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升起，一场大雨悄然落下，整个皇宫被巨大的黑暗吞噬，各宫中烛火点点。
裴泠鸢出去从膳房借了火，回来把蜡烛点上，正好沈卿婳也沐浴出来，本就舟车劳顿又处理了许多事，沈卿婳帮着裴泠鸢点好蜡烛，便回房中休息。
裴泠鸢简单洗漱一二，也回了房中。
窗子没有关，沈卿婳坐在榻上挨着窗看。
“怎么了？”裴泠鸢问。
“已过黄昏，为何主殿一点灯火未见？”沈卿婳问道。
“莫不是今日贵妃身体不适，先歇息了吧？闲聊会你也睡了吧，我再待会儿也要到安乐宫的杳斋里休息。”裴泠鸢关上了房门，为自己倒了杯水喝。
“今日你别过去了，到了皇宫总觉得有些不适应，在乡野里至少可以看见月亮星星，这皇宫一入夜没了蜡烛，可真就是乌黑一片了。”沈卿婳道。
“好。”
沈卿婳让裴泠鸢一同躺在榻上，裴泠鸢道：“怕是有些不妥吧？”
“没事，你醒早些就是。”沈卿婳嬉笑。
裴泠鸢只好坐在榻边，挨着柱子闭目养神。
将近子时，雨停了，两人也已经睡沉，忽然小院外一阵骚动，接着就有宫女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裴泠鸢睡眠较浅，第一个醒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摇醒沈卿婳：“出事了。”
沈卿婳听到外面的骚乱，也清醒了几分，穿上外衣出门走到小院外，裴泠鸢紧随其后。
小院外一片灯火通明，许多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的走，裴泠鸢抓住一个院外站着的小宫女问：“怎么了？”
“张贵妃寝殿内好似是进了刺客，我听他们说张贵妃倒在血泊当中，已经没有声息了，现在正抓刺客呢，”小宫女看似年幼，面露慌张，将目光看向裴泠鸢背后的沈卿婳，“想必您就是长公主了，今天安乐宫内不太平，要不你们出去避一避？”
裴泠鸢挑眉：“出去躲一躲？”
沈卿婳见裴泠鸢回头，二人眼神交汇，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
“在安乐宫里的妃嫔都去了静嫔那，出了安乐宫左转便到了，奴婢上边有吩咐，就不能带着长公主去了，奴婢先行告退。”小宫女道。
沈卿婳道：“那我且到宫外躲一躲，看形势如此慌张，你也快去忙着吧。”
小宫女目送她们出了安乐宫，即刻也投入人海当中寻找刺客。
出了宫门，两个人并没有往靖嫔那去，只是站在门外，静观其变。
沈卿婳神色阴沉：“我才刚进宫，第二就出了此等事，有恰恰好在我所住的宫院内。”
“这宫女明知我们不知宫中行事，若不是我们之前打探过宫中消息，谁又知道安乐宫里根本没有任何妃嫔，”裴泠鸢恍然，“这显然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宫女行事如此愚蠢，主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但是我无权无势，为何要害我？”沈卿婳道，“我入宫当天入住的寝殿就出了这么些腌臜事，回头宫里面的人不知会怎么说……”
“宫里面许久没有你的消息，对你如此记恨，恨不得在你回宫当日就要让你难堪，我估计与你母后有些牵扯。”裴泠鸢猜测。
“母后早已过逝，可从前与她有过恩怨的人不在少数。当年母亲垂帘听政，有许些朝臣对她有所不满，可母亲有能力，这朝臣定然也不敢说些什么，唯一忌惮她的存在的，莫不是当朝左相？”沈卿婳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左相义女是否在皇宫之中？虽然我对儿时的事情记不着太多，但我确实记得皇兄在孩提之时与一女童有过娃娃亲，不过多时就纳入为二皇子侧妃？””沈卿婳挪步向前，思绪还在游荡。
“小时候她来过母后宫中，母后没让我和她说太多话，好像是她性情骄纵跋扈，张扬放肆，是个不好相处的。加上前朝风云，左相那时已经野心勃勃……但是奇怪的是，皇兄之前是二皇子时，应该也知晓母后与左相敌对，怎么会娶他的女儿？”沈卿婳回头向裴泠鸢道。
