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夏小圆又说，“况且穆灵皋生是个魔教妖女，死是个死的魔教妖女，你们正道人士，路过不踹上她的尸体两脚，已经是大大的恩德，难道你还要替她树碑立坟？说起来，你又是她什么人，怎么我在她活着的时候从没听她提起过你，人死了倒一脸戚色地跳出来？”
这话说的极狠，她料定寒贞会勃然色变，脸颊微微向左偏侧，已经做好了被她掌掴的准备。寒贞却定定道，“这是虚礼，倒不必要。”
她向来尽力做到有问有答，这八个字便权当前半句的答案。至于后半句，她确实是在穆灵皋死了之后才认识她的，只不过这一节太过匪夷所思，不便向夏小圆合盘托出，“至于你后面说的这件事，我只能说，事情不巧，已非人力可以回寰。”
夏小圆没挨到意想之中的巴掌，眼睛里倒浮出些真切的惊讶来。寒贞见小圆神色略有变化，立刻试图趁热打铁，又道，“她同我说起过你。”
这当然是谎话。穆灵皋从不对沈寒贞说起这些事，实在避不过的，也只含含糊糊地说，把什么人名地点时间一并抹得干干净净。她既不想让寒贞把她的朋友杀死，也不想她的朋友对寒贞不利的，因此一直是两头瞒，她一直做得很好。
大约这话虽然是假的，但感伤却是真的吧。夏小圆垂下了眼睛，“是么？”
“我没有别的话想说，只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听说你们教中医者部的人向来率性而为，若不是你心甘情愿，就算施加以酷刑，也不能从你的嘴巴里掏出一句实话。我对给别人上刑也没什么兴趣。只能期望你能把事实告诉我。”
夏小圆闭上了眼，定了定神，过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这件秘宝的事，你们教中还有多少人知道？我指的是——清楚，详细的那一种，而不是一知半解，人云亦云。”
“这件事连我都不是很清楚，若要说详细地知道，想必是地位比我还高的人。”小圆说道，“那可不多。但扳手指头算起来，都是一顶一的大人物，我是怕你有去无回。”
“他们现在何处？”
夏小圆吃了一惊似的，这才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她，“你真要……算了，他们都在武枢山中。”
不能说有多吃惊，只能说是意料之中。武枢山百年以来凶名赫赫，听到正道耳朵里，脸色都是要变几变的，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尽管早有预料，寒贞还是不由感觉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但她已经决定不再惧怕。
“我明白了。最后一件事，不是在威胁……”她最终轻轻点了下头，“而是请求。请求你替我……做一件事。”
她音色清冷，平时安安稳稳讲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带着一股凉气。如今，这凉气更是犹如实质，冰寒彻骨，可见这声音的主人把话说出口的时候，是报了何等的决心。如同盛夏时节，用冰块偎贴脸颊。“只有这一件事。带我上武枢山如何？”
--
穆灵皋睁开眼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凭着脑后的触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仰面倒在地板上。强忍着头痛爬起来一望，在她的对面，沈寒贞被捆的像一条菜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前放着一碗米饭，一碟小菜。卖相甚好，但一筷子都没动过。
这回，她是真的跳起来了，几乎撞痛了下巴。
“你……”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了好几次，才挤出下半句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在一艘船上。”
“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被绑起来的事。”灵皋气不打一处来，她从船舱地板上跳了起来，发现这间舱室虽然不大，但采光条件良好，行驶平稳，几乎不受风浪影响。从窗边望去，一轮日头懒懒地缀在江边，日光苍白，“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你又是被什么人害了，要这样绑着你？”
“这个么……”寒贞沉吟了片刻，“我并没有被人谋害。”
她站起身来，作势将双臂一抖，那些束缚她双臂的绳子纷纷无力地坠落在地上，如同死去的蛇那样不动了。穆灵皋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舌头在不到半刻的时间内，受到的折磨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我正在试图前往魔教总部。”沈寒贞一脸平静，“由于我的身份比较特殊，个人所持立场相对来说又比较坚定，因此只能以特殊的身份前往武枢山，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
“特殊的身份是指什么？”
“俘虏。”沈寒贞说，她从地上把绳子捡起来，再一次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并小心地在双手之间打了一个精巧的结。一瞬间，她又变成了被牢牢绑着的菜青虫。
灵皋的眼睛瞪大了，表情就好像寒贞刚刚并不是打了个结，而是打了她一个耳光，“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我们现在正在去哪里的路上？”
