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焦灼叫价声终于暂止。
楼主最富丽堂皇的雅室外响起逐渐暴躁的敲门声。
“放开，这会没在叫价了！”
“哐——嘭——”
在黄杨木门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中，周二姑娘推门而入：“周十二！你悠着点！”
她手里还挽着个人。
本该同乡里看客们一同离开的杨院首。
美貌郎君几乎是被勾着拖进雅室的。
回头吃瓜的文皎：“呃，二姐姐威武。”
杨院首原本毫无表情、像是在蓄养精神的面容应声轻抬，片刻几近幽怨的揣摩后，他举起手，也象征性地挣了挣。
跟进门的侍卫惨遭肘击，如鸟兽散。
周二姑娘：“南方稻米赶路不好带，往年都是十钱一石贱卖的，五千石不过值五百金，如今翻了四十倍，还要金结？姓陈的，你被狼叼走心肝了吗？”
楼主：“女当家，把话放干净点！”
文皎嗤笑，拍案气势镇压。
但被维护的二姐姐毫不领情。
周二姑娘：“我、我也警告你，周十二，两万金已经能包商队在陇西道上走整整一个来回，你再靡费家资，我找、找三叔告你状了啊！”
文皎：“别别。”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周二姑娘咬牙懊悔，又不得不低眉顺眼向端坐案后的陈楼主好声细气赔不是，“楼主，您别理他，我们周家谨慎守约，定的剪花价说话算数，不是这混账人。”
楼主：“什么意思？你们想抵赖不买？”
“周十二，我警告你，这是流拍，邬堡楼可不受这样的玩弄！”
文皎安静凝视楼主贪婪血红的双眼。
周家二姐姐屁股一顶，文皎顺势倒向侧座。
鼻涕茶盏翻倒。
半凉不凉的浑浊茶汤沿漆木桌案淋下。
正正洒在楼主下裳。
楼主阴阳脸更暗沉三分，立刻道：“规矩就在楼下木表上，你自己乐意入局，死到临头竟要反悔？”
周二姑娘：“我呸，杨院首说你犯法，不作数！”
文皎：“直说吧。”
他长得没“杨院首”好，本不该有被配合演戏的待遇。
让银川大营众星捧月的文少将军照顾脸面什么的，邬堡楼一个小县城粮草消息集散地的土霸王楼主还不配。
文皎：“我卖消息。”
楼主盯文皎。
小少爷把空茶盏一抛，流光转逝间，她问：“诚然我周家十二郎只是个商人，和银川大营没关系，但您也是边地人，应该知道远商客的消息渠道有多发达吧？”
“小民刚从龙首山入关，途径战场所见所闻，干换你五千石稻米，买断一口价，卖不卖？”
“这是军情！”周二姑娘惊呼。
文皎笑，是呀。
楼主神色青红变幻，但他很快答：“买！”
文皎：“那么，先把东厢抬价那厮赶出去打一顿，咱俩详谈。”
楼主错愕看东厢。
只这一刻，杨院首立刻见缝插针：“别信他，听你二姐姐的，两万金足够换置官铁两万斤，倘若为官府行商，甚至可以为你向长安申请，还九成粮食或者一车铁具都是有可能的。博闻院只是新近开张，名声不显，其实我们在各地传驿都能设立供给站，走陇西道比自己备粮方便省事，你试一次就知道了。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不沾黑市生意，啊？”
哄孩子似的。
这样说话，本该被默认作骗人的奸商。
但姓杨的出自皇太子开办的博闻院，餐风饮露博爱众生是他们自己的事，文皎懒得驳斥。
反正也有别人——
楼主：“不收利息，您是神仙么？”
博闻院大神仙扼腕叹息。
片刻后。
文皎按住周二姑娘，点点桌案，示意楼主继续谈交易。
楼主思忖一阵，为难道：“东厢也是大客人，我不好贸然对贵客无礼，小周少爷，得麻烦你先提供消息了。”
