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沈清棠读研的末期，高效率同门已经提交初稿，而她甚至还没凑齐问卷的样本数。
求亲告友、网络求助，不具备参考价值的问卷却又占多数。
亏她当年壮志踌躇，觉得迟早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如今学业重压下，自己心理不出问题都是件幸事。
料峭春寒，此时推门而入的顾客带进一股屋外的冷风，惹得收银处的风铃乍响，清脆悦耳的金属音里仿佛都透着凉意。
她迅速敛好愁容，嘴角扬起恰当的弧度，礼貌问候：“你好先生，请问……”
逆光走近的男人正在打电话，即便听内容只是闲谈，她仍是识趣地戛然止住。
男人声音勾出散漫笑意：“行啊，难道不该谢屹安请客吗？就他春风最得意。”
谢屹安？挺耳熟的名字，虽然她不认识，但跟那人有点关系，高中时没少听他与旁人提起在篮球场上认识的那三两好友。
别说，这声音越听越像他。
沈清棠垂眸自嘲一笑，还惦记什么呢？就那阶段性深情的傻der，也不知现在二婚还是三婚。
大抵对面是在问近况，男人语气淡了几分：“我？就那样吧。”
可这也太像了，她没忍住抬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不知飘向对街何处，只一个侧脸轮廓，便勾得她内心波澜四起。
居然真是他，可，回归北城，还会念旧到来探望以前的朋友吗？
很快他的通话进入尾声，似是与那头达成一致：“那就这周六，盛园，让他赶紧订座，不醉不归。”
陆言泽蓦地转过头，正巧将她慌乱低头的模样收入眼帘，被看多久他大致有些感觉。
察觉到男人视线在她身上，沈清棠不由呼吸稍滞。
见状，他勾了勾唇，暗下定论：哦，原来还是个工作时间偷偷犯花痴的女员工。
与旧友联络上，他今天心情还不错，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起身步步逼近，高中那会也曾通过飞行员体检，视力好到没错过她忽而加快的眼睫眨动频率。
扫了眼立着的价格表，他手指轻敲桌面：“有什么合适的下午茶套餐推荐吗？”
迎上他的视线，她礼貌道：“今天店里的甜品师傅请假，只能做咖啡，请问您还需要吗？”
像是没料到她会猝然抬头，陆言泽眼里的玩味没能藏好，自觉失了礼数，朝她歉意一笑。
他向来脸皮厚，很快没了那份尴尬，开始有闲心观察起面前的人。
这座江南小城，自记事以来他只待过三年，还是最灰头土脸的高中时代。
所以，当北城的朋友问他水乡美女多不多时，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更何况，他那会满心满眼装了人，连令无数北方人魂牵梦萦的烟雨盛景都无暇欣赏。
可这会不得不承认，江南水土养人，温婉的气质却是在别处难寻。
目之所及是女人精致秀气的面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因先前的动作落了一缕碎发在眉眼间，加重视觉冲击力，让他一时竟难以挪开视线。
“先生？”沈清棠适时开口提醒。
水吧操作台处地方不大，一览无余，他明知故问：“今天店里就你一个？”
虽然不知这问题意义何在，她还是礼貌微笑，如实回答：“是的。”
“那给我订……”他想了会，随即低头给列表里的某位发了条消息，得到回复后才继续道，“我需要十二杯咖啡，你看着来，热的多做些，大概需要多久？”
“半小时。”其实不需要那么久，她有私心，但又不敢太明显。
陆言泽点点头，按价格表里最高的付好钱，看穿她的疑惑，解释：“做你最拿手的就行，其余算辛苦费，半小时后我来取。”
收起手机时，他已然恢复那副疏淡高冷的模样，仿佛那抹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戏谑与惊艳是错觉。
与咖啡屋违和的薄荷柑橘味随他的离开渐渐消散，沈清棠长舒一口气，下一瞬却又不可遏地陷入低落的情绪中。
尽管早有认知，知道自己在他的世界只是没能留下姓名的甲乙丙丁，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又矛盾地难以接受。
他周身的张扬劲更胜从前，褪去略带肉感的稚嫩，五官的立体感加重，整张脸比以前更吸睛。
他是军训后转来她所就读的溪城五中中，青春晦暗时期的少男少女，一众黄黑肤色里就他的冷白皮最为突出。
此后每每见到他，总见这人以一副懒若无骨的姿态倚杆而立，偏头听身边男生讲些什么，偶尔轻扯唇角，露出懒散地笑。
但就是这份颓然松弛与疏离，偏偏与意气风发的英雄时刻形成反差时，格外惹眼，经久难忘。
没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伤春悲秋，逼自己打起精神，半小时后来取咖啡的是另一名陌生男士。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我多想再见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别离……”
说得冠冕堂皇，可人哪是轻易能被满足的生物，早已被尘封抑制的期待又如春风过境的野草般，生生不息。
今天的生意不太想做，她在门外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坐在店里发呆，倏地想起与他的初见。
论其当年的长相，以她那时的审美偏好，不至于一见钟情，第一感只觉这人隐隐透出股有别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剪裁得体、质感高级的衣着衬得气质矜贵，挺容易看出是个有钱少爷。
后来传开，她所料不假，除此以外，还知晓他是北城来的。
