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鬼时代（二十六）
和亲弟比起来在旁人眼里的形象虽是端庄威严、但相对也算得上是“少言寡语”的黑死牟支着下巴、端详了好半晌，片刻后他才犹犹豫豫地猜测道：“无惨……大人？”语气之中充满了对自己给出的结论的不确定和疑惑。
没办法，根据来者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线条判断分析，黑死牟在自己漫长岁月的记忆中反复检索了数遍“相似的”、“还活着的”生物面庞，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有那位大人了。
也难怪他会认错啦——失去了血肉之躯对鬼王的感应，除了某些疯狂的个人崇拜者之外、绝大多数只在化鬼的时候匆匆见过大领导一面的芸芸鬼众和鬼之始祖之间的情感或精神连接更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薄弱起来。
这一点当然就连上弦们也不例外。
若论前三位的上弦鬼里要论谁最爱老板，那么正确答案估计会惊掉一群人的眼珠子，因为正确答案是……童磨！
因为只有他在死后与蝴蝶忍的灵魂对话中提到了一句“可是我们鬼的始祖还活着哦”，说明他虽然没什么普通人类的常见情感，但还是会崇拜偶像、也就是无惨老板的。
相较之下上壹和上叁、却是地地道道的一位合作者和一名被强征来的壮丁了。
一个为自己的“道心破碎”而斗志崩溃无法再继续重生，一个则在重拾了自己的记忆后、立马抛弃了召唤他“继续（为我）战斗下去”的PUA老板，与爱人的亡魂一齐前往九泉之下相聚去也。
按照月子的话来说、那就是：看到这一幕的我、真是除了想笑，就还是想笑啊O(∩_∩)O哈哈哈~（贴脸兰花指+女王哦呵呵式笑声）
“这就是你只看外在武力值选人，完全忽略了他们内心真正渴求之物的下场啊哈哈哈~我们的生命如此绵长，偶尔花点时间给下属们炖点心灵鸡汤灌溉一番又怎么了嘛~当社长也别当得这么懒散肆意啊~”月子那个时候毫不留情地就嘲笑了无惨。
“虽说作为下属、他们真正的渴求之物是什么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至少你应该要确定他们是不会在关键时刻、因为某些在我们看来非常奇葩的可笑理由而让你一败涂地的家伙吧？”
这大概就是资本家和披着资本家皮的奴隶主的本质区别吧：如果资本家过于忽视员工的心理健康状况，那迟早也会迎来员工们的爆雷反噬。
“就比如说我吧~”双掌一摊的月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我最喜欢招募的就是那些个非常珍视家人、然后家中还不幸有位长期卧病在床、不能断了汤药的父母妻儿之类的生活特别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的认死理的正人君子啦~”
“毕竟再坏的坏蛋，”她眨巴了几下自己的卡姿兰大眼，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也只会喜欢忠心耿耿的好人下属嘛~”
千年来见识过各式各样数不清的人，这一点识人之明的自信、月子她就还是有的。
数百年前她会自己培养人手，数百年后哪怕是随机招募并非自己培养的社会人士，她也有充足的鉴别经验——因为同一类人其实都是有共性的，越是见多识广的明眼人，就越容易分辨他们。
“没有学识没关系、没有经验也没关系，这种小事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漫长的生命让妖王大人变得越来越不喜欢急功近利，稳打稳扎才是她最喜欢的最优解，所以她才会总结出：“重要的是他们必须一时片刻都离不开那份我为他们所提供的薪资丰厚的工作哟~”就类似后世那些家有房贷车贷、儿女就读高级私校、父母没有社保的中年高级社畜，轻易可不敢辞职跑路。
不过妖王大人其实还是没完全对屑老板说实话——出于对人类的不信任，月子几年前都卖掉了的那些株式会社里、担任或者说挂名真正核心要职的其实都是她的式神，根本就没有一名真正的人类。
侧着脸的鬼舞辻无惨当时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长长的白发垂在肩头，根本没脸开口说他曾以为自家的上弦们都足够靠谱……
亏得他还活了一千年，深谙东亚儒家父权社会体制中、上级对下级的打压和期许并存式“磨砺”，也就是不断借用PUA的手段磨去下属那有可能随着实力提升而日渐增长的傲气、同时还能不断确立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威信和统治地位。
可这残酷的现实就是伸出了它的纤纤玉掌，左右开弓把他的脸啪啪打得好疼。
温暖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衣服和裤子上、洒在他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腕和脖颈皮肤上，却再不会令鬼舞辻无惨感到分毫的不适或刺痛。
