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萤被巨大的力道击飞,不仅长剑被折断,连带着自己也吐了半口血。言蘅还来不及对长恨说什么,长恨便已经放下了她的双手。弓箭陡然消失,伴随着双手上的温度,一并不见。

    周边看热闹的人早就清醒了大半,但却没人敢开口说话,不知场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早先下场的常君山回到广场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赶紧跑向长恨询问情况。

    长恨淡淡地看着常君山,虽说是在回答他,声音却洪亮到场上的百人都能听清。

    “言蘅会跟着我学法术,她不是特训营的兵,自不受特训营的管辖。”

    此言一出,不仅是场下的兵,连常君山都有些愣住了。广场上安静异常,只有夜里的山风吹动篝火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常君山回头看看倒在地上的千萤,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再次申明了长恨的话后去扶起千萤。

    长恨没有和言蘅多说什么,越过千萤离开时,与她耳语了一句,不知是说了什么,千萤的眼眸中尽含委屈与不甘。

    常君山未免事态升级,看向阿毒,但她却睡得死死的,只好与言蘅商量,让她带着阿毒先回去。言蘅本就不习惯和一群人聚在一起,于是带着阿毒离开了广场。

    今夜之事闹得有些大,隔日营中便流传出关于言蘅的各种言语。她与世隔绝太久,对这些流言蜚语的感知力不强,倒是阿毒听了昨晚的事之后有些惴惴不安。

    长恨言及他会教自己法术,言蘅早早就收拾好了,去他的屋外等着。昨晚的晚会一直办到深夜,现在营中多数人还在睡觉。长恨大约知道自己等在屋外,一道风将木门打开,唤言蘅进屋。

    长恨的屋子虽不似她的房间简陋,但也并未多奢华。他正坐在花鸟屏风前的桌案边看着文书,似乎没有要搭理言蘅的打算。

    言蘅走到他对面,眼见他的杯盏中已无茶水,便拎起案上的茶壶,出去水房添了新的茶叶,烧上开水泡好。

    回到房中时,长恨还如先前一样,并没动作。言蘅谨小慎微多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为长恨添上一杯新茶,随后站在一边等着。

    长恨放下手中的书简,抬眸看向言蘅,问道:“我以为你会问我,如何教你法术,不想你来只是为了端茶倒水吗?”

    言蘅心下一颤,她分明在长恨的眼里看出一股失望,可他为什么失望。

    “你想教我的时候便会教我。”

    长恨站起身,将茶杯端起来,当着言蘅的面,将热气腾腾的茶水一把撒了出去,他没有理会言蘅的表情有些难看,而是继续问:“看你的样子,已经做血奴很久了,如果当日我没有救你,你要继续在那里做血奴吗?”

    言蘅想到漆黑无比的地下室,想到数年棍鞭的殴打,想到每隔几日便被拉去搏击场给人吸血的痛苦,眼里尽是不甘,她回答:“我从来都不想躲。成为血奴十年,在你来的不久前,我做了几年的逃跑计划失败了 。”

    没有人知道血奴想逃出去是多么困难。这是一个黑色的产业链,有人寻找地位低下的妖族,有人专门去诱骗抓捕他们,有人建设地下室关押被骗来的血奴,有人紧密看守和殴打,有人羁押他们去地下搏击场给搏斗士喂血。

    这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那些妄图逃离的血奴轻而易举地被发现,随后轻一些的惩罚是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无法逃离。若再敢跑,便是直接放干血,连尸体都要拿去供贵族做养花的肥料,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明明是寿命比人族更加长久的妖族,做了血奴,存活的日子可能都没有三五年。在这样的情况下,言蘅忍受了十年,她极尽小心才让自己在被喝干血和被打死之间平衡下来。

    每晚她都要提醒自己不能放弃,用地下室里的碎石一遍一遍划开自己的手掌,她所受的痛,她要记得,总有一天,她会反抗,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血奴!

    长恨看着言蘅眼睛,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眼里的失望却一扫而尽:“我要告诉的你的便是这种不甘。既然你知道反抗,那你便更要知道,什么东西都无法等来。靠等,结局便是失败。”

    言蘅终于明白长恨方才是失望是为什么,他以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如果她刚刚的话没有让长恨满意,或许他已经要放弃自己了。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是等来的,若她不努力,别人再怎么帮,也是无用。

    “为什么是我?”言蘅问他。长恨直到现在,也没有要她给什么回报,他为什么愿意帮她。多年的困苦让她无法相信有人愿意无所求的帮助自己,所以弄清楚他到底要什么,是让她安心的唯一方法。

    “没有原因,便是你。”

    长恨还是没有给出回答,言蘅心有不安,她想也许等她学有所成,长恨会提出他的要求。

    “从今日开始,你便跟着我修炼。跟我来。”

