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涯并不是计较的人,他用药膏涂了下脸,想着周舒禾气也消了,第二天一早就过去敲门。

    房门开了,门后却没有出现人影。

    沈涯走进去,只见到周舒禾坐在沙发上,手边掐着烟。

    他大概一夜没睡,眼底有些乌青。

    “戚钰呢?”沈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回去了。”周舒禾嗓音有些干涩。

    他情绪还算得上稳定,沈涯决定还是给自己解释一番。

    “也不是我故意要骗你,我俩确实就差一步。”

    周舒禾掀起眼皮看着他。

    “对不起,我喝醉了。”沈涯答应了要替戚钰保守秘密,干脆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她推开我的时候,我稍微清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她为什么要骗我?”

    周舒禾想了一晚上这个问题。

    “说不定是她想试探你呢?”

    “她凭……”

    周舒禾哑然。

    “你不也试探她嘛。”沈涯道,“况且是你……”他不敢再惹他生气,转口问,“那你喜欢戚钰吗?”

    周舒禾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

    “喜欢。”

    “那何必……”

    “但喜欢也有分类。”他打断了沈涯的话,“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喜欢。”

    所以他需要通过试探,再考虑要不要将感情重新分类。

    他想他对戚钰的感情,并不能越过她这个人的全部。

    至少,她不能背叛他,也不能对欲望的渴求,凌驾于他之上。

    沈涯深吸了口气。

    那周舒禾彻彻底底喜欢一个人,是要引爆地球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周舒禾眸光明灭一瞬。

    戚钰拒绝了沈涯,却仍旧选择欺骗他,不大像是答应了庄晟的求婚,不然她不必多此一举。她想惹他生气,以试探他是否在乎她,再考虑他同意与她结婚的概率。

    可除了他,她还能和谁?

    周舒禾也怪自己气昏了头脑,戚钰怎么可能选择庄晟。

    一个有过两任前妻的男人,又会比周修明好到哪去。

    只有他是最佳选择。

    戚钰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

    到傍晚,周舒禾开车回民宿。

    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没工夫看,将车停入车库后,才有心思将手机拿了起来

    是戚钰发来的消息。

    他点进去,是一段昏暗的视频。

    活色生香的声音顿时在封闭的车内环境炸开。

    等看清画面内男女的脸,他才滑动指尖退出视频,随后打开窗透口气。

    戚钰发了条消息过来:【眼熟吗?】

    紧接着又问他:【我在你小叔电脑上找到的。】

    周舒禾看着手机屏幕。

    尘封在脑内的记忆闪了过来。

    他第一次知道他小叔走上不归之路,就是因为这段视频。

    年幼无知的他不慎在电脑上看到。

    周修明的童年甚至青春期,都暗淡无光,大哥不思进取,他一日一日被爷爷逼着学会如何做一个商人,以及,工具人。毕竟是养子,周修明没有可能继承家产,但周家不能没有人接手。

    他只能将一腔窝火发泄在女人身上,后来去了香港一趟,回来后愈演愈烈。

    知道他继承了周氏,周舒禾才见得少了。

    但他并没有完全戒断,周舒禾心底清楚。

    因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戚钰。

    那边沉默许久,戚钰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她心下一沉,将手机屏幕熄灭。

    她想起同他一起去医院探望周修明那日。

    她乖顺地叫了声“小叔”,随后偏了偏脑袋,躲避周修明带有一丝探索的目光。

    后来走时,叔侄两人有过交谈。

    “她很漂亮,也很乖。”

    “并不。”周舒禾道。

    “不乖才好,太乖了,没有意思。”

    她被周修明带入酒店之前,统共见过两次。

    第二次是在周家。

    她同周舒禾回去吃饭,在此之前,两人吵过架,

    他说她不过是想借着他往上爬,既然如此,不如分手好了,可戚钰不过是参加了一次聚会,周舒禾对他身边出现的任何男人都进行猜忌。

    既然如此,他有胆量猜忌他小叔吗?

    因而当周修明摸她头时,她并没有躲开。

    他看在眼里,一句话没说,兴许他不信她真有那个胆子。

    戚钰的确没有。

    可周修明这样的人,惹上了并不能全身而退。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小叔是怎么样的人,却还是毫不犹豫为她设下陷阱,稍不留神,便会跌入进去。

    然后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说是她自己做下的选择。

    周舒禾从未正眼看过她。

    他自以为洞穿了她,然后给她定下死罪。

    他或许爱她,所以想要将她“矫正”,不许她有普通人的欲望,甚至不许她与其他男人接触。一旦她不乖,他便要让她长个教训。

    可她偏偏不乖。

    周舒禾的手机上出现了第三条她发过去的消息:

    【很爽的,你要不要试试?】

    周舒禾快要将手机捏碎,他拽过来副驾驶上的衣服,下车后一言不发,薄唇紧抿,眉间冷峭,他从前台拿过戚钰房间的房卡,近乎是踢开了她的房门。

    他仅是站在门口,戚钰就觉得房间里下降了好几度。

    哦,也可能是房门敞开着,冷空气灌了进来,打在她袒露的皮肤上。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

