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晔停下了往嘴边送桃酥饼的手,微皱了眉,眨巴着眼睛静下来听外边的动静。

    外面是隔壁几个男人洪亮的争论声,间或传来两声女人尖利的叫骂。陆朝也跟着静下来,看向徐佳晔。

    确实是在吵,但是听不清在吵什么,徐佳晔迅速把剩下的两口桃酥塞进了嘴里,空着手跟陆朝在唇边比划了两下。

    陆朝反应了几秒,从电视柜边拿来了抽纸给她。

    “真聪明。”徐佳晔终于咽下了嘴里的桃酥,接过纸巾抹了两把嘴,擦了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夸赞道。

    “我得出去看看,可能是又在吵那个泵埋哪里的事儿。二刘叔是个急性子,打起来就不好了。”徐佳晔起了身往门口去。

    一听可能要打起来,陆朝也坐不住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生不能只让她一个女孩子去。

    虽然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外加他还是个社恐。

    真是勇气可嘉的社恐啊。

    俩人一起出了屋往隔壁胡同口去,徐佳晔边走边交代:“一会儿要是吵架你就别管了,我和大伯会劝。”

    你嘴笨,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句话徐佳晔没说,毕竟是热心出来帮忙的,徐佳晔不好打击社恐的积极性。

    “要是真打起来,你没准儿要上去拉一拉。”徐佳晔鼓励热心社恐。

    “你直接上去一边叔叔伯伯的喊一边拦着他们就行了,他们不认识你,不好揍你。”徐佳晔开始指导社恐。

    “哦。”社恐吐了个单音。

    “但二刘叔是个急脾气,万一打人的是他你也别真往上凑,他急了肯定也给你两巴掌。旁边肯定有出来凑热闹的爷爷奶奶,不用你出手,来个长辈就治住他了。”徐佳晔继续给社恐传授经验。

    “……哦”社恐无语地又吐了个单音。

    总归是个没怎么来过乡下的小孩儿,徐佳晔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也没指望陆朝能帮上什么忙,带他凑凑热闹看看八卦算了。

    这边徐佳晔指导得跟真要上去干架一样,那边胡同里其实还并没有打起来。

    俩人一走进就听清了,还在吵着。

    “把泵埋你家这儿怎么了嘛到底,一个泵而已。”一个穿着白色汗衫,头发斑白的老头无奈地喊着,颇为委屈的样子。

    对面是个深蓝色polo衫大叔,大叔年纪约莫也就四十多,头发还全黑着。此刻拧着眉毛盯着汗衫老头,没有急着开口,一双剑眉瞪着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本来就黑的脸一沉显得更黑了。

    此人正是徐佳晔口中的急脾气二刘叔。

    “不埋,我都说了不埋,要埋埋你家门口去。”二刘叔拧着眉开了口。

    这泵是每隔一段距离都要埋上一个的,保证各家用户水压稳定,徐佳晔记得大伯跟她交代过,距离超过一百六这泵就不那么管事了,水压保证不了。

    “就埋你家这儿怎么了嘛。”老人不依不饶,说不出个二四六七来,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不行!你说怎么了!我今天就在这儿看谁敢埋!”二刘叔跟他纠缠半天也急眼了,大着嗓门瞪着两眼珠子就往前凑。

    “哎,好好商量,别吵吵。”一边的徐大伯一见二刘叔要急眼赶紧上前把俩人来开了。

    陆朝跟着徐佳晔走进人群里,此刻邻里街坊听了动静都出来围观了,徐爷爷晌午刚醒也揉着眼站在一边凑热闹。

    汗衫老头看着得有六十了,真打起来不是二刘叔的对手,再给人打出好歹来就麻烦了。

    但是此刻大伯也只是把他俩拉开了,没多做反应,徐佳晔忍不住凑上前去和稀泥。

    陆朝默默跟在徐佳晔旁边,跟个保镖一样,盯着二刘叔,仿佛生怕他下一秒暴起不分青红皂白误伤新晋村干部。

    “怎么了嘛,二刘叔这是咋了?气成这样。”

    “小晔你过来评评理,”二刘叔看见新晋村干部忍不住开了口,“你说他是不是闲的,这泵就放胡同最里边那块地里怎么了,为什么非得放我家门前,你差那几米吗?”

