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对周子素的人品有一些信任，沈寒贞几乎以为她是在诓骗自己了。
子素一直轻巧地在各类建筑之间走动着，脚步没有半点迟疑地穿过长廊，绕过假山，又在山坡附近转了几圈。只是她虽然走的那么快，却半天都不到目的地。沈寒贞跟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夫人的住所这么远吗？”
“夫人喜欢安静。”子素温顺地说道，她终于走进了一栋小楼，轻手轻脚地上了木质的台阶，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她抬高声音叫道，“夫人，沈姑娘求见。”
实话实说，就连沈寒贞的耳力都没听出门里有什么动静。但是周子素在侧了侧头之后，却很了然地连连点起了头，她退了一步，对着寒贞悄声说，“进去吧。”
房间里一片黑暗，寒贞往里走了几步，便摸不着北了。她停下了脚步，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女声正在说话，“你来了。”
嚓的一声，黑暗中跳出了一点烛火，映出了向夫人的面孔。她又向那点小小的火吹了一口气，那一点烛光很快扩散了开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听说，在我闭关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慢慢地说道，走上前来，将握在手掌中的烛台放在了小桌之上，“沈姑娘，你怎么样？”
“夫人。”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沈寒贞也不想和她诉苦，只是道，“您瞧我的样子便知道，我没什么不好的。”
向夫人笑了笑，轻声道，“你这孩子。”
她没有接着继续问下去，而是向寒贞伸出自己的手掌，那颗曾引起众人争夺的血玉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光华流转，依旧闪动着玉石特有的温润光泽，只是其中的血腥杀戮之气却是一扫而空了。
“你拿去吧。”向夫人把血玉向沈寒贞那里递了递，悠然道，“事情我已经都解决了。从此以后，它便再也不能蛊惑别人的心神了。只是，其中还有些未曾作恶的无知残魂，我想也不妨碍别人什么，就都把他们留着了。现在，它就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而已，你回去封在库房里，或者拿去戴，都随便你。”
寒贞伸出手来，将那块流光溢彩的红石握在了手中，红石刚一入手，耳边果然又响起了阵阵似有似无的低语，很快又飘散了。比起之前血玉的凶性，真是收敛了不少。
向夫人原本含着笑意看着她伸手接玉，却突然“哎”了一声，道，“你碰上什么难题了？”
她的目光落在寒贞的手腕之上，那里挂着的黑色珠子仅剩下两颗了。在寒贞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向夫人的手指已经灵巧地探了过来，小心地摸了摸那剩余的两颗黑珠子，又很快地收了回来。在这一个过程中，她的手指完全没有触碰到沈寒贞的一分一毫。
“它碎在无忧山上。”
“原来是碎在那里。”向夫人平静地说道。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有点惆怅，“这东西很万能的，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它都能替你做到，以后可得省着点用。”
寒贞点点头，不再吭声了。不过，向夫人也只是情绪有点低落，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继续说道，“我上次不是说过，你身体有些异样吗？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是闭了关苦思冥想，还真想出个法子可以替你诊一诊。你要不要试试？”
其实这件事情连沈寒贞自己都要忘了，不想向夫人还替她记着。寒贞点点头，心里涌起些感激来，道，“我愿意试试。”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就有点失去控制了。因为向夫人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来，她掂了掂它，让沈寒贞往上面滴一滴血。沈寒贞很犹豫，但是照做了。
“我像那种招摇撞骗的人吗？”向夫人笑了笑，仔细地望着那块玉石，它正发着淡淡的荧光。下半部分一片虚无，上半部分呈现着一种好看的天蓝色，像云似的弥漫开来。
“从它的颜色和形状上来看……”她慢慢地说着，洁白的面庞被映照地微微发蓝，显得神情天真而梦幻，“这件事物缠绕你的时间已经挺久了，不过，它一直蛰伏着，至今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这难道是一个启示一样的东西？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它会以一种你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爆发危机。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会被其胁迫，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事。”
这个卦象实在是不怎么好，难怪向夫人越说神情越凝重。可是沈寒贞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启示像在指向她身上的绿茶系统。
她看了穆灵皋一眼，心情很难紧张起来，但还是感激地道了谢，“晚辈谢过向夫人。”
