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莎罗与洛坎·奥努恩巡卫最近似乎走得比以前更近了一些。望着莎罗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弗洛尔这样想道。就在这时,几下突然响起的鼓掌声令她一个激灵,迅速而惊讶地转过了身,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兹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办公室,来到了走廊上。

    “你很擅长说服人,弗洛尔。”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神色拍了几下手后,倚着办公室的门框站着的他评价道。

    “呃,多谢夸奖?”弗洛尔说,随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现下,她和林兹之间至少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且在莎罗刚才叫住她时,林兹那间办公室的门绝对是关着的;即使门本来就开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她和莎罗都刻意压低声音说话的情况下,一般人肯定无法听清她们交谈的内容。又是某种特殊的能力?弗洛尔只能如此猜测。

    之后,她向他走了过去,将手中装着面包的纸袋递给了他:“喏,我给你带了点面包当下午茶。”

    “也可以当晚餐。”林兹说,接过了纸袋,转身回到了办公室里。弗洛尔跟了进去,正打算向他抗议说现在才下午四点多,既然他们今晚还要冒着大雪,不辞辛劳地再度前往终末俱乐部去赴潘利的约,他们就理应在出发之前去食堂吃一顿比几个已经冷掉的面包——虽然它们的味道还算不错——更好一点的晚餐;起码得喝碗热汤。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内心的想法诉诸于口,就听林兹突然说道:“艾利斯巡卫遇上小偷并不是个意外。”

    “什么?”弗洛尔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偷走她的钱包?为什么?”而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等等,偷钱包是为了转移莎罗的注意力?这样她就没法继续跟着潘利了。”

    林兹点了点头。“没错。”他走到了窗边,向外望了一眼,然后抱起了双臂,“看来我必须得给艾利斯巡卫找点事做了,否则她迟早会因为这个案子丢掉更多的钱包。嗯……”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就看向了刚刚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的我,“有了。弗洛尔,你去告诉艾利斯巡卫,考虑到我们的行动副官认为这个案子存在报复杀人的可能,我要她去逐个排查近半年来在木工公会中与文森特·马尔柯姆有过接触的人。她每隔两天都需要向我提交一份调查报告。”

    “现在?”弗洛尔总觉得这人其实有在生莎罗的气,“你不觉得‘半年’这个时间范围有点太长了吗?那得排查一大堆人吧?”

    “我知道。快去吧,弗洛尔。”靠着放有一小盆弗洛尔两个月前买回来的多肉植物的窗台,林兹朝她敷衍地动了动并拢的四指,做了一个赶人的动作。问就是服从上级命令最大。读懂了那个手势的含义,弗洛尔不太情愿地站起了身。

    不过,再度离开办公室之前,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看来维克托巡卫长也没能问出什么。”获知木工公会已经派人来接马尔柯姆先生的消息后,林兹只是简单地评价道,似乎对马尔柯姆的状况并不关注。

    “马尔柯姆先生……他会好起来吗?”短暂地犹豫后,弗洛尔忍不住问道,“还是说,他的状况会不断恶化,直到在不久之后突然死去?”

    “伤害已经造成了,他的精神状态永远都不可能恢复正常。”林兹说。重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方坐下后,他就打开了弗洛尔带给他的纸袋,从中拿出了一个面包。咬了它一口后,他继续说道:“不过,他不一定会死去。你读过由蓝月独立城的绶带学者凯·赛罗娜所著的两卷本《灵魂的本质》吗?”

    弗洛尔摇了摇头。不过她倒是知道,蓝月独立城是一座位于谜光公国与它东边的克维菲铎尔行省之间,以荟集学术与艺术菁英而闻名的独立城邦。

    “赛罗娜认为,人的理智和所谓的灵魂其实是同一回事。当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智,因脑外伤或精神疾病而陷入彻底的疯狂或变得极度痴愚时,他的灵魂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另一边’的那些东西想要得到的恰恰是我们的灵魂——如果真有‘灵魂’这种东西的话。它们是一些挑剔的食客,有时并不会将一个猎物的灵魂全部吃完。在这种情况下,人会活下去,但理智即大半灵魂一去而不复返。”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话,林兹的声音略显含糊,“这个结论是普尔通过研究几个导致当事人最终发疯而非死亡的可疑事件推测出来的,但我们其实并没有足够的样本来证明它。只能说,马尔柯姆先生有很大可能会活得比你我都要长。”