“父亲嫌少和家中人说朝堂之事，但是你记得今天带我们来寝殿的宫女说些什么吗？”裴泠鸢道，“在安乐宫不远的便是极乐殿，里面住着赵德妃，你口中的侧妃不会是她吧？”裴泠鸢道。
沈卿婳想进一步分析时，被裴泠鸢打断，裴泠鸢用食指指向不远处，是左侧的一条过道。
她又将食指在往深处指，安乐宫左侧的道上，此时雨停积水甚多，左侧道上的拐弯角，一片积水反射出点点火光。
“我们来时经过那里，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处并没有宫灯。”裴泠鸢轻声，将沈卿婳往后拉，神色凝重。
沈卿婳猜到了，压低声音道：“有人在那里守着，在我们逃向靖嫔那时，抓我们一个现行，虽说没有证据是我们谋害张贵妃，但这嫌疑的帽子肯定是扣上了。”
裴泠鸢道：“你皇兄估计很快就到了，我们且安生等着。”
她们二人按兵不动，直到安乐宫正方传来声响，沈长溟带着侍卫过来时，那处的火光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沈长溟看见沈卿婳在门外，沈卿婳适时的流露出着急之色，一个踉跄挨着裴泠鸢，沈长溟看见朦胧灯火中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即刻上前握住她的手：“阿婳，事情我都知道了，可能有受到惊吓？”
他挥手，后头的侍卫进入了安乐宫，他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沈卿婳站直身子，舔舔发白的嘴唇：“小妹无妨，皇兄快些进去吧，我听闻张贵妃她……凶多吉少……”
沈长溟瞳孔骤缩，只是安慰几句就冲入主殿，沈卿婳和裴泠鸢跟了上去，主殿内，裴泠鸢穿过人群看见贵妃榻上那人穿着浅紫纱长袍，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流淌多时，太医们才赶到不久，一个年长些的太医正在用纱布为她止血。
脉搏已经不显，如何做也是无济于事，他一跪在沈长溟面前，哆嗦着身子：“陛下，贵妃娘娘，薨了。”
沈长溟呆愣站在一旁，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发白。
“臣刚赶到时，贵妃娘娘已经没有了生息……”
许久，沈长溟缓过神来，扯住老太医的衣领：“为何不早点赶到？太医院养的是一群草芥吗！信不信我让你们全部人陪葬！”
老太医颤抖着声音辩解：“臣罪该万死！陛下，我们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殊不知还是晚了……”
沈长溟松了扯着他衣服的手，脚步一阵悬浮，差点没有站稳，李公公上前才扶住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张贵妃的贴身宫女呢？”沈长溟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涛，用指尖揉了揉眉心。
此时一穿着与其他宫女衣服颜色不同的宫女上前跪下：“陛下，奴婢也不知，张贵妃心胸烦闷，今日休息的早，就让我们在殿外守候，谁曾想就打个盹的功夫，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谁知一推门，张贵妃便倒在血泊之中……”
“是奴婢失职，奴婢罪该万死！”应声，宫女重重磕起头，砰砰几声巨响，额头砸向地面的声音极其清脆，不过一会那宫女的额头上便浮现出清紫的痕迹。
沈长溟一脚将那宫女踹到门边，险些撞到正在门口的沈卿婳。
“我看你们这帮狗奴才也不必在宫里当差了，马上给我送入慎行司领罚！今日留下来守夜的宫女每个人杖责五十再给我送进慎行司！”沈长溟怒发冲冠，眼里冒着血红。
安乐宫上下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下，顿时没人敢再说一声话，只听见那宫女被踹到门边吃痛的喘息。
“且慢。”沈卿婳从人群中走出来。
沈长溟看见来者是她，强压暴怒的神情：“阿婳，今日甚是抱歉，刚回宫，就让你见到这些血腥之事，来人，安排长公主先去长春宫休息。”
“不必麻烦，皇兄。”沈卿婳行礼，“尚未查明这些奴才说不定也是无辜牵扯，不如先把他们一同关进辛者库，”