“嗐，年轻人，总想着得过且过，等到了事到临头可来不及了。”向夫人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一下子就把那块奇石藏没了，“你跟我来吧，我还有些别的东西想要给你。”
她衣诀飘飘，很快地走到了房间的尽头，拧开一扇小门来，邀请寒贞进去。在她走动起来的时候，动作迅捷，身影单薄，看上去像是周身罩着层浮于表面的雾气似的，叫人觉得一点不像个常人。
那扇暗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库房，里面从内到外，摆着两道长长的，矮矮的木头架子，上边一排排放的全是小小的白瓷瓶子。
“这些是什么？”
沈寒贞忍不住这么问。
“噢，那是许多人的执念。执念太重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有时候，我们家里人会把它从人心里取出来，贴上标签藏起来。”向夫人轻巧地走过两道架子，目光在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白瓶子之间扫来扫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我有样东西，要请你带回给你师父。”
“您让我带回给他的东西，也是一个执念吗？”
“你不笨。”向夫人肯定了寒贞的说法，但她看着寒贞有些迷茫的表情，接着道，“怎么？你师父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吗？”
“我只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沈寒贞说，她真的有点不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了。
“唔，这么说一点也没错。”向夫人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小白瓶子，走回来把它塞进了寒贞的手心，“不过故事也不仅仅是这样而已。所有事都得有个开头——很多年之前我和我夫君一起救了他，保住了他的性命。在那以后，我们三个渐渐聊得投机了起来，才做了好朋友。”
“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我夫君是个医者，这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也好意思说我救了他一命？这就要说到这个瓶子了。”
向夫人大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起过这段往事了，遑论是同一个晚辈提起。她神情专注，完全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当时，我夫君突然急匆匆地来找我，说他觉得这个病人很可能熬不过今天这个晚上。他说，这个病人眉头紧皱，喃喃自语，讲的无非是些怨怼自己的话，一点求生的愿望都没有。”
“你知道，从人的体内取出执念其实就是个快速治疗心伤的过程。他的记忆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每次回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都会稍稍镇定一些，不至于走火入魔，剑走偏锋。我为了不让你师父生出自毁的念头，当即动手，将那段困扰他已久的执念取了出来，存在眼前这个瓶子里。”
“按理说，我该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的。你师父的执念刚刚被取出的时候，简直是乌黑如墨，形同心障，把我夫君都吓了好大一跳。近几年来，它却渐渐地由黑转白，象征着主人已经逐渐放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寒贞手里把瓶子拿了回来，把瓶塞拔开，示意寒贞凑近些看。那瓶中果然有一道不断翻滚着的，近乎无色的气流，一见天光，便迫不及待地要往外钻。那团气流，向夫人屈指一弹，又把它打回到了瓶里，“安分呆着。”
“他是因为什么事这样伤心？”
“唔，我不知道。”向夫人把小瓶重新塞上了，“不看别人的执念是咱们家的组训，违背不得的。我只在后来问过一两句，你师父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可我到底看出了些蛛丝马迹来。我觉得，这段回忆可能与他离开惊云山的原因有关。”
“这件事……我一直不清楚。”沈寒贞斟酌着，对于她师父离开惊云山的原因，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可此人总是笑嘻嘻的，却绕来绕去都不肯吐露一字半句。
“是吗，毕竟你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娃娃吗。”向夫人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大人都不想让小娃娃插手的。但其实你已经长大了。”
她张开手，重新把瓶子交给了沈寒贞，“你替我把它带回去吧，这桩事，这段回忆，终究应该物归原主。”
寒贞郑重地将那只小瓶子握紧了，感觉它冰凉的白瓷瓶壁紧贴着自己滚烫的手心，那个执念仍不死心，还在里面左冲右突，震的小瓶微微发颤。
向夫人看着她，轻声说道，“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再深的痛苦和遗憾，过了这么些年，也该看淡了。”
她说的这么庄重，又这么认真，实在是让人有点诚惶诚恐。于是，在沈寒贞捏着那只长颈瓶子走出小楼的时候，便平白无故地有点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脚放在哪里了。
