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
十二月中旬一过，城堡里便积起了了两英尺深的厚雪。
蕾雅也心疼地看着早出晚归的级长赫敏，被圣诞节装饰的任务忙得快不成人形。
在这逐渐临近了圣诞节的霍格沃茨，正洋溢着一股暧昧的恋爱气息，那是乌姆里奇也无法压制的年轻人天性。
每当霍格沃茨的那些长廊里装点起翠绿繁盛的槲寄生，那些关于槲寄生下亲吻就会永远厮守的传说每每都在这个时候反复被提起。
当然，蕾雅从来不相信这些传说，传说一点不是真实的——如果有任何浪漫的传说，它们也一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不会发生在圣诞节当天还要关禁闭的她身上。
那件事之后一周的魔药课里，蕾雅都没法直视斯内普。因为一想到那个夜晚，在他的地窖办公室，想起被那股草药混合着羊皮纸的味道笼罩着，她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滚烫了起来，生生发疼，就像那晚的魔药一样。
她摸着自己的嘴唇，又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拉回魔药课。
斯内普早已布置了这节课的作业，赫敏跑到前面去看哈利和罗恩的坩埚了，她这桌只剩了她一个。她凝视着那些复杂的板书出了神，机械式地按照书上的步骤依次将材料扔进她的坩埚里，不时懒洋洋地搅拌两下。
她的注意力过于涣散，以至于都没发现课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的魔药学教授正站在她身后。
“莱恩哈特小姐，”冷漠的声音适时响起，“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坩埚里的东西是一团浆糊状的黄色？”
她倏地回过神，错愕地看着自己魔药学教授那漠然的脸。
“对不起，教授。”她的声音颤抖着，面对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那天的景象突兀地闪过，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她迅速地移开目光，“……我可能误将金蝉花瓣过早加入。”
斯内普将她一系列地反应都收在眼底，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悦，他将手中的魔杖轻轻敲打在手掌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抬手一挥，坩埚里的物体瞬间消失。
“可能？”他眉毛挑起，声音是那样的轻蔑，“虽然我很高兴你对自己的错误有清楚的认知，但在魔药学中没有可能，只有精确和灾难，莱恩哈特小姐。”
他走得更近了，声音几乎是在压在她的头顶上，“你的错误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而是集中注意力的失败。考虑到这一点，我决定扣除格兰芬多十分，并且，”他顿了顿，“你将在今日课后在我的办公室重新制作，直到你能正确制作出防御药剂为止。”
——这种情况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蕾雅越是紧张，错误就越多，斯内普就越有机会找借口给她加罚。赫敏甚至开始觉得，蕾雅被针对的次数快要赶上哈利和纳威了。
至于那已经所剩无几的格兰芬多的分数，现在更是岌岌可危。
今天的所有课程结束以后，蕾雅一边任自己沉在思绪里面，一边来到了地窖办公室门前。
她敲响了办公室门。
“开着。”低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
斯内普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忙于改动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业，羽毛笔飞快地划过羊皮纸发出沙沙的声音。
“斯内普教授——”她推开门，但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材料在桌上，开始吧。”他冷淡地说着，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她鼓了鼓嘴，走向他办公室里的坩埚台，开始仔细检查桌上的材料：银杏叶、火龙的血液，还有那金蝉花瓣。
蕾雅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将材料一样一样按照步骤排列好。每一样她都细心审视着，每放进一样材料，她就用笔轻轻地划掉步骤，是生怕再犯任何错误。
斯内普的眼睛依旧没离开他的作业，但她能感到身后时不时扫过的寒意。她知道，尽管他看似全神贯注于那些作业，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她的操作上。
蕾雅轻轻地取出一个小瓶子，仔细地将火龙血加入坩埚中。
火龙血一碰到坩埚底的混合物，立刻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嘶嘶声，冒出一丝丝蒸汽，颜色从渐渐变为深褐色。
“步骤正确，温度也控制得不错。”突然，斯内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嗯。”她轻轻地应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继续专注于任务。
接下来是银杏叶，这一步尤为关键，需要将叶子慢慢磨成粉末，均匀地撒在坩埚中以保证药效的均衡发挥。