    长恨没有再与她纠缠那些虚无缥缈的话题,而是带她走出木屋,在空地上站立。言蘅看到他心随意动,气流在他周身变化,他在施法。

    他水墨色的衣袖挥舞之间,一只淡绿色的长耳兔出现在半空之中。长耳兔飘荡在言蘅与长恨之间,游动时留下白色的路径痕迹。它红色的眸子流转,随后飘来言蘅的身边上下嗅了嗅。闻够之后回到二人之间,抖动了几下长耳朵。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长耳兔的耳朵射出一道绿光飞向远处的林子,紧接着便消失了。

    “它是什么东西?”直到长耳兔不见了,言蘅才开口询问。

    长恨看向绿光射向的地方,一边回答:“这是寻灵兽。妖族自出生起,便根据五行属性,有偏向的法术方向。就像常君山,他五行属金,广场不远处的石阵是他日常训练的地方。”

    “而寻灵兽便是通过嗅妖族身上的气味,帮助妖族快速分辨自身属性。看样子,它已经帮你找到好地方了。”

    言蘅循着长恨的目光看向那座密林,目测离营地有几十里的路程。长恨带着她向林子出发。这次长恨并没有使用法术,言蘅是一步步走去林子的。她估摸着这也是对她的一种训练。

    特训营被一座座山丘包围,地处低洼之地,长耳兔指向的方向在营地西方,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丘上。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她跟着长恨来到了绿光照向的地方。此处大约有一个池塘大小,四周被林木环绕。

    在言蘅出现时,落在地面上的绿光四射向周边,消失在林子里。周围的几棵树闪了几下光之后恢复正常。

    “意思是我五行属木是吗?”言蘅看着这情况,联想到五行为金木水火土,既然身处密林,大约就是木属性了吧。

    “不错,日后你便修习木系法术。”长恨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言蘅想到既然现在长恨要教她法术了,那自己也不能跟大家一样喊他长恨或者首领:“你教我法术,我便算是你的徒弟了吧。日后我便称你为师父,可好?”

    长恨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时有些愣住,双眸之中眼波流转,言蘅看不懂他的情绪,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蹦出一句“好”。

    她思及阿毒之前告诉自己长恨的真身是狼,不知他的属性是什么,如果和自己不一样,他还能教自己木系法术吗?

    “师父,你的属性是什么,你会木系法术吗?”

    山间起了些风,长恨散在肩膀处银灰色的头发微微飘扬:“我属性为水,虽说与你属性不同,但我修炼木系法术已有几十年,一些高阶法术也已融会贯通,比旁些修炼不精的木系者教你,更好。”

    旁些修炼不精的?谁啊?言蘅怎么觉得长恨此话,是觉得她不信任他才说的。她有些懊恼,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言蘅当了十年血奴,已经不知道笑是什么样子,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师父是特训营的首领,听阿毒说几十年前还救过很多妖族,法术定然是极好的。我不跟旁人学,就跟师父学。”

    长恨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愣了片刻,没再纠结言蘅的话,开始教导言蘅:“你是妖族,即便是自小没有怎么修行,身上或多或少也是有灵力的,我看你和千萤搏斗时,情急之下还能使得出法术,没成为血奴之前,你也是稍微修炼过的?”

    言蘅听到长恨的问题,没有回答,脑子里想起久远的记忆,一时间有些头痛,她扶额闭眼,缓了几秒,随后眼里一片清明:“很小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点,现在早已经不记得了。”

    长恨看她不愿多说,也猜到她或许有些不好的记忆,便没再提,而是教导她如何调集自身灵力:“灵力这东西,是修炼法术的前提,妖族自身随着成长,可以增长灵力。食用含有灵力的食物,也可以增长。最是提升灵力的办法便是日复一日的修行。”

    “你试着闭上眼睛,静心听山林的变化,风声,鸟声,随自然而动,气沉丹田。”

    言蘅听话地闭上眼,沉心感受周围气流的变化。远处吹来一阵风,林子里开始窸窸窣窣,叶子与叶子相互拍打。晨起的鸟声夹在在风中,气流不断波动。她感觉心头微热。

    “很好,你周身的气流已经在变化了。这便是调动灵力的方式。你有底子,回忆起来并不难。”

    趁着言蘅闭眼感受,长恨看着四周,寻灵兽既然认为她的属性为木,想必真身大多与花鸟草木有关。

    长恨抬手在眼前一划,他双目黄金色的光波流转,看向对面站得笔挺的言蘅,只是这一看,长恨眉头微低,已经运用探灵术的眼睛看到的,却仍然是言蘅的样子。她的真身,竟看不到?

    言蘅,难道不是一个简单的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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