子素一直轻巧地在各类建筑之间走动着，脚步没有半点迟疑地穿过长廊，绕过假山，又在山坡附近转了几圈。只是她虽然走的那么快，却半天都不到目的地。沈寒贞跟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夫人的住所这么远吗？”
“夫人喜欢安静。”子素温顺地说道，她终于走进了一栋小楼，轻手轻脚地上了木质的台阶，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她抬高声音叫道，“夫人，沈姑娘求见。”
实话实说，就连沈寒贞的耳力都没听出门里有什么动静。但是周子素在侧了侧头之后，却很了然地连连点起了头，她退了一步，对着寒贞悄声说，“进去吧。”
房间里一片黑暗，寒贞往里走了几步，便摸不着北了。她停下了脚步，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女声正在说话，“你来了。”
嚓的一声，黑暗中跳出了一点烛火，映出了向夫人的面孔。她又向那点小小的火吹了一口气，那一点烛光很快扩散了开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听说，在我闭关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慢慢地说道，走上前来，将握在手掌中的烛台放在了小桌之上，“沈姑娘，你怎么样？”
“夫人。”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沈寒贞也不想和她诉苦，只是道，“您瞧我的样子便知道，我没什么不好的。”
向夫人笑了笑，轻声道，“你这孩子。”
她没有接着继续问下去，而是向寒贞伸出自己的手掌，那颗曾引起众人争夺的血玉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光华流转，依旧闪动着玉石特有的温润光泽，只是其中的血腥杀戮之气却是一扫而空了。
“你拿去吧。”向夫人把血玉向沈寒贞那里递了递，悠然道，“事情我已经都解决了。从此以后，它便再也不能蛊惑别人的心神了。只是，其中还有些未曾作恶的无知残魂，我想也不妨碍别人什么，就都把他们留着了。现在，它就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而已，你回去封在库房里，或者拿去戴，都随便你。”
寒贞伸出手来，将那块流光溢彩的红石握在了手中，红石刚一入手，耳边果然又响起了阵阵似有似无的低语，很快又飘散了。比起之前血玉的凶性，真是收敛了不少。
向夫人原本含着笑意看着她伸手接玉，却突然“哎”了一声，道，“你碰上什么难题了？”
她的目光落在寒贞的手腕之上，那里挂着的黑色珠子仅剩下两颗了。在寒贞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向夫人的手指已经灵巧地探了过来，小心地摸了摸那剩余的两颗黑珠子，又很快地收了回来。在这一个过程中，她的手指完全没有触碰到沈寒贞的一分一毫。
“它碎在无忧山上。”
“原来是碎在那里。”向夫人平静地说道。不知怎么的，她看起来有点惆怅，“这东西很万能的，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它都能替你做到，以后可得省着点用。”
寒贞点点头，不再吭声了。不过，向夫人也只是情绪有点低落，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继续说道，“我上次不是说过，你身体有些异样吗？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是闭了关苦思冥想，还真想出个法子可以替你诊一诊。你要不要试试？”
其实这件事情连沈寒贞自己都要忘了，不想向夫人还替她记着。寒贞点点头，心里涌起些感激来，道，“我愿意试试。”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就有点失去控制了。因为向夫人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来，她掂了掂它，让沈寒贞往上面滴一滴血。沈寒贞很犹豫，但是照做了。
“我像那种招摇撞骗的人吗？”向夫人笑了笑，仔细地望着那块玉石，它正发着淡淡的荧光。下半部分一片虚无，上半部分呈现着一种好看的天蓝色，像云似的弥漫开来。
“从它的颜色和形状上来看……”她慢慢地说着，洁白的面庞被映照地微微发蓝，显得神情天真而梦幻，“这件事物缠绕你的时间已经挺久了，不过，它一直蛰伏着，至今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这难道是一个启示一样的东西？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它会以一种你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爆发危机。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会被其胁迫，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事。”
这个卦象实在是不怎么好，难怪向夫人越说神情越凝重。可是沈寒贞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启示像在指向她身上的绿茶系统。
她看了穆灵皋一眼，心情很难紧张起来，但还是感激地道了谢，“晚辈谢过向夫人。”
“嗐，年轻人，总想着得过且过，等到了事到临头可来不及了。”向夫人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一下子就把那块奇石藏没了，“你跟我来吧，我还有些别的东西想要给你。”