沈长溟恢复了些理智，他乏了，就同意沈卿婳看法，让侍卫们带走全宫上下的奴才。
裴泠鸢和沈卿婳被一行宫人带去了长春宫，与抬走贵妃尸体的推车擦身而过。
夜风吹开盖住她的白纱，裴泠鸢终于看清了这贵妃的真容，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可怖，一双还未瞑目的眼映射着月亮，红丝在眼中环绕，半张开的嘴中像是血窟窿，牙龈血红，宛如一只索命的女鬼。
裴泠鸢暗叹，如此大张旗鼓的收拾奴才，却不愿为自己的贵妃合上眼，实在可悲。
后位暂空，长春宫自然是无人居中，只不过刚开始沈卿婳突然间入住长春宫未免不妥，正好张贵妃有意照料，沈卿婳才分去了安乐宫。
长春宫平时有人打理，沈卿婳即刻拎包入住都不是难事，她们自觉去了偏殿，那一群宫人将她们送到后，留下了四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照看也并离开了。
留下的三个宫女和一个嬷嬷从前是在太后宫中侍奉的，职位不高太后死后就送入了掖庭，沈卿婳对她们算是亲近，毕竟母后手下的奴婢总归是让人更安稳些，至于这个太监貌似是之前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人，她问了几人的名字。
嬷嬷道：“回长公主话，那年长些是春依，脖子上有块痣的是夏尔，最小的是秋伞。这小太监叫小驷子，平时长公主便叫老奴李嬷嬷就是。”李嬷嬷将并列的奴才一个个介绍过去，沈卿婳一个个也熟络了脸，她也让他们休息去，只留下裴泠鸢在身边伺候。
一夜过去，清晨李嬷嬷就来敲响沈卿婳的房门：“长公主，该起了。”
见里头还是没有动静，李嬷嬷拍门的动静越发大，这里面还是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意思，她示意身后的夏尔，夏尔往后退几步，发力一脚踹开了房门。
裴泠鸢坐在床头，还在熟睡，被这一遭吓醒了摔倒在床下。
沈卿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来人道：“在本宫的寝殿里面也敢闯？”
“奉皇上旨意，长公主这时候应该起来学习宫中礼数了。”李嬷嬷一副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样子，后面跟着的那三个宫女上前将沈卿婳拉起来，沈卿婳只觉得两只手要被人扯断了，一路被拖拽下床，裴泠鸢清醒过来拍打那三人的手，将沈卿婳护在怀中：“你们想做什么？要对长公主无礼吗？”
春依面无表情道：“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长公主莫要迁怒于我们。动手。”
裴泠鸢撸起袖子：“你们敢动长公主一根寒毛，信不信我们告到陛下那？”
李嬷嬷走上前来：“这不是陛下安排的吗？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了陛下是安排我们来侍奉长公主，教长公主礼数的，怎么从你这丫头嘴里说出来，显得我们要欺负长公主不成？”
“讲话如此不知礼数，果真是乡野来的野丫头。”身后的秋伞道。
“你们说谁呢？”裴泠鸢把沈卿婳护在身后。
“谁先答应就是说谁呗。”夏尔帮腔道。
裴泠鸢忍住心中想要上前将她们打趴的冲动，挨于如今在宫中的地位道：“你们出去，长公主要更衣！”
李嬷嬷未曾走动：“长公主，这小丫头自小跟你在深山里长大，在宫里的规矩难免不熟悉，明日也便送入掖庭学习学习一些规矩，以免在侍奉长公主时欠妥。”
沈卿婳不悦上前：“她自小陪着本宫长大，本宫一些习惯喜好只有她知道，这样忽然将她送入掖庭我也不习惯，不如就让她留在这，让嬷嬷教她一些规矩便是。”
李嬷嬷回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老奴一个老嬷嬷怎么能教她这么多规矩，皇上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不过也只是学习几日，公主平时的喜好习惯，只管跟老奴讲就是。”