有人蠢蠢欲动想交友，有人只想敬而远之。
而曾经敏感自卑的她，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要说自己是怎么慢慢喜欢上他的呢？再俗气不过的桥段——英雄救美。
英雄是他，美，指受益的一类人。
五中在溪城只能算二三流，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放眼全省是籍籍无名，全国更是查无此校，录取分低是次要，关键只要钱到位就能上。
正因如此，鱼龙混杂在所难免，恃强凌弱的现象屡见不鲜，不算多过分，但被缠上总过不舒坦，而对待此等“小打小闹”，学校时常选择息事宁人。
陆言泽不是第一个看不过去，也不是第一个站出来，但他却是实实在在解决困境的。
那只首当其冲被献祭的“猴”绝不算冤枉，学校领导班子随之换了几个，不少人私下称他为英雄。
多了爱慕自然也不会缺嫉妒的声音，对此他不过付之一笑。
过硬的家庭背景是他的倚仗，是他仗义行为的支撑，不鲁莽不冲动，他的所作所为亦是无可指摘，鲜花与赞誉是他应得的。
少年侠气光芒万丈，她只是有幸被一隅偏光照耀，自此目光便总忍不住追随。
而真正怦然心动的时刻，说来也好笑，是某天她鼓起勇气与他搭话时，或许脱口而出的言论是与她乖巧外表相悖的叛逆，惊掉了他咬在口中的香烟……糖。
大概误打误撞促发类似化学反应发生所需的临界值，此后，即使她从未入他眼，喜欢却不曾止。
大学时期，失意与落寞困住他一年半，渐渐走出来后又谈了几任女朋友。
把这些看在眼里，她的心，酸了又疼，直至下定决心放弃的前一刻，在她认知里，他仍然是最初那个顶顶好的少年，也是真心祝福他余生顺遂，幸福安康。
……
没一会儿，助理提着咖啡回到办公室，陆言泽记性不错，轻飘飘地扫了眼，大致猜出都是最贵那一档的，无声笑了下，这般实在地做生意，也不知该夸句良心还是该嘲声傻。
他自己从中随意拿了杯冰的，剩下让助理分给总经办其他人，特意交代女士优先。
不久前那双偏浅的茶色眼眸，是看着有些冷清的柳叶眼，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他没太在意，低头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
*
盛园，前身是私人园林，到主楼前要穿过风景极佳的院落，水榭亭台，古韵十足，只是气温上还算不得正式入春，随处可见的光秃枝桠消减几分韵味。
不是没来过，四时景各展其美，但沈清棠顾不得欣赏，被服务员引到相应桌号，看到早已入座的朋友，连声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啊漪漪，临时被导师叫去办公室一趟。”
上大学以前，她偏爱独来独往，冯漪是很难得还保持联系的，两人仅同班过一年，起初不外乎是同为乡镇初中考来市里而产生的惺惺相惜，随后是经时间亲鉴的真友谊。
“没关系，只是大忙人，约你可真不容易。”冯漪撇撇嘴，看出她眼底的疲惫没忍心再埋怨，“哼，不管，今晚去你那睡，明天你可得好好陪我！”
“好~”沈清棠温婉地笑笑，举起手边装有鲜榨橙汁的杯子，“那我自罚一杯？”
她们的位置在一楼大厅，桌与桌之间由中式沙画屏风相隔，增添几分隐私，虽然隔壁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
倏尔，沈清棠举着筷子的手一顿，怕被察觉出异样，就近夹了一块肉，看也没看直接入口。
肉质坚硬不说，满满纤维感，很快辛辣自口腔蔓延开，是她最讨厌的姜，可也没有避无可避、声声入耳的某段对话让她难受。
“对了，你女朋友呢？”
“在北城。”
“没跟你来啊？上次不是说快结婚了？”
“嗯。”男人敷衍地应，显然不愿深聊，反问，“啧，谢屹安，看来你这婚结得幸福啊，现在都这么爱八卦催婚了？”
沈清棠垂下眼眸，羽睫轻颤，不敢也不想再听下去。
毕业后不再刻意去探寻他的消息，也尝试过与别人发展，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过往。
斯非良人，更衬得回忆里的他愈发耀眼。
餐厅空调暖气打得足，菜上齐有一阵，仍散着热气，可她的心却犹如坠入十二月的冰湖，冻了个彻凉。
她将杯中果汁饮尽试图压制姜味，它却反而像宣示存在感般开始运作，迸发出自上而下，由内及外，生理性的暖意。
冰火两重天，可真不是好滋味！
沈清棠明确自己喜欢陆言泽时已是高二，因此，冯漪并不了解她的少女心事。
显然她也没错过刚刚的动静，压低音量仍藏不住话里的兴奋：“你知道吗？我们隔壁是陆言泽和他朋友，我来的时候恰巧碰到过，都还挺帅的，其中还有以前七中的校草。”
“陆烟泽？”故作别扭的声调，沈清棠唾弃自己虚伪的同时装模作样地想了会，才悠悠道，“哦，高一那会北城转来的大少爷。”
“嗯嗯！”冯漪重重地点了下头，继而忸怩道，“不瞒你说，我当年还暗恋过他，但他干的那正义事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要不是后来听我同桌说他有青梅竹马、家境相当的心上人，逼自己早早歇了这心思，如果任时间发酵，我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能不能忘记他。”
是啊，忘不掉，她可不就用切身经历坐实了冯漪的猜测吗？
求亲告友、网络求助，不具备参考价值的问卷却又占多数。
