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夜里温度更低,炕上却十分火热,戚钰睡不习惯,裹着被子太热,踢掉被子又太冷,一直睡不着。

    不得不说,前几日,也是她睡眠状态最好的时候。

    这里信号也不大好,戚钰把手机放在一边,想方设法催眠自己。

    她半睡半醒的时候,手机连着桌子一起震。

    爬起来查看消息,是摄影师团队中的姜柠给她发的。

    戚钰从床尾拿上衣服,换好鞋子,就出了门。

    -

    姜柠拉开了裤腿,用棉签蘸了酒精涂在伤口处,但这里没有其他清理伤口的工具,避免感染,还是得去趟医院。

    戚钰蹲下来看了眼她被咬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疼吗?”

    “有点。”

    姜柠外出拍摄被毒虫叮咬是常有的事,但这次蜱虫钻到皮肤里面去了,她没留心,直接用指甲将虫子掐死,结果到晚上越来越痛,这才给戚钰发消息。

    “我老家那边经常有人因为被蜱虫咬了感染去世的。”戚钰用手机照着伤口仔细观察,“不是吓你,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她说着起身,联系村主任,问有没有这个点能帮忙开车的,夜里太黑,这里地形复杂,她没这个胆子。

    姜柠不逞强,听戚钰的安排。

    “村主任说他儿子还没睡,能送我们到镇上卫生院去,天亮了再给我们联系车到市医院。”戚钰去给她拿外套,“这里不好开车,我们先去村口。”

    姜柠瘸着腿跟上她。

    这里海拔四千多,越靠近天空的地方,越能感受到自然的神性,譬如黑暗中依旧显现的积雪,以及近乎坠落的明星,还有灯泡似的眼睛。

    戚钰被吓了一跳,但不敢出声,并且打手势让姜柠后退。

    就在她转身想要跑的那一刻,不远处的车打开了照明灯,酷似狼的狗暴露无遗,直接蹦向了黑暗里。

    戚钰望去,车内的灯也亮了,车里却空空如也。

    额头倏忽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就从她前方传来,“胆子这么小还敢走夜路。”

    她蓦地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

    在这么显而易见的情况下,周舒禾不会编造一些极其容易被戳穿的谎言,而是明明白白道,“想你了不行?”

    别人说这话或许会油腻,但周舒禾不会,于他而言,想了就是想了,没有其他含义。

    好似有电流从指尖传到心底,戚钰靠近他,握住他的手,和他讲明情况。

    她说得磕磕绊绊,周舒禾在她还没说完时,就看了眼姜柠,示意她先上车,随后反握住戚钰的手,“我的宝宝,真是尽职尽责”

    -

    去往市医院的路果然很陡峭,好在周舒禾车技很不错,戚钰系好安全带,还能勉强阖上眼睡会儿。

    她醒来时,周舒禾已经驶到主道上去,路面平坦不少。

    她再次缓缓睡去。

    早上四五点的医院一样安静无声,小地方,戚钰带着姜柠很快进了诊室,医生做了处理后,说不放心的话可以住院观察几天,潜伏期过了之后再出院。

    姜柠不愿意,担心耽误拍摄进度。

    “那行吧,天亮了我们就回去。”

    姜柠露出诧异的目光。

    “以为我会劝你?”戚钰就知道她只是装装样子,谁想外出忙活一整天,而不是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一天。

    “师父说你心思深沉。”姜柠咽了口水,“其实我觉得你挺直来直往的。”

    “其实我挺笨的。”戚钰回想自己这些年屡屡被戳穿的把戏,“但你师父好像更笨。”

    -

    最后还是让姜柠在医院住三天,其他人工作量变大,戚钰给他们加工资。

    姜柠是白梦瑶手下最得宠的,她过几日要来,戚钰怕得罪她,想着行事要更稳妥一些。

    戚钰和周舒禾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他来找她之前,也未曾入睡,来到她身边后,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戚钰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颈间是独属于他的温度。

