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沅芷,芳龄二八,是合清宫一介布衣女流。

    前世的身份嘛……想来你也猜的到。

    一如话本里的修仙历程讲的那般:寻常百姓冒着众人不理解的鄙夷,舍弃世俗的爱恨欢愉,寂寞苦修数十载,终得圆寂,而后魂归仙途,灵肉重聚,再获新生。

    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吐槽一句:话本的杜撰性太强,当段子听听可以,并不具备什么实际层面的参考价值。

    就我个人而言,当初确实是为了修仙途远离人潮苦修了数十年,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苦修之人都有机会得道升仙。

    天时地利人和,向来缺一不可。

    实际上,绝大多数的苦修之人并非境界高远,而是参透了世道的险恶,怀揣对努力半生归来仍是穷人的命运的无可奈何,终自行放弃今生原本就得不到的荣华,行善苦修,争取在下一世投胎个大户人家,好好享受一把二代们的乐趣。

    我则不同。

    我不喜人群聚集处,且看透了包办婚姻的险恶,于是主动同世俗割袍断义,是含了些避世的意味。

    本想下一世起点高些好好享受享受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奈何投胎时因人间战乱导致出生率低下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

    俗话说得好,如若上天为你关上了一扇门,那么他老人家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在我拖着疲惫的灵体,心存满满的失望,正预备重新排队时,偏赶上仙族招揽洒扫宫女,碰巧同时期嗝屁且没投胎成功的女性里只有我一个,又碰巧我长的还算合他们的眼。

    因此,当我孱弱的魂魄被带至光之所在处,被众仙一系列的品评到快要消散之际,一道刺眼的光从云层里劈下来,直达我天灵盖儿。

    没错,我飞升了。

    从凡人摇身变为仙界在编人员,这份经历在寻常人的眼里始终透着些不可思议的牛b,但作为荣幸的亲历者,我被深深地无奈和压抑包围侵袭了数百年。

    在漫长的数百年里,我从一个洒扫宫女混成了洒扫小队的副队长,又因干活儿事儿少效率高被提拔为正对长,最后跃居仙侍。

    但仙侍这东西,也就表面威风能唬唬人,实际地位可借鉴王府里的大丫鬟。

    要不说仙族呢,起名儿都这么不同凡响。

    话扯远了,尽管天庭上压抑的生活让我身心俱疲,但客观来说还是会有一些充满温情的时刻存在的,比如我的尊上,合清宫的女主人上饶仙君就属实不错。

    上饶仙君人如其名,原是华清池里的一株罕见的青色圣莲,后被观音点化,得道飞升。我刚被分配到合清宫时,她尚在人间历劫,那时宫里的新晋仙侍虽未曾瞻仰过她的真容,却时常听得些关于她的传说。

    多是关于她如何圣洁,如何纯善,如何漂亮,如何体恤仙侍,待人如何温厚的赞誉之词。

    我在人间时便知晓一个道理,当一个人被外界的舆论抬到很高的位置时,她定是要为这份持久的赞誉默默承担不为人知的重负的,这些声音譬如强加给人的荆棘王冠,美丽的同时,对受者的刺痛是持久且深刻的。

    因此,我反而有点儿可怜她。

    天界仙君多是出身便带着正儿八经儿的仙骨,可是身份却令他们多有顾虑,做事从不能畅快的随心所欲,反而思虑重重,束手束脚。

    而我,则完全不同,存在感低到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鬼族的尊上。

    众所周知,仙鬼殊途。

    在人间时,人们也常说人鬼殊途。话本中的鬼怪大多是凶恶可怖的嗜血狂魔,那时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就要被恫吓被鬼捉去吃掉,谁作恶多端便会被论断死后必化作恶鬼坠入阿鼻地狱受尽苦楚不得超生。

    固有观念的打破和重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当我第一次遇到颜柯时,我建立数百年的顽固价值观一瞬间便崩塌破碎了。