文皎笑他揣着糊涂装明白。
“也行，粮契拿来。”
“嘁，拿去。”
“去何处兑现？”
“城西北郊，万世福安楼。”
“哇哦。”
“怎么？”
“赞叹楼主人脉宽广，手段高绝，”直到把粮契收好，文皎才不紧不慢说，“我的消息是，龙首山大捷，只有贺次王女儿孤身逃出。”
楼主：“哦？然后呢？”
文皎还没再开口，博闻院的杨院首拽住她后肘衣袖，一扯。
文皎：“准备恭维赵逢安吧，他就快青云直上，一跃飞升成为你们高攀不起的第二个魏景之、陈敬钰啦。”
楼主：“哦？还有吗？”
文皎无语：“你还想听什么？太贪了吧？”
衣袖再次规律地向后缩紧。
“不，我只想说，你骗人，这消息不作数！”陈楼主拧笑，反手摸出鬃毛鞭，突然撩扫而出。
“噼——啪”。
在响鞭破空的一刹那，杨院首往回拽人的力道突然爆发，文皎猝不及防，竟然也向后翻倒。
这几乎是君子六艺中射礼所需之极限了。
陈楼主毫不顾忌，再次挥鞭。
杨院首翻身上前。
他羽睫翕动，张开手臂颤抖，明显也是害怕的。
博闻院不愧是有点大义凛然傍身，护一个路遇行商护到这个份上，真的很离谱。
然而不听劝的顽固愚钝小行商也很讲义气，原本已经听声避开长鞭，她又立刻回身挡在二姐姐和杨院首身前，下盘扎根，足以推倒蛮牛的力道导入地下，崩碎两层黄杨木。
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
文皎求的，就是陈楼主恼羞成怒，为他世家豪族的威严，误吐个只言片语。
没道理让别人替她受难。
与此同时，少将军拉弓架弩的左手大臂上如期划拉开一道鲜血淋漓的横口。
衣袖破口下一道青黑色卷草纹路，是陈家家奴的印记。
回坞堡楼之前，西宁卫斥候探查过，桌案对面的新楼主也是奴籍——这个新近从崤函道挪来陇西道的中年行商、百戏班主，赶巧也是陈家入驻武元关、帮衬家中出仕子弟的陈家家奴。
他是主人近宠，在陈家一呼百应，只是和大成境内几乎所有奴婢一样，不喜欢提及奴籍身份。
今天的新楼主是谁？
小少爷目光一凝，瞬间有电光火气在眼里灿然一爆，炸开后她一字一顿地吞仇家姓名入腹：“你们陈家。”
她被二姐姐压着肩膀止血，仍然火冒三丈：“陈楼主一鞭之赐，下民敬谢。”
“客气。”
“河东裴陈嘛，陈家有一位太子太保，一位临江王妃，我们在关东教化百姓很有经验，替大将军管管关西不化之民也是应该的。”
河东裴陈荫太行。
姓陈的凭借他盘踞齐鲁的家族，有底气对任何三辅出身的商人子弟挥鞭训斥。
真是一条牙尖嘴利看门犬。
然而文皎在长安城养出最大的坏毛病，就是不服管教。
被胆大放肆的冒犯惊醒的小少爷合拢棉袄，遮住带血的家奴标记。她盛怒时，反而先提起无关紧要的琐事：“临江王妃年老色衰，太子太保在李敬议光芒之下形同虚设。”
“陈家现在势头正盛的，不是新兴的和顾堂么？堂主陈敬钰已经在金吾卫中被陛下看中，选去中垒校尉手下做副将，你呢？”
“你很不服气吧？”
文皎扬眉，无声笑念“陈楼主”大名。
“陈敬宗。”
“生气了？也应该。”小少爷不知何时已经带伤挪到栏杆侧边，反手剪掉绸缎，翻出花中绢纸，揣进怀中。
陈敬宗：“来人，快来人！”
一片狼藉杯盘中，大惊回神的杨院首低声说：“唉，小周公子，你恐怕还不太清楚现况。你们姻亲文家小将军的副将，一个月前也弃暗投明，去往陈家上谒了。”
文皎抬眼。
她先拽回周二姑娘，低头制住：“此后几日，会有些变故，别怕，我来对付。”
话音未落，终于觉悟自己被一个可能曾是陈家家奴的人冒犯的陈敬宗怪叫一声，火急火燎地大喝：“捉住他！”
不能让知道他身份的兔崽子活着离开。