    他还真是乐观。“我明白了。”弗洛尔说,叹了口气。之后,她就走出了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当弗洛尔将林兹的要求告诉莎罗时,莎罗的反应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上了他们组的办公室外走廊的墙壁。

    “伊努赛尔巡卫长想必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她陈述道,烦躁地将身体的重心从一条腿换到了另一条腿上。

    “呃,我觉得他对你的意见倒也没有到‘很大’这种地步。”弗洛尔实事求是地说道,“相信我,在一定程度上,他理解你的处境。”

    莎罗的表情告诉弗洛尔,她并不怎么相信这话。“行吧。”她呼出了一口气,“既然这是长官的命令,我还有什么选择呢?弗洛尔,帮我告诉伊努赛尔巡卫长,我会按时给他交调查报告的。”说完,她就沮丧地拖着脚步走向了他们组的办公室。

    “莎罗,等等。”弗洛尔再次叫住了她。当她带着忧愁的表情回过头来时,弗洛尔轻声说道:“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必须对你隐瞒那些事。她在心中想道。莎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后,她对弗洛尔露出了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用担心,弗洛尔。不就是区区几份调查报告嘛,这点工作量可吓不倒我。”

    看着莎罗回到他们组的办公室里后,弗洛尔就再度爬上了楼,回到了林兹的办公室里。林兹赶年度报告一直赶到了晚上七点半。在这段时间里,她打扫了自己的桌子与办公室的地板,看完了一期被她在几天前塞到一个大文件夹底下的《杜城拾异》。七点半,林兹放下了笔,宣布他已经完成了年度报告的全部内容。不得不说,一旦认真写起工作报告来,他还是挺有效率的。不久之后,他们就再一次地坐上了前往终末之烬俱乐部的马车。

    和昨天晚上一样,“终末”里仍然颇为热闹。当弗洛尔和林兹走进俱乐部的大厅时,三名戴着不同样式的彩绘面具的戏剧演员正在位于大厅中央的那座圆形舞台上表演着一出欢乐的喜剧——《野狼出逃记》。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后,弗洛尔大概看明白了这出喜剧的故事情节。

    戴着一个狼头面具的主人公“野狼”误入了一座被一位生性专横暴戾的女执政官“西尔维”统治的城邦。西尔维执政官对“野狼”一见钟情,希望他能与她成婚。然而,“野狼”不仅另有心上人,还从一名对执政官心怀不满的诗人口中听说,西尔维是个惯于喜新厌旧的女人,曾经有过三任丈夫,三人均在与她成婚一年之后为她所杀。于是,在诗人的帮助下,“野狼”试图逃离这座城邦,但西尔维执政官却对他穷追不舍,在一桩桩发生得十分巧合,且颇有笑料可寻的事件中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他的逃跑计划……最终,经历了重重波折后,这出喜剧以“野狼”的成功逃跑圆满落幕。

    “野狼”的故事中含有许多颇具暗示意味的细节,让人不难猜出这位“西尔维执政官”的角色原型。只要将“西尔维”这个名字的字母顺序稍作调换,便能得出另一个在谜光人人皆知的名字;“有过三任丈夫”这一细节约等于明示了其人的身份。弗洛尔不确定“野狼”的角色原型是谁。但据她所知,在谜光的边防军中,的确有着一位因为战功卓著而被世人称誉为“狼爪”,曾与现任大公关系密切的将军。苏因沃特……还是苏因沃克?她依稀记起了那位将军的名字。虽说此人与他所效忠的大公之间并不见得像故事中的“野狼”与西尔维执政官那样,有着一段过于夸张且荒诞滑稽的感情纠葛。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你觉得呢?”当分别扮演“野狼”、西尔维和诗人的三名演员一起致谢幕词时,弗洛尔说道,转头想要询问林兹的意见。这时她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人已经一手撑着脑袋,闭眼打起了瞌睡。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知道了林兹对于这出喜剧的看法。

    夜晚的时间悄然流逝。当一支单簧管独奏曲从舞台上响起时,林兹醒了过来。放下手臂后,他看向了弗洛尔,问道:“几点了?”

    “我不知道,但肯定早就过了九点半。”弗洛尔打了个略带困意的呵欠,拿起放在铺着绿蓝黄三色格纹布的方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我有种预感,我们恐怕被潘利放鸽子了。”

    “再等等看吧。”林兹说,皱起了眉头。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但弗洛尔是对的。在与林兹约好的那天晚上,潘利始终没有在“终末”俱乐部里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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