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密歇根州
特雷斯警员正在享受他难得的短期假日，在英勇地阻止一次抢劫而右腿负伤后，希博伊根警局已经决定在他休假结束后破格提拔他为警探。
特雷斯把作拐杖用的登山杆扔进小船，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枪，——按理说休息期间他是不需要带武器的，但最近他总觉得他所属的辖区有种不安宁的气氛——枪保养得很好，日光下能够看到枪管上那层薄厚适中的油膜。只是枪套褡扣有些老旧了，一碰就开，他决定明天就去换个新的。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停舟的小断桥，驶进还微有些雾汽的怀伦湖。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可菲尼斯警探跟他说的那个钓鱼胜地还没到。他怀疑自己都快漂到怀伦湖中央去了。特雷斯叹了口气，恐怕菲尼斯又在捉弄他了，还一米半的大西洋鲑呢，回去有他好看的。
事实证明，意外总是在人兴尽而返的时候发生。
小船只是偏了几度，又走了几分钟，不远处一个小岛屿的轮廓就从雾汽中显现了出来。特雷斯瞟了一眼菲尼斯在印有警局章印的便笺纸上画的那幅地图，应该是这里?
可是小岛上人影绰绰，不像是有人在休闲钓鱼的样子。方才他绕那么一大圈也没见到任何钓鱼船。
小船又向那个岛屿靠近了一点，岛上的细节更清楚了。
特雷斯低低咒骂一声，拔出腰间的枪。血腥味和烧焦血肉的气味同时冲入他的鼻腔，很明显，岛上没人有闲情逸致去钓鱼。
这是一场快要结束的帮派冲突，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特雷斯快划几下，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岩石水窝处把船停住，探头出去观察战局。
岛上只剩四五个人站立着，他们似乎是一个帮派的。地上躺着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残肢和被烧焦的躯壳到处都是。特雷斯努力抑制住作呕的冲动，握紧手中的枪，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弹夹。
该死，他知道帮派战斗会很惨烈，但他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
剩余的人向一位高个黑发男人身边聚过去，那个男人身上似乎是一件束腰白袍，但已经被血和灰烬掩盖了颜色。
或许这个人是其余人的首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穿着与其他人不同。
男人用一种刺耳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另外四个人应了一声，四散走开，不时向地上开两枪。
特雷斯意识到，他们是在清扫战场并杀死幸存者。他缩回头去，那些人有武器，现在冲出去阻止他们是不可能了，他必须立马回警局上报。
一个什么东西摸索上了他的裤腿。特雷斯低头，一个血淋淋的女子抓住了他的裤脚，抬眼望着他，似乎是在求救。她的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右腿连带半个盆骨都被什么东西炸碎了，粉白色的内脏与碎衣服一同在水中像水草一样浮动着，血液已经不再渗出。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他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女孩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穿着最普通的T袖衫和牛仔裤。
特雷斯感觉胸口抽了一下，他妹妹也就这么大。
他把枪收回枪套，又向岛上看了看。那几个人目前还没有向这边搜寻。
“女士，”他低声道，“我现在要把你藏到那边干燥一点的洞里去，不要出声。”
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特雷斯蹲下身去，尽量轻轻地将女孩从水中拖出来。旧腿伤拖慢了他移动的速度，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女孩显然是吓坏了，整个过程中她连一声痛都没喊过。
“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突然从特雷斯身后传来。他猛地转过身去，方才那个像是首领的男人就在不到两米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特雷斯和那个女孩。
“还找了一个同伴？”那个男人说的是英式英语，“你是诱感了他呢，还是威胁了他呢?”
女孩突然开始尖叫着想要逃离，男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别碰她!”特雷斯鼓起勇气厉声道，同时迅速摸向腰间的枪。
男人叹了口气，“那就是诱惑了。”
特雷斯发现腰间的枪不见了。
男人歪头看向特雷斯，俊美到不太真实的脸上有一丝打趣的表情，“人类啊，”他叹口气，“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女孩，但她已经死了，那是个恶魔。”
“胡说八道!”特雷斯四处寻找可以被当作武器的东西，“这是屠杀!”或许，要是他和这个男人拼一拼，他还能救……
男人走到女孩身旁，干净利落地扭断了那个女孩的脖子。
女孩的嘴角流出一点紫红色的血来，男人皱着眉头掸了掸袖子，看也没再看那个女孩一眼，反倒是转身面向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特雷斯，“告诉我，”男人暖棕色的瞳仁对上他的眼睛，“年轻的人类，你最渴望的是什么?救下某个你深爱的女孩?”