亏她当年壮志踌躇，觉得迟早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如今学业重压下，自己心理不出问题都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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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敛好愁容，嘴角扬起恰当的弧度，礼貌问候：“你好先生，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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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棠垂眸自嘲一笑，还惦记什么呢？就那阶段性深情的傻der，也不知现在二婚还是三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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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真是他，可，回归北城，还会念旧到来探望以前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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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鱼龙混杂在所难免，恃强凌弱的现象屡见不鲜，不算多过分，但被缠上总过不舒坦，而对待此等“小打小闹”，学校时常选择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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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那双偏浅的茶色眼眸，是看着有些冷清的柳叶眼，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他没太在意，低头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
*
盛园，前身是私人园林，到主楼前要穿过风景极佳的院落，水榭亭台，古韵十足，只是气温上还算不得正式入春，随处可见的光秃枝桠消减几分韵味。
不是没来过，四时景各展其美，但沈清棠顾不得欣赏，被服务员引到相应桌号，看到早已入座的朋友，连声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啊漪漪，临时被导师叫去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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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只是大忙人，约你可真不容易。”冯漪撇撇嘴，看出她眼底的疲惫没忍心再埋怨，“哼，不管，今晚去你那睡，明天你可得好好陪我！”
“好~”沈清棠温婉地笑笑，举起手边装有鲜榨橙汁的杯子，“那我自罚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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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尔，沈清棠举着筷子的手一顿，怕被察觉出异样，就近夹了一块肉，看也没看直接入口。
肉质坚硬不说，满满纤维感，很快辛辣自口腔蔓延开，是她最讨厌的姜，可也没有避无可避、声声入耳的某段对话让她难受。
“对了，你女朋友呢？”
“在北城。”
“没跟你来啊？上次不是说快结婚了？”
“嗯。”男人敷衍地应，显然不愿深聊，反问，“啧，谢屹安，看来你这婚结得幸福啊，现在都这么爱八卦催婚了？”
沈清棠垂下眼眸，羽睫轻颤，不敢也不想再听下去。
毕业后不再刻意去探寻他的消息，也尝试过与别人发展，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过往。
斯非良人，更衬得回忆里的他愈发耀眼。
餐厅空调暖气打得足，菜上齐有一阵，仍散着热气，可她的心却犹如坠入十二月的冰湖，冻了个彻凉。
她将杯中果汁饮尽试图压制姜味，它却反而像宣示存在感般开始运作，迸发出自上而下，由内及外，生理性的暖意。
冰火两重天，可真不是好滋味！
沈清棠明确自己喜欢陆言泽时已是高二，因此，冯漪并不了解她的少女心事。
显然她也没错过刚刚的动静，压低音量仍藏不住话里的兴奋：“你知道吗？我们隔壁是陆言泽和他朋友，我来的时候恰巧碰到过，都还挺帅的，其中还有以前七中的校草。”
“陆烟泽？”故作别扭的声调，沈清棠唾弃自己虚伪的同时装模作样地想了会，才悠悠道，“哦，高一那会北城转来的大少爷。”
“嗯嗯！”冯漪重重地点了下头，继而忸怩道，“不瞒你说，我当年还暗恋过他，但他干的那正义事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要不是后来听我同桌说他有青梅竹马、家境相当的心上人，逼自己早早歇了这心思，如果任时间发酵，我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能不能忘记他。”
是啊，忘不掉，她可不就用切身经历坐实了冯漪的猜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