斯内普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身边，双臂交叉胸前观察她的操作，而她刚抓过一把银杏叶粉举起。
“慢一点。”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好的。”她将动作放缓，紧张地注视着他。
“告诉我为什么。”
“是为了让每一片粉末都完全吸收。”
“很好，继续。”斯内普颔首，示意她继续她的操作。
她没有看他，将粉末均匀地洒下，然后拿起搅拌棒，刚沿着坩埚边缘转了一圈，只见一声“咕哝”响起，坩埚里开始泛起泡泡，而深褐色的液体开始变得粘稠。
“停下。”身后的斯内普不耐烦地命令。
“唔。”蕾雅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但她不敢松开搅拌棒——这是基本的魔药操作规则，调制过程中不该轻易离开搅拌棒。
斯内普从她身后伸出手，轻轻以食指托住她的搅拌棒，蕾雅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她明白了过来，才缓缓地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观察。”他毫无感情地说道，边开始演示，动作优雅而有条不紊，连角度都是教科书般精准，“注意角度，角度太大会导致起泡，然后浑浊。”
“我明白了，先生。” 她凑上前去，留心地观察他拿搅拌棒的角度。
而后，他首先小心地将金蝉花瓣放入坩埚中，然后用魔杖调整着温度加热。当坩埚中的混合物开始轻微冒着白烟时，他侧过头看着她，暗示她接过搅拌棒。
她谨慎地伸出手去，又听见他说道，“继续。动作要均匀、缓慢。太快会破坏成分，太慢则反应不完全。”
“好的。”蕾雅紧张地模仿着他方才的角度，继续维持手中的动作，一点压力的冷汗从额上滑下。
“不错，保持这个速度，注意观察颜色的变化。”斯内普指着坩埚中逐渐变深的黄色，“现在的颜色和质感都显示出魔药开始凝聚。”
少女无声地点点头，因为身体已经僵直了，只能机械式地继续保持手中的动作。等到斯内普终于转过身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明明能做好，”他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开始改那些羊皮纸，但凌冽的嗓音再次响起来，“你的天赋、操作、理论都不差，学得也很快，细节也能注意到。你明明可以做到最好，甚至超越格兰杰——但是，你为什么从不做好？”
她慢慢地关掉了已经完成的魔药坩埚，茫然地看着他。
“还是说，你是故意让我关禁闭的吗？莱恩哈特小姐？”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嗯？为了你那点小心思？”
他指的是他从摄神取念里看见的，她对他的不恰当关注。
“……不是故意的，教授。”蕾雅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尽量保持坚定。
“那你为什么做不好?”他的声音略提高，带着责问，“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如此愚蠢？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我……对不起。”被他的严厉言辞所震动，她低下了头，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不要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你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时间。”他的语气冰冷，抬起头来审视着她，嘴角轻微地扭曲，“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是故意惹事的话，我建议你表现得聪明一点。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没有闲工夫陪你玩耍，我不会再理会你。”
这些话就像是又长又尖的钢针一样，刺进了她长了十七年的那颗浑浑噩噩的心里。
一阵钝痛——
“教授，真的很抱歉……”
“我说了别跟我说抱歉，现在，如果没有更多的事，离开这间办公室。从今天开始，学得聪明些。”他冷冷地打发着。
“教授，我希望……”跟上次一样，她并没有离开。
“你希望什么？”他打断了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她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改变了说法，“教授，我还能帮您做些什么吗？我想更深入地学习魔药学……”
听见她的话，斯内普很快地将眉毛挑起形成尖锐的角度，讽刺般冷笑出了声，“哦？你是在开玩笑吗？虽然我知道你或许有在假装听课，但是，我也知道每一节课你都没有听进去，莱恩哈特小姐，你自己心里清楚！更别提你那敷衍的作业！”
听见他的话，蕾雅浑身震了一震，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从背脊深处升了起来，令她头皮发麻。
因为她深知自己过去的十七年，从未为任何事情努力过。
也许，不该这么下去了。她想到。
但此时，她只能紧咬牙关，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的决心：“教授，我知道我的话很没有说服力。但我保证，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走神了，我想努力学好它……我承认，我之前从未真正考虑过学业，但我，确实不想继续这样了。”