“你的老家。”寒贞重复，“我原以为你听了这个消息会快乐一点呢。”
“快乐？我只想抗议！……我能抗议么？”
看穆灵皋的样子，好像要用尖叫把这艘船掀翻了，沈寒贞默默地把目光转向她，盯得她不敢对视，无地自容。半晌，穆灵皋方悻悻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的目光好狠毒。”
“有关绿茶系统……”寒贞轻轻地说，“它的源起，是你们魔教吧。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是啊。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也没有人知道它是这么个坑人的玩意……我甚至怀疑它从未被真正启动过。”
“不可能。”沈寒贞断然道，“既然作为秘宝代代相传，一定有知道内情的人在教中存在。长老不知道，就去问教主。骗也好，套话也罢。不信解不开它的迷局。”
寒贞说，她这几天来，一直在脑中推演此去的目的和手段，事到如今，总算是清晰了几分，“还有一件事，算是为我的判断多添了几分依据。”
“什么？”
“你的苏醒。”寒贞说，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夏小圆给了她一块据说和秘宝同根同源的玉片。“这是教主赏给我的。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我留着它，不过是因为灵皋是因它死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难得的温柔，“研究了很久，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本来是想睹物思人……现在想来，做这种戏，也没什么意思，就送给你吧。”
沈寒贞当时接过它的时候十分沉静，一回房里就在掌心划开一道，把自己的鲜血滴在上面，她从没问过穆灵皋，当时那个系统是怎么被启动的，却也知道，绿茶系统的开启，是真的需要鲜血的。
“这不过是暂缓之计，你醒过来也只是意外之喜。”她再一次提醒穆灵皋，“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能不上武枢山。”
灵皋转过头，沈寒贞字字句句都说的合情合理，她没有借口可以反驳。只是……
“常人能够回家，心里总是高兴的。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沈寒贞问她，“是有不想想起的回忆，还是不想见的人？”
她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头靠在了窗栏上，透过窗口去看江景。不想想起的回忆……不想见的人……武枢山么……她想，耳畔只能听见波涛拍打船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这话说的极狠，她料定寒贞会勃然色变，脸颊微微向左偏侧，已经做好了被她掌掴的准备。寒贞却定定道，“这是虚礼，倒不必要。”
她向来尽力做到有问有答，这八个字便权当前半句的答案。至于后半句，她确实是在穆灵皋死了之后才认识她的，只不过这一节太过匪夷所思，不便向夏小圆合盘托出，“至于你后面说的这件事，我只能说，事情不巧，已非人力可以回寰。”
夏小圆没挨到意想之中的巴掌，眼睛里倒浮出些真切的惊讶来。寒贞见小圆神色略有变化，立刻试图趁热打铁，又道，“她同我说起过你。”
这当然是谎话。穆灵皋从不对沈寒贞说起这些事，实在避不过的，也只含含糊糊地说，把什么人名地点时间一并抹得干干净净。她既不想让寒贞把她的朋友杀死，也不想她的朋友对寒贞不利的，因此一直是两头瞒，她一直做得很好。
大约这话虽然是假的，但感伤却是真的吧。夏小圆垂下了眼睛，“是么？”
“我没有别的话想说，只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听说你们教中医者部的人向来率性而为，若不是你心甘情愿，就算施加以酷刑，也不能从你的嘴巴里掏出一句实话。我对给别人上刑也没什么兴趣。只能期望你能把事实告诉我。”
夏小圆闭上了眼，定了定神，过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这件秘宝的事，你们教中还有多少人知道？我指的是——清楚，详细的那一种，而不是一知半解，人云亦云。”
“这件事连我都不是很清楚，若要说详细地知道，想必是地位比我还高的人。”小圆说道，“那可不多。但扳手指头算起来，都是一顶一的大人物，我是怕你有去无回。”
“他们现在何处？”
夏小圆吃了一惊似的，这才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她，“你真要……算了，他们都在武枢山中。”
不能说有多吃惊，只能说是意料之中。武枢山百年以来凶名赫赫，听到正道耳朵里，脸色都是要变几变的，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尽管早有预料，寒贞还是不由感觉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但她已经决定不再惧怕。
“我明白了。最后一件事，不是在威胁……”她最终轻轻点了下头，“而是请求。请求你替我……做一件事。”