整个世界消失了，只留下特雷斯自己，以及他胸中翻涌的渴望。
告诉他，告诉他。
“我想......”
告，诉，他。
“我想让我父亲能......”
男人挥挥手打断特雷斯，“好了好了，我对你的情结不感兴趣。”他明显感到有些讶异，“你没被下咒啊，那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特雷斯摇摇头，他刚才是被下药了吗?
“你是个疯子，我是警察，我得救下无辜的人。”
谁在说话?是他自己吗?
男人没说话，他扭头看了一下身后遍地的尸骸，又把目光挪回特雷斯身上。良久，他像是自言自语道:“的确像是你们所称的’疯子’，不是吗?”接着，他又以一种十分兴奋的语气对特雷斯道:“你们人类这种泛滥的同情心真的让我非常惊喜。你们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吗?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好好研究一下你们。”
在特雷斯听来，面前这个男人语气中只有一种扭曲的病态。他在调侃我，特雷斯想道。
反正也没法活着回去了，不如拼了。
特雷斯刚上前一步准备一拳挥向那个男人，双肩就被身后的一个人捏住了。他听见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咔咔响了两声，剧痛随之而来。
“你轻点，麦子，那是个人类。“男人轻描淡写道。
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了，特雷斯咬牙忍住疼痛向旁边冲了几步离开两人的夹击。方才捏住他双肩的是一个中年白人男性。
“注意到了，”被称作“麦子”的男人哼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奇怪，完全分辨不出男女。“不然他早就在地上趴着了。我能要这个人吗?”
“恐怕不行，麦兹金，”英音男人道，好像特雷斯就是一件物品一样，这两人语气中的不在意让特雷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属于我们，而且你还有事要做。”他回头看了看剩余的人，他们此时都聚在了英音男人的身后。
“已经把他们全部驱逐回去了，我主，”一个胖女人道，她的声音也十分古怪。“麦子”随后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很好，”英音男人道，“你们会得到我的奖赏。麦兹金，让他们回去吧。”
“麦子”绕到了另外三个人的背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弯刀，像举行仪式一般，将其余三人的喉咙一一割断。三个人没有任何反抗，发黑半凝固的血液从他们脖子上的断口处渗出来，三具身躯沉重地倒在地上。
他们是提前服过毒药吗......特雷斯胡乱地想着，此时他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刀你拿回去?”“麦子”对英音男人道。男人点头，接过前者手中的刀，只一挥，黑光闪过，“麦子”的喉咙上也现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他把自己的亲信都杀掉了。特雷斯惊恐地想，那我呢?
现在，岛上只剩下英音男人与特雷斯两个活人。
男人略显嫌恶地打量了一下身上血迹斑斑的袍子，“这可太难受了。”他自言自语道，接着，他像是刚注意到特雷斯还在旁边看着，讶异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们是你的亲信，”特雷斯结结巴巴道，“你…...你为什么……”
男人耸耸肩，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我要烧岛了，你不走吗?我可不想误伤人类，我父亲会发火的。”他做了几个驱赶小动物的手势，“咻！走了，快。”
特雷斯忙支起身来，连跑带爬地冲进不远处的小船，抄起船桨疯狂前划，再回头时，离岸边已经有十几米。
英音男人仍在岛上，背对着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特雷斯的离开。
岛上的一切突然开始燃烧，火与烟一层层卷上天空，特雷斯的船被热风推得向远处漂去。
那个男人则半抬着双手，背对着特雷斯，坦然步入火焰之中。
一小时四十八分钟后，特雷斯冲进他所在的希博伊根警局二分局，身上满是血污与灰烬。
“副队!副队!我需要人手——怀伦湖里一处小岛上发生了疑似与邪教有关的大规模死亡事件!”
2018年，洛杉矶
“我不明白，”丹稍显烦躁地抓抓已经很乱的头发，“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的过去完全无迹可循的?还有，”他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同样面对着一堆文件焦头烂额的克洛伊，“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也有路西法的个人资料?”