反正现实就是他的确输了还挂掉了，那么负责把他拉起来的队友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队友貌似把他的（钱）包都给舔干净了……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曾经的鬼王大人他也硬气不起来；哪怕扁着嘴臭着脸心里非常不爽、他也会客观承认自己的错误。
总之一时之间的恍惚和思绪飘飞后、月子也不知是该庆幸黑死牟身为鬼王麾下的首席大将，竟然面对面都没能认出她这个老板娘来得好，还是恼怒于他连自家弟媳都认不出来得好……
“我是……”刚想要自我介绍的月子忽然有些舌头打颤：唉，这重叠的修罗场三角关系身份、清算起来可真是麻烦啊。
思索了片刻，月子最终还是决定用弟媳的身份来招募对方，“我是你弟媳……”她如此这般厚颜无耻地自我介绍说。
已经完全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黑死牟依然默不作声，六只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来人：“……人的灵魂应该无法在此坚持这么久。”
“啊、”数学和记性都挺好的武士家族继承人真是麻烦，活了千年的女妖在心中抱怨归抱怨，可嘴上还是说着：“没错，人类的灵魂无法在常世坚持这般久也不重入轮回或化作此地的一部分，所以我就没说过自己是人啊。”
哪怕曾经是，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黑死牟的三对眼眸都齐齐闭了闭：好的继国缘壹、不愧是你；不光自己超凡脱俗，连老婆都已经不找人类了吗？
但这种不能诉诸于口的……汹涌情绪，最终也只在黑死牟的额角憋出了几根浅浅浮起的青筋，还很好地被他的刘海给遮住了。
“与其浪费时间思考我的身份和来历，不如问问我此番的来意啊。”因为站在地上所以要仰头看对面的高个儿，自觉输人不输阵的月子双手叉腰，刻意歪楼。
“嚯……”顺着她的话，黑死牟就此问道：“那么你此番前来，究竟有何贵干呢？”
居高临下的、六枚鬼瞳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月子的脸上；黑死牟是想给她施压的，而他的视线也确实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从基因层面诞生出难以抗拒的畏惧感。
“……”一个个的刺头（指眼前这位和童磨）都难搞啊，心里抱怨着的胆小妖王大人硬着头皮、瞪着自己大大如皓月般的两枚水汪汪的蓝眸、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询问黑死牟：“你还有未尽的心愿吧？不想还阳继续坚持自己的梦想吗？”
想用忽悠童磨的老套路激发黑死牟斗志的月子，在这里其实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踩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暗雷。
和童磨死前只是战败身死时个人求生意志相对薄弱、无法激发斩首再生隐藏能力、但有机会活着肯定还是更愿意活着的情况有所不同，黑死牟死前差不多都快达到了“万念俱灰”的程度、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内驱力，所以想要激发他的“还阳之心”，无疑是比忽悠童磨更难上百倍。
“梦想……吗？”态度冷淡的黑死牟用一种显而易见的自嘲语气嗤之以鼻道：“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就连武士都已经被时代所淘汰了，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武士这种事……如今还有什么意义？我宁愿就这么留在此地，直至赎清我犯下的罪孽。”
他没能说出口的真相是：他此生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大概都无法成为继国缘壹、更别提超越他了，自己活在人世的数百年来到头也不过是一场空——如此空虚无趣的生命意义、恕他找寻不到。
“唔……”暗自咬牙的妖王大人贼心不死，她垂死挣扎般地劝说道：“我已经把继国缘壹给唤回人世了，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己上去找他算账啊；无论你想要追逐什么样的未来，都别气馁、别放弃，继续到他身上去寻找啊！”
“你不是要比过他超越他吗？”她越说越亢奋、已经开始带上一点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了：“回去多花时间去发掘些他的弱点啊，别总死磕他的最强项啊，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拧巴呢？”
然而无论妖王大人有多么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早已心灰意懒的黑死牟都只是低垂着眼眸、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唾沫横飞了半天把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起泡了的月子，最终也不得不承认：继国严胜和继国缘壹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在认死理这方面谁也不遑多让。