    毫不夸张的说,作为有幸淌过人间这趟浑水、有运见过天庭、魔界、鬼域列位的仙侍,摸着自己的良心排颜值榜,还得属鬼族的烈位一骑绝尘。

    自然,仙风道骨,卓然不群这块儿还得是天庭,而魔界好战,男子多具阳刚之气,唯属鬼族因少见天日的原因,肤白貌美,且多具病娇阴柔的媚态。

    其实我飞升前对肤白貌美的男性是毫无兴致的,但颜柯是个例外,因生母不详的缘故,他身上兼具了阴阳双生、刚柔并济的和谐感。详细解释便是颇有种“天机清妙,如清水芙蕖倚风自笑,超然而绝世”的气质。

    世人常把“做个俗人,贪财好色,一身正气”作为座右铭恒记心头,我甚为赞同,亦将其奉为圭臬。

    因此,当我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鬼族太尊之子、三尊主颜柯时,世俗的欲望便像一把火,点燃了我的整个头腔。

    那是对美色的渴望,是对情爱的渴求。

    也是本人唯一一次在离开凡胎的禁锢后,被情欲围剿,心房震颤、情思荡漾。

    初遇颜柯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被一个大家称之为“泼猴”的家伙给弄炸了的时候。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舍弃七情六欲数十年之久才得以寂化后飞升的小仙,尽管我对天界的列位并不熟悉,但碍于情面和自身地位,总也免不了来回跑几趟扫扫地刷个脸熟。

    天界讲究仙品,我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太上老君的性格,在事发三日后拿了两把笤帚一块抹布赶到离恨天兜率宫门口开始如常的保洁工作。

    “玉帝小儿!你不讲武德!!跟我说这是元始仙尊耗损千年造化铸成的丹炉,让我每日三炷香一磕头的供着,就这质量?说炸就炸了??”

    “君上,您还是少说些话吧,这叫人听了去怕是……”

    “怕什么?怕他黄口小儿拿捏我?还是怕那猴头算计于我?难不成他还能把我给炼了?!”

    “君上……”那声调多少带点儿欲哭无泪的意思,我在门外听的津津有味儿,就喜欢这种不听劝的上司,争吵的同时指不定能爆出什么惊天秘闻来填充一下我的话本故事库。

    可是八卦没听到,却听得太上老君高八度的呐喊“什么世道啊!人善被玉帝欺、被王母欺、被泼猴欺、连你个太孙辈的颜柯也来欺负我!”

    颜柯?

    就是传闻中那个翩然若神仙、世间无其二的鬼族尊主?

    “尊上,老君怕是喝多了,您莫要同他计较—”仙侍在一旁焦灼的解释,悄然中,我向敞开的门扉里望了望。

    只见升腾的雾气中,老君抱着酒瓶,一副悲哉壮哉,叹息自己生不逢时的苦相,鼻涕吹了几个泡泡,满面潮红,像熟透了的番茄。

    “我才没喝多!”兜率宫的内门被术法掀开,我抬眼望去,露出假笑,咧开嘴角刚要跟老君打招呼。

    不料一抬头,几个白色杯状物体不受控似的猛朝我脑门飞过来。

    随着我迅速扩张的口型一同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的青年人。

    他有些随意的站在那儿,神情飘逸,嘴角带些淡淡的戏谑,着一身绀紫色罩衣,熨帖玄色长衫,下摆处银线绣一副幽兰图,领口微敞,一条若隐若现的肉粉色疤痕杏花般横亘在锁骨中央。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连串的好词,诸如好衣品,好样貌,好气质,好体魄,好秀色可餐……

