打,人果然朝她招了招手,“你就是小蔡推荐的?”

    玉珩嗳了声,这才踏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进去后她没有东张西望,只跟在李经理后边听嘱咐。

    人说,第一要务嘴需紧。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半个字儿都不能往外透露。

    玉珩连连点头。

    一路走着,唠半天磕,参观完所谓的舞台,李经理领着玉珩去化妆间。她没注意或者也不在意,她身后原本满脸笑意的姑娘已经笑不出来了。

    玉珩盯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跟在后面,心情早已跌落谷底。

    说实话餐厅确实奢华精致,如同一个普罗大众开不起的潘多拉魔盒,玉珩很反常,没有丝毫兴趣,如临深渊一般眉心越拧越紧。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李经理推开化妆间的门,她跌落谷底的心又重重摔了一下。

    宽敞的化妆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正开始在造,服装不同很明显大家各跳各的,化妆师见她来直接把她拉到镜子前忙活。

    玉珩有点无地自容。

    因为到此她才明白,为什么学姐没说清楚,为什么一场兼职薪酬上万,为什么不需要提前集中排练,为什么穿过大厅穿过长廊,她一路没见着舞台。

    原来是有人宴请特意安排的消遣,一场一场全是美貌女孩独舞,就在三楼临街包间为三个人表演。

    或许,那地方称之为包间不准确,毕竟舞台旁有乐池,舞台上铺满了雷达感应的LED地屏砖,LED背景屏幕达200平呈环绕式氛围,打造了720度穹顶,将舞台与观众席融为一体。

    简直像把春晚舞台缩小搬进了餐厅。

    而那观众席只有一张光洁如新的大理石饭桌,且与舞台非常近,步伐大一点怕是跳到饭桌上。

    她很难形容当时看到舞台格局的心情。古往今来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哪想今天她自请成了鬼,像古代乐坊里的头牌舞姬,被请到某某大官家,去推那盘出卖色相的磨。

    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而是做人要讲信誉。她左思右想安慰自己,这里不像个带颜色的地方,别人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过分的事,还是得自己摆正心态。

    千人千面,别人坦荡,她何必庸人自扰。

    妆造完后,一个接一个去彩排,玉珩热完身,专心给李经理演练了一遍。

    本就事先看过视频的李经理,再看一遍真人版,还是忍不住赞叹,“跳得真美,小蔡推荐的人果然靠谱。”

    玉珩对这话持有怀疑,不打算搭腔,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我跳完就可以立马走吗?不会再让做别的吧?”

    大堂经理何等人物,一听便知小姑娘话里的弦外音,忍不住笑她,“不然呢?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把人家假象成拉皮条的,还被人看穿玉珩挺尴尬,不过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有了这句话她心才放回肚子里,赶紧找补道:“我就是第一回参加这种商演,有点紧张。”

    “没事,放轻松,没什么可担心的。”李经理安慰她。

    快到客人就餐的点,两人一起从后台回到化妆间。今晚要跳敦煌舞,玉珩穿着露脐装,双臂覆彩色披帛,长裙飘逸灵动,头饰珍珠簪花,额上贴了花钿,比AI修复过的壁画神女还鲜焕动人。

    李经理边走边打量她,肚子里还留了半句没好说出口的话。

    “就算有又怎样?”

    能进这个门槛的人全是政商,有金钱有地位,前仆后继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傍大佬,被看上哪里是少奋斗几年的事,而且今晚的主角……

    玉珩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想赶紧表演完,拿钱走人再也不来。可惜原定时间到了,没人来通知上场,左等右等快八点都没个准信,几个女孩聊起了八卦。

    “难道今晚饭局黄了?”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不想谈事自然就爽约了啊。”

    “可我听说今晚还有明星呢,貌似是陈诗琪,就在咱们隔壁间……”

    “老天奶,真的假的?我想跟她要签名!”

    “得了吧,你来的时候李经理没跟你说呢,嘴皮子要闭紧,签名就甭惦记了,这种私密事,人脸都没露,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

    玉珩一边跟杜循发消息让他别来了,一边听八卦听得身心通泰。有明星出场,她这种小喽喽就是陪衬,先前的担心全成了泡影。

    有点可笑。

    捏捏肩颈,心里打着小九九,管它今晚饭局黄不黄,反正来了就有钱拿。

    她就等着完事回去,抱个热水袋好好睡上一觉。舞蹈生遇大姨妈可谓天灾,大夏天抱热水袋更是要命。

    能怎么办呢。

    一屋子姑娘等到八点半,才来人通知她们准备,玉珩第三个出场,早早候在后台热身待命。有了八卦打底,本就手拿把掐的兼职变得和平时练习似的,一点不紧张。

    不用配合别人,只需要拿出平时的状态就行了。

    等第二位下场,舞台背景置换好,她整理好衣服确认无误,昂首挺胸调整好面部表情,面带着微笑,一步一步绕进舞台。

    然而却在出场那一瞬,她太阳穴突突跳,没由来地怯起场来。

    因为台下观众人数有变,多了四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板着一张张扑克脸,簇拥着主位的男人,玉珩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说不清是位置的原因,还是他在一众黑色背景板下太显眼,还是他的漫不经心散发着无边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就算无一人说话,只有音乐前奏徐徐响起,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隐藏在音乐之下,五米外迎面而来的压迫。

    男人似乎对舞台没有半点兴趣,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上,那支正在燃烧的雪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白皙且肌理匀称的前臂。

    暖黄的灯光从顶部倾泻,他身上的白色绸质衬衣随着烟雾喷薄,光晕起伏。映衬着一张无喜无悲的脸,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也有无人可比拟的惊艳。

    玉珩迅速进入状态,老老实实做她的打工人。

    抛披帛,移碎步,下腰,再转身时,她发现那人的目光终于穿透烟雾看向她,一双形似桃花,眼尾略弯的眼眸,黑白分明,似醉非醉。

    女娲创造杰作。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光是用一双眼睛看着你。

    就会让你觉得。

    他有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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