没办法，根据来者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线条判断分析，黑死牟在自己漫长岁月的记忆中反复检索了数遍“相似的”、“还活着的”生物面庞，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有那位大人了。
也难怪他会认错啦——失去了血肉之躯对鬼王的感应，除了某些疯狂的个人崇拜者之外、绝大多数只在化鬼的时候匆匆见过大领导一面的芸芸鬼众和鬼之始祖之间的情感或精神连接更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薄弱起来。
这一点当然就连上弦们也不例外。
若论前三位的上弦鬼里要论谁最爱老板，那么正确答案估计会惊掉一群人的眼珠子，因为正确答案是……童磨！
因为只有他在死后与蝴蝶忍的灵魂对话中提到了一句“可是我们鬼的始祖还活着哦”，说明他虽然没什么普通人类的常见情感，但还是会崇拜偶像、也就是无惨老板的。
相较之下上壹和上叁、却是地地道道的一位合作者和一名被强征来的壮丁了。
一个为自己的“道心破碎”而斗志崩溃无法再继续重生，一个则在重拾了自己的记忆后、立马抛弃了召唤他“继续（为我）战斗下去”的PUA老板，与爱人的亡魂一齐前往九泉之下相聚去也。
按照月子的话来说、那就是：看到这一幕的我、真是除了想笑，就还是想笑啊O(∩_∩)O哈哈哈~（贴脸兰花指+女王哦呵呵式笑声）
“这就是你只看外在武力值选人，完全忽略了他们内心真正渴求之物的下场啊哈哈哈~我们的生命如此绵长，偶尔花点时间给下属们炖点心灵鸡汤灌溉一番又怎么了嘛~当社长也别当得这么懒散肆意啊~”月子那个时候毫不留情地就嘲笑了无惨。
“虽说作为下属、他们真正的渴求之物是什么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至少你应该要确定他们是不会在关键时刻、因为某些在我们看来非常奇葩的可笑理由而让你一败涂地的家伙吧？”
这大概就是资本家和披着资本家皮的奴隶主的本质区别吧：如果资本家过于忽视员工的心理健康状况，那迟早也会迎来员工们的爆雷反噬。
“就比如说我吧~”双掌一摊的月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我最喜欢招募的就是那些个非常珍视家人、然后家中还不幸有位长期卧病在床、不能断了汤药的父母妻儿之类的生活特别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的认死理的正人君子啦~”
“毕竟再坏的坏蛋，”她眨巴了几下自己的卡姿兰大眼，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也只会喜欢忠心耿耿的好人下属嘛~”
千年来见识过各式各样数不清的人，这一点识人之明的自信、月子她就还是有的。
数百年前她会自己培养人手，数百年后哪怕是随机招募并非自己培养的社会人士，她也有充足的鉴别经验——因为同一类人其实都是有共性的，越是见多识广的明眼人，就越容易分辨他们。
“没有学识没关系、没有经验也没关系，这种小事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漫长的生命让妖王大人变得越来越不喜欢急功近利，稳打稳扎才是她最喜欢的最优解，所以她才会总结出：“重要的是他们必须一时片刻都离不开那份我为他们所提供的薪资丰厚的工作哟~”就类似后世那些家有房贷车贷、儿女就读高级私校、父母没有社保的中年高级社畜，轻易可不敢辞职跑路。
不过妖王大人其实还是没完全对屑老板说实话——出于对人类的不信任，月子几年前都卖掉了的那些株式会社里、担任或者说挂名真正核心要职的其实都是她的式神，根本就没有一名真正的人类。
侧着脸的鬼舞辻无惨当时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长长的白发垂在肩头，根本没脸开口说他曾以为自家的上弦们都足够靠谱……
亏得他还活了一千年，深谙东亚儒家父权社会体制中、上级对下级的打压和期许并存式“磨砺”，也就是不断借用PUA的手段磨去下属那有可能随着实力提升而日渐增长的傲气、同时还能不断确立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威信和统治地位。
可这残酷的现实就是伸出了它的纤纤玉掌，左右开弓把他的脸啪啪打得好疼。
温暖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衣服和裤子上、洒在他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腕和脖颈皮肤上，却再不会令鬼舞辻无惨感到分毫的不适或刺痛。
反正现实就是他的确输了还挂掉了，那么负责把他拉起来的队友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队友貌似把他的（钱）包都给舔干净了……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曾经的鬼王大人他也硬气不起来；哪怕扁着嘴臭着脸心里非常不爽、他也会客观承认自己的错误。