斯内普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紧紧审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低沉的声音又低又硬，像是在警告：“听着，莱恩哈特小姐，无论你选择多么好听的措辞。我的建议是，不要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想，至少，至少，我想考好O.W.L。”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坚定，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鼻子一酸，她的眼眶渐渐发热，自言自语般说着：“……您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呢？我对您的想法是不假，但我现在说的话也全是真的。我上课走神是因为，我在迷茫，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否要成为一名女巫。......或许，您可以……要是还不信的话，您可以再对我使用一次……”
摄神取念。蕾雅的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哀求，话到了嘴边最后也没法再说下去了。只能直直地，盯着这位高傲的魔药学教授。
与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对视了只有一瞬，斯内普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忍，但很快被他习惯性的漠然取代。
斯内普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很好，如果你如此坚持。身为你的魔药学教授，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表现你的决心，要是你能坚持一个月，我将乐意指导你的O.W.L。否则，让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坚持一个月？”蕾雅有点讶异地看向他。
“到隔壁的仓库去，将地上堆满的材料按照我架子上的标签整理好。”他只垂下脑袋，用他的魔杖指了指石墙边上，“砰”的一声，一扇小门倏地自动打开，“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整理好，不要让我失望。”
“好、好的。”她努力控制情绪，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深吸一口气，立马朝那边走去。
“还有。”在经过坩埚台旁时，他的话又从房间的另一侧响起来。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啪”地一声扔在蕾雅面前的桌上。
“这本是关于中级魔药理论的，如果你真的想要补救你那糟糕的表现，那就从阅读这本书开始。下周一我要你向我汇报你所学的内容。”
“谢谢教授。”她答道。
斯内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蕾雅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将那个仓库里不知道堆了多长时间的魔药材料——显然，它们的主人根本没有空整理它们一一按照货架上的标签排列好，哦，她还给他们排了大小，挑拣出了那些看起来是残次品的材料分类放回了地上的框里，用小巧的字写上“可能不能用了”几个字。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那位魔药学教授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似乎是已经批改完的作业凌乱地散落在桌上，羽毛笔落在另一侧，现在才看见他的桌上放着几个空的魔药瓶子。
他伏在案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枯燥的额发无力地贴着他苍白的面庞，嘴唇的一角微微颤动，透露出疲惫。
蕾雅屏住呼吸，静静站立在办公室一角，目光落在他轻微颤抖的身体上，看得出神。
是冷吗？要不要给他添件衣服？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搭在一旁的黑色魔法长袍上。
还是，就这样离开？要是有什么举动的话，他会更生气吧？——蕾雅靠着小木门，脑海里被千万个思绪填满。
将视线放远，她才发现原来是他身后的窗户并没有关紧。
窗外白雪皑皑，快积到窗台了，而十二月的寒风就那样沿着一丝的缝隙钻进来，打在他的背上。
她站在那里思虑了一阵，终于慢慢地从口袋中拿出魔杖，准备施展咒语去关闭窗户。
但等她走近了才发现，一株茂盛的槲寄生正顽强地从窗户缝隙钻进室内，肆意地、隐秘地，长在那些泛着绿光的大玻璃罐子后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察觉。
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又站住了，观察了那株植物一阵子。显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许长在这里至少一周了。
怎么办呢？将窗户关上的话就会把这棵植物杀死——少女并不乐意这么做。
于是，她又转过身，凝视了一会儿桌前那个正随着均匀呼吸起伏着的黑色身影。
才压着步子的声音走过去，拿起一侧的长袍——它带着熟悉的魔药和羊皮纸的混合香味，让她不禁回忆起几天前那个被相同气息笼罩的傍晚——
啊，槲寄生。
