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明天见,之后的几天因为附近几家换自来水管道,俩人可以说是天天见,上午见完下午见。

    每次看见陆朝站在胡同口陪着爷爷奶奶看挖路埋管道的工人的时候,徐佳晔都要凑上去逗他几句。

    徐佳晔觉得这人实在是很像小孩儿,跟她青春期叛逆中二病发作的发小特别像,拉个脸面瘫一样,杵在长辈们面前半天不吭一声。

    但是又不一样,陆朝看着面冷,其实脾气很好,逗起来完全不会生气,可爱得很。

    至于可爱面瘫本人,成功在徐佳晔的撺掇和姥姥姥爷的帮助下,把周围因为修管道出来凑热闹的邻居认了个遍。

    陆朝虽然不爱说话,但好歹是个学霸,记忆力还不错,很快认清了周围的长辈们。

    可喜可贺,社恐会叫人了。

    现在邻里街坊都知道刘大爷家的高材生大外孙回来了。鸡娃专家徐大嫂看见陆朝更是如获至宝,拉着徐晓风就让人喊哥哥。

    自此徐晓风童年黑名单又多了一人,还因为这人学历比徐佳晔高,一举超越徐佳晔荣获熊孩子黑名单第一名。

    结果后来徐大嫂笑眯眯一问“在做什么工作啊?”,陆朝一句“待业”让鸡娃专家不吱声了,当时跟在一边儿的徐晓风好险没笑出来。

    然后徐佳晔又迅速替代看起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学习的陆朝,荣登榜首。

    如此小半个月,村东的管道更换终于进入了尾声,徐佳晔忙着走访低保户去了,好几天没怎么碰见陆朝。

    院里的槐树花期都要过了,没了叽叽喳喳的小太阳,陆朝百无聊赖地蹲在槐树下乘凉,看着手边的冬瓜跑来跑去。

    小狗长得很快,走路已经不再平地摔了,也不住纸箱子了,姥爷给他在树下搭了个狗窝乘凉。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炮声,一连串炸响在天空中,惊得冬瓜嗷嗷叫起来。

    陆朝伸出手安抚小狗,见姥爷从屋里走出来,念叨着:“这是谁家又办事儿啊?”

    村里每逢红白喜事,都要放炮吃席。

    白事一般老人去世就会立刻放,不用等到吃席的点儿。往往是在晚上,万籁俱寂,晚睡的人听到几声突兀又略显寂寥的零碎炮声,便是不知道谁家又有老人去世了。

    此刻上午不到十点,是单纯通知吃席的炮声,喜事。

    “小朝啊,你去对面问问你徐伯伯,看看是谁家办喜事儿啊。”徐奶奶跟出来站在门口。

    陆朝这半月已经跟徐佳晔混熟了,偶尔姥姥姥爷做了什么好吃的,陆朝会跑腿送去对面。

    不知道徐佳晔的走访结没结束,陆朝几步跑出胡同,好巧不巧,正见到骑着小电驴嗖嗖冲过来的徐佳晔。

    “干啥去?”徐佳晔看见他开了口,捏闸歘一下停住了小电驴。

    “姥姥说让我问问徐伯伯谁家办喜事儿。”陆朝见到两天没碰面的人,舒了口气,跟着徐佳晔一起进了院子。

    院子里看门的狗看见陆朝已经不再叫唤了,这是认识了。

    倒是徐佳晔,一进屋就叫唤起来:“徐松!刘爷爷问你村里谁家办喜事啊!”

    死孩子没大没小,喊人能直呼姓名就不论辈分儿。

    “你没看村群里说啊,你王爷爷家那个儿子,回来给小孩儿办满月酒呢。”徐松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徐佳晔身后的陆朝,打了声招呼。

    “他们不是住在城里吗?还特意回来办酒席。”徐佳晔随口道。

    “人家在村里出了这么多年份子钱,可不得逮着孩子满月回来办席,好回个本儿。”徐松对这些门道十分熟悉。

    “你一会儿去上个账吃个席去,我刚翻你满月酒的时候的账本,有你王爷爷的名字,我俩就不去了,”徐松条分缕析,扭头又对着陆朝指导,“小朝也让你爷爷看看家里办事儿的账本,要是有就和佳晔一起去。”

    村里的交际就这样,有来有往,大家默守规则维持平衡。

    徐爷爷家的账本也有王爷爷的名字,是刘姨当年结婚时候的账本,用的纸都是很喜气的红色。

    “小朝替我俩去,我俩年纪大了就不凑热闹了,上账记你妈妈的名字。”

    徐爷爷收了老花镜和账本,拿出红票子要给陆朝。

    这么些年了,虽然刘姨和另外俩兄弟关系紧张几乎不回家讨嫌,以后陆朝结婚八成也不会回村里办,但徐爷爷上账一直记的刘姨的名字。

    女儿远在南城,不太回家,但家里的父母始终为她留着一席之地。

    陆朝没收姥爷的钱,自己从屋里拿了现金,跟着徐佳晔沿着主路往村东边走。

    “一会儿跟我坐一桌啊记得。”徐佳晔嘱咐他。

    “哦。”陆朝惯常回了个单音,寻思不然我坐哪儿?