沈卿婳想要出言训斥，裴泠鸢在身后悄悄比了个手势，她心领神会：“等本宫更衣后再说。”
李嬷嬷带着三人出去：“只给长公主半柱香时间，若是半柱香还不出来，老奴可又要冒犯了。”
裴泠鸢帮她梳头，沈卿婳选了一副银钗递给裴泠鸢道：“刚入宫，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你我分开，是巴不得把我训成一条听话的狗。”
“这段日子估计不好过了，你到了掖庭必须万分小心，若有事一定要来长春宫找我。”沈卿婳道。
裴泠鸢将她剩下的头发盘到脑后：“你放心，去了掖庭也是多了双眼睛，说不定在那能打听一些情报……”
“虽是这样，可那些宫女对我长公主都这般态度，对你又何尝好到哪里去？”沈卿婳叹气，“果真如他们所说，一个失宠多年的长公主，回来还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回来。”
“来日方长，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裴泠鸢将最后一把银拆插入她发包中。
李嬷嬷欲要开门，沈卿婳正巧推门而出，李嬷嬷险些被门板撞上鼻子，她些许受了些惊吓，往后退几步，假装波澜不惊，又公公正正行了个礼道：“早鳝已经备好了，请长公主移步前院。”
沈卿婳微微点头，往前院走去。裴泠鸢要跟上，却被那三个宫女挤到了最后面。
沈卿婳用过早膳后，就被李嬷嬷单独叫走，去了主殿内，你还占用着其他老嬷嬷和老太监，看上去十分严肃庄重。
裴泠鸢打算就在门口守候，夏尔过来道：“你去将后院那些衣服洗了。”
裴泠鸢没有搭理她。她开始扯裴泠鸢的衣袖，却害怕里面听到声响，压低声音说：“我劝你识相点野丫头，你要知道，明天你就得去掖庭了，若想这些日子好过些的话劝你好好伺候我们。”
裴泠鸢凤眼一眯：“你说什么?”
夏尔稍稍抬高声音：“我说你去把后院的衣服洗了。”
“什么？”裴泠鸢又道，将耳朵凑近了一些。
“我说你去把后院的衣服洗了！”夏尔又把音量调高。
裴泠鸢站直了身子：“对不住，耳朵背，听不见。”
夏尔大骂：“你这个死土包子！赶紧给我滚到后院，把我们衣服给洗了！”
声音音量够大，一会儿殿内一个尖细的嗓音道：“谁在外面？”
夏尔虎躯一震，嘴巴扭曲的不成样子：“你敢耍我！”
裴泠鸢露出无辜的笑：“没有啊姐姐，耳朵真的听不见。”
像是害怕里面的人会出来，夏尔拖着裙摆往后院走：“你等着！”
裴泠鸢继续守着门。
里面时不时会传出叫骂的声音，还有疑似煮板拍打皮肉的声音，还有少女轻轻的痛呼。裴泠鸢每次听到都想闯进去，奈何自己如今的身份根本没那资格与之抗衡，沈卿婳事前也万分叮嘱让她不要冲动，裴泠鸢只能从门缝试探性的看下沈卿婳。
一次又被抽打，裴泠鸢听到痛呼往门里看，正巧和沈卿婳已经蓄满泪水发红的眼眶对上。
裴泠鸢手已经摸到了门板，准备推开门，沈卿婳只能使劲的摇头，裴泠鸢才缓过神自己的动作。
练到了将近傍晚，主殿里面的叫骂声和训斥声，还有用戒尺拍打皮肉的声音才消失，裴泠鸢就这么站了好几个时辰。
其他的太监嬷嬷退出殿外，李嬷嬷将戒尺收起，冷声道：“长公主且好生歇息吧，明日的教习更加严苛，也不知长公主受不受得住？”
沈卿婳端端正正的站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发丝粘在额上，她后槽牙快被咬碎她才走后，裴泠鸢立马进来将她扶下坐着。
沈卿婳脸上的冷汗流了下来，裴泠鸢刚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用手帕将她脸上的冷汗擦去：“如何？”
沈卿婳接过茶杯紧紧的攥在手里：“他们就像一群驯马的，受伤的戒尺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身上，不知道还要度过多少这样的日子……”
她想到那群人面无表情的用戒尺抽打她，到她摆好了一个最完美的姿势才肯停手。心里头弥漫着恐惧，久久无法散去。
裴泠鸢握住了她的手，直到她身上的颤抖消去。
夜里，裴泠鸢照常过来陪她入睡。
弯月被迷云遮下，蜡烛的烛光，微微的闪烁，裴泠鸢止步于院前，沈卿婳漫步院中，一举一动规规矩矩，虽然还有些瑕疵，但也和在宫中生长的公主越发相似。
