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半天总算回到了枢阳山,檀滺似乎是要把两天没睡的觉补回来似的,一粘床便呼呼大睡。等到她醒来,已是日落西山,她推开门,木木和玄龟正站在门口,和一只没见过的妖怪说话。

    那只妖怪浑身都金灿灿的,和烛龙偏暖的色调不同,这只妖怪的颜色更趋近于明晃晃的亮色,刺着檀滺的眼睛。她的身上挂满了金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剑眉星目,衬得眼底的一抹红,更显出几分凌厉。两只翅膀神气的翘着,吸引着檀滺的目光。

    她有些不好意思,有客人来了自己却只顾着睡觉,正上前一步打算问好,木木却先一步走过来,拦在她面前,客客气气的对那只妖怪笑着,“事情尚且没有定论。”

    那只妖怪深深的看了被鹿蜀挡住的檀滺一眼,“我再说一遍,你不该和她继续接触,”她转向玄龟,“这对你同样没有好处,不是吗?”

    玄龟咧开嘴,拿指节敲了敲茶壶的盖“人界有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更何况我是只乌龟,就算退一万步,她真的是,那又如何?你这种理由连我都说服不了,更别提那个护的紧的了,你也不想和巴蛇一样,吃一顿飞芒剑阵吧?”

    那个妖怪被玄龟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些难看,恨恨的跺了跺脚,“弄到现在反而我成坏人了!蚩的能力,你们是一个都不知道吗!非得等‘灾’出现,再苦哈哈的到述黎殿求救吗?”她似乎是气不过,拿手一指檀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蚩的能力会相隔几百年凭空出现,但一旦‘灾’产生,述黎殿不知会派多少妖怪来杀她!到时候肯定得牵连你们!”

    “玄鸟,感谢你的提醒。”木木的手松松的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檀滺这时才发现他的那柄剑还是没有收回去,他仍是那副微笑的表情,但话语间寸步不让,“檀滺在枢阳山上生活了十几年,没有一次展现出‘灾’,连门口的田都能被她料理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该杀?”

    玄龟站起身来,干脆利落的拉过檀滺,“我先带她走了,免得小姑娘听了害怕,鹿蜀你一个人能把这儿的事弄好吧?”眼见着鹿蜀朝他微微点头,他也不管玄鸟的脸色,悠哉游哉的挥挥手,檀滺不知所以,但还是顺着小路,跟着走去了平日里玄龟教她阵法的山洞。

    “很奇怪?”他坐在石凳上,拿起茶杯慢慢喝着,“刚喝茶呢玄鸟就来了,浪费我一壶好茶。”他递给檀滺一杯,“渴了没?喝一杯。”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是先别问,认真听我说。”

    “刚刚来的那个妖怪叫玄鸟,对,就那个板着张脸假正经的那个,她说你身上有‘灾’。”

    “什么是‘灾’?好问题。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灾祸.灾难,身上带有灾的妖怪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水旱蝗雹、风疫震霜——是啊,他们经过的地方,连妖怪都生活不了。”

    “没办法改变的,有没有‘灾’是天生的,哪怕那只妖怪不愿意也没办法。你别怕,你等你亲眼看到‘灾’再害怕吧。”

    “你问题好多,什么是述黎殿?人界和妖界总是要有个明确的界限的,人妖混居,那还的了?早在几千年前,会有胆大的人类上妖山捕猎,吃妖怪来获得特殊的能力;也会有傻逼的妖怪,跑到人界去作威作福,杀了几十个村的人类——其中带‘灾’的妖怪最多。到最后,妖界安分的妖怪越来越少,人界脑瘫的妖怪越来越多。”

    “后来就有了述黎殿,述黎殿是怎么组织起来的你问你家木木吧,他比我清楚。但总而言之,述黎殿它由很多个族的妖怪联合起来组成,在述黎殿待命的妖怪统一称作妖使,他们规定人界与妖界的界限,会处罚闯入人界滥杀无辜的妖怪,也会处理上妖山想屠杀妖怪的人类;除此之外,还负责杀死那些身上有‘灾’的妖怪——这就是为什么玄鸟上门。”

    玄龟的茶杯已经见底,但檀滺还是一头雾水,“可是,我身上怎么会有‘灾’呢?”