她衣诀飘飘，很快地走到了房间的尽头，拧开一扇小门来，邀请寒贞进去。在她走动起来的时候，动作迅捷，身影单薄，看上去像是周身罩着层浮于表面的雾气似的，叫人觉得一点不像个常人。
那扇暗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库房，里面从内到外，摆着两道长长的，矮矮的木头架子，上边一排排放的全是小小的白瓷瓶子。
“这些是什么？”
沈寒贞忍不住这么问。
“噢，那是许多人的执念。执念太重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有时候，我们家里人会把它从人心里取出来，贴上标签藏起来。”向夫人轻巧地走过两道架子，目光在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白瓶子之间扫来扫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我有样东西，要请你带回给你师父。”
“您让我带回给他的东西，也是一个执念吗？”
“你不笨。”向夫人肯定了寒贞的说法，但她看着寒贞有些迷茫的表情，接着道，“怎么？你师父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吗？”
“我只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沈寒贞说，她真的有点不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了。
“唔，这么说一点也没错。”向夫人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小白瓶子，走回来把它塞进了寒贞的手心，“不过故事也不仅仅是这样而已。所有事都得有个开头——很多年之前我和我夫君一起救了他，保住了他的性命。在那以后，我们三个渐渐聊得投机了起来，才做了好朋友。”
“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我夫君是个医者，这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也好意思说我救了他一命？这就要说到这个瓶子了。”
向夫人大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起过这段往事了，遑论是同一个晚辈提起。她神情专注，完全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当时，我夫君突然急匆匆地来找我，说他觉得这个病人很可能熬不过今天这个晚上。他说，这个病人眉头紧皱，喃喃自语，讲的无非是些怨怼自己的话，一点求生的愿望都没有。”
“你知道，从人的体内取出执念其实就是个快速治疗心伤的过程。他的记忆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每次回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都会稍稍镇定一些，不至于走火入魔，剑走偏锋。我为了不让你师父生出自毁的念头，当即动手，将那段困扰他已久的执念取了出来，存在眼前这个瓶子里。”
“按理说，我该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的。你师父的执念刚刚被取出的时候，简直是乌黑如墨，形同心障，把我夫君都吓了好大一跳。近几年来，它却渐渐地由黑转白，象征着主人已经逐渐放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寒贞手里把瓶子拿了回来，把瓶塞拔开，示意寒贞凑近些看。那瓶中果然有一道不断翻滚着的，近乎无色的气流，一见天光，便迫不及待地要往外钻。那团气流，向夫人屈指一弹，又把它打回到了瓶里，“安分呆着。”
“他是因为什么事这样伤心？”
“唔，我不知道。”向夫人把小瓶重新塞上了，“不看别人的执念是咱们家的组训，违背不得的。我只在后来问过一两句，你师父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可我到底看出了些蛛丝马迹来。我觉得，这段回忆可能与他离开惊云山的原因有关。”
“这件事……我一直不清楚。”沈寒贞斟酌着，对于她师父离开惊云山的原因，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可此人总是笑嘻嘻的，却绕来绕去都不肯吐露一字半句。
“是吗，毕竟你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娃娃吗。”向夫人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大人都不想让小娃娃插手的。但其实你已经长大了。”
她张开手，重新把瓶子交给了沈寒贞，“你替我把它带回去吧，这桩事，这段回忆，终究应该物归原主。”
寒贞郑重地将那只小瓶子握紧了，感觉它冰凉的白瓷瓶壁紧贴着自己滚烫的手心，那个执念仍不死心，还在里面左冲右突，震的小瓶微微发颤。
向夫人看着她，轻声说道，“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再深的痛苦和遗憾，过了这么些年，也该看淡了。”
她说的这么庄重，又这么认真，实在是让人有点诚惶诚恐。于是，在沈寒贞捏着那只长颈瓶子走出小楼的时候，便平白无故地有点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脚放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