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黎芝跟着爷爷去小河钓鱼,她立下壮志豪言,说今天必须要钓一条来做糖醋鲤鱼。

    爷爷嘴里喊她小馋猫,可照样去工具房里把好久不用的鱼竿拿了出来,又去地里抓了几条小蚯蚓做鱼饵。

    说实话,黎芝没指望自己能钓上来,但是她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昨晚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得到回复,眼下她无聊得很。

    “爷爷,咱这周边怎么不住人啊?”

    “讲什么话呢,隔壁你牛奶奶不是邻居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没人和我玩。离开学还有一周呢,好无聊。”

    老黎睨了黎芝一眼才冒出一声冷笑,“这大半暑假都过去了,我瞧着你一个人在家捧着手机玩得好好的。”

    也许是心虚,黎芝不肯跟老黎讲话,反而倒打一耙,嫌弃他讲话声大把鱼都吓跑了。

    宁城镇子里人不多,但是庄稼不少,纵横交错的溪河涓涓不息。大自然造就了一番好风景,此刻正逢夕阳西下,微风吹响的枝叶格外动听。

    只是爷俩坐了好半天,一点收获都没有,赔进去的蚯蚓不说,黎芝还把鱼竿折断了。

    “算了吧爷爷,咱去市场买吧,我受不了这委屈。”

    老黎瞧着她撇嘴的模样忍俊不禁,大手一挥就答应道:“好好好,爷爷给小锦买鱼去。”

    黎芝盯着大塑料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圆溜溜的眼睛不停眨巴。奇怪,在市场里没蹦跶得这么欢啊。

    “爷爷。”

    老黎以为她是舍不得,想养它几天或者放了它,“咋?”

    结果小姑娘总是语出惊人:“我来送它上西天吧,它在我面前跳这么欢肯定是在挑衅我。”

    如果鱼能发声,它一定会找青天大老爷还它清白。可惜呀,你这回是踢到铁板了,就是告到陈老师那儿她也做不了主。

    小姑娘虽然思维跳脱,可是她想做的事总是做得认认真真、绝不马虎。这不,她就——

    “爷爷,家里砍柴的斧子呢,待我先取这小鱼首级,看它还跳不跳,哼。”

    一会儿又喊:“爷爷,你昨天穿的雨衣呢,它泼我脏血,好腥啊!”

    “爷爷……”

    得,不用喊,人儿在跟前,“又咋了?”

    “没事儿,爷爷你真棒。”小姑娘爱笑,老爷子也跟着笑,边笑边摇头,提溜着小斧子走了,剩下的活没敢叫黎芝干。

    看着眼前带着柴火香的糖醋鲤鱼,黎芝满眼放光,浅浅的梨涡在灯光下闪耀。

    “爷爷,我们明天再买一条吧,做给奶奶吃,她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又想起至今仍未回信息的妈妈,她拿起手机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妈妈有回复了,知道奶奶身体逐渐康复的好消息。还不够,黎芝想让妈妈知道她在宁城过得很好,于是一日三餐也一顿不落都发给黎母。

    隔天黎芝不是自然醒的,她听到久违的汽车喇叭声,声音大得像是在昭示着谁的到来。

    她拉开窗帘,还没来得及弯起的嘴角很快就回到原处,“还不如‘倒车请注意’呢。”神气什么,谁家没辆车呢。

    爷爷总是会赶早市给奶奶买早点,回来的路上也会在早餐店捎给她吃的,这次也不例外。哦不,有例外,老黎买了好多。

    “您要开早餐店吗,还是孟叔要转租?”

    以往爷爷总会说她一句“鬼精灵”,今天像是赶时间的样子,只交代她把大圆桌擦擦,把早点摆好。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黎芝还没弄明白,但是乖乖地把早点摆好后她就坐在枣树下乘凉。

    她喜欢宁城,在燥热的夏日里它总能被凉风眷顾,也喜欢枣树下的草席和蒲扇,没有风的时候也能造风。

    今日格外喧嚣,除了早晨的喇叭声还有人声,多而杂,但她却不能发脾气,因为她好像听到熟悉的嗓音——

    “小锦!来来来,跟你小周爷爷见见!”

    少女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白色吊带裙没有花哨的图案,手里不断摇着蒲扇,像是被暑气惹恼,起来的动作慢吞吞。可一转头,是意外的极具感染力的笑靥。

    等到了跟前,才看清她有两朵甜甜的梨涡。口罩下的周颐方也在笑,彼时15岁的黎芝看不见。

    “噢哟,我们小锦是个甜妞儿啊,多乖的模样。”不认得,但笑得虚伪的中年女人。

    不就是虚与委蛇嘛,她做文言文的时候看见过,“谢谢漂亮阿姨。”

    被簇拥着的老人带着慈祥的双眸真诚询问:“小锦,那树底下凉快吗?能借小周爷爷避个暑吗?”