家奴是个好说辞。
陈敬宗两眼发亮，振奋握拳。
文皎回头，嬉笑咧嘴，挥手向曾经的主家公子砸烛灯。
火光燎上帷幕，熠熠冲天而起。
邬堡楼威风扫地。
栏杆边的周二姑娘噤若寒蝉。
杨院首冷不丁问：“她在闹什么，你都不知道？”
左不过国家大事，为民除害之序曲。
只不过文皎不曾把话说得更细，便宜二姐姐纵使想出力也无从下手。
周二忍不住惊奇地看出言责难的杨院首一眼，一眼后亲自蹲身下楼，为文皎包扎。
文皎：“二姑娘，抱歉，隐瞒你实在非我所愿，但边地瘠苦，陈家之风不可放纵，我食君之禄，受任繁多，难以长期滞留武元关，只好兵行险招，吓着你了。”
周二：“我知道。”
文皎：“还有些答应你的事，既然已经拿了你的彩花，我一定会补上，请姐姐再稍微忍耐……”
周二：“我知道。”
“我是走陇西道的。”二姑娘纤长羽睫微微扇动，情绪也有些过激，“石门三关的血战谁不知晓，将军，我不是阿谀谄媚，但是，我们西北行商，是愿意给文家花叶旗烧香火的。”
文皎沉默。
杨院首蹲下，在退避的众围观贵客中，亲手搀扶小胖子：“人同此愿，商民也是四民之一。”
文皎抽手回避。
他用力搀扶的双手在轻微颤抖，抖得文皎左臂新伤都有些疼。
吓傻了吧？
文皎心不在焉地想。
坞堡楼到处都是历届楼主留下的无名机关，一经火烧，精铁簌簌响动，挺难见的，吓住也正常。
“哐当——”
在尘埃落定的巨响中，楼中机关山震海动终于暂止，三魂捡回一魄的贵客们乌泱泱开始喊：“金吾卫？金吾卫呢，有人格斗伤官！”
“什么金吾卫，这是边城，哪里有金吾卫！？”
“赵大人在！”
世事真好笑。
包扎好伤口的文皎见着了无比熟悉的人。
赵逢安：“你与左官为伍么？”
曾经并肩作战的副将不再为她抵背相护，他眼里只剩奇异沉郁的光芒：“也好，这样你我也算是同在泥中。”
楼主最富丽堂皇的雅室外响起逐渐暴躁的敲门声。
“放开，这会没在叫价了！”
“哐——嘭——”
在黄杨木门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中，周二姑娘推门而入：“周十二！你悠着点！”
她手里还挽着个人。
本该同乡里看客们一同离开的杨院首。
美貌郎君几乎是被勾着拖进雅室的。
回头吃瓜的文皎：“呃，二姐姐威武。”
杨院首原本毫无表情、像是在蓄养精神的面容应声轻抬，片刻几近幽怨的揣摩后，他举起手，也象征性地挣了挣。
跟进门的侍卫惨遭肘击，如鸟兽散。
周二姑娘：“南方稻米赶路不好带，往年都是十钱一石贱卖的，五千石不过值五百金，如今翻了四十倍，还要金结？姓陈的，你被狼叼走心肝了吗？”
楼主：“女当家，把话放干净点！”
文皎嗤笑，拍案气势镇压。
但被维护的二姐姐毫不领情。
周二姑娘：“我、我也警告你，周十二，两万金已经能包商队在陇西道上走整整一个来回，你再靡费家资，我找、找三叔告你状了啊！”
文皎：“别别。”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周二姑娘咬牙懊悔，又不得不低眉顺眼向端坐案后的陈楼主好声细气赔不是，“楼主，您别理他，我们周家谨慎守约，定的剪花价说话算数，不是这混账人。”
楼主：“什么意思？你们想抵赖不买？”
“周十二，我警告你，这是流拍，邬堡楼可不受这样的玩弄！”
文皎安静凝视楼主贪婪血红的双眼。
周家二姐姐屁股一顶，文皎顺势倒向侧座。
鼻涕茶盏翻倒。
半凉不凉的浑浊茶汤沿漆木桌案淋下。
正正洒在楼主下裳。
楼主阴阳脸更暗沉三分，立刻道：“规矩就在楼下木表上，你自己乐意入局，死到临头竟要反悔？”
