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二人所遭遇的路况来看，在昨夜的那场雪暴中，杜城的白牛区受到的打击显然要比钟塔区那边更为严重。天灾侵袭过后，该区明显超标的建筑密度令街上的交通出现了严重的堵塞，行车事故频发不断。
在从车窗内瞥见第三辆由于天冷地滑而侧翻在街边的马车后，弗洛尔不禁开始怀疑起了他们选择乘车出行是否是个明智的决定。幸运的是，他们这位要价昂贵的马车夫显然有着足够丰富的驾车经验，在她的担忧累积到向恐慌转变的程度之前成功地把他们送到了尖楔大道的南端。林兹的目的地就在这儿。
“这又是什么地方？”下车之后，弗洛尔打量着面前的建筑，问道。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五层高的红砖楼房，有着一排由四道拼塘支撑，贴着让人无法从外头瞥见室内景象的磨砂纸的长长窗户与一面已经布满了铁锈，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招牌。她眯起了眼睛，借着从房屋内投射出来的朦胧光线，艰难地从那面招牌上辨认出了“终末之烬”一词。
“一个有趣的地方。”后她一步下车，刚刚付清了车费的林兹答道。之后，他向那座房子走去，轻车熟路地推开了被一个黄色的笑脸涂鸦覆盖的大门。温暖的空气短暂地溜了出来，向已经把脖子完全缩进了衣领里的弗洛尔诱惑地招手。她立刻服从了室内供暖管道的召唤，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了进去。
和它的大门一样，这座建筑内的装潢也是完完全全的现代谜光风格。进门之后，弗洛尔就踏入了一条只能勉强允许两人并排行走的狭窄走廊。一个庞大的棕色空心箭头占据了走廊的右半边墙壁，指向了一个用泛南部语而非标准语注明的指示：直行右拐，住宿登记处；左半边的墙壁上则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装饰——风干的山羊头、插着鹦鹉羽毛的犬类骨架、用酒瓶碎片拼出的咧嘴骷髅等等让弗洛尔“眼前一亮”的玩意。她跟在林兹的身后，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接连经过了一扇通往箭头指向的“住宿登记处”，半开着的红门和一扇挂着“危险！勿扰”牌子的绿门，而后在一扇开在走廊的左侧而非与前两扇门同样的右侧，紧闭着的厚重铁门之前停了下来。
面朝着那扇铁门，林兹抬起了手，在门上地敲击了四下。他敲的是三轻一重。弗洛尔听了出来，猜想这大概是某种暗号。片刻之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那扇铁门向左侧滑开，让室内喧嚣的人声传了出来。
“熔渣们，欢迎回到终末之烬俱乐部。”随即，弗洛尔听见了一个忧郁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戴着白镴面具的男人，充斥着恹恹之色的双眼从面具上的两个窟窿之后冷淡地注视着他们。在顿了一顿之后，他将手中捧着的长颈锡瓶的瓶口朝向了林兹，念诵道：“我们已被白焰焚烧殆尽，我们皆为末路尘土。”在弗洛尔听来，这是一句颇为不祥的话。
显然清楚此人的意图，林兹照着他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已被白焰焚烧，我们皆为末路尘土。”接着，他往那只锡瓶里投入了和他们的人数相符的两枚钱币。戴着面具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在弗洛尔和林兹都跨过门槛，进入了里边的那间门厅后，面具人就将控制那扇隔音效果颇佳的厚重铁门开关的操纵杆扳回了原位，让门再次关闭了。
“那话是我想到的那个意思吗？‘被白焰焚烧’？”跟着林兹继续向前走去，弗洛尔一边新奇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象，一边问道。穿过那间由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守着的门厅后，他们就来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里。橡木棕色的天花板上垂挂着两排枝形的黄铜吊灯。在两排吊灯之间，一重重隐约透光的深色帷幔交织于半空，于深红色的墙壁、铺着花哨格纹布的方桌与厚重的皮沙发上投下了无数道狭长的影子，将“终末之烬”俱乐部的成员们笼罩于其中。这儿至少聚集着几十个人。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争吵，有人在歌唱，伴随着歌声的还有琉特琴、手风琴、长笛、簧管与木琴合奏的乐声——歌声与乐声都是从位于大厅中央的那座圆形舞台之上传来的。因此，在对林兹说话时，弗洛尔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与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那要看你想到的是什么了。”林兹半转过头，冲弗洛尔眨了眨眼，“没错，这儿的人们对白焰王座的统治是不太满意。但这里并不是那种随时可能会被查封的地方。”
