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幕布缓缓地拉开,呈现在魏予青面前的,是空无一人的小型音乐厅。

    她愣了半秒,但还是缓缓地拉开了嗓子: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这一曲《月圆花好》在她宛转悠扬的歌喉下,显得极为缠绵悱恻。

    为了练好这曲经典情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可没少受皮肉毒打。而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登台演唱的日子。

    馥郁的香水味,混杂着伴舞们的汗水味,沉闷地弥漫在这个小型音乐厅之间,几乎让魏予青无法呼吸。至于身上过紧的红丝绒长裙,更是将她细软的腰肢,硬生生地勒出一层细密的汗。

    但魏予青顾不得那么多,她一边尽力控制好自己的声调和气息,一边焦虑地盯着观众席上,今日的唯一买客,此刻正缓缓入座。

    姗姗来迟的年轻男子,刚解开身上的军大氅,舞台一侧的老|鸨便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年轻男子见状,先是微微蹙眉,在老|鸨谄媚的游说下,他淡淡地瞥了魏予青一眼,随后轻蔑一笑,神情中尽是不屑,似乎对魏予青丝丝入耳的歌声,丝毫不感兴趣。

    舞台上的魏予青看在眼里,汗水迅速蔓延到鬓边。

    假如她还是不能够把自己“售卖”出去,那么今天之后,她将会被从谧珠阁,发配到位于前院的花烟间,沦为任人亵玩的娼妓。

    在此之前,比这还燃眉之急的是:

    眼前的男人,也就是她最后可能的“买家”,随时要死在这里……

    此事说来,颇为跌宕起伏。

    魏予青所在的谧珠阁,是宁城中,关于风月场的传说,然而大多风流客只听说过书寓、长三,鲜有人知晓谧珠阁的秘闻。

    无它,只因谧珠阁是极其特殊的风月买卖所,仅服务于金字塔顶端的权贵,为他们秘密培养一等一的绝色佳人,若是相中,便以天价售给他们。

    谧珠阁中的待售妓|女,无一不是面容身材姣好、才艺俱佳的清白之身,她们被流韵阁从各种渠道,或购入、或俘虏而得来,再经过一年半载的严酷培训,才能呈现在“买家”前面,最终成为“买家”的金屋玩物。

    而魏予青,则是谧珠阁迫切待售的“新货”。

    原本身在远洋留学的她,却被二姨太以一封家书,千里迢迢骗回国,在父亲的葬礼上哭成泪人的她,被人从身后打晕……

    再度醒来后,已身处谧珠阁之中。

    若非亲历她绝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夜之间,从澄南最大的粮业“庆隆米行”的大小姐,沦为了举目无亲、无名无姓的待售妓|女。

    只可惜她一身硬骨头,面对谧珠阁的幽禁、毒打和严厉“培训”,从不服软。

    然而,无论她在怎么精心地策划逃跑路线,无数次的逃跑,最终都被谧珠阁从城中各种隐蔽角落,将自己给揪了出来。

    由此她不得不怀疑,谧珠阁在宁城的大小角落,均布置了眼线。一座小小的谧珠阁,居然有如此大的势力?

    由此看来,光靠自己试图逃离谧珠阁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谧珠阁中,永远不缺含辱自尽的待售妓|女,但魏予青唯一没想过的,便是死。

    父亲的死成疑,她被卖为妓|女,这一切,若是大仇不报,她将死不瞑目。

    为了拖延时间,从第一次登台起,她便不断地砸自己招牌,不是故意跑调,就是把自己捏成公鸭嗓。

    然而好景不长,谧珠阁在无计可施之下,对她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她若是再“卖”不出去,将会被发配到流韵阁的“前院”,也就是大多风流客所所熟悉的花烟间,成为一个低贱的皮肉娼妓,不断地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直到患上隐疾而死。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转机来了。

    这一天,她再次因逃跑失败而被逮了回来,当伤痕累累的她被丢进柴房,疼痛难忍而哼哼唧唧的时候,紧锁的木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对话声:

    “你确定这一次,真的万无一失了吗?”