总之一时之间的恍惚和思绪飘飞后、月子也不知是该庆幸黑死牟身为鬼王麾下的首席大将，竟然面对面都没能认出她这个老板娘来得好，还是恼怒于他连自家弟媳都认不出来得好……
“我是……”刚想要自我介绍的月子忽然有些舌头打颤：唉，这重叠的修罗场三角关系身份、清算起来可真是麻烦啊。
思索了片刻，月子最终还是决定用弟媳的身份来招募对方，“我是你弟媳……”她如此这般厚颜无耻地自我介绍说。
已经完全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黑死牟依然默不作声，六只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来人：“……人的灵魂应该无法在此坚持这么久。”
“啊、”数学和记性都挺好的武士家族继承人真是麻烦，活了千年的女妖在心中抱怨归抱怨，可嘴上还是说着：“没错，人类的灵魂无法在常世坚持这般久也不重入轮回或化作此地的一部分，所以我就没说过自己是人啊。”
哪怕曾经是，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黑死牟的三对眼眸都齐齐闭了闭：好的继国缘壹、不愧是你；不光自己超凡脱俗，连老婆都已经不找人类了吗？
但这种不能诉诸于口的……汹涌情绪，最终也只在黑死牟的额角憋出了几根浅浅浮起的青筋，还很好地被他的刘海给遮住了。
“与其浪费时间思考我的身份和来历，不如问问我此番的来意啊。”因为站在地上所以要仰头看对面的高个儿，自觉输人不输阵的月子双手叉腰，刻意歪楼。
“嚯……”顺着她的话，黑死牟就此问道：“那么你此番前来，究竟有何贵干呢？”
居高临下的、六枚鬼瞳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月子的脸上；黑死牟是想给她施压的，而他的视线也确实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从基因层面诞生出难以抗拒的畏惧感。
“……”一个个的刺头（指眼前这位和童磨）都难搞啊，心里抱怨着的胆小妖王大人硬着头皮、瞪着自己大大如皓月般的两枚水汪汪的蓝眸、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询问黑死牟：“你还有未尽的心愿吧？不想还阳继续坚持自己的梦想吗？”
想用忽悠童磨的老套路激发黑死牟斗志的月子，在这里其实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踩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暗雷。
和童磨死前只是战败身死时个人求生意志相对薄弱、无法激发斩首再生隐藏能力、但有机会活着肯定还是更愿意活着的情况有所不同，黑死牟死前差不多都快达到了“万念俱灰”的程度、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内驱力，所以想要激发他的“还阳之心”，无疑是比忽悠童磨更难上百倍。
“梦想……吗？”态度冷淡的黑死牟用一种显而易见的自嘲语气嗤之以鼻道：“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就连武士都已经被时代所淘汰了，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武士这种事……如今还有什么意义？我宁愿就这么留在此地，直至赎清我犯下的罪孽。”
他没能说出口的真相是：他此生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大概都无法成为继国缘壹、更别提超越他了，自己活在人世的数百年来到头也不过是一场空——如此空虚无趣的生命意义、恕他找寻不到。
“唔……”暗自咬牙的妖王大人贼心不死，她垂死挣扎般地劝说道：“我已经把继国缘壹给唤回人世了，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己上去找他算账啊；无论你想要追逐什么样的未来，都别气馁、别放弃，继续到他身上去寻找啊！”
“你不是要比过他超越他吗？”她越说越亢奋、已经开始带上一点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了：“回去多花时间去发掘些他的弱点啊，别总死磕他的最强项啊，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拧巴呢？”
然而无论妖王大人有多么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早已心灰意懒的黑死牟都只是低垂着眼眸、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唾沫横飞了半天把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起泡了的月子，最终也不得不承认：继国严胜和继国缘壹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在认死理这方面谁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