裴泠鸢不打扰，在院外悄悄守候。
裴泠鸢出去从膳房借了火，回来把蜡烛点上，正好沈卿婳也沐浴出来，本就舟车劳顿又处理了许多事，沈卿婳帮着裴泠鸢点好蜡烛，便回房中休息。
裴泠鸢简单洗漱一二，也回了房中。
窗子没有关，沈卿婳坐在榻上挨着窗看。
“怎么了？”裴泠鸢问。
“已过黄昏，为何主殿一点灯火未见？”沈卿婳问道。
“莫不是今日贵妃身体不适，先歇息了吧？闲聊会你也睡了吧，我再待会儿也要到安乐宫的杳斋里休息。”裴泠鸢关上了房门，为自己倒了杯水喝。
“今日你别过去了，到了皇宫总觉得有些不适应，在乡野里至少可以看见月亮星星，这皇宫一入夜没了蜡烛，可真就是乌黑一片了。”沈卿婳道。
“好。”
沈卿婳让裴泠鸢一同躺在榻上，裴泠鸢道：“怕是有些不妥吧？”
“没事，你醒早些就是。”沈卿婳嬉笑。
裴泠鸢只好坐在榻边，挨着柱子闭目养神。
将近子时，雨停了，两人也已经睡沉，忽然小院外一阵骚动，接着就有宫女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裴泠鸢睡眠较浅，第一个醒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摇醒沈卿婳：“出事了。”
沈卿婳听到外面的骚乱，也清醒了几分，穿上外衣出门走到小院外，裴泠鸢紧随其后。
小院外一片灯火通明，许多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的走，裴泠鸢抓住一个院外站着的小宫女问：“怎么了？”
“张贵妃寝殿内好似是进了刺客，我听他们说张贵妃倒在血泊当中，已经没有声息了，现在正抓刺客呢，”小宫女看似年幼，面露慌张，将目光看向裴泠鸢背后的沈卿婳，“想必您就是长公主了，今天安乐宫内不太平，要不你们出去避一避？”
裴泠鸢挑眉：“出去躲一躲？”
沈卿婳见裴泠鸢回头，二人眼神交汇，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
“在安乐宫里的妃嫔都去了静嫔那，出了安乐宫左转便到了，奴婢上边有吩咐，就不能带着长公主去了，奴婢先行告退。”小宫女道。
沈卿婳道：“那我且到宫外躲一躲，看形势如此慌张，你也快去忙着吧。”
小宫女目送她们出了安乐宫，即刻也投入人海当中寻找刺客。
出了宫门，两个人并没有往靖嫔那去，只是站在门外，静观其变。
沈卿婳神色阴沉：“我才刚进宫，第二就出了此等事，有恰恰好在我所住的宫院内。”
“这宫女明知我们不知宫中行事，若不是我们之前打探过宫中消息，谁又知道安乐宫里根本没有任何妃嫔，”裴泠鸢恍然，“这显然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宫女行事如此愚蠢，主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但是我无权无势，为何要害我？”沈卿婳道，“我入宫当天入住的寝殿就出了这么些腌臜事，回头宫里面的人不知会怎么说……”
“宫里面许久没有你的消息，对你如此记恨，恨不得在你回宫当日就要让你难堪，我估计与你母后有些牵扯。”裴泠鸢猜测。
“母后早已过逝，可从前与她有过恩怨的人不在少数。当年母亲垂帘听政，有许些朝臣对她有所不满，可母亲有能力，这朝臣定然也不敢说些什么，唯一忌惮她的存在的，莫不是当朝左相？”沈卿婳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左相义女是否在皇宫之中？虽然我对儿时的事情记不着太多，但我确实记得皇兄在孩提之时与一女童有过娃娃亲，不过多时就纳入为二皇子侧妃？””沈卿婳挪步向前，思绪还在游荡。
“小时候她来过母后宫中，母后没让我和她说太多话，好像是她性情骄纵跋扈，张扬放肆，是个不好相处的。加上前朝风云，左相那时已经野心勃勃……但是奇怪的是，皇兄之前是二皇子时，应该也知晓母后与左相敌对，怎么会娶他的女儿？”沈卿婳回头向裴泠鸢道。
“父亲嫌少和家中人说朝堂之事，但是你记得今天带我们来寝殿的宫女说些什么吗？”裴泠鸢道，“在安乐宫不远的便是极乐殿，里面住着赵德妃，你口中的侧妃不会是她吧？”裴泠鸢道。