“噢，为什么？”
“因为这儿的人要么是些不被欣赏、穷困潦倒的画家或剧作家，要么就是些毫无名气可言、缺乏赞助人的演员或歌手。他们所讨论的最敏感的事也不过就是抱怨一下自己在杜城的艺术公会受到的冷遇。”林兹答道，似乎对“终末”的人员情况十分了解。
“听上去你经常来这儿。”弗洛尔说。她话音刚落，他们的前方就出现了三个穿着颜色鲜艳浮夸的刺绣长袍、勾肩搭背地走着的年轻男子。在这三人经过他们身边时，其中一个剃光了头发，额前与双颊上都涂着红白两色彩绘的青年短暂地停下了脚步，一边咧嘴而笑，一边重重地拍了拍林兹的肩膀，用泛南境语说道：“哟，纳卡老兄！今天过得咋样？”在注意到弗洛尔后，这个青年的脸上就带上了调侃的神色。“不错啊，老兄，终于在你身边见着妞了！”
弗洛尔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认错了人。但林兹却也同样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道：“你小子来得挺早啊。这么早就走？外头雪可大了。我要是你们，我就多待会儿。”他的泛南境语并不太熟练，带着十分别扭的口音——弗洛尔觉得应该是希苏利亚口音。
“没办法，得去上城那边见个赞助人。回见！”青年喊道，表情很是得意。在向林兹挥手告别后，他和他的同伴们就迅速地走向了门厅的方向。林兹也朝他们挥手，甚至还目送了他们一小段距离。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弗洛尔都在带着强烈的惊奇，抑制不住地盯着林兹的脸瞧，直到被他察觉为止。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收回目光后，林兹再度看向了弗洛尔，脸上出现了一种疑惑的神色。
“没事，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你笑得这么灿烂。”弗洛尔感叹地说道，“纳卡老兄，嗯哼？你在这儿用的是个假名？是不是还得有个配套的假身份？你刚才说，这儿都是些搞艺术的，想必纳卡老兄也是其中之一喽？”
“纳卡，一名才来杜尔歌林德不久，希望能在这儿闯出名声的巡游歌手。”林兹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巡游歌手林兹，哈，真是很能让人信服呢。尽管在渐渐听习惯了之后，弗洛尔觉得林兹的声音其实并不难听。但如果硬要让弗洛尔说他有一副好嗓子，那就完全是对于上司的谄媚之言了。“噢？为什么是巡游歌手？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唱歌。”
“我并不喜欢。事实上，我唱歌跑调得很厉害，所以根本没人会想要雇我唱歌。”林兹坦诚地说道，颇有自知之明。不过，在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话锋一转：“但纳卡不这么认为。纳卡相信，迟早会有品味非凡、有慷慨大方的赞助人发现他的才华。到了那时，因为他没能通过初等考核而拒绝给他发放成员补贴的艺术公会将会追悔莫及。”弗洛尔觉得她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得意。
“呃，纳卡……”弗洛尔几乎被这人带偏了，“呃不对，我是说你……你不会真去参加了艺术公会的那什么初等考核吧？”
“我去了三回。不幸的是，三回都没通过。这么做是为了让‘纳卡’这个身份变得足够真实。”林兹答道，“如此一来，我就能随意出入像终末这样的地方，打探我所需要的消息。”这还真是足够合理。林兹需要的消息……那面被他贴满纸片的墙壁又一次地从弗洛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从他告诉她的那些东西来看，他所惹上的麻烦——显然不止杀害马尔柯姆夫人的“凶手”这一个——现在也变成了她的麻烦。“好吧，你赢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需要编个身份？比如……呃，另一名巡游歌手？”作为一名十分虚怀若谷的下属，弗洛尔甚至开始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我敢打赌，我唱歌肯定比你唱的好听。”
“呵呵，再说吧。”伊努赛尔巡卫长大人回答得那叫一个敷衍。接着，他停下了脚步。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间大厅西侧的角落，一个摆放着一张铺着墨绿、深蓝与橘黄三色格纹布的方桌与两把高脚椅子，仅仅能够看见位于大厅中央的那座圆形舞台的一半的地方。“我们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两把椅子中靠墙摆放的那把，“坐着等吧，弗洛尔。我们要找的人现在还没来。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想喝点什么吗？”
