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林薇掣肘,谢簪雪反应极快,顾不上自己还在溢血,两手各抓住了左右飞速而来的利箭,后头却还有一箭紧随其后,即将射中小乞儿心口。

    小乞儿只见面前掠过一抹胭脂红,谢簪雪已经翻身躬着身子将他护进怀里。

    半截羽箭没入了肩窝,胸口一痛,又是一口鲜血。

    谢簪雪心下暗骂,别人穿越是去享福,她穿越又是挡箭又是吐血。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我可谢谢你啊!”

    系统在谢簪雪脑海里炸出一小朵小朵的烟花,看得谢簪雪直抽抽。

    林薇本想在关键时刻,再出手相助,才能有最大的回报,没想到谢簪雪金丹破碎还能有这般反应。

    “师姐,你还好吗,你们到我身后来。”

    林薇嘴上关心,却是将小男孩和小乞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不解为何明明还在卧床,命悬一线的谢簪雪怎会突然好转。

    不仅如此还跑到珞珈城,不顾一切护着这两个小男孩,他们定是有特别之处。

    “不能……让他跑了。”谢簪雪咬牙道。

    “师姐,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林薇如若未闻,还在为谢簪雪前面所说的话辩解。

    谢簪雪懒得理会她,抹去唇角血珠,带走两个主角虽重要,但若被石虎跑了,来日可不止屠街这么简单了,珞珈城只怕大祸临头。

    葱白的手指覆上被染红的箭柄,折下箭头,伴随血肉抽离之声,那柄利箭被谢簪雪生生拔了出来。

    就连垂首神色淡漠的小男孩,此刻也露出了些许惊讶神色。

    “哈哈哈哈,贱人,敢伤我,叫你也尝尝受伤的滋味。”石虎边跑边猖狂地大骂道。

    眼见得城门就要在眼前,门外还留了匹瘦马,石虎心下暗喜,只要能跑掉,来日他必再来屠城泄愤。

    然还没攀上那瘦马,空中卷起一阵狂风,传来一声听似怒骂的声音:“草泥马的!敢伤你太上爷爷!”

    草泥马是什么?

    石虎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道红衣在冰雪里翻滚。

    谢簪雪铆足了一口气,竟又从百里开外滴着鲜血飞奔而来,脚下残影都卷成了圆圈一般,红伞在雪色中划出一道半弧形残影,精准地连续两下命中石虎□□。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没了!”

    石虎在地上蜷着腿凄厉地惨叫,然而谢簪雪不仅没停,手速极快,打折了他四肢,让石虎连挣扎都挣扎不得,只得在地上抽搐,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她这人,睚眦必报,他伤她一箭,她必定要还他双倍。

    “血债还命,天经地义,不过我改主意了,你的债,当由珞珈城百姓来讨。”

    将石虎捆成粽子丢回长街,谢簪雪抹了一口血,像个大反派一样笑得花枝乱颤,边笑口中边喷着血。

    然而笑不过三秒,谢簪雪双腿一软,半跪在雪地之上。

    看着远处林薇三人的身影,谢簪雪甩甩衣袖。

    她是想过的,若是那两个孩子愿意,自是最好的,她会护他们长大成人。

    若是不愿,注定抱不上大腿,她也不强人所难,金丹碎了并不意味着天就塌了。

    谢簪雪手袖一挥,一朵红莲浮现于空中,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山治疗她这破烂躯壳。

    擦去下颌沾上的红血,谢簪雪强撑着身子重新撑起伞缓缓走向红莲。

    那头林薇蛾眉轻蹙,一手紧紧拉着想跑过去谢簪雪那头的小乞儿。

    然后看着出了神的小男孩,笑如灿莲,伸出手道:“师姐这伤只怕顾不上你们了,你手好像受了很多伤,我今儿出来地匆忙,没带储物袋,我带你们回山先治疗,那儿啊有很多像你们这样年纪大的小弟子呢。”

    这样的凡人,只要给他一点好,他便会感恩戴德。

    然而小男孩抬首看着林薇,墨色瞳眸犹如勾人心魄的美玉,薄唇弯起,面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姐姐,你不该管管你身后的那些人么,他们可是要死了呢,你是个好心人,不是吗?”