    “巴蛇那几年疯狂的杀有蚩的能力的妖怪,”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述黎殿的妖使们乐见其成,毕竟蚩的能力之一就是带来‘灾’。可能是从巴蛇那儿盯上你了吧。”

    山洞的竹帘被人掀起,洞外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泄进来,木木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手上还带着一包不知从哪来的点心。“特地吩咐店家多加了梅子粉,”他笑道“快尝尝。”

    檀滺眼巴巴的接过,在点心入口的瞬间露出惊喜的笑容。玄龟摇摇头,转头又给木木倒上一壶茶,“我可解释了半天了,轮你来跟她说了,那件事我知道的可没你多。”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木木终于露出那副无奈的表情了,“几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要讲起来根本说不完——话说回来你明明就是想看我的热闹吧。”

    玄龟不乐意了“总共就三只妖怪,你就算是把自己倒腾出花都没多少热闹可看。”他转向檀滺,给她出损招“快说你想听。”

    檀滺超级积极的举手:“我想听!”

    对不起了木木但她真的超想知道!

    “就是······怎么说呢。”木木一副不知从何讲起的模样,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开口,“我碰上一只妖怪在害人,就杀了他,另一只妖怪看到了,问我要不要入伙,我说干什么,他说重组人妖两界的秩序,我当他神经病,但他说他脑子没问题,他要组个叫述黎殿的地方——他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名字,逮着我要夸奖。”

    “就那只妖怪的能力是在一定的空间内制定规则——听起来是很高大上,但实际效果就是在一个小的可怜的空地规定人们不许倒立行走,实在是太智障了。但他的口才很好,听到最后就是我被拉入伙了——玄龟你不许笑!再笑我把你刚到枢阳山的笑话说给檀滺听!”

    “那家伙就像山下画本子里的主角一样,不管去哪里都会被打,越被打越强,几百年下来投奔他的妖怪也不少,他能控制的空间变大,能改写的规则变多。”

    很草率的过程,玄龟评价道,我泡茶倒出来的沫子都比这个详细,木木没理他。

    “那段时间,灾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大家活的都挺惨。然后他尝试着把自己的能力放到整个天地间,看能不能制定出一种规则来制约‘灾’。他跟我说,能做到,但代价是他的命。”

    “然后他就死了。”

    “述黎殿里全是当年追随他的妖怪,可能也有后代吧。他们约定,无论何时,都要处理掉‘灾’,分隔开人类与妖怪;人类入妖界学习术法后便再也回不到人界,妖怪入人界则无法使用能力,倒是可以回到妖界——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妖怪嘛,偶尔会有点偏心的。”

    檀滺有些疑惑“可是,木木你不算当年追随他的妖怪吗?为什么你不在述黎殿里呢?”

    木木的笑容顿时变的有些僵,仔细一看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因为那个二货在做决定前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擅自把我踢出了述黎殿,说我欺负他那么多次,他在梦里都想这么做。”

    精彩,玄龟点评,梦想成真。

    “······真的讲的很干巴吗?”木木沉默了一会,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

    “我知道了。”

    木木整只妖怪都萎靡下去了!

    回到那片药田,檀滺觉的好像是被灌了一股阳气,整个人都好起来了,木木背着手,在不远处笑着看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混杂着青草灵灵的水气,微风拂面,绿树阴浓,满庭尽是暖意。

    只是悠闲的时间并没有多久,没过几天,木木便要带她出门了。

    “去找另外一个老家伙,他知道很多事情。”他向她解释道“虽然现在没有展现出‘灾’的能力,但去那里看看总是好的,也好确定将来要怎么做。”

    檀滺愣愣的点了点头,“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有些不安的向后靠了靠身子“我身上真的有‘灾’,那要怎么办呢?”她还是问出了那个她这几天一直在故意回避的话题“会被杀掉吗?”