    最后两句话是冲着汗衫老头儿吼出来的。

    徐佳晔了然:二刘叔家在胡同口最里面,再往里去是大片大片开阔的农田,一般这种情况大家都会不约而同把泵埋胡同最里面的地里去。

    但刘爷爷,也就是汗衫老头,他家在胡同口最外边,怕离远了水压不够,非要把泵埋二刘叔家门前。

    二刘叔自然不会同意,怎么不埋你家去?

    大伯见徐佳晔过来了,就往一边靠了靠,给新晋村干部留出发挥余地。

    “哎,这距离我看着也差不多,刘爷爷要不咱就埋里边吧。”徐佳晔自知劝不动暴脾气二刘叔,只能转移战线。

    “不行,我家要喝不上水到时候谁管啊?”刘爷爷专挑软柿子捏,此刻见了年轻人便开始阴阳怪气。

    “谁管你这个?你要觉得喝不上把泵埋你家门口去。”二刘叔瞅他这样就来火。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泵就没有埋人家门前的说法!”

    “隔壁县我认识的,早几年改自来水管道,有糊涂蛋埋家门口了,夏天一下大雨地就下沉,那大雨浇出来好大一个坑,到时候我家墙塌了你管啊!”二刘叔开始摆事实堵他嘴。

    “那……那我家要是没水怎么办嘛。”刘爷爷见被揭穿气势也小了不少。

    “这样吧,您要是怕水压不够我给您量量行不行?”徐佳晔提出了解决措施。

    科学合理,无可反驳。

    刘爷爷还吭吭哧哧不说话,他老伴儿也跟着在一边冷哼着。

    “这泵能保证水压的距离是一百六十米,”徐佳晔继续苦口婆心地解释,“要是到那边地里超了,我再给您想办法行不行?”

    徐佳晔见刘爷爷还是不开口,继续催促他:“我量,我给您量,您放心,肯定不故意缺斤少两的,是多少米就是多少米。”

    “行不行啊爷爷?大家都在这儿僵着施工师傅也工作不了,您看看这多耽误事儿啊。”徐佳晔软着语气上压力。

    众人将视线放在刘爷爷两口子身上,人群中不知道哪个大叔来了句:“量一量呗,不行有村干部在呢,给你想办法解决。”

    刘爷爷迫于邻里街坊的压力终于不情不愿开口应了。

    “那我去拿个卷尺。”徐佳晔见人点了头立马开始行动。

    “我家就有,我找去。”二刘叔瞪了刘爷爷一眼走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边议论着这泵要埋多远一边等着二刘叔。

    陆朝低头看向身边的徐佳晔,觉得这人这些年不见,真是没少磨炼,这么大火药味儿都敢一个女孩子凑上去。

    一般这种都是力气大的男性上去拉架,更何况是在传统观念更重的村里。

    这人毫不怯场,真是勇气可嘉。

    等了没一分钟二刘叔就拿着卷尺出来了,徐佳晔接过卷尺,在街坊们的围观下从胡同口开始沿着墙量。

    卷尺太长了,陆朝主动过去帮她拎着卷尺头,看徐佳晔半弯着腰拉着卷尺往前走。

    众人都在等着泵埋哪儿的结局,没人注意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

    “爷爷奶奶看好了啊,这是五米。”徐佳晔展示给刘爷爷夫妻俩看。

    卷尺不够长,只有五米,徐佳晔在尺子尽头的墙下草丛里捞了块石头在墙上刻了道痕。

    两人一人拿着卷尺的一边,徐佳晔示意陆朝沿着墙按着刻度跟自己数到底有几个五米。

    五、十、二十、四十……

    两个年轻人默契地拿着卷尺数着,凑热闹的街坊们和当事人一起跟着边走边数。

    走到地里那个提前挖好的埋泵的坑里时,徐佳晔开了口:“一百一十六,不到一百二。”