    那些人,便是珞珈城惨遭将士凌虐的无辜百姓。

    那双墨眸洞穿一切黑不见底,林薇竟莫名地慌乱心虚,仿佛被地狱恶鬼毫不遮掩地注视着。

    小男孩一把别开林薇伸过来的手,他对爱演戏的戏子,向来没有兴趣。

    “你干嘛拉着我,她还受着伤,你是瞎了么?”

    小乞儿气急败坏,一见到林薇出了神,咬了林薇一口与小男孩齐齐跑向了谢簪雪那头。

    “两个下贱的乞丐。”

    林薇吃痛暗骂,死死咬唇,心里却好像空了什么,就像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身后传来踏雪的声响,谢簪雪一回身,沾了满头白雪的小男孩扑进了她怀下,像个白皙的瓷娃娃,抬起白净面庞,眼尾坠红,双眸如墨玉般仿佛一碰即碎。

    他有些委屈低声道:“你要抛下我一人走了吗,你不是答应了要带我离开这里吗?”

    谢簪雪微微一怔,有吗?什么时候答应了,她怎么不记得了,可是怎么有这种好事啊,男主居然从林薇那跑过来送上门了。

    “我……”

    还未作答,雪地扬起一阵纷乱的碎雪,谢簪雪抬头一看,便看到雪中的小乞儿仿佛一只大型哈士奇,一路向他狂奔而来,嘴里还大喊着:“等等我啊,爹!”

    这下谢簪雪真彻底懵了,她这是被碰瓷了?她又是什么时候喜当爹了?

    “说书先生说了,恩人如父,你救了我,就是我爹!”

    谢簪雪一听,沾了血色的苍白下颌再也憋不住笑,调侃道:“说的什么胡话,你爹知道你随便认爹这事么?”

    这小子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这真的是未来会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吗?

    小乞儿垂着头,像只丧气的小狗道:“我爹娘都死了。”

    谢簪雪眼神一滞,撑着身体缓缓蹲下。

    一方红伞为两个瘦小的身子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为二人挡住了那满天大雪。

    这样的乱世里,她无法想象他们二人是怎样努力地活下来,也无法视而不见。

    “我不是你爹,师者如父,你若愿意,可拜入我门下,唤我一声师尊即可。”

    “师尊!”小乞儿立马也站直大声道,双眼炯炯有神,如带着日光,煜煜生辉。

    他只是个乞儿,向来被人吆喝着赶来赶去,可眼前这个人,恍若高高在上的神明,薄寒清绝,遥不可及,却蹲在与他同样的高度。

    眉宇间尽是清冷,问的话是那般动人心弦,她问他愿不愿意拜入她门下,他自是愿意的。

    谢簪雪觉得若是这小子有尾巴,现在应该快摇得翘上天了吧,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吸溜了一把热乎乎的鼻涕道:“爹娘死的时候我还小,忘记了,但是这街上的都叫我小狗。”

    他的爹娘,死在了魔人惨无人道屠戮里,从此他流落街上,成了被人赶来赶去的乞丐,那些人都会不屑地对他呵斥道:滚远点,小狗。

    谢簪雪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发,侧头对另外那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道:“那你呢?”

    小男孩眼里闪过一抹令人无法察觉的警觉,长睫微颤,轻声道:“我叫小猫。”

    这么巧,骗鬼呢!可偏生他神色真挚,又不似作伪。

    好吧,他们年纪尚幼,也许真还没个姓名。

    本以为能从二人之中套出裴寂这个她所知道的反派名字,没想到套来的是小狗和……小猫。

    “那你们猜,我叫什么?”面色苍白的谢簪雪唇角漾开笑意道。

    小男孩歪了歪头,就见谢簪雪自问自答,邪魅一笑道:“我啊,叫铲屎官。”

    小乞儿不懂什么叫铲屎官,他拍了拍胸脯道:“师尊,这波收下我你绝对不亏,你不知道,我人称珞珈小霸王,不是我吹牛,我打遍珞珈无敌手,同辈中无人能赢我。”

    “你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挺横的,既然有些小横,你以后就叫萧珩吧。”

    谢簪雪轻笑道,拂了拂袖子,像提鸡仔一样将萧珩扔上了红莲,然后看着安静地待在他身旁的小男孩。

    那双琉璃乌玉般眼睛一眨不眨,视线停落在谢簪雪的肩窝上,看起来十分乖巧可人,他低声问道:“那我呢?”