沈卿婳想进一步分析时，被裴泠鸢打断，裴泠鸢用食指指向不远处，是左侧的一条过道。
她又将食指在往深处指，安乐宫左侧的道上，此时雨停积水甚多，左侧道上的拐弯角，一片积水反射出点点火光。
“我们来时经过那里，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处并没有宫灯。”裴泠鸢轻声，将沈卿婳往后拉，神色凝重。
沈卿婳猜到了，压低声音道：“有人在那里守着，在我们逃向靖嫔那时，抓我们一个现行，虽说没有证据是我们谋害张贵妃，但这嫌疑的帽子肯定是扣上了。”
裴泠鸢道：“你皇兄估计很快就到了，我们且安生等着。”
她们二人按兵不动，直到安乐宫正方传来声响，沈长溟带着侍卫过来时，那处的火光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沈长溟看见沈卿婳在门外，沈卿婳适时的流露出着急之色，一个踉跄挨着裴泠鸢，沈长溟看见朦胧灯火中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即刻上前握住她的手：“阿婳，事情我都知道了，可能有受到惊吓？”
他挥手，后头的侍卫进入了安乐宫，他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沈卿婳站直身子，舔舔发白的嘴唇：“小妹无妨，皇兄快些进去吧，我听闻张贵妃她……凶多吉少……”
沈长溟瞳孔骤缩，只是安慰几句就冲入主殿，沈卿婳和裴泠鸢跟了上去，主殿内，裴泠鸢穿过人群看见贵妃榻上那人穿着浅紫纱长袍，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流淌多时，太医们才赶到不久，一个年长些的太医正在用纱布为她止血。
脉搏已经不显，如何做也是无济于事，他一跪在沈长溟面前，哆嗦着身子：“陛下，贵妃娘娘，薨了。”
沈长溟呆愣站在一旁，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发白。
“臣刚赶到时，贵妃娘娘已经没有了生息……”
许久，沈长溟缓过神来，扯住老太医的衣领：“为何不早点赶到？太医院养的是一群草芥吗！信不信我让你们全部人陪葬！”
老太医颤抖着声音辩解：“臣罪该万死！陛下，我们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殊不知还是晚了……”
沈长溟松了扯着他衣服的手，脚步一阵悬浮，差点没有站稳，李公公上前才扶住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张贵妃的贴身宫女呢？”沈长溟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涛，用指尖揉了揉眉心。
此时一穿着与其他宫女衣服颜色不同的宫女上前跪下：“陛下，奴婢也不知，张贵妃心胸烦闷，今日休息的早，就让我们在殿外守候，谁曾想就打个盹的功夫，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谁知一推门，张贵妃便倒在血泊之中……”
“是奴婢失职，奴婢罪该万死！”应声，宫女重重磕起头，砰砰几声巨响，额头砸向地面的声音极其清脆，不过一会那宫女的额头上便浮现出清紫的痕迹。
沈长溟一脚将那宫女踹到门边，险些撞到正在门口的沈卿婳。
“我看你们这帮狗奴才也不必在宫里当差了，马上给我送入慎行司领罚！今日留下来守夜的宫女每个人杖责五十再给我送进慎行司！”沈长溟怒发冲冠，眼里冒着血红。
安乐宫上下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下，顿时没人敢再说一声话，只听见那宫女被踹到门边吃痛的喘息。
“且慢。”沈卿婳从人群中走出来。
沈长溟看见来者是她，强压暴怒的神情：“阿婳，今日甚是抱歉，刚回宫，就让你见到这些血腥之事，来人，安排长公主先去长春宫休息。”
“不必麻烦，皇兄。”沈卿婳行礼，“尚未查明这些奴才说不定也是无辜牵扯，不如先把他们一同关进辛者库，”
沈长溟恢复了些理智，他乏了，就同意沈卿婳看法，让侍卫们带走全宫上下的奴才。