    “这下能放心了吧爷爷,离一百六还差老远呢。”徐佳晔起身松了口气,掐着卷尺尾巴示意陆朝放开卷尺头部。

    陆朝没有松手,怕尺子太长往回缩太快划到她。

    两个人跟着尺子渐渐卷回去的距离,慢慢凑近。

    那头的刘爷爷不吱声了,算是默认了,距离摆在那里,再闹下去会让邻里街坊看了笑话。

    村里的人们都格外好面子,怕背后被人嚼了舌根去,邻里街坊的,以后会败了名声。

    “那就这样吧,咱就还把泵埋里头那片地里,这个距离爷爷您不用担心,水压肯定没问题,这些泵的最大运输长度都是有科学数据支持的。”

    在尺子两头只有二十厘米时,徐佳晔接过了陆朝这头。

    卷尺太细,陆朝掐着卷尺的手指猝不及防被碰到,迅速缩了回去。

    徐佳晔忙着安抚老人,没注意陆朝的反应,拿着还没彻底收回的卷尺两头继续说:“再说了,真出了问题您去大队办公室找我们,要不去我家找我,就两步距离离得也近。”

    “我们肯定不会让大家喝不上水的。”

    徐佳晔给刘爷爷吃了定心丸,没注意松开了卷尺头,尺子啪一声迅速收回来。

    声音不大,只有一边的陆朝注意到,闻声小幅度侧过来低头看徐佳晔的手。

    徐佳晔拿着卷尺的右手轻轻颤了一下,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陆朝皱了眉,继续盯着。

    果不其然,过了没几秒食指外侧就渗出了血,徐佳晔仿佛注意到了身边人的视线,大拇指凑到食指侧边捂住了伤口。

    这边的架拉住了,徐佳晔把尺子还给二刘叔,跟着徐大伯功成身退回到了胡同口最外面的路口,身侧的陆朝也默默跟着走出来。

    “小晔干得不错嘛!这么多长辈都不怯场。”全程围观的徐大伯笑着夸赞。

    “您也不说劝劝,就在一边看着。”徐佳晔小小声吐槽。

    徐大伯继续笑了起来:“你们小年轻还是太没经验了。”

    走到路口这边,徐大伯降低了音量继续解释:“老头儿怂着呢,知道你二刘叔脾气暴,话都不敢说重了,打不起来。”

    “你信不信你不管他们,最后你二刘叔也能自己解决?吓唬老头儿就完了。”徐大伯老神在在,在基层这么多年,对邻里街坊都门儿清。

    徐佳晔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您懂得多。”

    “嗐,我毕竟在大队待了这么多年了,”徐大伯一听夸奖又谦虚起来,“且学着呢,年轻人。”

    这边冲突被徐佳晔圆满解决了,徐大伯看不会再有什么事儿,干脆放她玩儿去了。

    徐佳晔领了少半天假,笑呵呵带着陆朝往前走。

    “那我回去了,补个觉。”

    走到胡同口,徐佳晔伸了个懒腰和陆朝告别,扭头就要往对面院门走。

    “哎。”陆朝叫住了她。

    徐佳晔疑惑回头,等对面的青年开口。

    “……你的伤口。”陆朝抬起头看过来,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示意她。

    青年微微蹙着眉,说完便抿了嘴,盯着徐佳晔,一副不太放心她的样子。

    日头带着晌午残留的温度,徐佳晔伸手抬了抬帽檐儿,看着光打进青年眼里,空气里是蒸腾着跳动的槐花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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