    以及……好家伙,好tmd心动。

    话本里的鬼怪之王往往是非主流的红毛蓝毛白毛冠顶,颜柯则不然。他一头黑发在阳光中透出些深邃的棕色,发髻绑的略显随意,额侧的碎发随风轻轻浮动。

    我不喜欢仙界的男子动辄披散着头发一副硬凹文艺范儿略显浮夸的造型,但人都是双标的,因为颜柯漫不经心披散下来的头发已让我自诩一流的审美标准被彻底颠覆。

    原来竟会有人不佩玉冠、带玉簪、着白服、依旧曼丽清卓、风姿斐然。

    我的视线似撞进一片温柔宁静的山谷,耳畔的风声渐止,视线相接时,我震惊于他的瞳色竟也不同于书中描述的沁血般鲜红,而是一片浓重墨色。

    那轻扬的羽睫微微卷曲,眼角沁出些温柔的笑意义,笑中还带着虚幻的关切。

    此等美色让单纯青涩的我短暂失智。

    咔的一声,额畔的酒盏碎裂成极细的瓷渣,雪一样洒落下来。

    我惊的一哆嗦,他伸手将我发梢的碎瓷扫落,轻生安抚“仙子受惊了”。

    在人间时,我年少无知,看过的画本里详实的记载了无数双痴男怨女的初见,那时未曾幻想过假使有一天,与意中人初见,该是如何梦幻的场景。

    英雄救美公主抱着转圈圈的最好不要,可能会导致头晕呕吐。

    负伤昏迷被带走救治的也最好不要,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给第三者可乘之机。

    逃难中兵戈相见的也不要,毕竟以我可怜的战斗力,可能会命丧当场。

    该如何是好呢?

    实话说,在天上的几百年里,我没能想出一个答案,甚至对意中人是否存在这个问题存了大疑惑。

    月老曾言,情之所起,绝非偶然,能王八看绿豆对上眼的都是情缘树下红绳签起来的天定姻缘,而所谓一眼万年的则更多指爱而不得的遗恨抱憾。

    别人的情事见多了,我有时也会心生幻想,自己能否也向月老求一条红线,合一段姻缘呢?

    那人影渐渐靠近,我假意低头打扫,面色发烧。

    大脑飞速转动的同时,一股好闻的木香伴随着燃烧烟叶的白色雾气蒙蒙的扩散出来。

    “老君近来多生惆怅烦恼,本无心之失,劳仙子体恤保密”

    我愣了愣,攥了攥手里的笤帚柄,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平静地道“仙君不必介怀,洒扫兜率宫本是我的运气,且幸得您出手庇护方得平安无事,感激之情尚不必说,何来体恤之有?”

    一方面,我为自己一通似灵魂出窍一样的胡诌感到诧异,另一方面,在心里谋划了许久,我忍住内心的颤动抬起头来,“从前常听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之恩沅芷断不会忘”

    顿了顿,我继续道“敢问仙君居于何殿?尊姓大名?”,话一出口又有些尴尬,想来自己问的都是已知的问题,并未获得什么有用信息,但视线却是一点儿没闲着,沿他锁骨的一小截儿淡粉色疤痕浮至凝脂般的脖颈,一路游移,从橘粉色花烛般的唇覆上他的眼。

    极清素的脸上,一双微挑的狐狸眼里包裹一对赤光双瞳,微垂的羽睫下似盈盈有露,云海般漂浮的眼底,似暴雨后的海面,偶有火焰灼灼跳动。

    呼吸像是停滞一般,我略带焦灼的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笑了笑,露出白净的齿贝,轻启双唇,语气透着使人沉沦的温柔。

    “在下颜柯,青峰阁城主。”

    “青峰阁?”我有些诧异,“你是……鬼族尊主?”

    他没否认,转而问道“不知姑娘……”

    “我叫沅芷,是合清宫的仙侍。”这身份出场实在没什么震慑力,我转移话题到“不知尊主的炎珂二字是否取自‘炎灵全盛地,共惜鸣珂去’?”

    “姑娘博学,话本中一载‘咫尺威颜,南柯一梦’,遂取颜柯二字定名。”

    我本想附和些句子,却不知怎的,在视线相接的瞬间,魂魄仿若游离着坠入汹涌海浪,被澎湃的濡湿层层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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