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又想到了上午的锦囊。

    这些人或许是冲着南诏王来的。

    京中守卫森严,南诏卫将南诏王受的密不透风,意欲行刺南诏王的人把头摘下来一年就够在摄政王府绕着挂一圈人头灯笼。

    但离了京城就不一样了,守卫再严,也能用人命破开一道缺口。

    南地降天狼。璇玑子是在说南诏王将反。

    可笑至极的预言。周寅在心里不屑,若是南诏王要反,八年前就已登基称帝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要反的恐怕另有其人。

    周寅在门边站了片刻,门外悄无声息,他转过头,和黎玉珩同时开口。

    “我出去看看。”

    两人僵持了一息,周寅的手微微动了下,长剑悄无声息的出了鞘,刀背压在黎玉珩的脖颈旁边,黎玉珩手里的剑才刚拔出来一半。

    黎玉珩的面色一下子沉到了底,“你到底是何人?待在一一身边有何意图?”

    周寅收回剑,面无表情,语调平直,“无名之辈,留在这里……”

    他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报答姜太医收留之恩而已,你不必担心我对姜姑娘有恶意。”

    黎玉珩正要追问,周寅却不耐烦继续和他浪费时间,直接抬起了门栓。

    “我离开后你把门闩落下,我回来时会敲四下,再敲两下,你帮我开门,若是我两个时辰都没回来,你就带着姜姑娘离开祖道县回京城。”

    黎玉珩拧着眉头,还是点头答应了。

    周寅出门时黎玉珩往外张望了一下,他骑来的马刚才被这群身份不明的人给一刀斩了脖颈,没斩断,还连着一半皮肉,倒在地上流了一大滩血,看着怪瘆人。

    看着行事作风,绝不是一般的土匪。

    黎玉珩关上门落下门闩,往后院的方向望了望,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姜曲珞在后院也没闲着,她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祖道县或许不能留了。

    南地降天狼,不管预言之前是不是真的在南地藏着一个意欲谋反狼子野心的贼臣,璇玑子这话一传开,没有也会有人来顶这天降天狼星的名号。

    南地要乱了,南州、祖道县也没法幸免,虽然如果战火真的烧起来,最后一定烧向京城,或许要重蹈八年前的覆辙也不一定,但现在京城一定比祖道县安全。

    姜父告老还乡时并未将京城的住宅卖出,或许也是考虑到有朝一日姜曲珞会有不得不回京的时候。

    姜曲珞一边害怕担心,一边将自己的家当和救急用的伤药同毒药一一装好。

    金银细软是必不可少的,但姜曲珞担心乱贼同流民劫道,连同上好的伤药与迷药一道分作三份分开放置。

    姜父在宫中当太医时不愿站队,别说梁上黄金万两,就连俸禄有时候都会被罚掉几个月,归乡时没攒下多少,这几年开药铺又是年年赔本生意。

    只不过赚的少也花的少,免费拿了药的人过两天总会拿点家里的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篮子鸡蛋,有时候是几斗新收的米面。

    姜曲珞收拾着东西,又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姜曲珞收拾了三个小包袱,分开放在柜子里之后,重新坐回桌边倒了杯茶水喝。

    茶水喝完,姜曲珞又忍不住向外张望,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后院里听不到什么动静,姜曲珞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往外院走去。

    刚走到中间的小院,她就看到守在门边的黎玉珩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就是周寅。

    姜曲珞正要提步过去,却见周寅往旁边让开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人。

    赫然是上午留下钱袋的贵人同他的内侍。

    姜曲珞顿在原地,等三人都进了屋,黎玉珩重新将门落锁,四个人一道往小院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上午的年轻男子,周寅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旁边是神情复杂的黎玉珩,最后面则是中年男子。

    姜曲珞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抿着唇看着年轻男子走到自己跟前,周寅快走两步,对姜曲珞说:“这位是南诏王殿下。”

    姜曲珞虽猜到了男子是宫里来的,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但来头大在这种小地方未必是福,更可能是祸患,古话说的小庙容不下大佛自然是有道理的。

    姜曲珞有个在宫中当了几十年的太医,也不至于见到王侯将相就两股战战的连话都说不出,她心里虽畏惧南诏王的威名,但心里还是不悦。

    她抿着唇福身,垂首道:“民女见过南诏王殿下。”

    栾璟虚扶了一下,“无须多礼。”

    姜曲珞站起身,转头看了看周寅。

    周寅自觉的说:“殿下会在这里借住几日,待一切准备妥当,会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前往鹿粱城。”