    看了眼那张温润如玉,五官仿若精雕细琢的脸,谢簪雪轻巧吐了二字道:“温玉。”

    朱唇微勾,冷意散去了几分,温玉低着头,温顺无比道:“谢谢师尊赐名。”

    “跟上来吧。”谢簪雪提步上了红莲,温玉也跟了上去。

    “萧”灾祛“温”,好兆头。

    红莲漂浮而起,谢簪雪看着在长街之上忙忙碌碌的林薇,想着有她在,那些百姓应该会得到救护,毕竟这事做好了,对林薇来说回山也是大功一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珞珈城白雪皑皑,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上,石虎被除,他们却依旧双目无神。

    死人死在过往里,活人活在痛楚下。

    萧珩第一次坐上法宝,眼睛发着亮,一会儿兴奋地伸手触摸流云,一会儿站在法宝边缘,探头去看下方飞掠而过的大雁。

    总之就是坐不住,静不下,谢簪雪纳闷,这小子是不是属猴的?

    反观一旁温玉,安安静静端坐在略微靠后的地方。

    “对了,师尊,草泥马是什么?”

    敢情她在珞珈城说了那么多句,萧珩就只记得了这句?

    谢簪雪眼角抽了抽道:“草泥马,乃是与对手决战之时的友好问候,一般……不能随便乱用。”

    “原来如此,难怪听起来好霸气的样子。”

    谢簪雪眼角抽了抽,又听得温玉道:“师尊,这法宝叫什么名字?跟流星似的,飞得好快呀。”

    “神舟十号,国产的,杠杠的。”谢簪雪随口瞎掰道。

    “师尊,我们为什么不坐仙鹤啊,仙人不都是乘仙鹤吗?”

    “怕得禽流感。”

    师尊……

    萧珩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开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凑近谢簪雪。

    正准备跪坐在谢簪雪身旁,却被一直静默的温玉插了缝。

    像是没看到萧珩一样,温玉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手尖轻轻抚过谢簪雪肩头道:“师尊,肩口还痛吗?”

    这女人,和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不一样。

    细雪扫过她的乌发,那抹朱唇在一片灰茫茫的雪景之中显得独为耀眼。

    他天生视觉无感,从有了意识起,世界就是一片暗灰,没有一丝世人所说的那些色彩,包括他看他自己。

    他不懂别人口中的绿草成荫,骄阳似火,阳春白雪。

    可这人,她身上有着各种颜色,就好像这世间原本肉眼所能看到的颜色,都被禁锢了在她身上。

    她的乌发,大概就是世人所说青丝如墨,而那一身红衣,是他从未见过的张扬色彩,晃得他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谢簪雪挑了挑眉道:“痛,可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是衣服脏了么?谢簪雪别了别衣衫,除了沾了血,并无别的。

    温玉长睫颤动,并未作答,好一会才道:“师尊,你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红色,跟你眼角这颗痣的颜色一样呀。”

    谢簪雪并没有意识到温玉是视觉有问题,以为他是没见过这样的衣衫,用指腹轻轻点了点他眼角的那颗朱砂痣道。

    温玉眼里一道波光流转,原来,他的痣和这衣裙,是一样的颜色啊。

    “你喜欢红色?”

    “嗯,我喜欢。”温玉淡淡道。

    心里却是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兴奋感,像是饥饿已久的困兽发现了猎物一样。

    温玉的指尖如风般无声息地从肩头滑动,落在谢簪雪那寸纤瘦雪白的脖颈上,若是将她做成人偶,是不是,那些颜色就能完全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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