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彤看向身旁的方纯,她看到他的神情带着一丝落寞。他浓密的睫毛颤抖着,一双黑眸仿佛藏着万千思绪,叫人看不透。

    谭姐叹了口气,也是有些无奈。她挥手让花彤出去,却留下了方纯。

    花彤像往常一样到了练习室,过了一会儿,方纯从谭姐屋里出来,拿着文件坐到了花彤身边。

    “有一个临时演出,时间有些急迫,是这个周日。”方纯说起工作要认真很多,他看着花彤说,“之前的演出队伍放了鸽子,对方着急摇人,给的酬劳不低,你怎么想?”

    “有表演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拒绝。”花彤又加上一句,“不过老规矩,演出曲目得我定。”

    “那当然。”方纯低头在材料上签了字,又递给花彤看。

    花彤看也不看,签了字放在一旁。她抱着吉他,弹着那段旋律。

    过了半晌,花彤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满意,伸手划掉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遍,方纯站起身。

    “歌词写不出也不要硬来。”方纯说,“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还有地方没去?”花彤想了一想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废弃厂房?”

    第二起案子发生的地方。

    方纯点点头。

    花彤垂下眼眸,他们已经被便衣监视了,不知为何对方没有采取行动,现在居然还要去案发现场,简直像是……

    “好吧……”花彤最后还是同意了。

    下午,在公司吃过午饭,他俩再次出发。

    说来也巧,这次坐的仍然是46路公交车。公交晃晃悠悠,载着他们往城市另一端而去。

    那是一片破旧的工业区,曾被车轮压过的沥青路面上尽是斑驳痕迹,印证着它们被抛弃的历史。公交车一步一停,慢慢背离那丝丝烟火气,冲着不再冒烟的烟囱狂奔,硕大的身影那么孤独,仿佛在走一条不回头的路。

    花彤又睡着了,梦里她在小巷里走着,巷子尽头就是家,有一盏灯在等她。可她走啊走,不知为何,就是走不到尽头。

    方纯又在看着窗外发呆,他的恋人靠在他的肩上,海藻般漆黑锃亮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胸前,他忍不住伸手握住,软软的,滑溜溜的,很容易就在他手心弹开。

    车子最后还是开到了终点站。

    醒来的时候,花彤总觉得自己舌尖上有一丝苦味,她看着身旁紧紧搂住她的男友,眸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方纯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案发地距离公交场站有大概两千米距离,这次他们来得比较早,倒是可以慢慢走过去。

    他们就这样手挽着手,一边打听着一边走,远远便看到厂房那显眼的蓝色屋顶。旧棚顶歪了半边,褪色的油漆东一块西一块,像一张破相的脸。

    厂房门口一样被封好围起,贴了封条,根本就进不去。

    方纯问:“你要不要往里面看看?”

    花彤点头,那漆黑的窗口对她真的是太有吸引力了,她的确想看看里面。

    方纯找了块破砖瓦垫脚,扶着花彤站好,往厂房内看去。

    隔着玻璃,花彤远远看到了其中一角。厂房内一片荒凉破败,值钱的东西都被清理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破损的玻璃和塑料残渣,没什么章法的堆放在角落,看起来很是惨淡。

    地上满是灰尘,简直无处落脚。

    拿出手机,花彤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照片,越拍越觉得背后发凉。

    空旷的厂房内半明半暗,几根钢梁把本就闭塞的空间割裂成几个小块,细细的影子散乱在满布灰尘的地面上,瞧着格外可怖。

    下午四点的阳光还暖照着,照片内却透着刺骨的冷意。花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她听说过一个传闻,凶手喜欢回到案发现场查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方纯的手扶着她的腰。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触碰,但此刻却觉得那双手有些发凉。

    说不定——那个凶手现在就在这附近……

    她别过身子,垂首看向身后扶着自己的恋人。

    一个月前第一桩案子案发时,方纯在做什么?半个月前第二案发生那晚,他又在做什么?