她音色清冷，平时安安稳稳讲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带着一股凉气。如今，这凉气更是犹如实质，冰寒彻骨，可见这声音的主人把话说出口的时候，是报了何等的决心。如同盛夏时节，用冰块偎贴脸颊。“只有这一件事。带我上武枢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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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灵皋睁开眼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凭着脑后的触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仰面倒在地板上。强忍着头痛爬起来一望，在她的对面，沈寒贞被捆的像一条菜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前放着一碗米饭，一碟小菜。卖相甚好，但一筷子都没动过。
这回，她是真的跳起来了，几乎撞痛了下巴。
“你……”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了好几次，才挤出下半句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在一艘船上。”
“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被绑起来的事。”灵皋气不打一处来，她从船舱地板上跳了起来，发现这间舱室虽然不大，但采光条件良好，行驶平稳，几乎不受风浪影响。从窗边望去，一轮日头懒懒地缀在江边，日光苍白，“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你又是被什么人害了，要这样绑着你？”
“这个么……”寒贞沉吟了片刻，“我并没有被人谋害。”
她站起身来，作势将双臂一抖，那些束缚她双臂的绳子纷纷无力地坠落在地上，如同死去的蛇那样不动了。穆灵皋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舌头在不到半刻的时间内，受到的折磨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我正在试图前往魔教总部。”沈寒贞一脸平静，“由于我的身份比较特殊，个人所持立场相对来说又比较坚定，因此只能以特殊的身份前往武枢山，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
“特殊的身份是指什么？”
“俘虏。”沈寒贞说，她从地上把绳子捡起来，再一次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并小心地在双手之间打了一个精巧的结。一瞬间，她又变成了被牢牢绑着的菜青虫。
灵皋的眼睛瞪大了，表情就好像寒贞刚刚并不是打了个结，而是打了她一个耳光，“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我们现在正在去哪里的路上？”
“你的老家。”寒贞重复，“我原以为你听了这个消息会快乐一点呢。”
“快乐？我只想抗议！……我能抗议么？”
看穆灵皋的样子，好像要用尖叫把这艘船掀翻了，沈寒贞默默地把目光转向她，盯得她不敢对视，无地自容。半晌，穆灵皋方悻悻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的目光好狠毒。”
“有关绿茶系统……”寒贞轻轻地说，“它的源起，是你们魔教吧。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是啊。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也没有人知道它是这么个坑人的玩意……我甚至怀疑它从未被真正启动过。”
“不可能。”沈寒贞断然道，“既然作为秘宝代代相传，一定有知道内情的人在教中存在。长老不知道，就去问教主。骗也好，套话也罢。不信解不开它的迷局。”
寒贞说，她这几天来，一直在脑中推演此去的目的和手段，事到如今，总算是清晰了几分，“还有一件事，算是为我的判断多添了几分依据。”
“什么？”
“你的苏醒。”寒贞说，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夏小圆给了她一块据说和秘宝同根同源的玉片。“这是教主赏给我的。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我留着它，不过是因为灵皋是因它死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难得的温柔，“研究了很久，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本来是想睹物思人……现在想来，做这种戏，也没什么意思，就送给你吧。”
沈寒贞当时接过它的时候十分沉静，一回房里就在掌心划开一道，把自己的鲜血滴在上面，她从没问过穆灵皋，当时那个系统是怎么被启动的，却也知道，绿茶系统的开启，是真的需要鲜血的。
“这不过是暂缓之计，你醒过来也只是意外之喜。”她再一次提醒穆灵皋，“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能不上武枢山。”
灵皋转过头，沈寒贞字字句句都说的合情合理，她没有借口可以反驳。只是……
“常人能够回家，心里总是高兴的。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沈寒贞问她，“是有不想想起的回忆，还是不想见的人？”
她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头靠在了窗栏上，透过窗口去看江景。不想想起的回忆……不想见的人……武枢山么……她想，耳畔只能听见波涛拍打船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