    可能是一前一后的对比太强烈,黎芝此刻有点想哭,没由头的。后来她才知道,想哭是因为奶奶去年也这样问过她,不过那时老太太的身体更健康。

    少女鼻尖的微红,愣怔的模样并没有持续多久,短到仿佛一切是错觉。周颐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小姑娘被热哭了。

    等到外头乌泱泱的人都进屋了,树底下乘凉的二人才后知后觉。

    小镇的早点很朴实,白花花的馒头,暖乎乎的甜豆花,脆生生的椭圆烧饼和油条,简简单单却能抚慰归乡人躁动的心。

    只是这餐,好像只有小周爷爷吃得赞不绝口,其他人……不对,怎么有个人戴着口罩啊?

    那双灵动的眼眸悠悠地转到周颐方身上,直逼得他想要去树下避暑。

    如果老黎看见,他一定会觉得熟悉。周颐方是来替那条糖醋鲤鱼说话的,至少在黎芝眼里,他跟那鱼没区别。

    小姑娘将收拾好的碗筷放在水池里,熟练地戴上手套准备洗碗,只是嘴里还在念叨:“爷爷,鱼呢,我们什么时候去买?”

    老黎好像把昨天的事忘了,停顿几秒,接过她手里的碗,“你小周爷爷来得突然,我都忘了这事。这样,洗完碗我们就去。”

    黎芝乖乖地点头,小丸子温顺地在发顶摇晃。

    黎芝坐在爷爷的单车后座,风有些大,但是不妨碍她的好奇心爆发。

    一路上,她问了许多,比如:

    “爷爷,小周爷爷是谁呀?您很喜欢他吗?他周围怎么那么多人啊?”

    “还有还有,小周爷爷讲话好温柔呀,好像奶奶。我是不是想奶奶了?”

    “爷爷,我们是不是得多买几条啊,小周爷爷还来家里吃饭吗?可我瞧着其他人不怎么爱吃。”

    “爷爷,那鱼谁杀啊,这次我用刀杀怎么样?”

    老黎是想说话来着,可是一开口嗓子就发紧,呼呼的风吹得他既听不太清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爷爷,为什么有个人一直戴着口罩啊?”

    啊,舟舟啊,“他过敏,你可别扯他口罩玩啊。”

    谁没事扯人家口罩啊!黎芝想解释,可是又生气在爷爷心里她居然是能做出这种粗鲁举动的人。

    “您还没说小周爷爷呢!”

    “你坐稳了,以后有机会爷爷再跟你讲。”15岁的黎芝没再追问,后来17岁的黎芝在无数难眠的夜晚里都想不顾一切地回到宁城,只为找寻答案。

    这次老黎买的是一条鲤鱼一条黑鱼,原本想让摊主帮他杀的,可是又看小姑娘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干脆放弃了。但是他绝对不会再让黎芝在家里杀鱼了,所以回去的路是直奔着牛奶奶家去的。

    还等不及到牛奶奶家门口呢,黎芝就捧着两条鱼跑过去。只是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黑色庞然大物让她的脚步瞬间变得局促。石子路上停靠的车辆车身流畅干净,唯一美中不足只有轮胎上的泥土和碎草。

    突然亮起的车灯吓她一跳,黎芝抬头望去。

    少年身形颀长,一如既往的黑色口罩遮盖着半张脸。十步的距离黎芝看不清他的眼睛,能确定的是阳光照不进去。他像身处黑暗里看不见这还有个大活人。

    其实周颐方早就透过窗子看见她了,她的丸子头有点松散。隔着远远的也能感觉到她是软绵绵的一个人,纤细的身躯上长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但不知道是何种原因,她站在阳光下有一会儿了,面颊通红,身上的热气好似穿过窗子扑在他脸上。他真想知道这个小姑娘很喜欢发呆吗,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让他撞见。

    于是他拿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借口要取给牛奶奶的登门礼。

    黎芝很想问他的名字,但是陌生的距离感迫使她停在原地。

    “啪”,车门好像关上了。

    黎芝以为人已经背过身,低着的脑袋才堪堪抬起,她想偷瞄一眼。

    “你很热吗?”

    少年话语简短而清脆,像潺潺的溪流一般清澈。黎芝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只要他想,宁城的夏日一定会为他而停。

    少女摇头,好像想开口,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看错了。阳光太盛,除了倒映在她身上的树影,什么都瞧不清晰。

    原来,离近点看人更白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门口的风铃声作响。在屋内,她闻到若有似无的柠檬香。坐在中央的小周爷爷和牛奶奶面带笑意。

    黎芝看着许多人的笑脸,一时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在这里开口。

    “我们小锦手里捧着什么呢?”

    “小周爷爷,这是我和爷爷去市场买的活鱼。”语罢,它们还极配合地摆动了两下。

    不用等其他人接话,牛奶奶就领着黎芝去厨房了,地板上的哒哒声越来越远。

    周颐方人已经坐下,心里想的却是也不急着杀鱼,可以先吹会儿,她的脸还是红红的。可人已经没影,干脆闭不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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