    鹿粱城是南诏王分封之地的中心,姜曲珞想回京城,周寅却想和南诏王一起深入敌营。

    姜曲珞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在气周寅明明知道什么却对她闭口不谈,又或许是气周寅自作主张。

    明明当初说好周寅是要入赘姜家的,姜家该是她做主的。

    姜曲珞越想越不是这回事儿,勉强应付栾璟道:“民女去为殿下收拾房间。”

    姜曲珞连分给栾璟一个正眼都吝啬,直接转身进了后院。

    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男子,好在姜父购置这处宅院时手头宽裕,后院里还空置着两个房间,一个是带耳房的。

    姜曲珞吩咐下仆去将两个房间都收拾出来。

    既然南诏王要住这里,黎玉珩或许也要住,她也没道理将黎玉珩赶走。

    当初黎玉珩虽无论如何都要退婚,但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姜曲珞现在回过头来再想,甚至还想感谢黎玉珩不娶之恩。

    被退婚总好过被撂在后宅过上守活寡的日子。

    姜曲珞吩咐完,又找了管家清点家里备着的存粮。

    因为姜父留下的下仆都是些年长了且无处可去的,这时候倒也没有谁记挂着家里的亲人要离开。

    也好在姜曲珞同姜父一样行医行善,在大涝刚过的时候家里的库房还存着不少余粮,就算多了三个人,稍微节省些,不出门也能勉强凑合三五日。

    姜曲珞忙活一通回到小院里,黎玉珩和南诏王正坐在院落中间的石桌旁,周寅立在南诏王身后,原本跟着南诏王的内侍守在了外院门口。

    姜曲珞看到周寅心里的火气又有点冒头,她移开视线,走上前福身道:“殿下,房间正在收拾,若有其他民女能做的,还请殿下吩咐。”

    栾璟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姑娘请坐,既然我将姑娘卷入其中,姑娘自然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姜曲珞不想坐,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但栾璟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在她身上,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石桌是圆桌,旁边四个石凳,黎玉珩与栾璟相对而坐,姜曲珞怎么坐都是坐在两人中间的。

    姜曲珞坐下之后就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栾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茶水发涩,用的是老叶陈茶,喝着还有一点药草味,大抵是茶叶和药材一起存放的。

    栾璟不是个挑剔的人,只是突然想到了姜太医。

    “祖道县两道城门现在都已经被叛军守据了,最迟明日清晨,叛军就会开始全城搜查,但姑娘不必担心,我自然会护这方小院无虞。”

    姜曲珞担心的不只是这个,她抿了抿唇,只说:“谢殿下。”

    但栾璟知道姜曲珞在担心什么,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杯沿,“京城并不安全。”

    栾璟看向坐在对面神色冷沉的黎玉珩,“璇玑子,也就是卿臣,月前刚入京,皇帝打算封他为国师。”

    姜曲珞愕然的抬起头,但黎玉珩的反应更大。

    “不可能!”黎玉珩想都没想的否认,“师父说过此生绝不入世,怎么可能会入京当国师?”

    栾璟神色淡淡,“祖道县消息闭塞,若是黎公子不信,待离开这里,自可以北上求证。”

    黎玉珩咬紧了唇,手攥得极紧,骨节都隐隐发白。

    姜曲珞也听闻过璇玑子绝不入世的传闻,对黎玉珩来说,自己尊敬如父的师父突然背弃了自己的原则,心里应该很难过。

    只不过姜曲珞不明白为什么璇玑子出任国师就意味着京城危险了。

    之前璇玑子预言南地降天狼,京城对南诏王危险姜曲珞能理解,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京城对她来说应该更安全才对。

    姜曲珞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民女愚钝,殿下所言璇玑子为国师则京城危,是指生活在京城中的百姓也都有危险吗?”

    栾璟垂下眼帘,淡声道:“你或许听闻过近些年在江湖上突然崭露头角的云上阁,云上阁神秘莫测,但能寻到门路,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办到,小到寻一味珍稀药材,大到杀人越货,云上阁无所不能。”

    姜曲珞听到云上阁这个名字心里突然一咯噔。

    “家父生前曾无意间提起过这个名字,但民女追问时他却只说这是个倒卖药材的商贾,还说他不愿同云上阁做生意……此事之后,原本身体还尚可的家父突然月余暴毙而亡,会不会……”

    姜曲珞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虽然只是一个荒诞无稽的猜测,但若真的是云上阁暗害了她父亲呢?

    黎玉珩的牙关紧咬,“殿下的意思,莫不是云上阁与璇玑子有牵连?”

    栾璟淡然道:“何止是牵连?云上阁背后就是璇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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