在从车窗内瞥见第三辆由于天冷地滑而侧翻在街边的马车后，弗洛尔不禁开始怀疑起了他们选择乘车出行是否是个明智的决定。幸运的是，他们这位要价昂贵的马车夫显然有着足够丰富的驾车经验，在她的担忧累积到向恐慌转变的程度之前成功地把他们送到了尖楔大道的南端。林兹的目的地就在这儿。
“这又是什么地方？”下车之后，弗洛尔打量着面前的建筑，问道。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五层高的红砖楼房，有着一排由四道拼塘支撑，贴着让人无法从外头瞥见室内景象的磨砂纸的长长窗户与一面已经布满了铁锈，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招牌。她眯起了眼睛，借着从房屋内投射出来的朦胧光线，艰难地从那面招牌上辨认出了“终末之烬”一词。
“一个有趣的地方。”后她一步下车，刚刚付清了车费的林兹答道。之后，他向那座房子走去，轻车熟路地推开了被一个黄色的笑脸涂鸦覆盖的大门。温暖的空气短暂地溜了出来，向已经把脖子完全缩进了衣领里的弗洛尔诱惑地招手。她立刻服从了室内供暖管道的召唤，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了进去。
和它的大门一样，这座建筑内的装潢也是完完全全的现代谜光风格。进门之后，弗洛尔就踏入了一条只能勉强允许两人并排行走的狭窄走廊。一个庞大的棕色空心箭头占据了走廊的右半边墙壁，指向了一个用泛南部语而非标准语注明的指示：直行右拐，住宿登记处；左半边的墙壁上则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装饰——风干的山羊头、插着鹦鹉羽毛的犬类骨架、用酒瓶碎片拼出的咧嘴骷髅等等让弗洛尔“眼前一亮”的玩意。她跟在林兹的身后，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接连经过了一扇通往箭头指向的“住宿登记处”，半开着的红门和一扇挂着“危险！勿扰”牌子的绿门，而后在一扇开在走廊的左侧而非与前两扇门同样的右侧，紧闭着的厚重铁门之前停了下来。
面朝着那扇铁门，林兹抬起了手，在门上地敲击了四下。他敲的是三轻一重。弗洛尔听了出来，猜想这大概是某种暗号。片刻之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那扇铁门向左侧滑开，让室内喧嚣的人声传了出来。
“熔渣们，欢迎回到终末之烬俱乐部。”随即，弗洛尔听见了一个忧郁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戴着白镴面具的男人，充斥着恹恹之色的双眼从面具上的两个窟窿之后冷淡地注视着他们。在顿了一顿之后，他将手中捧着的长颈锡瓶的瓶口朝向了林兹，念诵道：“我们已被白焰焚烧殆尽，我们皆为末路尘土。”在弗洛尔听来，这是一句颇为不祥的话。
显然清楚此人的意图，林兹照着他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已被白焰焚烧，我们皆为末路尘土。”接着，他往那只锡瓶里投入了和他们的人数相符的两枚钱币。戴着面具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在弗洛尔和林兹都跨过门槛，进入了里边的那间门厅后，面具人就将控制那扇隔音效果颇佳的厚重铁门开关的操纵杆扳回了原位，让门再次关闭了。
“那话是我想到的那个意思吗？‘被白焰焚烧’？”跟着林兹继续向前走去，弗洛尔一边新奇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象，一边问道。穿过那间由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守着的门厅后，他们就来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里。橡木棕色的天花板上垂挂着两排枝形的黄铜吊灯。在两排吊灯之间，一重重隐约透光的深色帷幔交织于半空，于深红色的墙壁、铺着花哨格纹布的方桌与厚重的皮沙发上投下了无数道狭长的影子，将“终末之烬”俱乐部的成员们笼罩于其中。这儿至少聚集着几十个人。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争吵，有人在歌唱，伴随着歌声的还有琉特琴、手风琴、长笛、簧管与木琴合奏的乐声——歌声与乐声都是从位于大厅中央的那座圆形舞台之上传来的。因此，在对林兹说话时，弗洛尔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与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那要看你想到的是什么了。”林兹半转过头，冲弗洛尔眨了眨眼，“没错，这儿的人们对白焰王座的统治是不太满意。但这里并不是那种随时可能会被查封的地方。”