克洛伊耸耸肩:“我只知道任何与特里克茜有关的事，你都会无比上心。”而路西法基本上每天都会和特里克茜碰面，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丹点点头，同时轻声叹了一口气。
距离两人发现路西法背上的骇人伤口已经有整两天了，路西法没有与克洛伊联系也有整两天了。今天克洛伊与丹专门找了两人都空闲的时间，动用两人已知的所有资料，试图拼凑出路西法那段被隐藏的过去。
结果证明，她和丹过去四个小时的工作都是无用功。除了近七年迅速增加的，大部分她都占一席之地的文件资料，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张据传是摄于1942年的照片，记录了一个极像路西法的男人与臭名昭著的邪教头目——曾在1974年造成79人死亡——阿丁诺姆的会面。但时间又对不上。
在反复比对现有资料无果后，克洛伊又拿起了那张老照片。
“如果他不是‘隐藏’了自己的过去，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外界已知的过去呢?”克洛伊突然道。
丹眨了眨眼:“抱歉，我没跟上你的思路。”
克洛伊把面前的文件夹往旁边推了推，留出空余位置来放那张照片。“我以为我们已经排除了这张照片与路西法的直接关联性。”丹皱眉扫了一眼这张照片。
“我只是在想，如果路西法并没有刻意隐藏过他的过去，而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过去，那么当然，我们什么也搜索不出来。”
丹又看了一眼照片，扭头确定没人注意，“你是说……他有可能是从某个邪教逃出来的?”他的神色变严肃了，“我是看你总留意这张照片才这么推测的，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压低声音，“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咱们两个人能解决的了。”
克洛伊扶扶额头，这里是洛杉矶，像路西法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但是……邪教？她自己都不想相信这个推测，可是路西法的行为又拽着她的思路向这边偏。
“目前这只是一个推测。”她最终道。
向这个方向调查究竟是能保护路西法还是会害了他？她不知道。
丹点点头，显然他也不情愿向这个方向调查。
调查事小，但如果在调直过程中惊动警局的其他人，两人连路西法的人身自由都无法保证。
两人相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还能往哪一方向调查。
“他已经开始伤害自己了，不管他过去的经历如何，显然那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丹轻声打破沉默，他又往四周看了看，“那边有个空的审讯室，不如我们到那里商量，这里耳朵太多。”
克洛伊着手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你过去占一下，我马上过去。”
“我认识一个专门研究邪教运作的警官，他曾经是我的教官，编制在密歇根，不过这两年他在各州之间辗转研究，所以请他过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丹对克洛伊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得到他的协助。”
“一个研究邪教的警察能帮到我们什么?”克洛伊问。
“他不只研究邪教，还私下成立了一个帮助人们摆脱邪教控制的组织，这个组织不会暴露被帮助者的信息，”丹转转眼睛，“至少我听说如此。”
克洛伊点头，“我们其实不能确定他的过去是否与邪教有关。”
但是，一旦这个念头产生，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克洛伊，他的行为已经开始危及到自身的安全了，不管是否和邪教有关，我们都得开始着手做些什么了。”
“我知道，”克洛伊举起一只手来，她的头开始疼了。天哪，她想念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搭档。
但他是真的无忧无虑吗？现在不是，恐怕以前也不是。
丹打住了话头，克洛伊的手则扶上了额角。
“我会去找麦子了解情况，”克洛伊道，至少这样两人的调查能有一些依据。
“那我去找阿曼那迪尔，然后联系特雷斯。”
克洛伊皱皱眉，特雷斯？她很快反应过来，“我觉得这件事先不用跟那位警官说。第一，我们不知道他的那份业余工作究竟干得怎么样；第二，这件事情只是个猜测。”她叹了口气，回想起路西法的种种表现，回想起她初次碰触到路西法背上伤疤时他眼中的无措，就好像她是第一个在意他过去发生过什么的人一样……
该死，她可能真是第一个在乎这些事情的人，鉴于路西法起初来到洛杉机的目的就是寻欢作乐，他在光之吧能找到的同伴估计也都是寻欢作乐的。那些人就算看到他背上的伤疤，就算心底产生一丁点的好奇，也只会专注于当下的享乐，只会把路西法当作一件工具。
就她所知，路西法十分擅长满足别人的欲望。
至于再之前，是什么让路西法如此忽略自我的感受，以至于当有人尝试对他展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心时，他会感到那样不适应......她都不太愿意去想。
早年一直在某些类型的邪教中生活可能会导致这样的性格，但她需要更多证据。她是个警察，不会只凭情感和推测就瞎说不着边际的话。
“我只是害怕当我们需要特雷斯的帮助时他没法及时过来。”丹解释道。
克洛伊仍旧摇头，“这件事可以在我们确定下来以后再说。”
丹点头，“路西法那里怎么样？”
“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不过我去光之吧看过一眼，他的家具没被白单子盖上，所以……”克洛伊笑一下，掩盖住内心的不安，“……他应该还在洛杉矶。”
特雷斯警员正在享受他难得的短期假日，在英勇地阻止一次抢劫而右腿负伤后，希博伊根警局已经决定在他休假结束后破格提拔他为警探。
特雷斯把作拐杖用的登山杆扔进小船，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枪，——按理说休息期间他是不需要带武器的，但最近他总觉得他所属的辖区有种不安宁的气氛——枪保养得很好，日光下能够看到枪管上那层薄厚适中的油膜。只是枪套褡扣有些老旧了，一碰就开，他决定明天就去换个新的。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停舟的小断桥，驶进还微有些雾汽的怀伦湖。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可菲尼斯警探跟他说的那个钓鱼胜地还没到。他怀疑自己都快漂到怀伦湖中央去了。特雷斯叹了口气，恐怕菲尼斯又在捉弄他了，还一米半的大西洋鲑呢，回去有他好看的。
事实证明，意外总是在人兴尽而返的时候发生。
小船只是偏了几度，又走了几分钟，不远处一个小岛屿的轮廓就从雾汽中显现了出来。特雷斯瞟了一眼菲尼斯在印有警局章印的便笺纸上画的那幅地图，应该是这里?