“传说中，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
蕾雅也心疼地看着早出晚归的级长赫敏，被圣诞节装饰的任务忙得快不成人形。
在这逐渐临近了圣诞节的霍格沃茨，正洋溢着一股暧昧的恋爱气息，那是乌姆里奇也无法压制的年轻人天性。
每当霍格沃茨的那些长廊里装点起翠绿繁盛的槲寄生，那些关于槲寄生下亲吻就会永远厮守的传说每每都在这个时候反复被提起。
当然，蕾雅从来不相信这些传说，传说一点不是真实的——如果有任何浪漫的传说，它们也一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不会发生在圣诞节当天还要关禁闭的她身上。
那件事之后一周的魔药课里，蕾雅都没法直视斯内普。因为一想到那个夜晚，在他的地窖办公室，想起被那股草药混合着羊皮纸的味道笼罩着，她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滚烫了起来，生生发疼，就像那晚的魔药一样。
她摸着自己的嘴唇，又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拉回魔药课。
斯内普早已布置了这节课的作业，赫敏跑到前面去看哈利和罗恩的坩埚了，她这桌只剩了她一个。她凝视着那些复杂的板书出了神，机械式地按照书上的步骤依次将材料扔进她的坩埚里，不时懒洋洋地搅拌两下。
她的注意力过于涣散，以至于都没发现课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的魔药学教授正站在她身后。
“莱恩哈特小姐，”冷漠的声音适时响起，“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坩埚里的东西是一团浆糊状的黄色？”
她倏地回过神，错愕地看着自己魔药学教授那漠然的脸。
“对不起，教授。”她的声音颤抖着，面对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那天的景象突兀地闪过，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她迅速地移开目光，“……我可能误将金蝉花瓣过早加入。”
斯内普将她一系列地反应都收在眼底，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悦，他将手中的魔杖轻轻敲打在手掌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抬手一挥，坩埚里的物体瞬间消失。
“可能？”他眉毛挑起，声音是那样的轻蔑，“虽然我很高兴你对自己的错误有清楚的认知，但在魔药学中没有可能，只有精确和灾难，莱恩哈特小姐。”
他走得更近了，声音几乎是在压在她的头顶上，“你的错误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而是集中注意力的失败。考虑到这一点，我决定扣除格兰芬多十分，并且，”他顿了顿，“你将在今日课后在我的办公室重新制作，直到你能正确制作出防御药剂为止。”
——这种情况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蕾雅越是紧张，错误就越多，斯内普就越有机会找借口给她加罚。赫敏甚至开始觉得，蕾雅被针对的次数快要赶上哈利和纳威了。
至于那已经所剩无几的格兰芬多的分数，现在更是岌岌可危。
今天的所有课程结束以后，蕾雅一边任自己沉在思绪里面，一边来到了地窖办公室门前。
她敲响了办公室门。
“开着。”低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
斯内普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忙于改动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业，羽毛笔飞快地划过羊皮纸发出沙沙的声音。
“斯内普教授——”她推开门，但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材料在桌上，开始吧。”他冷淡地说着，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她鼓了鼓嘴，走向他办公室里的坩埚台，开始仔细检查桌上的材料：银杏叶、火龙的血液，还有那金蝉花瓣。
蕾雅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将材料一样一样按照步骤排列好。每一样她都细心审视着，每放进一样材料，她就用笔轻轻地划掉步骤，是生怕再犯任何错误。
斯内普的眼睛依旧没离开他的作业，但她能感到身后时不时扫过的寒意。她知道，尽管他看似全神贯注于那些作业，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她的操作上。
蕾雅轻轻地取出一个小瓶子，仔细地将火龙血加入坩埚中。
火龙血一碰到坩埚底的混合物，立刻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嘶嘶声，冒出一丝丝蒸汽，颜色从渐渐变为深褐色。
“步骤正确，温度也控制得不错。”突然，斯内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嗯。”她轻轻地应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继续专注于任务。
接下来是银杏叶，这一步尤为关键，需要将叶子慢慢磨成粉末，均匀地撒在坩埚中以保证药效的均衡发挥。
斯内普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身边，双臂交叉胸前观察她的操作，而她刚抓过一把银杏叶粉举起。