裴泠鸢和沈卿婳被一行宫人带去了长春宫，与抬走贵妃尸体的推车擦身而过。
夜风吹开盖住她的白纱，裴泠鸢终于看清了这贵妃的真容，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可怖，一双还未瞑目的眼映射着月亮，红丝在眼中环绕，半张开的嘴中像是血窟窿，牙龈血红，宛如一只索命的女鬼。
裴泠鸢暗叹，如此大张旗鼓的收拾奴才，却不愿为自己的贵妃合上眼，实在可悲。
后位暂空，长春宫自然是无人居中，只不过刚开始沈卿婳突然间入住长春宫未免不妥，正好张贵妃有意照料，沈卿婳才分去了安乐宫。
长春宫平时有人打理，沈卿婳即刻拎包入住都不是难事，她们自觉去了偏殿，那一群宫人将她们送到后，留下了四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照看也并离开了。
留下的三个宫女和一个嬷嬷从前是在太后宫中侍奉的，职位不高太后死后就送入了掖庭，沈卿婳对她们算是亲近，毕竟母后手下的奴婢总归是让人更安稳些，至于这个太监貌似是之前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人，她问了几人的名字。
嬷嬷道：“回长公主话，那年长些是春依，脖子上有块痣的是夏尔，最小的是秋伞。这小太监叫小驷子，平时长公主便叫老奴李嬷嬷就是。”李嬷嬷将并列的奴才一个个介绍过去，沈卿婳一个个也熟络了脸，她也让他们休息去，只留下裴泠鸢在身边伺候。
一夜过去，清晨李嬷嬷就来敲响沈卿婳的房门：“长公主，该起了。”
见里头还是没有动静，李嬷嬷拍门的动静越发大，这里面还是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意思，她示意身后的夏尔，夏尔往后退几步，发力一脚踹开了房门。
裴泠鸢坐在床头，还在熟睡，被这一遭吓醒了摔倒在床下。
沈卿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来人道：“在本宫的寝殿里面也敢闯？”
“奉皇上旨意，长公主这时候应该起来学习宫中礼数了。”李嬷嬷一副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样子，后面跟着的那三个宫女上前将沈卿婳拉起来，沈卿婳只觉得两只手要被人扯断了，一路被拖拽下床，裴泠鸢清醒过来拍打那三人的手，将沈卿婳护在怀中：“你们想做什么？要对长公主无礼吗？”
春依面无表情道：“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长公主莫要迁怒于我们。动手。”
裴泠鸢撸起袖子：“你们敢动长公主一根寒毛，信不信我们告到陛下那？”
李嬷嬷走上前来：“这不是陛下安排的吗？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了陛下是安排我们来侍奉长公主，教长公主礼数的，怎么从你这丫头嘴里说出来，显得我们要欺负长公主不成？”
“讲话如此不知礼数，果真是乡野来的野丫头。”身后的秋伞道。
“你们说谁呢？”裴泠鸢把沈卿婳护在身后。
“谁先答应就是说谁呗。”夏尔帮腔道。
裴泠鸢忍住心中想要上前将她们打趴的冲动，挨于如今在宫中的地位道：“你们出去，长公主要更衣！”
李嬷嬷未曾走动：“长公主，这小丫头自小跟你在深山里长大，在宫里的规矩难免不熟悉，明日也便送入掖庭学习学习一些规矩，以免在侍奉长公主时欠妥。”
沈卿婳不悦上前：“她自小陪着本宫长大，本宫一些习惯喜好只有她知道，这样忽然将她送入掖庭我也不习惯，不如就让她留在这，让嬷嬷教她一些规矩便是。”
李嬷嬷回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老奴一个老嬷嬷怎么能教她这么多规矩，皇上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不过也只是学习几日，公主平时的喜好习惯，只管跟老奴讲就是。”
沈卿婳想要出言训斥，裴泠鸢在身后悄悄比了个手势，她心领神会：“等本宫更衣后再说。”
李嬷嬷带着三人出去：“只给长公主半柱香时间，若是半柱香还不出来，老奴可又要冒犯了。”