    周舒禾在看清她的身形后,反手将门狠狠一关。

    浓重的香味沿着角落里的香薰散开,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戚钰手里拿着酒红色低温蜡烛,她一手点燃,接着踩着地毯,步步朝他靠近。

    “还生气吗?”她靠进他怀里,滴了一滴蜡烛在他颈上。

    趁蜡烛还没凝固,她用指尖打了个圈儿。

    周舒禾拽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寒,“把衣服穿好。”

    “这件衣服你小叔很喜欢,你不喜欢吗?”戚钰特意让人帮她送过来,“还有这款蜡烛的颜色,你小叔也很喜欢。”

    他低眸看着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戚钰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舒禾,我也很喜欢。”

    既然他认为她堕落不堪,那她应该是喜欢的。

    接着,酒红色蔓延着她的锁骨,蜿蜒下来,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了道刺眼的红。

    周舒禾将蜡烛从她手上夺过,将她按倒在床上。

    “你非得要这样?”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取下了一直在响个不停的铃铛,“你还要惹我生气到什么时候,戚钰你该闹够了。”

    “我没闹。”

    她平静道,“舒禾我本来就是这样。”

    “我很想念你小叔。”

    “他给我的每一次,我都难以忘怀。”

    “只有疼才可以刻骨铭心,这是舒禾你说的。”

    揽着她腰的手臂已经隐隐发力,还不等她将话说完,周舒禾就咬住了她的唇,他比平日还要厉害,直接将她的唇咬破。

    “这算什么?”戚钰故意激怒他。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翻了过来,她惊呼一声,声音直接被后背传来的灼热止住。

    像是红酒泼洒在了床单上,甚至那朵玫瑰,都被掩盖住几片光彩。

    周舒禾沉下呼吸,垂眸看着她,“够了吗?”

    戚钰浑身在发抖,却还是咬着牙道,“这算什么?”

    他彻底怒了,“你非得要作践自己的话,我成全你。”

    铃铛重新响了起来,同他吻她的频率一起。

    随后他咬住了她的后颈。

    停歇下来时,他声音低哑。

    “还有一只,你说夹在哪儿?”周舒禾将链子绕在手腕上,扯动一二,戚钰的眼睫上的汗便滑落下来。

    原来较周修明,周舒禾要更会玩弄人心。

    她轻声道,“你喜欢哪儿,就哪儿吧。”

    “那就这吧。”她晶莹的耳垂上,多了两个铃铛,将蝴蝶给困住。

    铃铛在她耳畔一直晃,一直响。

    屋内,满地狼藉。

    傍晚。

    周舒禾起身,靠在窗边,抽了支烟。

    戚钰半睁着眼睛倒在床上,身上斑斑点点,遮盖掉一些陈旧的疤痕,新的红痕却更加醒目。

    她长睫颤动,周舒禾手一抖,指骨被陡然烫了下。

    一瞬间发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过了会儿,变成了炙痛。

    他顿住片刻,随后投掷在戚钰身上的目光变了。

    房间里明亮的灯亮起。

    他打开浴室的暖风,调了下水温,随后站在床前。

    戚钰太累了,有些困倦。

    他便将她拦腰抱起。

    周舒禾全身的衣服都被浸湿,他拉起袖子,挤好沐浴露。

    戚钰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情绪。

    等洗完,周舒禾找来浴巾,裹在她身上。

    出浴室后,浴巾垂落在地板上,她直接拎起周舒禾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披盖住她身上的肌肤。

    她洗完澡有些脱水,便交叠着长腿,从桌子上拿来杯子,慢慢喝着。

    周舒禾不愿意看她,取下吹风机吹着自己上衣。

    然而透过镜子,他还是能看见戚钰衣下的红痕。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只是从前她身上披着的是他小叔的衣服,如今是他的。

    男人的衣服很长,可以遮盖住她全身,她急需可以包裹住自己的东西,来获得慰藉。

    戚钰想起那一日。

    周修明允许她在他卧室外自由活动的第一日。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当你日日拴着它,挤压它的生存空间,某一日你稍微松点力气,它就会感恩戴德。

    戚钰就是如此。

    周家没有她能穿的衣服,她就穿上周修明的衬衫,披上他的风衣,下楼看看。

    周修明有只爱犬,戚钰蹲下来,同它玩了会儿,直到她腿上沾满口水,她不得已站起身,扯了桌上的纸擦擦。

    正巧那日。

    周舒禾回来取文件。

    他与他不告而别的前女友一月未见,一见,便是她穿着松散,身上披着他小叔的外套。

    周舒禾顿时沉了面色。

    戚钰察觉到动静,转过身,见到他的那一刻,眼底出现了光亮,可随后,黯淡全无。

    早在酒店里,他出现在周修明房门口时,就忍不住奚落,“你有没有想过正儿八经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和你在一起?”

    戚钰看着他离开,也没有叫住他。

    她给他打的所有电话,都进了他黑名单里。

    在周家,周舒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满不在乎道,“所以你消失的这一个月里,就是费尽心思在想如何爬上我小叔的床?”