    上方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怎么会想到这里去呢?”她的身上一暖,才反应过来是木木的拥抱,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脑袋,温柔的像是哄骗,“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怕,你很重要,我也就在这儿。”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草帽,端端正正的替她绑好,满意的端详着,“别把事情想的太严重,就算真的是‘灾’,也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大不了我们躲去没人的地方——只要影响范围很小,述黎殿的妖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对有‘灾’的妖怪赶尽杀绝的,那也太违反妖性了。玄鸟危言耸听,你别全信了。”

    檀滺在他说完后一直低着头,他也耐心的等着她的答复,半响,她闷闷的声音才从草帽下传出来,“你要答应我的。”

    他忍不住笑了,“我答应你。”

    木木带着她使了几个瞬移阵,眼前的场景就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遍地荆棘的森林,檀滺好奇的四处走动,一路踩着的枯枝落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碑,便急着跑到那块石碑前,石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底下长满了青苔,湿漉漉的一大片,上面还刻着一首诗,只是字迹有点模糊了,檀滺看半天也没把整首诗认全。

    木木追过来了,瞥了一眼石碑上的诗,什么都没说,“走吧。”他踏上一条小路。

    不久后,他们到了一座小小的木屋前,屋檐挂着几串贝壳,风一吹便碰撞着铃铃作响;小屋旁边有几块田地,种着稀稀疏疏的花儿,台阶向上,是几个酒杯凌乱的倒在地面。木木推开门,檀滺看到一只白色的妖怪醉倒在床上,头上的角已经冒了出来,迷迷糊糊的还对着床头的一幅画像喝酒。

    “白泽,今天来看你。”木木轻车熟路的找了椅子让檀滺坐下,自己凑到了白泽面前。“给你带了忆旧人。”他把酒坛子拎到白泽面前。

    “有什么忙要帮的?”白泽支撑着坐了起来,看上去有些不满,“你来找我,没好事。”

    木木拍了拍檀滺的肩头,“好兄弟,来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白泽也不跟他废话了,直直的盯着檀滺看了好一会,檀滺这时才得以看清他那流光溢彩的瞳孔——好漂亮的眼睛,她有些吃惊,那不是简单纯粹的一种颜色,而是许多种颜色渗在一起,但并不显的凌乱花哨,而是不由自主的吸引着她的目光,她快要溺死在这片视线的海洋。

    “我不知道。”白泽淡淡的说,檀滺这是才堪堪回神,发现木木已经捏紧了自己的手。“这是白泽的能力,”他解释道,又不放心的添上一句“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白泽还是摇头,神色未改,“看不到,”他随手拿起一壶酒,几口下肚“她有她的命,我所看不见的未来,不可妄言。”

    “你只记住一句,云外青山原不识,等闲相对又经春。”

    ······

    总算回家了!木木,所以那只叫白泽的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想知道?最近的新鲜事太多了吧,感觉这两天一直在给你解释事情啊。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嘛,告诉我告诉我,他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就当是去庙里抽了一签吧,你不用担心什么的。至于白泽的事,说来话长,但也可以长话短说,就是四个字,人妖殊途。

    ······哦。

    他知道的,人类的寿命有限,他跟我说过他不后悔。

    那他也知道那个人类离开后他会很伤心吗?

    他什么都知道。

    ······

    一阵风吹过,掀起森林中绿色的波浪,白泽倚在那块石碑上,抬头发现那时自己胡乱刻下的一首诗。

    “黄莺树下菩提度,世人知晓我该孤。忘掉来年重开路,不晓春风枕边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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