    花彤突然一个激灵。

    她在想什么?她是不是疯了?她在怀疑每日与她同床共枕的人,这不应该。

    花彤身子一歪,险些跌落下来。

    被女友吓了一跳,方纯连忙扶住她。

    花彤轻轻把他推开,低声道,“我们走。”

    方纯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她回眸看了一眼。

    三角形的钢梁横担在厂房中央,那有些锈蚀残破但仍旧完整的屋顶直挺挺压下来,盖住大部分阴影,只留下那片几何形状。透过最顶上的巨大窗户,正好能看到那一片风景,却探不尽内里的大片虚无。

    花彤垂眸,若有所思。

    回到公交场站,发车的时间还早。他们两个不知不觉走到办公区域,站在公告板旁,仔细看着。

    公告板上贴着行车路线和发车时间,还有本月行车班次的人员安排。一排又一排的,贴的还算仔细。

    花彤百无聊赖间,看向了发车时刻表。

    有些没有清洁工的公司会安排员工打扫卫生,一般员工的名单是固定的,所以排出来的表格也会有一些规律。这个发车时刻表也是这样,早班车,末班车,安排的顺序也有些规律。

    两次末班车之间,相差的大概就是半个月。

    凶手是坐公交车去作案的吗?那为什么没有拍到他?花彤这样想着,又看了看身旁的方纯。

    方纯的目光游离在另一个公告板,那里贴着公车司机的员工照。

    花彤也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花彤问。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方纯笑着对花彤说,“你有看到什么有趣的吗?”

    “班车时刻表,有什么趣?”花彤这样说着,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下一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咱们走吧!”

    两人坐上公交车,又是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回到了家。他们都又累又饿,方纯还要去做饭。

    抱着吉他拨了几个弦,花彤总觉得心神不定。

    她拿出手机,翻看了之前的相片,回忆着。

    第一桩案子发生在烂尾楼,时间大概是五个星期前。因为尸体发现的时间比较晚,具体作案的时间也无法确定。

    五个星期前,为了准备那场比赛,她和方纯经常早出晚归。她对自己的能力比较自信,方纯相比要更加努力一些。有时候她等的不耐烦,方纯便会让她先回家,而他到家的时候往往就是半夜。

    三个星期前,第二桩案子发生。那个时候比赛刚结束不久,自己的心情仍然处于低落期。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晚,方纯他……

    那天她记得,因为自己吉他的弦断了,方纯他托人帮自己修。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去取吉他的时候拖延了一段时间,直到半夜才回家。

    一个星期前,最后一桩案子发生的时候,方纯在做什么?

    时间不长,花彤当然不会忘记。那天,她拉着方纯去参加了变装舞会。但舞会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有趣,才进入半程,花彤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提前离开了。只有方纯留在那里,坚持到舞会结束,直到半夜才回家。

    他似乎,真的有作案的时间。

    打住!花彤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她现在居然在怀疑自己深爱的人!这个人已经陪了自己几年时光,是自己完全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他甚至对她的怀疑一无所知,还在那里辛苦帮她做着晚餐。他看上去依旧温柔,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好端端的,心中的怀疑从何而来?花彤不明白,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是哪里,真的出了问题。

    话又说回来,如果方纯真的是一个杀人犯,那她又该怎么办?

    “花彤,饭好了,过来吃饭。”

    方纯温柔的呼唤着她,他走过来,看到花彤还抱着吉他发呆,便问道:“有灵感了?”

    花彤点点头,捧着吉他开始歌唱。

    “种一畦恨田,

    尝一口无滋无味人间苦。

    过一条小巷,

    为归人留一盏灯烛。

    做一场浮华梦,

    便似前尘旧事如初。

    惜斯人不再,

    叹光阴不复……”

    这一声声哀叹,如泣如诉,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悲伤。

    方纯面色如常,依旧一丝不苟的记录了下来。

    花彤看着他,心中的酸涩难以言明。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且不要想了,反正今天的她——依旧是幸福的。

    第二天,花彤去了公司。她花了点时间定下周末演出时演唱的曲目,做好演出安排,定下彩排时间。

    接下来她想给自己新想出的旋律写好歌词,但是一下午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总觉得不那么满意。

    方纯不在,演出就在周末,他得去协调准备演出服和演出设备。花彤一向比较不愿意干这些琐碎的事情,他们两个也没有助理。

    在这行就是这样,小透明时期,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下午四点,总也写不出歌词的花彤有些乏了。她也不管到没到下班时间,给谭姐打了声招呼,背起吉他就先行回家。

    路上,她接到了方纯的电话。

    “彤彤,演出服这边有点问题,我得跟工作人员再沟通一下。今晚我会回去晚一点,你先睡。”

    “好啊。”花彤说,“那我自己弄点吃的。”

    “好。”方纯顿了顿又说,“最近家那边不安全,你记得锁门。”

    “那如果你忙到半夜,我不还得起来给你开门?”花彤笑得有些勉强,她说,“附近成天有便衣在溜达,傻瓜才会继续犯案。我又不是那个目击证人……”

    “总之要注意安全……”

    “好了,说这么多,不如早点回来。爱你……”

    花彤说罢,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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