    戚钰顿时全身发麻,解释的念头在那一刻彻底消散。

    她弯腰扔掉脏了的纸巾。

    周舒禾扫过她深色衣服下的淡红色的痕迹。

    “你就这么堕落?”

    戚钰手都在抖,背对着他,顿口无言,许久后才说得出话来,“我乐意。”

    周舒禾甚至不愿再往家里踏进一步,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晚上周修明回来,问她见到周舒禾没有。

    她说见到了。

    她还说她想他带她离开。

    周修明轻笑,“他怎么会,他最讨厌你这种女人,你就安心待在我身边,再想别的,我会生气的小钰。”

    将周舒禾叫回来,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

    戚钰下午没了力气,周舒禾让她穿好衣服,带她出门吃晚饭。

    她不愿意去,周舒禾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被你欺骗的是我,你发什么脾气?”

    “舒禾我没发脾气。”

    她只是很累很累。

    累到有些恍惚。

    周舒禾没再理她。

    -

    晚上他出门扔垃圾,一进酒馆,就闻到了酒味。

    戚钰喝了不少,周舒禾将酒瓶里剩余的酒都倒进了水槽里,她没说什么,只是起了身。

    “11点了,你要出门?”

    “我有点饿了。”

    她没吃饭,还喝了这么多酒。

    周舒禾没了脾气,拿上外套,“行,出门吃饭。”

    戚钰原本打算一个人去,周舒禾要与她一起,她没拒绝,出门后却也没挨着他。

    她应该是有些醉了。

    周舒禾先去药店买些能解酒的药。

    他进了药房,戚钰站在外面。

    不远处有几家烧烤店,这一块也算不上冷清,但同她一样喝醉的人不在少数。

    她站在那儿时,就有人远远地盯着她,见她的确是一个人,便靠过来,嬉皮笑脸,“美女,大晚上站这儿干什么呢。”

    戚钰转过身没理他们。

    兴许是被漠视,几个混混杠上了,过来扯住戚钰的帽子,“一个站街的还在这儿装什么清纯,你给我转过来。”

    戚钰又躲了躲,看见周舒禾出来,便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混混瞧见戚钰面前多了个人,松了手,嘴上却还是道,“这是你女朋友?大晚上站在这儿勾引男人呢。”

    周舒禾掀起眼皮,“你算什么男人?”

    混混被激怒,眼看要闹起来,戚钰抓住了周舒禾的手臂,转过头朝对面道,“他学过散打,你们人多也不一定能占到优势。”

    “还有。”她淡淡道,“这里是药店门口,有的是人帮我们报警。”

    她虽然醉了,却条理清晰。

    那群混混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

    周舒禾将她拉进怀里,整理了一下她的帽子,“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站这里干什么?”

    “万一我就是想站在这儿勾引男人呢?”

    “那些低劣男人,你瞧得上?”

    “我能瞧不上谁。”

    周舒禾低头与她对视,她话落后,不以为然地撇过头。

    她在他眼中的确引诱过许多人,可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时,周舒禾莫名像被针扎了下。

    他记得她从前不是这样。

    至少,不会说这种让他误会的话。

    他们在一起后,周舒禾对李嘉泽仍旧多有芥蒂,戚钰明白,删除了李嘉泽的所有联系方式,但架不住学校里喜欢她的人多,隔三差五,便有人主动来加她的联系方式。

    戚钰直接换了微信,积攒了十几条好友申请都没理会。

    偏偏周舒禾来学校里探望她那天,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让她交作业,通过微信发过去,本来可以直接通过旁人加上,但那人的确对戚钰有几分意思,就亲自过来要微信了。

    她没察觉到周舒禾来了身后,便通过了学习委员的微信,还收了对方的奶茶——那是他们班拿了比赛第一,每个人都有发的。

    车上,戚钰发现周舒禾对她态度冷淡,她和他聊天,他也不过应付一二。

    她干脆沉默,到公寓电梯里时,才将原因想明白,当着他的面,就把学习委员微信给删了,奶茶也扔了。

    “你别生气了舒禾。”

    她过去牵他的手,然后和他解释。

    周舒禾平静底下藏着汹涌。

    戚钰知道他肯定还有怀疑,便找来舍友证明他们的确有作业要交,奶茶也是每个人都有。

    那时她小心翼翼地和他道,“舒禾你这么优秀,我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别人?我当然只喜欢你,我是你的,舒禾。”

    她的话,周舒禾从来没信过。

    可这些话,现在的戚钰大概是不会再说的。

    是不喜欢他了?

    ……从前她也未必喜欢过吧。

    周舒禾好像抓住了什么,但转瞬即逝,并不能完全能看清,以至于戚钰吃着东西时,他一言不发,有些失神。

    -

    戚钰回去之后,将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酒水也吐了出来。

    比起胃里翻涌不停,干净些反而更舒坦。

    她以为能睡个好觉,到了深夜,却蓦然睁开了眼,她呼出的空气,包括她的脸颊,很烫。

    许是白日里周舒禾做得太狠,她发起了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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