可是小岛上人影绰绰，不像是有人在休闲钓鱼的样子。方才他绕那么一大圈也没见到任何钓鱼船。
小船又向那个岛屿靠近了一点，岛上的细节更清楚了。
特雷斯低低咒骂一声，拔出腰间的枪。血腥味和烧焦血肉的气味同时冲入他的鼻腔，很明显，岛上没人有闲情逸致去钓鱼。
这是一场快要结束的帮派冲突，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特雷斯快划几下，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岩石水窝处把船停住，探头出去观察战局。
岛上只剩四五个人站立着，他们似乎是一个帮派的。地上躺着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残肢和被烧焦的躯壳到处都是。特雷斯努力抑制住作呕的冲动，握紧手中的枪，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弹夹。
该死，他知道帮派战斗会很惨烈，但他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
剩余的人向一位高个黑发男人身边聚过去，那个男人身上似乎是一件束腰白袍，但已经被血和灰烬掩盖了颜色。
或许这个人是其余人的首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穿着与其他人不同。
男人用一种刺耳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另外四个人应了一声，四散走开，不时向地上开两枪。
特雷斯意识到，他们是在清扫战场并杀死幸存者。他缩回头去，那些人有武器，现在冲出去阻止他们是不可能了，他必须立马回警局上报。
一个什么东西摸索上了他的裤腿。特雷斯低头，一个血淋淋的女子抓住了他的裤脚，抬眼望着他，似乎是在求救。她的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右腿连带半个盆骨都被什么东西炸碎了，粉白色的内脏与碎衣服一同在水中像水草一样浮动着，血液已经不再渗出。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他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女孩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穿着最普通的T袖衫和牛仔裤。
特雷斯感觉胸口抽了一下，他妹妹也就这么大。
他把枪收回枪套，又向岛上看了看。那几个人目前还没有向这边搜寻。
“女士，”他低声道，“我现在要把你藏到那边干燥一点的洞里去，不要出声。”
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特雷斯蹲下身去，尽量轻轻地将女孩从水中拖出来。旧腿伤拖慢了他移动的速度，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女孩显然是吓坏了，整个过程中她连一声痛都没喊过。
“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突然从特雷斯身后传来。他猛地转过身去，方才那个像是首领的男人就在不到两米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特雷斯和那个女孩。
“还找了一个同伴？”那个男人说的是英式英语，“你是诱感了他呢，还是威胁了他呢?”
女孩突然开始尖叫着想要逃离，男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别碰她!”特雷斯鼓起勇气厉声道，同时迅速摸向腰间的枪。
男人叹了口气，“那就是诱惑了。”
特雷斯发现腰间的枪不见了。
男人歪头看向特雷斯，俊美到不太真实的脸上有一丝打趣的表情，“人类啊，”他叹口气，“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女孩，但她已经死了，那是个恶魔。”
“胡说八道!”特雷斯四处寻找可以被当作武器的东西，“这是屠杀!”或许，要是他和这个男人拼一拼，他还能救……
男人走到女孩身旁，干净利落地扭断了那个女孩的脖子。
女孩的嘴角流出一点紫红色的血来，男人皱着眉头掸了掸袖子，看也没再看那个女孩一眼，反倒是转身面向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特雷斯，“告诉我，”男人暖棕色的瞳仁对上他的眼睛，“年轻的人类，你最渴望的是什么?救下某个你深爱的女孩?”