    “长官请放心!那个姓杨的,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魏予青不禁竖起了耳朵。不顾浑身的疼痛,她窸窸窣窣地爬到了紧闭的破木门前。

    此时已是午夜,借助昏暗的目光,魏予青瞄到了门缝外,有一双蹬着军靴的腿,至于一旁的,则是流韵阁新来不久的杂工,瘦牛。

    大惊失色的魏予青,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门缝上,于是一场密谋好的暗杀行动,便一字不漏地落入魏予青耳中。

    魏予青皱眉,尽管与这个素未谋面的杨姓男子毫无瓜葛,但转念一想,这个杨姓男子,可能将成为她最后的逃脱机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时一个精妙的、以救人之名实施的逃脱计划,正在魏予青脑海中渐渐成型。

    ※

    可能是音乐厅的空气实在过于浑浊,支开老|鸨后,杨摄辰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表,此时离晚上10点,还不到5分钟,面对李司令的爽约,他的不满也愈发浓烈。

    他杨摄辰,随父帅南征北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当中泾西十三城,更是由他独自带兵,以不出三个月的时间迅速攻破。如今重兵在握的他,自是成为众多女子百般讨好的目标,当中不乏新贵名媛、电影明星和当红花旦。

    然而,都被他以军务太忙而推掉了。

    李司令作为父帅的直系下属,居然试图用风尘女子对他进行贿赂?

    杨摄辰越想越是焦躁,他翘起二郎腿,用粗粝的手指反复叩击着扶手,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

    眨眼间,10点已至,耐心早已消耗殆尽的杨摄辰,一把抓过军大氅,起身便准备扬长而去,全然未觉舞台之上的魏予青,此时的歌声中掺入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魏予青早就瞥见,观众席两侧的天花板横梁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几个黑色人影。

    在杨摄辰起身的瞬间,魏予青甚至听到了枪械解开保险的声音,然而她所等待的转机,却迟迟没能出现。

    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吗……魏予青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一阵忽如其来的电流声,将整座音乐厅瞬间化为一片漆黑。

    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电线短路,却将这座小小的音乐厅搅了个天翻地覆。一时之间,伴舞们的嘟囔声、杂工们的吆喝声、老|鸨的叱骂声不绝于耳。身处黑暗正中央的魏予青,此刻从一片繁杂中,听见了枪械扣下扳机的声音……

    “危险!快趴下!”魂飞魄散的魏予青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抓起裙摆,在舞台上朝观众席一跃而下。

    听见那声急喊,杨摄辰大惊,在战场在摸打爬滚多年的他,早已练就敏锐的直觉,就在他以最快速度趴下的瞬间,两颗子弹从他头顶飞梭而过,打穿了一旁的座椅,将真皮座椅炸了个稀巴烂。

    一个身着红裙的身影,此刻来到了他跟前,用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想死的话,立刻跟我来!”

    短路的电线以燎原之势迅速点燃了舞台的幕布,一时之间,火光冲天,音乐厅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借助滚滚浓烟的掩护,魏予青抓着杨摄辰的手,快步穿梭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之中。

    身单力薄的她,不断地与敌我难辨的人迎头撞上,又擦肩而过,然而紧抓着杨摄辰的手,却始终都没有放开。最终,两人逃离了混乱的音乐厅,来到谧珠阁最后方的居住区。

    艰难逃出生天的魏予青,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空间,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紧哆嗦不止的双臂,气喘吁吁。

    “所以,对面是哪边派来的人?”杨摄辰的声音低沉,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从腰间猛然抽出随身的枪,决意原路折返,趁乱将杀手们一网打尽。

    魏予青正想白他一眼,但看了眼他手里明晃晃的枪,此时若是口不择言,指不定自己才是第一个脑袋开花的……

    魏予青只好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杨长官可否想过,谋杀你的人既然铁了心取您性命,就意味着他们不仅仅埋伏在音乐厅,更是会在谧珠阁周边建筑,布置狙击手?”

    “你还知道我的姓?你究竟是什么人?”杨摄辰半眯着眼,一把将眼前这位浓妆艳抹的风尘女,饶有兴致地提了起来。

    刚站稳的魏予青还来不及解释,身后的柴房却不合时宜地传出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呢喃声……

    杨摄辰一愣,可魏予青却像早已预料到那般,悄悄拨开破木门,往门内瞟了一眼。

    果然,是一个姿色尚存的老|鸨,正在与一个龟奴模样的男人,在柴房中行龌龊之事。

    很显然,柴房里的两人正纵情在男欢女爱之中,对音乐厅所发生之事全然不知。

    其实这也是,魏予青预料中的一环:

    很早前她便从谧珠阁茶余饭后的八卦中得知:每逢“展售日”,前院中的某个老|鸨,便会和身为龟奴的情夫,趁音乐厅忙乱,溜进柴房厮混。

    无视杨摄辰鄙夷的目光,魏予青伸手朝门后摸索了好一会,总算是掏出了一身又臭又破的粗布衣服。

    她将龟奴脱下的衣服,一把扔进杨摄辰怀里,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道:“你把衣服换上,再把你这身军装,扔灶炉里烧了。”

    “你让我穿龟奴的衣服?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杨摄辰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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