裴泠鸢帮她梳头，沈卿婳选了一副银钗递给裴泠鸢道：“刚入宫，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你我分开，是巴不得把我训成一条听话的狗。”
“这段日子估计不好过了，你到了掖庭必须万分小心，若有事一定要来长春宫找我。”沈卿婳道。
裴泠鸢将她剩下的头发盘到脑后：“你放心，去了掖庭也是多了双眼睛，说不定在那能打听一些情报……”
“虽是这样，可那些宫女对我长公主都这般态度，对你又何尝好到哪里去？”沈卿婳叹气，“果真如他们所说，一个失宠多年的长公主，回来还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回来。”
“来日方长，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裴泠鸢将最后一把银拆插入她发包中。
李嬷嬷欲要开门，沈卿婳正巧推门而出，李嬷嬷险些被门板撞上鼻子，她些许受了些惊吓，往后退几步，假装波澜不惊，又公公正正行了个礼道：“早鳝已经备好了，请长公主移步前院。”
沈卿婳微微点头，往前院走去。裴泠鸢要跟上，却被那三个宫女挤到了最后面。
沈卿婳用过早膳后，就被李嬷嬷单独叫走，去了主殿内，你还占用着其他老嬷嬷和老太监，看上去十分严肃庄重。
裴泠鸢打算就在门口守候，夏尔过来道：“你去将后院那些衣服洗了。”
裴泠鸢没有搭理她。她开始扯裴泠鸢的衣袖，却害怕里面听到声响，压低声音说：“我劝你识相点野丫头，你要知道，明天你就得去掖庭了，若想这些日子好过些的话劝你好好伺候我们。”
裴泠鸢凤眼一眯：“你说什么?”
夏尔稍稍抬高声音：“我说你去把后院的衣服洗了。”
“什么？”裴泠鸢又道，将耳朵凑近了一些。
“我说你去把后院的衣服洗了！”夏尔又把音量调高。
裴泠鸢站直了身子：“对不住，耳朵背，听不见。”
夏尔大骂：“你这个死土包子！赶紧给我滚到后院，把我们衣服给洗了！”
声音音量够大，一会儿殿内一个尖细的嗓音道：“谁在外面？”
夏尔虎躯一震，嘴巴扭曲的不成样子：“你敢耍我！”
裴泠鸢露出无辜的笑：“没有啊姐姐，耳朵真的听不见。”
像是害怕里面的人会出来，夏尔拖着裙摆往后院走：“你等着！”
裴泠鸢继续守着门。
里面时不时会传出叫骂的声音，还有疑似煮板拍打皮肉的声音，还有少女轻轻的痛呼。裴泠鸢每次听到都想闯进去，奈何自己如今的身份根本没那资格与之抗衡，沈卿婳事前也万分叮嘱让她不要冲动，裴泠鸢只能从门缝试探性的看下沈卿婳。
一次又被抽打，裴泠鸢听到痛呼往门里看，正巧和沈卿婳已经蓄满泪水发红的眼眶对上。
裴泠鸢手已经摸到了门板，准备推开门，沈卿婳只能使劲的摇头，裴泠鸢才缓过神自己的动作。
练到了将近傍晚，主殿里面的叫骂声和训斥声，还有用戒尺拍打皮肉的声音才消失，裴泠鸢就这么站了好几个时辰。
其他的太监嬷嬷退出殿外，李嬷嬷将戒尺收起，冷声道：“长公主且好生歇息吧，明日的教习更加严苛，也不知长公主受不受得住？”
沈卿婳端端正正的站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发丝粘在额上，她后槽牙快被咬碎她才走后，裴泠鸢立马进来将她扶下坐着。
沈卿婳脸上的冷汗流了下来，裴泠鸢刚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用手帕将她脸上的冷汗擦去：“如何？”
沈卿婳接过茶杯紧紧的攥在手里：“他们就像一群驯马的，受伤的戒尺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身上，不知道还要度过多少这样的日子……”
她想到那群人面无表情的用戒尺抽打她，到她摆好了一个最完美的姿势才肯停手。心里头弥漫着恐惧，久久无法散去。
裴泠鸢握住了她的手，直到她身上的颤抖消去。
夜里，裴泠鸢照常过来陪她入睡。
弯月被迷云遮下，蜡烛的烛光，微微的闪烁，裴泠鸢止步于院前，沈卿婳漫步院中，一举一动规规矩矩，虽然还有些瑕疵，但也和在宫中生长的公主越发相似。
裴泠鸢不打扰，在院外悄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