“噢，为什么？”
“因为这儿的人要么是些不被欣赏、穷困潦倒的画家或剧作家，要么就是些毫无名气可言、缺乏赞助人的演员或歌手。他们所讨论的最敏感的事也不过就是抱怨一下自己在杜城的艺术公会受到的冷遇。”林兹答道，似乎对“终末”的人员情况十分了解。
“听上去你经常来这儿。”弗洛尔说。她话音刚落，他们的前方就出现了三个穿着颜色鲜艳浮夸的刺绣长袍、勾肩搭背地走着的年轻男子。在这三人经过他们身边时，其中一个剃光了头发，额前与双颊上都涂着红白两色彩绘的青年短暂地停下了脚步，一边咧嘴而笑，一边重重地拍了拍林兹的肩膀，用泛南境语说道：“哟，纳卡老兄！今天过得咋样？”在注意到弗洛尔后，这个青年的脸上就带上了调侃的神色。“不错啊，老兄，终于在你身边见着妞了！”
弗洛尔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认错了人。但林兹却也同样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道：“你小子来得挺早啊。这么早就走？外头雪可大了。我要是你们，我就多待会儿。”他的泛南境语并不太熟练，带着十分别扭的口音——弗洛尔觉得应该是希苏利亚口音。
“没办法，得去上城那边见个赞助人。回见！”青年喊道，表情很是得意。在向林兹挥手告别后，他和他的同伴们就迅速地走向了门厅的方向。林兹也朝他们挥手，甚至还目送了他们一小段距离。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弗洛尔都在带着强烈的惊奇，抑制不住地盯着林兹的脸瞧，直到被他察觉为止。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收回目光后，林兹再度看向了弗洛尔，脸上出现了一种疑惑的神色。
“没事，我只是头一回看见你笑得这么灿烂。”弗洛尔感叹地说道，“纳卡老兄，嗯哼？你在这儿用的是个假名？是不是还得有个配套的假身份？你刚才说，这儿都是些搞艺术的，想必纳卡老兄也是其中之一喽？”
“纳卡，一名才来杜尔歌林德不久，希望能在这儿闯出名声的巡游歌手。”林兹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巡游歌手林兹，哈，真是很能让人信服呢。尽管在渐渐听习惯了之后，弗洛尔觉得林兹的声音其实并不难听。但如果硬要让弗洛尔说他有一副好嗓子，那就完全是对于上司的谄媚之言了。“噢？为什么是巡游歌手？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唱歌。”
“我并不喜欢。事实上，我唱歌跑调得很厉害，所以根本没人会想要雇我唱歌。”林兹坦诚地说道，颇有自知之明。不过，在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话锋一转：“但纳卡不这么认为。纳卡相信，迟早会有品味非凡、有慷慨大方的赞助人发现他的才华。到了那时，因为他没能通过初等考核而拒绝给他发放成员补贴的艺术公会将会追悔莫及。”弗洛尔觉得她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得意。
“呃，纳卡……”弗洛尔几乎被这人带偏了，“呃不对，我是说你……你不会真去参加了艺术公会的那什么初等考核吧？”
“我去了三回。不幸的是，三回都没通过。这么做是为了让‘纳卡’这个身份变得足够真实。”林兹答道，“如此一来，我就能随意出入像终末这样的地方，打探我所需要的消息。”这还真是足够合理。林兹需要的消息……那面被他贴满纸片的墙壁又一次地从弗洛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从他告诉她的那些东西来看，他所惹上的麻烦——显然不止杀害马尔柯姆夫人的“凶手”这一个——现在也变成了她的麻烦。“好吧，你赢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需要编个身份？比如……呃，另一名巡游歌手？”作为一名十分虚怀若谷的下属，弗洛尔甚至开始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我敢打赌，我唱歌肯定比你唱的好听。”
“呵呵，再说吧。”伊努赛尔巡卫长大人回答得那叫一个敷衍。接着，他停下了脚步。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间大厅西侧的角落，一个摆放着一张铺着墨绿、深蓝与橘黄三色格纹布的方桌与两把高脚椅子，仅仅能够看见位于大厅中央的那座圆形舞台的一半的地方。“我们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两把椅子中靠墙摆放的那把，“坐着等吧，弗洛尔。我们要找的人现在还没来。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想喝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