“慢一点。”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好的。”她将动作放缓，紧张地注视着他。
“告诉我为什么。”
“是为了让每一片粉末都完全吸收。”
“很好，继续。”斯内普颔首，示意她继续她的操作。
她没有看他，将粉末均匀地洒下，然后拿起搅拌棒，刚沿着坩埚边缘转了一圈，只见一声“咕哝”响起，坩埚里开始泛起泡泡，而深褐色的液体开始变得粘稠。
“停下。”身后的斯内普不耐烦地命令。
“唔。”蕾雅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但她不敢松开搅拌棒——这是基本的魔药操作规则，调制过程中不该轻易离开搅拌棒。
斯内普从她身后伸出手，轻轻以食指托住她的搅拌棒，蕾雅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她明白了过来，才缓缓地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观察。”他毫无感情地说道，边开始演示，动作优雅而有条不紊，连角度都是教科书般精准，“注意角度，角度太大会导致起泡，然后浑浊。”
“我明白了，先生。” 她凑上前去，留心地观察他拿搅拌棒的角度。
而后，他首先小心地将金蝉花瓣放入坩埚中，然后用魔杖调整着温度加热。当坩埚中的混合物开始轻微冒着白烟时，他侧过头看着她，暗示她接过搅拌棒。
她谨慎地伸出手去，又听见他说道，“继续。动作要均匀、缓慢。太快会破坏成分，太慢则反应不完全。”
“好的。”蕾雅紧张地模仿着他方才的角度，继续维持手中的动作，一点压力的冷汗从额上滑下。
“不错，保持这个速度，注意观察颜色的变化。”斯内普指着坩埚中逐渐变深的黄色，“现在的颜色和质感都显示出魔药开始凝聚。”
少女无声地点点头，因为身体已经僵直了，只能机械式地继续保持手中的动作。等到斯内普终于转过身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明明能做好，”他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开始改那些羊皮纸，但凌冽的嗓音再次响起来，“你的天赋、操作、理论都不差，学得也很快，细节也能注意到。你明明可以做到最好，甚至超越格兰杰——但是，你为什么从不做好？”
她慢慢地关掉了已经完成的魔药坩埚，茫然地看着他。
“还是说，你是故意让我关禁闭的吗？莱恩哈特小姐？”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嗯？为了你那点小心思？”
他指的是他从摄神取念里看见的，她对他的不恰当关注。
“……不是故意的，教授。”蕾雅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尽量保持坚定。
“那你为什么做不好?”他的声音略提高，带着责问，“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如此愚蠢？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我……对不起。”被他的严厉言辞所震动，她低下了头，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不要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你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时间。”他的语气冰冷，抬起头来审视着她，嘴角轻微地扭曲，“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是故意惹事的话，我建议你表现得聪明一点。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没有闲工夫陪你玩耍，我不会再理会你。”
这些话就像是又长又尖的钢针一样，刺进了她长了十七年的那颗浑浑噩噩的心里。
一阵钝痛——
“教授，真的很抱歉……”
“我说了别跟我说抱歉，现在，如果没有更多的事，离开这间办公室。从今天开始，学得聪明些。”他冷冷地打发着。
“教授，我希望……”跟上次一样，她并没有离开。
“你希望什么？”他打断了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她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改变了说法，“教授，我还能帮您做些什么吗？我想更深入地学习魔药学……”
听见她的话，斯内普很快地将眉毛挑起形成尖锐的角度，讽刺般冷笑出了声，“哦？你是在开玩笑吗？虽然我知道你或许有在假装听课，但是，我也知道每一节课你都没有听进去，莱恩哈特小姐，你自己心里清楚！更别提你那敷衍的作业！”
听见他的话，蕾雅浑身震了一震，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从背脊深处升了起来，令她头皮发麻。
因为她深知自己过去的十七年，从未为任何事情努力过。
也许，不该这么下去了。她想到。
但此时，她只能紧咬牙关，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的决心：“教授，我知道我的话很没有说服力。但我保证，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走神了，我想努力学好它……我承认，我之前从未真正考虑过学业，但我，确实不想继续这样了。”