整个世界消失了，只留下特雷斯自己，以及他胸中翻涌的渴望。
告诉他，告诉他。
“我想......”
告，诉，他。
“我想让我父亲能......”
男人挥挥手打断特雷斯，“好了好了，我对你的情结不感兴趣。”他明显感到有些讶异，“你没被下咒啊，那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特雷斯摇摇头，他刚才是被下药了吗?
“你是个疯子，我是警察，我得救下无辜的人。”
谁在说话?是他自己吗?
男人没说话，他扭头看了一下身后遍地的尸骸，又把目光挪回特雷斯身上。良久，他像是自言自语道:“的确像是你们所称的’疯子’，不是吗?”接着，他又以一种十分兴奋的语气对特雷斯道:“你们人类这种泛滥的同情心真的让我非常惊喜。你们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吗?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好好研究一下你们。”
在特雷斯听来，面前这个男人语气中只有一种扭曲的病态。他在调侃我，特雷斯想道。
反正也没法活着回去了，不如拼了。
特雷斯刚上前一步准备一拳挥向那个男人，双肩就被身后的一个人捏住了。他听见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咔咔响了两声，剧痛随之而来。
“你轻点，麦子，那是个人类。“男人轻描淡写道。
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了，特雷斯咬牙忍住疼痛向旁边冲了几步离开两人的夹击。方才捏住他双肩的是一个中年白人男性。
“注意到了，”被称作“麦子”的男人哼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奇怪，完全分辨不出男女。“不然他早就在地上趴着了。我能要这个人吗?”
“恐怕不行，麦兹金，”英音男人道，好像特雷斯就是一件物品一样，这两人语气中的不在意让特雷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属于我们，而且你还有事要做。”他回头看了看剩余的人，他们此时都聚在了英音男人的身后。
“已经把他们全部驱逐回去了，我主，”一个胖女人道，她的声音也十分古怪。“麦子”随后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很好，”英音男人道，“你们会得到我的奖赏。麦兹金，让他们回去吧。”
“麦子”绕到了另外三个人的背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弯刀，像举行仪式一般，将其余三人的喉咙一一割断。三个人没有任何反抗，发黑半凝固的血液从他们脖子上的断口处渗出来，三具身躯沉重地倒在地上。
他们是提前服过毒药吗......特雷斯胡乱地想着，此时他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刀你拿回去?”“麦子”对英音男人道。男人点头，接过前者手中的刀，只一挥，黑光闪过，“麦子”的喉咙上也现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他把自己的亲信都杀掉了。特雷斯惊恐地想，那我呢?
现在，岛上只剩下英音男人与特雷斯两个活人。
男人略显嫌恶地打量了一下身上血迹斑斑的袍子，“这可太难受了。”他自言自语道，接着，他像是刚注意到特雷斯还在旁边看着，讶异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们是你的亲信，”特雷斯结结巴巴道，“你…...你为什么……”
男人耸耸肩，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我要烧岛了，你不走吗?我可不想误伤人类，我父亲会发火的。”他做了几个驱赶小动物的手势，“咻！走了，快。”
特雷斯忙支起身来，连跑带爬地冲进不远处的小船，抄起船桨疯狂前划，再回头时，离岸边已经有十几米。
英音男人仍在岛上，背对着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特雷斯的离开。
岛上的一切突然开始燃烧，火与烟一层层卷上天空，特雷斯的船被热风推得向远处漂去。
那个男人则半抬着双手，背对着特雷斯，坦然步入火焰之中。
一小时四十八分钟后，特雷斯冲进他所在的希博伊根警局二分局，身上满是血污与灰烬。
“副队!副队!我需要人手——怀伦湖里一处小岛上发生了疑似与邪教有关的大规模死亡事件!”
2018年，洛杉矶
“我不明白，”丹稍显烦躁地抓抓已经很乱的头发，“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的过去完全无迹可循的?还有，”他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同样面对着一堆文件焦头烂额的克洛伊，“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也有路西法的个人资料?”