    办酒席的那家很好认,门前热热闹闹地挤着老人孩子。

    这会儿该吃席了,二踢脚响亮地炸上门口上方的天空,能看见的硝烟带着刺鼻的火药味儿,熊孩子们热热闹闹地避着炮声一起嘻嘻哈哈在门口跑。

    一进门就是上账的地方,桌子边围着几个中老年人,一般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徐大伯也坐在这儿。

    徐佳晔带着陆朝爷爷伯伯地好一通喊。

    人群正中是一位头发花白蓄着胡子的老人,慈眉善目,正拿着细尖毛笔给人上账,旁边是放钱的鞋盒子,摞着好几沓红票子。

    徐佳晔喊了一声爷爷,掏出钱来,报了徐松的名字。

    “对,松柏的松。”徐佳晔看着老人把名字写好,又在名字下方添上数额,老人一手正楷写得很漂亮。

    陆朝也跟着交了钱,报了母亲的名字。

    老人抬头看他一眼,面生。

    “这是刘爷爷家的外孙。”徐佳晔解释着,让陆朝跟着叫爷爷。

    “青岚我知道,有本事的孩子。”老人开了口,问陆朝什么年纪,学什么。

    面瘫社恐战战兢兢回了老人,回完赶紧被徐佳晔拉着跑了。

    这老人开口文绉绉的,陆朝正疑惑,徐佳晔解释说这爷爷姓徐,家里年轻的时候是地主家的孩子,上过私塾学过诗的。

    后来落寞了在村里教书,徐佳晔小时候还被他教过语文,后来村里小学倒闭了,但是每逢见了面都要恭恭敬敬叫老师。

    徐佳晔从小怕老师,拉着陆朝回完话就赶紧跑了。

    一进院子就是摆满的酒席,已经坐了多一半的人,热热闹闹的。

    大家都是自己找位置坐,主人家只有在开席正中会轮桌问候,长辈就恭恭敬敬给倒酒,小辈拎着可乐橙汁瓶子也一并满上。

    此刻陆朝见了分布,才知道徐佳晔那句“跟我坐一桌”是什么意思:合着都是默认男女分桌坐的?

    徐佳晔找了个只坐了一半的桌子坐下,婶婶嫂嫂地叫上一通,看着陆朝站一边儿踌躇,不禁有些好笑。

    “哎。”徐佳晔向他招手。

    陆朝低头凑近她,看着徐佳晔小小声凑到自己耳朵边:“没事儿,坐吧,你局促得跟个高中生一样。”

    “小孩儿是不分男女桌的,坐这里没事儿。”徐佳晔笑他。

    陆朝向后退了退,抬起头,凑近的那只耳朵有些烫,热度迅速地跟着烧到了脸上。

    徐佳晔当他自己一个男生坐这桌害羞,继续鼓励:“坐吧,真没事儿。”

    “你不跟我一桌,一会儿一桌子生人你怎么办?”

    “……”陆朝撇撇嘴,老老实实坐在了徐佳晔一边儿。

    “这是谁啊?”

    “佳晔你对象啊?”

    陆朝只认识了附近几家邻居,此时桌子上都是生面孔,本来就局促,闻言脸更烫了,看向一边的徐佳晔。

    “不是,这是刘大爷家的外孙,人家回来休假的,王婶儿你别吓到他。”徐佳晔笑着替他解围。

    一群婶婶嫂嫂又是对着陆朝好一顿盘问,陆朝在徐佳晔的帮助下认清了人,也跟着婶婶嫂子,点头哈腰地好一通喊。

    照例是一问学历高材生,一问工作不吱声。

    酒席很快开始上菜,婶婶嫂嫂们也不在摁着陆朝问东问西,大家都自顾自吃起来。

    徐佳晔倒了杯可乐,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村里的酒席算不上多好吃,但是肉啊菜啊的,也都很齐备,一大桌十几个菜,比平时在家丰盛。

    陆朝夹了个虾,吃了一口便盯着虾线停住了。

    正夹了口菜放嘴里的徐佳晔见状一边儿吃一边儿忍不住悄悄乐他:“没事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

    城里孩子一顿饭吃得格外生硬,一会儿被腻得不行的肘子刺激,一会儿被嚼劲儿过头的牛肉片捉弄,想吃个素菜还够不着。一桌子菜还不如手边的可乐亲切,好歹是世界知名品牌。

    徐佳晔没什么反应,从小吃惯了,接受良好。

    甚至小时候还格外喜欢吃席,熊孩子一听见炮声就蹦起来拉着王月华要去吃席,然后被王月华一句“他家你满月酒都没来过,不去”整得吱哇乱叫,最后被照着屁股来两巴掌又老实了。

    席吃完就没事儿了,两个小辈跟着人群溜了出去。

    “怎么样?好吃吗?”徐佳晔明知故问,弯着眼睛看向一边的微蹙着眉的陆朝。

    “不好吃。”面瘫难得一脸痛色。

    真是个直白的面瘫,徐佳晔哈哈笑起来:“村里的酒席就这样,很多都是预制菜,放个大锅里热一热就端上来了。”

    “下次请你吃好吃的。”徐佳晔歪歪头看着他,笑得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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