斯内普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紧紧审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低沉的声音又低又硬，像是在警告：“听着，莱恩哈特小姐，无论你选择多么好听的措辞。我的建议是，不要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想，至少，至少，我想考好O.W.L。”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坚定，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鼻子一酸，她的眼眶渐渐发热，自言自语般说着：“……您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呢？我对您的想法是不假，但我现在说的话也全是真的。我上课走神是因为，我在迷茫，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否要成为一名女巫。......或许，您可以……要是还不信的话，您可以再对我使用一次……”
摄神取念。蕾雅的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哀求，话到了嘴边最后也没法再说下去了。只能直直地，盯着这位高傲的魔药学教授。
与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对视了只有一瞬，斯内普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忍，但很快被他习惯性的漠然取代。
斯内普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很好，如果你如此坚持。身为你的魔药学教授，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表现你的决心，要是你能坚持一个月，我将乐意指导你的O.W.L。否则，让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坚持一个月？”蕾雅有点讶异地看向他。
“到隔壁的仓库去，将地上堆满的材料按照我架子上的标签整理好。”他只垂下脑袋，用他的魔杖指了指石墙边上，“砰”的一声，一扇小门倏地自动打开，“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整理好，不要让我失望。”
“好、好的。”她努力控制情绪，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深吸一口气，立马朝那边走去。
“还有。”在经过坩埚台旁时，他的话又从房间的另一侧响起来。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啪”地一声扔在蕾雅面前的桌上。
“这本是关于中级魔药理论的，如果你真的想要补救你那糟糕的表现，那就从阅读这本书开始。下周一我要你向我汇报你所学的内容。”
“谢谢教授。”她答道。
斯内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蕾雅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将那个仓库里不知道堆了多长时间的魔药材料——显然，它们的主人根本没有空整理它们一一按照货架上的标签排列好，哦，她还给他们排了大小，挑拣出了那些看起来是残次品的材料分类放回了地上的框里，用小巧的字写上“可能不能用了”几个字。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那位魔药学教授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似乎是已经批改完的作业凌乱地散落在桌上，羽毛笔落在另一侧，现在才看见他的桌上放着几个空的魔药瓶子。
他伏在案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枯燥的额发无力地贴着他苍白的面庞，嘴唇的一角微微颤动，透露出疲惫。
蕾雅屏住呼吸，静静站立在办公室一角，目光落在他轻微颤抖的身体上，看得出神。
是冷吗？要不要给他添件衣服？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搭在一旁的黑色魔法长袍上。
还是，就这样离开？要是有什么举动的话，他会更生气吧？——蕾雅靠着小木门，脑海里被千万个思绪填满。
将视线放远，她才发现原来是他身后的窗户并没有关紧。
窗外白雪皑皑，快积到窗台了，而十二月的寒风就那样沿着一丝的缝隙钻进来，打在他的背上。
她站在那里思虑了一阵，终于慢慢地从口袋中拿出魔杖，准备施展咒语去关闭窗户。
但等她走近了才发现，一株茂盛的槲寄生正顽强地从窗户缝隙钻进室内，肆意地、隐秘地，长在那些泛着绿光的大玻璃罐子后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察觉。
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又站住了，观察了那株植物一阵子。显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许长在这里至少一周了。
怎么办呢？将窗户关上的话就会把这棵植物杀死——少女并不乐意这么做。
于是，她又转过身，凝视了一会儿桌前那个正随着均匀呼吸起伏着的黑色身影。
才压着步子的声音走过去，拿起一侧的长袍——它带着熟悉的魔药和羊皮纸的混合香味，让她不禁回忆起几天前那个被相同气息笼罩的傍晚——
啊，槲寄生。
“传说中，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