克洛伊耸耸肩:“我只知道任何与特里克茜有关的事，你都会无比上心。”而路西法基本上每天都会和特里克茜碰面，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丹点点头，同时轻声叹了一口气。
距离两人发现路西法背上的骇人伤口已经有整两天了，路西法没有与克洛伊联系也有整两天了。今天克洛伊与丹专门找了两人都空闲的时间，动用两人已知的所有资料，试图拼凑出路西法那段被隐藏的过去。
结果证明，她和丹过去四个小时的工作都是无用功。除了近七年迅速增加的，大部分她都占一席之地的文件资料，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张据传是摄于1942年的照片，记录了一个极像路西法的男人与臭名昭著的邪教头目——曾在1974年造成79人死亡——阿丁诺姆的会面。但时间又对不上。
在反复比对现有资料无果后，克洛伊又拿起了那张老照片。
“如果他不是‘隐藏’了自己的过去，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外界已知的过去呢?”克洛伊突然道。
丹眨了眨眼:“抱歉，我没跟上你的思路。”
克洛伊把面前的文件夹往旁边推了推，留出空余位置来放那张照片。“我以为我们已经排除了这张照片与路西法的直接关联性。”丹皱眉扫了一眼这张照片。
“我只是在想，如果路西法并没有刻意隐藏过他的过去，而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过去，那么当然，我们什么也搜索不出来。”
丹又看了一眼照片，扭头确定没人注意，“你是说……他有可能是从某个邪教逃出来的?”他的神色变严肃了，“我是看你总留意这张照片才这么推测的，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压低声音，“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咱们两个人能解决的了。”
克洛伊扶扶额头，这里是洛杉矶，像路西法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但是……邪教？她自己都不想相信这个推测，可是路西法的行为又拽着她的思路向这边偏。
“目前这只是一个推测。”她最终道。
向这个方向调查究竟是能保护路西法还是会害了他？她不知道。
丹点点头，显然他也不情愿向这个方向调查。
调查事小，但如果在调直过程中惊动警局的其他人，两人连路西法的人身自由都无法保证。
两人相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还能往哪一方向调查。
“他已经开始伤害自己了，不管他过去的经历如何，显然那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丹轻声打破沉默，他又往四周看了看，“那边有个空的审讯室，不如我们到那里商量，这里耳朵太多。”
克洛伊着手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你过去占一下，我马上过去。”
“我认识一个专门研究邪教运作的警官，他曾经是我的教官，编制在密歇根，不过这两年他在各州之间辗转研究，所以请他过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丹对克洛伊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得到他的协助。”
“一个研究邪教的警察能帮到我们什么?”克洛伊问。
“他不只研究邪教，还私下成立了一个帮助人们摆脱邪教控制的组织，这个组织不会暴露被帮助者的信息，”丹转转眼睛，“至少我听说如此。”
克洛伊点头，“我们其实不能确定他的过去是否与邪教有关。”
但是，一旦这个念头产生，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克洛伊，他的行为已经开始危及到自身的安全了，不管是否和邪教有关，我们都得开始着手做些什么了。”
“我知道，”克洛伊举起一只手来，她的头开始疼了。天哪，她想念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搭档。
但他是真的无忧无虑吗？现在不是，恐怕以前也不是。
丹打住了话头，克洛伊的手则扶上了额角。
“我会去找麦子了解情况，”克洛伊道，至少这样两人的调查能有一些依据。
“那我去找阿曼那迪尔，然后联系特雷斯。”
克洛伊皱皱眉，特雷斯？她很快反应过来，“我觉得这件事先不用跟那位警官说。第一，我们不知道他的那份业余工作究竟干得怎么样；第二，这件事情只是个猜测。”她叹了口气，回想起路西法的种种表现，回想起她初次碰触到路西法背上伤疤时他眼中的无措，就好像她是第一个在意他过去发生过什么的人一样……
该死，她可能真是第一个在乎这些事情的人，鉴于路西法起初来到洛杉机的目的就是寻欢作乐，他在光之吧能找到的同伴估计也都是寻欢作乐的。那些人就算看到他背上的伤疤，就算心底产生一丁点的好奇，也只会专注于当下的享乐，只会把路西法当作一件工具。
就她所知，路西法十分擅长满足别人的欲望。
至于再之前，是什么让路西法如此忽略自我的感受，以至于当有人尝试对他展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心时，他会感到那样不适应......她都不太愿意去想。
早年一直在某些类型的邪教中生活可能会导致这样的性格，但她需要更多证据。她是个警察，不会只凭情感和推测就瞎说不着边际的话。
“我只是害怕当我们需要特雷斯的帮助时他没法及时过来。”丹解释道。
克洛伊仍旧摇头，“这件事可以在我们确定下来以后再说。”
丹点头，“路西法那里怎么样？”
“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不过我去光之吧看过一眼，他的家具没被白单子盖上，所以……”克洛伊笑一下，掩盖住内心的不安，“……他应该还在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