周二姑娘：“我呸，杨院首说你犯法，不作数！”
文皎：“直说吧。”
他长得没“杨院首”好，本不该有被配合演戏的待遇。
让银川大营众星捧月的文少将军照顾脸面什么的，邬堡楼一个小县城粮草消息集散地的土霸王楼主还不配。
文皎：“我卖消息。”
楼主盯文皎。
小少爷把空茶盏一抛，流光转逝间，她问：“诚然我周家十二郎只是个商人，和银川大营没关系，但您也是边地人，应该知道远商客的消息渠道有多发达吧？”
“小民刚从龙首山入关，途径战场所见所闻，干换你五千石稻米，买断一口价，卖不卖？”
“这是军情！”周二姑娘惊呼。
文皎笑，是呀。
楼主神色青红变幻，但他很快答：“买！”
文皎：“那么，先把东厢抬价那厮赶出去打一顿，咱俩详谈。”
楼主错愕看东厢。
只这一刻，杨院首立刻见缝插针：“别信他，听你二姐姐的，两万金足够换置官铁两万斤，倘若为官府行商，甚至可以为你向长安申请，还九成粮食或者一车铁具都是有可能的。博闻院只是新近开张，名声不显，其实我们在各地传驿都能设立供给站，走陇西道比自己备粮方便省事，你试一次就知道了。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不沾黑市生意，啊？”
哄孩子似的。
这样说话，本该被默认作骗人的奸商。
但姓杨的出自皇太子开办的博闻院，餐风饮露博爱众生是他们自己的事，文皎懒得驳斥。
反正也有别人——
楼主：“不收利息，您是神仙么？”
博闻院大神仙扼腕叹息。
片刻后。
文皎按住周二姑娘，点点桌案，示意楼主继续谈交易。
楼主思忖一阵，为难道：“东厢也是大客人，我不好贸然对贵客无礼，小周少爷，得麻烦你先提供消息了。”
文皎笑他揣着糊涂装明白。
“也行，粮契拿来。”
“嘁，拿去。”
“去何处兑现？”
“城西北郊，万世福安楼。”
“哇哦。”
“怎么？”
“赞叹楼主人脉宽广，手段高绝，”直到把粮契收好，文皎才不紧不慢说，“我的消息是，龙首山大捷，只有贺次王女儿孤身逃出。”
楼主：“哦？然后呢？”
文皎还没再开口，博闻院的杨院首拽住她后肘衣袖，一扯。
文皎：“准备恭维赵逢安吧，他就快青云直上，一跃飞升成为你们高攀不起的第二个魏景之、陈敬钰啦。”
楼主：“哦？还有吗？”
文皎无语：“你还想听什么？太贪了吧？”
衣袖再次规律地向后缩紧。
“不，我只想说，你骗人，这消息不作数！”陈楼主拧笑，反手摸出鬃毛鞭，突然撩扫而出。
“噼——啪”。
在响鞭破空的一刹那，杨院首往回拽人的力道突然爆发，文皎猝不及防，竟然也向后翻倒。
这几乎是君子六艺中射礼所需之极限了。
陈楼主毫不顾忌，再次挥鞭。
杨院首翻身上前。
他羽睫翕动，张开手臂颤抖，明显也是害怕的。
博闻院不愧是有点大义凛然傍身，护一个路遇行商护到这个份上，真的很离谱。
然而不听劝的顽固愚钝小行商也很讲义气，原本已经听声避开长鞭，她又立刻回身挡在二姐姐和杨院首身前，下盘扎根，足以推倒蛮牛的力道导入地下，崩碎两层黄杨木。
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
文皎求的，就是陈楼主恼羞成怒，为他世家豪族的威严，误吐个只言片语。
没道理让别人替她受难。
与此同时，少将军拉弓架弩的左手大臂上如期划拉开一道鲜血淋漓的横口。
衣袖破口下一道青黑色卷草纹路，是陈家家奴的印记。
回坞堡楼之前，西宁卫斥候探查过，桌案对面的新楼主也是奴籍——这个新近从崤函道挪来陇西道的中年行商、百戏班主，赶巧也是陈家入驻武元关、帮衬家中出仕子弟的陈家家奴。