    身后太阳穿透云层而出,被窗户稀释,只剩下一层薄光,打在戚钰白皙的脸颊上,绒毛清晰可见。

    她的肩膀其实很硌人,周舒禾睡了一刻钟就醒来了。

    戚钰感觉到肩上一松,却还是在日光越来越烈的时候,替他遮住了眼睛。

    医院熙来攘往。

    大多数人风尘仆仆,体面和尊严,在这里似乎都降到最低。

    戚钰道,“我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跟着我的小姨来到望港,或许就会在小县城里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成为芸芸众生。”

    周舒禾起身,“我们本来就是。”

    戚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

    -

    戚钰原以为周舒禾来看看她就走,结果她忙完回来,还没进屋,直接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

    她前脚进门,后脚周舒禾就端着饭菜进了来。

    戚钰愣了愣,随后收拾桌子,给他腾出地方。

    “我做的,尝尝。”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戚钰便把桌子挪了挪,她坐在炕上。

    周舒禾坐在椅子上需要收着腿,说不出的窘促。

    戚钰在炕上伸手一摸,被子底下是他的包,“你打算在这待几天?”

    “先吃饭。”周舒禾递过去筷子。

    戚钰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

    村子里的菜她吃不习惯,每日要么是速食,要么拆人大老远打包回来。

    桌子上原该出现的泡面,被周舒禾的三菜一汤替代,当然菜是最基础的菜式,汤是紫菜汤。

    “我想了想,从最简单的做起,应该不会出错。”

    戚钰尝了尝,味道能和饭店里的不相上下,相比一月前他做的来说,堪称突飞猛进。

    一般来说,周舒禾想做的事情,不会不成功,小到琐事,大到要事。

    就是他似乎忘记煮米饭。

    “我问过了,这家人的米饭发了霉,不能吃,他们煮了面,你需要的话,我去给你端过来。”

    只是周舒禾记得,戚钰不怎么吃面食。

    “那我煮个泡面吧。”大抵是特意迎合她从前的口味,周舒禾的菜有些清淡。

    “哦。”

    那是从前,现在的戚钰几乎没有禁忌,她不再需要严格的身材关系。

    “还有最后两包,你要吗?”戚钰小心翼翼问。

    周舒禾头也不抬,“不吃。”

    戚钰就知道,这类食物在他眼里应该算垃圾食品,类似薯片,她以前在他面前吃,他也不理不睬。

    她将泡面料包都扔了,只留下面饼,从烧水壶里倒出水来,将面饼煮软后,舀了勺紫菜汤在自己碗里,再将面夹进去。

    她吃得很香,周舒禾突发奇想,“尝一口。”

    戚钰:“那我帮你再去煮一包。”

    “不用。”周舒禾就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小时候他的饮食被爷爷管得很严,很多食物这些年就直接被他划出食谱。

    戚钰给他夹了一点过去,然后期待地问他,“怎么样?”

    周舒禾其实没尝出什么特别来,见她溜圆的眸里闪着碎光,也就点了点头。

    在他低头的时候,戚钰发现从他发间蔓延出来的一点红,心虚顿时从她心底上涌。

    -

    离开市医院的时候,顺路在药店里买了些药膏和抗生素,戚钰整理好了用一个盒子装着,放在床头柜里。

    她拿着盒子起身的时候,周舒禾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稍微弯了下身子。

    戚钰抹了药膏在指尖,另一只手拨开他的头发。

    涂完后,她吹了两口气。

    “我阿婆说,这样会好得快一点。”

    “都不如你精进一下开车技术。”

    “舒禾你真是油盐不进。”戚钰拿纸揩了揩指尖。

    其实她也不信,只是有些人说的东西,会让人天然有信任感,比如说她阿婆。

    再比如说,周舒禾。

    她将药膏拧好盖子,想从周舒禾身上起来。

    木门乍然开了,发出摩擦声。

    韩延从外头冲进来,兴致勃勃,“戚姐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一些零食。”

    戚钰浑身一僵,在周舒禾怀里有些抬不起头。

    韩延与周舒禾对视一眼,跑掉了。

    “他这是在,追求你?”同事之间分享零食算不了什么,可周舒禾就是这般敏锐。

    戚钰觉得有些尴尬,声音在周舒禾怀里发闷,“差不多吧。”

    “你看得上?”周舒禾忽地发笑。

    韩延姑且算得上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白梦瑶精挑细选出来,好掌控的。

    “和看不看得上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看上了。”

    “我拒绝过他。”戚钰道。

    周舒禾目光缓和下来。

    -

    夜里。

    周舒禾睡在外侧,还是将戚钰牢牢抱在怀中。

    许是他做了噩梦,唇色有些发白,戚钰得以喘息,从他怀里挪出分毫。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明亮,戚钰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摸了过来。

    她看着来电显示的联系人,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

    华哲觉得,周舒禾最近很反常,隔三差五不见人,晚上也不在房间里。

    他大抵知道缘由。

    连着两天,他将机票钱打给对方,让人尽快赶来。

    然后一进房间,看着床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他顿时没了兴趣。

    可能是太过主动的,他反倒有些反感。

    于是他又在网上找了两个,先开视频聊聊,看看脸。

    华哲边看边想,这个长得像,这个不像。

    等聊完几个,他意识到不对劲。

    或者说他准确意识到,不是那些女人勾不起他的兴趣,而是最近能勾起他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一对比,替代品都要逊色很多。

    当初因为戚钰是周舒禾的人,他断过一次自己的心思,这次也一样。

    于是他选在深夜,给周舒禾拨过去电话。

    他不在房间,身边人会是谁,可想而知。

    电话接通了,戚钰低软温和的声音传来,“他睡了,有什么事?”

    华哲握紧了手机,没出声。

    “是不是打错了?”戚钰呢喃,“那我挂了,让他明天早上回拨给你。”

    她话只说完一半,接着手机似是跌落,发出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却并没有挂断。

    华哲将听筒靠近自己耳边。

    他觉得自己像是偷窥者,窥探着那一角。

    平日里对她强硬甚至恶语相加的人,此刻发出淡淡的喘息声,以及抗拒与迎合混杂在一起的嘤咛,娇柔婉转。

    戚钰远比他想的还要动人。

    不知何时,电话挂断了,华哲在原地站了会儿。

    想到什么,他给童茗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的父亲在外严肃端正,私下却是浪荡不羁的性子,他的母亲年老色衰的时候,就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到了丈夫的床上。

    上流社会向来是如此不堪。

    只是对于周舒禾,华哲有些胆怯。

    却又有着隐隐的兴奋。

    -

    戚钰接过电话之后,对面迟迟不出声。

    在她看来,深夜电话一般很紧急,也不敢随意挂断,只是等着。

    周舒禾睁开眼,便是看见她无比艰辛扶着墙,却舍不得挂断电话。

    他一把将她拽了下来,戚钰一个没拿稳,手机直接跌落,卡在床缝里。

    他不断低吻她,又或是□□她的脖子,听她发出的声音。

    戚钰伸手去找手机,却被他扣住,抵在墙上。

    “谁?”他问。

    戚钰猛吸几口气,“华哲。”

    周舒禾将她的下巴拨回来,仔仔细细观察她这张清丽的脸,“华哲喜欢的并不是你这种类型。”

    戚钰红唇轻启,“我要他喜欢干什么?”

    “但他怎么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周舒禾指尖抚过她的唇,“这张脸,太会招人。”

    戚钰眼底流露出不可置信。

    周舒禾将她的神情揽入眼底。

    “想到要去勾引他了?”他边道边咬着她的耳垂,“他私生活不干净,家里情况也很复杂,不许去。”

    “不是。”戚钰撇了撇头,事已至此,她不知从何开口。

    她干脆重重咬了下周舒禾的肩,然后从他臂下钻出去,撑着冰凉的地板找手机。

    周舒禾冷眼看着她。

    手机掉在了床底下,戚钰松了口气,至少华哲没听到后半段,不过前半段也……她脚趾抠地了。

    主要她对华哲一点不感兴趣,一旦越线,她只会觉得窘迫。

    “难道还要把电话打回去。”她光着脚,周舒禾沉了呼吸。

    “都说了不是。”

    戚钰确认电话挂断了,将手机屏幕对准他,“舒禾,这是你的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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