他是主人近宠，在陈家一呼百应，只是和大成境内几乎所有奴婢一样，不喜欢提及奴籍身份。
今天的新楼主是谁？
小少爷目光一凝，瞬间有电光火气在眼里灿然一爆，炸开后她一字一顿地吞仇家姓名入腹：“你们陈家。”
她被二姐姐压着肩膀止血，仍然火冒三丈：“陈楼主一鞭之赐，下民敬谢。”
“客气。”
“河东裴陈嘛，陈家有一位太子太保，一位临江王妃，我们在关东教化百姓很有经验，替大将军管管关西不化之民也是应该的。”
河东裴陈荫太行。
姓陈的凭借他盘踞齐鲁的家族，有底气对任何三辅出身的商人子弟挥鞭训斥。
真是一条牙尖嘴利看门犬。
然而文皎在长安城养出最大的坏毛病，就是不服管教。
被胆大放肆的冒犯惊醒的小少爷合拢棉袄，遮住带血的家奴标记。她盛怒时，反而先提起无关紧要的琐事：“临江王妃年老色衰，太子太保在李敬议光芒之下形同虚设。”
“陈家现在势头正盛的，不是新兴的和顾堂么？堂主陈敬钰已经在金吾卫中被陛下看中，选去中垒校尉手下做副将，你呢？”
“你很不服气吧？”
文皎扬眉，无声笑念“陈楼主”大名。
“陈敬宗。”
“生气了？也应该。”小少爷不知何时已经带伤挪到栏杆侧边，反手剪掉绸缎，翻出花中绢纸，揣进怀中。
陈敬宗：“来人，快来人！”
一片狼藉杯盘中，大惊回神的杨院首低声说：“唉，小周公子，你恐怕还不太清楚现况。你们姻亲文家小将军的副将，一个月前也弃暗投明，去往陈家上谒了。”
文皎抬眼。
她先拽回周二姑娘，低头制住：“此后几日，会有些变故，别怕，我来对付。”
话音未落，终于觉悟自己被一个可能曾是陈家家奴的人冒犯的陈敬宗怪叫一声，火急火燎地大喝：“捉住他！”
不能让知道他身份的兔崽子活着离开。
家奴是个好说辞。
陈敬宗两眼发亮，振奋握拳。
文皎回头，嬉笑咧嘴，挥手向曾经的主家公子砸烛灯。
火光燎上帷幕，熠熠冲天而起。
邬堡楼威风扫地。
栏杆边的周二姑娘噤若寒蝉。
杨院首冷不丁问：“她在闹什么，你都不知道？”
左不过国家大事，为民除害之序曲。
只不过文皎不曾把话说得更细，便宜二姐姐纵使想出力也无从下手。
周二忍不住惊奇地看出言责难的杨院首一眼，一眼后亲自蹲身下楼，为文皎包扎。
文皎：“二姑娘，抱歉，隐瞒你实在非我所愿，但边地瘠苦，陈家之风不可放纵，我食君之禄，受任繁多，难以长期滞留武元关，只好兵行险招，吓着你了。”
周二：“我知道。”
文皎：“还有些答应你的事，既然已经拿了你的彩花，我一定会补上，请姐姐再稍微忍耐……”
周二：“我知道。”
“我是走陇西道的。”二姑娘纤长羽睫微微扇动，情绪也有些过激，“石门三关的血战谁不知晓，将军，我不是阿谀谄媚，但是，我们西北行商，是愿意给文家花叶旗烧香火的。”
文皎沉默。
杨院首蹲下，在退避的众围观贵客中，亲手搀扶小胖子：“人同此愿，商民也是四民之一。”
文皎抽手回避。
他用力搀扶的双手在轻微颤抖，抖得文皎左臂新伤都有些疼。
吓傻了吧？
文皎心不在焉地想。
坞堡楼到处都是历届楼主留下的无名机关，一经火烧，精铁簌簌响动，挺难见的，吓住也正常。
“哐当——”
在尘埃落定的巨响中，楼中机关山震海动终于暂止，三魂捡回一魄的贵客们乌泱泱开始喊：“金吾卫？金吾卫呢，有人格斗伤官！”
“什么金吾卫，这是边城，哪里有金吾卫！？”
“赵大人在！”
世事真好笑。
包扎好伤口的文皎见着了无比熟悉的人。
赵逢安：“你与左官为伍么？”
曾经并肩作战的副将不再为她抵背相护，他眼里只剩奇异沉郁的光芒：“也好，这样你我也算是同在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